“把我的指南针还我!”迈克尔粗鲁地要求说。
“是我的,对不起。”玛丽阿姨说着把它放进口袋。
迈克尔看着她,那样子象要宰人,的确,他的心情就跟他的样子一样。可他只是耸耸肩,当着他们的面大踏步走开,一句话也不跟大家说。
“有一天我会超过那孩子的。”他进十七号上楼的时候有把握地说……
他心里还有很大的淘气劲。指南针使他环游世界以后,这淘气劲越来越厉害,到了傍晚,他越来越淘气了。他趁玛丽阿姨没注意,掐了双胞胎,他们一哭,他又假装好心说:“怎么啦,小宝贝,你们怎么啦?”
可玛丽阿姨不上他的当。
“你有毛病了!”她有所指地说。可他心中的淘气劲不让他把这活放在心上。他只是耸了耸肩,又拉简的头发。接着他坐到晚餐桌旁,对他的牛奶面包发脾气。
“好了,”玛丽阿姨说,“我从没见过有这样存心淘气的人。我有生以来真是从没见过,你去吧!走吧!
上床去,没说的!“他从没见过她的面色这么可怕。
可他还是不在乎。
他进儿童室脱衣服。他不在乎。他是不好,假使他们不留神。他还要更不好呢。他根本不在乎。他恨每一个人,要是他们不留神,他会跑去参加马戏班。
好!一颗扣子拉掉了。不错,这样早晨可以少扣一颗。
又拉了一颗!更好了。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可以使他感到不好意思。他要不梳头发不刷牙就上床……当然不做祷告。
他正要上床,一只脚都上去了,忽然看见指南针在五斗橱顶上。
他慢慢地把脚缩回来,踮起脚尖走过房间。他知道他要做什么。他要把指南针拿下来.转动它环游世界。大家将永远再找不到他。他们正该受这份罪。他无声无息地拿起椅子放在五斗橱前面,接着他爬上椅子,拿起指南针。
他转动它。
“北,南,东,西!”他很快地一口气说,趁没人来好走掉。
椅子后面一声响,吓了他一跳.他马上象做错事似地转过脸来,以为会看见玛丽阿姨,可看见的却是四个巨人向他逼近过来——拿着长矛的爱斯基摩人,拿着丈夫的大棍棒的女黑人,拿着大弯刀的黄种人,拿着战斧的印第安红种人。他们高举武器从房间的四个角落扑过来,一点不是今天下午看到的那种友好样子,现在变得凶极了。他们几乎在他头顶上面,又可怕又生气的大脸向他低下来,越离越近。他感到呼吸的热气喷到他脸上,看到他们的武器在他们手里抖动。
近克尔大叫一声,落下了手里的指南针。
“玛丽阿姨。玛丽阿姨……救命啊,救命啊!”他哇哇尖叫,紧闭眼睛。
他感到有个又柔软又温暖的东酉裹住他。噢,这是什么?是爱斯基摩人的皮大衣,是印第安人的鹿皮外衣,是黑太太的羽毛?捉住他的是他们当中的哪一个呢?噢,他不坏就好了,不坏就好了!
“玛丽阿姨!”他急叫起来,只觉得自己被抱起来,放在什么更柔软的东西上面。
“”噢,亲爱的玛丽阿姨!“
“好了,好了。我不是聋子,请你好好说话不要叫。”他听见她安静地说话。
他睁开一只眼睛。他看不见指南针转出来的那四个巨人的影子。他再睁开一只眼睛来看个清楚。没有,连他们的一点影子也没有。他坐起来。他把房间环顾了一下。里面什么人也没有。
“出……出什么事了?”他焦急地问玛丽阿姨。
“我不是说过了那是我的指南针?谢谢你不要碰我的东西。”她说完就弯腰捡起指南针,放到口袋里。
接着她动手折叠他昨晚扔在地板上的衣服。
“让我折叠好吗?”他说。
“不,谢谢。”
他看着她进隔壁房间.接着她回来,在他手里放了点热乎乎的东西。这是一杯牛奶。
迈克尔啜着牛奶,每一滴都用舌头尝几遍,尽量拖延时间,好让玛丽阿姨呆在他身边。
她站在那里一声不响,看着牛奶一点一点少下去。他闻到她装过的白围裙和她身上一直有的烤面包的淡淡香味。尽管他喝得慢,可一杯牛奶也不能喝一辈子。最后他叹了口气,把空杯子还给她。钻到被子里去。他想,他从不知道有这么舒服的。他还想,活着是多么温暖,多么快活,多么幸福啊。
“玛丽阿姨,我说这不是很滑稽吗?”他磕睡朦胧地说,“我曾经那么淘气,可如今我觉得那么好。”
“嗯!”玛丽阿姨说着给他塞好被子,洗餐具去了。
第七章 鸟太太
“也许她不在那里。”近克尔说。
“不,她会在那里的。”简说,“她永远在那里。”
他们正在上路德盖特山,要进城去看他们的爸爸。因为这天早晨他对他们的妈妈说:“亲爱的,要是不下雨,我想简和迈克尔今天可以上办公室看我,当然,要是你同意的话。我想带他们到外面吃茶点,这是难得的。”
妈妈说她可以考虑考虑。
