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蓓珊螓首微点,胡云萍面现喜容。
铁竿矮叟陈耕农发觉胡云萍在与葛蓓珊说话,不禁眉稍深皱。
此刻,那条极长的身影越来越近了,突地电闪一掠,迳在赛鬼谷郭彬面前,躬身一揖道:“渡头分舵主秦明参见郭堂主。”
郭彬微微一笑道:“陈大侠要找你问罪,你去见他吧!”
秦明缓缓回身,垂手直立,面色沉重道:“陈大侠,我秦明身犯何罪?只要秦明心服口服,无不俯首认罪。”
铁竿矮叟陈耕农不由一愕,继而大喝道: “你自己做下的事,还想意图撒赖不成?”
秦明眼光一凛,答道:“不错,在下实是在骡车上印了两朵玫瑰图记,无可置辩,但请问陈大侠,由渡头至滨阳镇一路而来,可有受到敝谷弟兄骚扰吗?”
陈耕农冷笑道:“要你们敢骚扰的。我只问你,为何要在骡车后缀上两朵玫瑰图记,用意何在?”
秦明道:“陈大侠在滨阳镇上已留驻一日,武林人物麇集,为了何事,大侠明知,因事关敝谷至大,是以沿途敝谷弟兄几有一半调来此地,秦明为恐弟兄不知,故缀上两朵图记,意在防护,别无企图。”
陈耕农明知秦明这番说词是赛鬼谷郭彬所授,暗暗赞佩郭彬实在诡诈机智,当下沉声道:“你倒眼力不差,在渡头
就认出老夫。”
秦明抱拳道:“陈大侠仙颜芳芝,武林之内传诵不绝,何况秦明……”
声犹未了,一条黑影如风闪电的显出,只听得“叭叭”两声脆响,秦明两颊登时挨了两个嘴刮,月色映照下,显出拾个纤纤指痕。
秦明只感颊上火辣辣地,眼内直冒金星,敢情那两巴掌挨得挺重,只见面前站定一个面蒙黑纱体态婀娜的少女,心知这就是在渡头所见绝色二女之一。
但听那少女鼻中哼了—声,身形嗖地飘回原处,捷如闪电,只见她望着陈耕农吐出曼妙娇音道:“陈叔叔,这贼子巧言令舌,有目无珠,您老人家可将他两目—舌挖下来。”
铁竿矮叟陈耕农面色一凛,微微踌躇之下,终于目露冷电望了秦明一眼。
秦明本以为仗着赛鬼谷一套说词,陈耕农无论如何心狠手辣,也硬不起心肠来,不料经少女这一说,满盘俱已走了输着,连自己性命均难保,不由胆颤魂飞,眼光露出恐惧,惊悸之色。
只见陈耕农左手倏出迅如电光石火般,迳向秦明面门抓去,这一式非但巧快绝伦,而且玄诡无比,使人猝不及防,甚至无从走避。
一声暴雷的大喝:“且慢!”
出自赛鬼谷郭彬口中,跟着双掌送出,一股狂飚涌出,劲风呼啸,撞向陈耕农,想救开秦明被挖双目一舌之危。
铁竿矮叟陈耕农只哼了声,右掌往外一送,右手毫未停顿,反自电疾星飞。
“轰”的一声震天具响,松干断折,尘草漫飞中,但见赛鬼谷郭彬踉跄倒退数步。
就在此一霎那,只闻秦明一声凄厉惨叫,跌翻在地,两目一舌均被陈耕农闪电出手挖去,鲜血如泉,只在两目喉间凹洞涌出,满地翻滚,惨不忍睹,怵目惊心。
移时,秦明一阵翻滚滚后,气绝而死。
赛鬼谷郭彬,夺魂三掌郝元辉及飞花谷手下十余高手,不禁面目变色,可谁也不敢妄自出手。
何筱亮最注意陈耕农那种奇诡快捷的手法,目不转瞬,仍未瞧得极清楚,只觉得陈耕农那只左手直若魅影地抓在秦明面门,拇食两指卸下秦明颚骨,巧快如飞的四指伸出,中小两指戳向喉间,但见眼前一眩,秦明已惨跌翻在地,禁不住由衰的佩服,恍然悟出恩师胡云萍常说陈耕农武功已达不可思议的境界。
但何筱亮心中奇怪裘飞鹗不见。
此刻,陈耕农飞快旋身,目望着两女道:“恩怨已了,我们赶返镇上吧!”