可是整整一天;尽管简和迈克尔心急地跟着她,她却象根本不在考虑这件事。从她说的话看,她只想洗衣帐单。迈克尔的新大衣、弗洛西姑妈的地址,还有那坏心肠的杰克逊太太知道这个月的星期四她要去看牙,为什么偏偏在这天请她去吃茶点呢。
他们已经断定她不会想到爸爸请他们吃茶点的事,这时候她忽然说:“好,别这样站着看我了,孩子们,”快去穿好衣服。你们这就进城跟爸爸吃茶点去,你们忘了吗?“
好象他们会忘记似的!因为不仅是吃茶点。还有那鸽子老太太,最要看的就是她。
就是为了这个,他们走上路德盖特山觉得非常兴奋。
玛丽阿姨走在他们中间,戴着新帽子,它的样子非常出色。她不时看店铺的窗玻璃,看看她的帽子是不是还在头上,帽子上的粉红玫瑰花也没变成金盏花一类的普通花。
她每次停下来看橱窗玻璃,简和迈克尔就叹气。
可是不敢说什么,生怕她反而看得更久,一个劲把身子转来转去的,看身上哪一个东西跟她最相称。
最后他们终于来到圣保罗大教堂。这座大教堂是很久很久以前建造的,建造的人有个鸟的名字,叫鹪鹩。尽管他跟这种鸟无亲无故,但因为这个缘故,就有许多鸟待在圣保罗大教堂管辖的克里斯托弗·鹪鹩教堂附近,也正因为这个缘故,就有位鸟太太待在那里。
“她在那里!”迈克尔忽然叫起来,兴奋得竖起了脚尖跳舞。
“别指指点点的。”玛丽阿姨说着,在木匠铺橱窗玻璃上把她的粉红色玫瑰花看了最后一眼。
“她在说了!她在说了!”简嚷嚷说,紧紧抱着自己,生怕自己高兴得炸开。
“她在说了。鸟太太在那里,她是在说了。”
“喂鸟吧,两便士一袋!喂鸟吧,两便士一袋!喂鸟吧,喂鸟吧,两便士一袋,两便士一袋!”她用唱歌似的高亢声音把那两句话翻来覆去说。
她一面说,一面向路人伸出小小的一袋袋面包屑。
鸟在周围飞翔,打转。跳上跳下。玛丽阿姨老叫这些鸟做“麻雀”;她自以为是地说,什么鸟在她看来都一个样。可简和迈克尔知道它们不是麻雀,是鸽子。那些叽叽咕咕瞎忙的灰鸽子象奶奶,那些声音嘶哑的棕色鸽子象伯伯;那些咯咯叫着“今天我没钱”
的绿色鸽子象爸爸,那些朴素的、心事重重的温柔蓝色鸽子象妈妈。反正简和迈克尔就这么想。
孩子们走过的时候,这些鸽子正在鸟太太头上转来转去,接着象要逗她,一下呼呼地飞走,蹲到圣保罗大教堂顶上,笑着,扭转了头,装成不认识她的样子。
这回该轮到迈克尔买面包屑。街上回买过了。他走到鸟太太面前,递上四个硬币,半便士一个的。
“喂鸟吧,两便士一袋!”鸟太太说着,把一袋面包屑放在他手上。把钱收进她大黑裙的褶皱袋里。
“为什么你没有一便士一袋的呢?”迈克尔说,“那我就可以买两袋了。”
“喂鸟吧,两便士一袋!”鸟太太说。迈克尔知道多问没用,他和简不止一次问过,可她说的,她所能说的就是;“喂鸟吧,两便士一袋!”就象不管你问布谷鸟什么,它都只会说“咕咕”一样。
简、迈克尔和玛丽阿姨把面包屑往地上撒了一圈,现在鸽子先是一只一只,接着两三只两三只从圣保罗大教堂屋顶飞下来。
“太挑剔了,”玛丽阿姨看着一只鸽子啄起一粒面包屑又吐出来,说。
可其它的鸽子向食物扑上去,推推搡搡,大声尖叫。最后面包屑一点不剩了。因为对鸽子来说,东西吃剩下来是不礼貌的。等到鸽子断定这顿饭吃完了,它们一大群在鸟太太头上噼噼啪啪绕圈圈,用它们的鸽子语言学她那两句话。有一只蹲到她帽子上装作皇冠的装饰品。还有一只错把玛丽阿姨的新帽子当玫瑰园,啄掉一朵玫瑰花。
“你这只麻雀!”玛丽阿姨叫着向它挥伞。这只鸽子很生气,飞回鸟太太头上,为了向玛丽阿姨示威,把那朵玫瑰花插在鸟太太帽子的缎带上。
“你该到馅饼里去,那是你该去的地方。”玛丽阿姨很生气地对它说。紧接着她就吆喝简和迈克尔。
“该走了。”她说着狠狠地瞪了那鸽子一眼,可它只是哈哈大笑,竖起尾巴,把身于背过去了。
“再见。”迈克尔对鸟太太说。
“喂鸟吧。”她微笑着回答。
“再见。”简说。
“两便士一袋!”鸟太太说着挥挥手。
他们离开了她,在玛丽阿姨身旁一边一个走着。
“所有的人象我们那样走了以后会怎样呢?”迈克尔问说。
他知道得很清楚会怎么样,可还是要问问简,问她正合适,因为这故事是她给编的。
简就给他讲故事,个别忘了的地方他就给补上。
“晚上当大家上床的时候……”简开始说。
“星星出来了。”迈克尔补充说。
“对,不过星星不出来也一样……所有的鸽子从圣保罗大教堂的顶上飞下来,在广场上小心地找,看有没有面包屑剩下,把它们吃干净好迎接第二天早晨。等它们做好了……”
“你忘了洗澡的事。”
“对对……它们洗了澡,用爪子梳好羽毛,等它们做好了,它们在鸟太太的头上盘旋三次,然后蹲下来。”
“蹲在她肩膀上吗?”
“对,还蹲在她帽子上。”
“还蹲在她放袋袋的篮子上吗?”
“对,有些还蹲在她膝盖上。接着她一只一只摩平它们头上的羽毛,告诉它们乖乖的……”
“用鸟的语言吗?”
“对。等到它们都瞌睡了,不想再醒着了,她就张开她的大裙子,象母鸡张开翅膀一样,鸽子一只一只爬到裙子下面去。等到最后一只鸽子进去了,她在它们上面坐着,发出很轻轻的孵小鸡似的声音。它们就在那里睡到第二天早晨。”
迈克尔高兴地叹口气。他爱这个故事,百听不厌。
“全是真的,对吗?”他照规矩总要说这一声。
“不对。”玛丽阿姨说,她照规矩总要说这一声。
“对的。”简说,她一向是什么都懂……
第八章 科里太太
“两磅香肠——要最好的猪肉做的,”‘玛丽阿姨说,“对就给我,我们忙着呐。”
卖肉的围一条蓝白条围裙,客客气气,是个胖子,身于圆滚滚,皮肤红通扈,很象一根他卖的那种香肠。他靠在枯板上,爱慕地瞧着玛丽阿姨.接着他眉飞色舞地朝简和迈克尔眨眨眼睛.“忙着?”他对玛丽阿姨说,“唉,真遗憾。我倒希望你进来聊聊。你知道,我们实肉的喜欢有个伴。
我们不带有机会跟你这么漂亮的小姐聊聊··二一··“他一下住了口,因为他看到了玛丽阿议的脸、脸上的表情很可怕、卖肉的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可以钻进去。
“哦,好好……”他的胜比平时更红。“当然,你忙着.你说两磅吗了最好的猪肉?马上给你广他赶紧把从铺子这头挂到铺子那头的一根长绳子拉下来,绳子上吊满了香肠,他切下大概四分之三码.弯成一个花环似的,先用白纸再用棕色纸包好,递过砧权交给玛丽阿姨.”还要什么?“他问了一声,依然红着胜等着。
“不要什么了。”玛丽阿姨高傲地吸吸鼻子一她接香肠,很快地把重车转了个身。推车就出肉店.卖肉的知道得罪了她,可她一面走一面看橱窗玻璃,看到玻璃上映出来的她那双新皮鞋,这双鞋是光亮的棕色小山羊皮做的,上面有两颗扣子,非常漂亮。
简和迈克尔跟着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买完东西t 可看到她的脸色,又不敢问.玛丽阿姨在街上看来看去,好象埋头在想着什么.接着她一下子拿定主意,很急地说:“鲜鱼铺2 ”
说着她把空车转向肉店旁边那铺子。
“一条煤鱼,一磅半比目鱼,·一品脱对虾,一只龙虾.一月而阿姨说得那么快.只有听债她买东西的人才明白她说什么。
卖鱼的和卖肉的不同,是个瘦长个子;这得好象没有正面,只有两个侧面。他满面愁容,叫人觉得他不是刚哭过就是马上要哭.简说这是因为他内心有一个从小费绕着他的苦恼.迈克尔认为准是他的妈妈在他吃奶时完全给他吃面包喝水,他到现在还忘不了。
“还要什么吗?”卖鱼的用无望的口气问,一听那声音就知道,他断定不会再要什么了。
“今天不要了。”玛丽小姐说。
卖鱼的难过地摇摇头,一点不觉得奇怪,他早知道不会再有什么生意了嘛.她轻轻地吸吸鼻于,把东西包好,放进空车。
“天气不好,”他看看天说.用手擦擦眼睛,“看来根本不会有什么夏天了··-…当然,我们一向就没想过会有。你看来不太花哨,”他对玛丽阿姨说,“再说,又有谁花哨呢一··,··”
冯丽阿姨昂起她的头一“管你自己的事吧。”她生气地说着,一下子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