葛蓓珊微摇螓首道:“陈叔叔,胡叔叔的事您老人家应该伸手。”
铁竿矮叟陈耕农愕然道:“小姐,我们还要赶路,何况这件事非一时半刻便可解决,而且与老朽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信条有违。”
葛蓓珊只是不动,黑绸披肩在夜风中摺摺飘飞起舞,玄纱中隐隐露出秋水寒电凝向陈耕农。
赛鬼谷郭彬不由心中大急,秦明之死无法保全,是理屈在已,眼前为着玄玄经事已屑焦头烂额,故不欲与陈耕农这
个煞星为仇,深恐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惜委曲救全,在平时飞花谷那有如此好说话。
今晚郭彬已下了一着稳棋,慎思密虑下,授与秦明一番说词,令陈耕农无法出手,不想被葛蓓珊一说,致使满盘俱输,现在葛蓓珊又命陈耕农替胡云萍伸手,恐急之下,灵机一动,鬼智已生。
立即迈出一步,微笑道:“陈大侠,郭某虽身落草莽,然极重是非,昨秦明无知冒犯委实理屈,是以郭某今晚丝毫不生诡谋,唤出秦舵主负荆请罪,现秦明已死,恩怨自了,依郭某相劝,还是离去的好,郭某决不拦阻,不然,郭某薄负赛鬼谷之命,奇门八卦阵式虽未敢自诩高明,一声号令之下,这松林内立时布成天罗地网,以陈大侠这般惊人武学,恐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陈耕农只哼一声,默然不语,待要转身,只听葛蓓珊幽幽说道:“陈叔叔,你真个不管吗?”
铁竿矮叟长叹了一口气,定住脚步,心中着实为难之极。
金面佛手胡云萍高声说道:“陈兄,你我相交已久,这点小事你都不肯伸手相助,真叫小弟寒心。”
陈耕农用歉疚的眼光,望了胡云萍一眼,道:“不是愚兄不允伸手,只因十年前,愚兄退出江湖时,曾立下誓言,从今以后决不伸手招揽江湖恩怨,方才的事,乃逼不得已,请胡贤弟不要误会。”
金面佛手胡云萍尚未说话,葛蓓珊已吐出语声:“陈叔叔,你是在说侄女在逼你吗?”
铁竿矮叟陈耕农勃然色变,一脸愤激之容,突又收敛了下去。
赛鬼谷郭彬知时机不可失,遂冷笑一声,道:“陈大侠,郭某有一事不明,要向陈大侠台前请教。”
陈耕农立时沉声答道:“有什么事请说出。”
郭彬慢吞吞地说道:“久闻陈大侠望重江湖不与世俗共浮沉,是非又极明白,均凭已意行事,为此武林内对陈大侠之磊落明耿,敬多于畏,然而今晚一见,显然与传言不符,竟受一少女挟制,自甘傀儡,传扬开去,非但被正派人士所不齿,就是郭某等盗匪邪恶亦不屑见之,论语言:‘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也不逮也’,倘陈大侠为圣不终,实令郭某唏嘘惋惜。”
铁竿矮叟陈耕农不禁老脸通红,怒视了胡云萍一眼,悄然转面向两女身前走去,低声说了一阵。
只听葛蓓珊娇声道:“陈叔叔,您老人家就看在侄女薄面,就管这一次吧,下次侄女决不会为难您老人家就是。”
陈耕农仍是不允。
葛蓓珊又说了一遍。
两人只是这么说话,便令飞花谷及金面佛手胡云萍两面心弦极为紧张。
突然,铁竿矮叟陈耕农低声冷笑道:“仅此一次,已是够陈耕农威望扫地,无颜见人了。”
一阵侵疾的夜风吹起,竟掀开葛蓓珊的面纱,露出一张俏丽绝色的面庞,两道明澈如水目光,逼视着陈耕农,蕴含着无限怒意。
此时月华似水,松涛如吟,林外扑来一条极迅捷的黑影,嗖地“一鹤冲天”拔上一株参天古树,几个腾跃踏梢而
行,倏又身形一沉,杳然不见。
陈耕农见葛蓓珊发怒,不禁废然一叹,心想:“郭彬说的不错,自己以望重江湖之尊,竟受制于一少女,自己沾此瑕疵,恐怕陈耕农之名既不见称于身前,又不齿于身后,两女已得自身绝学十之六七,无须自己相随,也可得见四明山紫衣老尼,我何不趁此抽身引退,保全令名。”
心念一定,蓦地身形一动,已自飘出七八丈开外。
忽闻葛蓓珊尖叫道:“陈叔叔!”
他不由悚然一惊,立时止住身形,缓缓转过身来,只见葛蓓珊凄然一笑道:“陈叔叔既如此绝情,可怨不得侄女了。”
说时,纤手向怀中伸去。
陈耕农不由大惊道:“这使不得。”
话音一落,但见葛蓓珊手执着一块竹符,形似半瓦,在手中晃了晃。
蓦然……
一声暴雷的大喝,赛鬼谷郭彬身形似离玄弓弩般,平飞激射了出去,迳朝葛姑娘手中那面令符方向,双掌打出排空驳云的劲风。
这种雷厉电闪的出手,葛蓓珊纵然快手绝顶也不及防,陈耕农虽觉得快,双掌立时平推出出去,仍然慢了一步,但闻葛蓓珊一声“啊哟”惊呼,那面令符竟脱手飞去。
郭彬仅差半分即掳得令符,却被陈耕农排山狂涌的掌风,震得歪了一歪,眼见令符闪电飞了出去。
却见林中嗖然腾出一条黑影,猿臂疾舒,巧快绝伦地往那面令符捉去,五指堪一触及,突然令符自往下一沉,参天古树上一条身影电泻而下,比前见黑影先一步落地,矮身一捞,将那面令符捉在手中,反手飞出一掌,将前见黑影震开,一声龙吟长啸起处,“龙跃九天”冲霄而起,隐入枝梢不见。
待陈耕农,郭彬两人赶到时,已然扑空,双双怒喝一声,腾身上树,拢目移望。
铁竿矮叟陈耕农望着距身不足五尺之松梢上的赛鬼谷郭彬苦笑一声道:“郭老儿,你鬼谷神算之名,独擅盛名,向无舛错,你可知夺符之人是谁?”
赛鬼谷郭彬朗声大笑道:“陈老儿,你别在我面前枉费心机,郭某纵然知道,也不能告诉你,但有一点,三月之内,郭某必将这令符取在手中,令使天下群雄,那时,嘿嘿,你也要俯首就范,唯令所使!”
陈耕农眯着小眼,透出两线慑人心寒芒,神情似笑非笑,道:“那就要瞧你能不能活过这三个月了!”
说着,飞身电泻落地。
赛鬼谷郭彬亦随着落下。
第 九 章 神技初显迹
冷月迷朦,夜风轻拂,葛蓓珊秋双目郝愧之色,幽幽说道:“陈叔叔!侄女罪该万死,您……
言犹未了,陈耕农摇首笑道:“姑娘!不必心中愧疚,我们且先赶往四明山,令符一事,必在老朽身上追回!”
说罢,双目移向胡云萍一眼。
金面佛手胡云萍眼露失望之色,叹息道:“陈兄!你是决意不助小弟一臂之力了!”
陈耕农正待答言,忽听葛蓓珊道:“胡大侠,陈叔叔十年前就誓不过问江湖恩怨,现令符既失,更不能使陈叔叔推翻前誓,不过,姑娘助你就是!”
说时,身形一动,如一缕淡烟般,闪在赛鬼谷郭彬面前,脆笑一声,罗袖轻拂,平平飞出两掌。
赛鬼谷郭彬眼见葛蓓珊身形电疾,眨眼即至,异常诧异,只觉拍来的掌力,柔和中暗蕴刚劲,具有禅门降魔威力,不觉心神一震,猛往左一挪,斜退三尺,双掌雷霆万钧疾推而出。
葛蓓珊格格一笑,蓦地—鹤冲天而起,急扑而下,挟着漫天柔风罩落。
陈耕农不禁大惊,高喝道:“姑娘!使不得!”
音出人出,蓦然腾在赛鬼谷郭彬身前。
郭彬正待施展平生功力,将“蚀骨化血”毒劲凝输双掌,只要姑娘人一扑下,猛然打出,后见陈耕农挡在身前,暗哼了一声,双肩一晃,疾退七尺八外。
葛蓓珊飞云闪电扑下之际,俏眼瞥见陈耕农立在自己掌风之下,慌忙撤掌,曲身拳腿,双腿一弹,斜射又落在郭彬身前,冷冷说道:“你只当陈叔叔不能违背誓言,就认为姑娘杀不了你吗?”
郭彬亦沉声回道:“姑娘!想取老朽性命没有这么容易,不要说现在,就是日后姑娘在四明山紫衣神尼习得‘散花八剑’后,也未必能令老朽剑下授首!”
说时,陈耕农飞身而至,微笑道:“姑娘!不要心急,老朽应允管了这椿事再去四明山!”
葛蓓珊泛上一丝笑意,倏然又收敛了下去,眼露寒芒望着郭彬冷冷道:“老贼,你不要狂,姑娘必叫你剑下授首”娇躯一闪,俏生生地落在小梅身侧。
郭彬冷笑了笑,向陈耕农道:“陈老儿!你不守信于江湖,将使名望扫地!”
陈耕农道:“你不必以言想激,依我好言相劝,一箱红镖望予赐回胡老儿,别的事,我一概不管,只怕现在青螺渚门下已在飞花谷途中了!”
赛鬼谷郭彬不由面色大变,瞪眼问道:“此话当真?”
陈耕农慢吞吞说道:“你曾听说我陈耕农生平不作诳语吗?”
郭彬心中大急,转面问郝元辉道:“这箱红镖还是原封未动吗?”
郝元辉无言点点头。
“现在何处?”郭彬追问。
郝元辉道:“不在飞花谷中,存于原处!”
郭彬略一沉吟,望着金面佛手胡云萍道:“这箱红镖,七日之后自会送至尊处,请问胡老师送在何处交割最妥?”
金面手胡云萍冷笑道:“在徐州云龙山下交割,不过,日后郝元辉项上人头难保!”
赛鬼谷郭彬仰天狂笑,夺魂三掌郝元辉面上杀机涌现,阴恻恻地不住冷笑。
胡云萍又道:“这箱红镖是大内之物,如在送往徐州途中失去,则又何说?”
赛鬼谷郭彬听说不由一怔。
夺魂三掌郝元辉冷笑道:“少谷主有本领从龙凤镖客李白乾手中取来,自有办法与你送去!”
金面佛手胡云萍道:“这样就好!”
说罢,回头向何筱亮等人说声:“咱们走!”
身形嗖然而动,四条人影如飞跃去。
赛鬼谷郭彬亦回头大喝道:“咱们也走!”
刹那间,飞花谷诸人均穿入林中杳去无踪。
月色凄迷,涛嚣如吟,铁竿矮叟陈耕农无言地叹息两声,胸中愁郁百结。
葛蓓珊幽幽问道:“陈叔叔!你可是怪罪侄女无故取出令符吗?”
铁竿矮叟陈耕农望见葛蓓珊秋水双眸中,充满愤怒之色,秀发,罗衣,披风,在夜风中瑟瑟飘摇,纤掌紧握着,他知道葛蓓珊人虽长得貌美如仙,性却刚烈嫉恶,十年来,寸步不离她,就是为防她变成女煞星,百臂上人亦是此意,才送至紫衣神尼处,朝夕听经,谆谆善诱,始可消弭她的一身先天不良气质。
因此——
陈耕农心中一凛,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