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不十分清楚地点,但昔日公冶老前辈与家师谈时,仿佛说过宝盖山有一座栖霞洞府,乃他好友栖霞山人所居,他一年之中,总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在栖霞洞中与!日友盘桓论道,或筑炉炼药。我们赶到宝盖山去,不过两个时辰可到,倘若吉人天相,公冶老前辈正在栖霞洞中,你便得救啦!”
何仲容也站起来,却怀疑地问道:“公冶老前辈肯出手救我么?”成玉真毅然道:“他与家师有点儿渊源,我只要苦苦哀求,谅他不会太过绝情。”
商议既毕,正想动身,忽见一个人疾若飘风,横渡流沙谷。他们定睛一时,原来是天孤叟翟寒。眨眼间那怪僻老人已到了谷边,大声喝道:“你们还留在此地,意欲何为?”
何仲容心头暗怒,双目一瞪,正要还嘴,成玉真心急赶路,便悄悄拉他一把,抢着道:
“你老人家何必咄咄迫人如此,我们这就走啦!”
天孤叟翟寒看到她眼皮红肿,在原有的美丽之外,另有一种楚楚可怜的风姿,不知怎地心头微软,便不发作,只冷涩地道:“那么走吧?”
何仲容气他不过,粗鲁地道:“我若不是武功不及你,哼,我就不信天下间可以存在这种野蛮的行为,将整片的山岭土地,视为己有。”
天孤望翟寒怒道:“你敢再说。”成玉真连忙搂住何仲容的臂膀,道:“仲容,我求求你,别出声行不行?”
何仲容愤愤哼一声,但果然不说话。天孤叟翟寒厉声道:“你们立刻给我滚!”
成玉真柔声道:“你是老前辈,不必这样对付我们啊,再说我们也未曾踏入流沙谷,你老何必生气嘛!”天孤叟瞧着她,面色渐渐和缓过来;眼睛里甚至闪动出温柔的光芒,突然道:“小姑娘果真可怜,老夫本不想这样对你,但老夫自己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何仲容越来越讨厌这个鼻钩如鹰,面目阴险的老人,听了他的话,突然灵机一动,问道:“你可是要找什么东西?”天孤叟翟寒怔一下,反问道:“你此言何意?”何仲容冷冷笑道:“你不答我也不说。”
“慢!”天孤叟翟寒大喝一声道:“老夫正要找寻一件东西,已找寻了五十年之久。”
何仲容傲然一笑,道:“那就是了,大概是一面刻着一位极美丽的女郎肖像的玉牌吧?我曾经亲眼看见哩!”
天孤望翟寒有如大鸟横空般掠过来,落在他跟前。
成玉真见他来势凶恶,立刻横身拦在何仲容之前,一来免得天孤叟翟寒突施毒手,二来也防何仲容先动手。她大声道:“有话慢慢说,不必着急。”
天孤叟翟寒厉声道:“何仲容你打班语,老夫搜寻了五十年,尚未按到,你除在死亡岭地区以外得见,否则绝对不可能。”
何仲容冷冷道:“我就在死亡岭上见到的,还记得最后的两句是什么心死成灰,是日天孤,可对?”
天孤叟翟寒面笼寒霜,那样子简直可以杀死天下之人而不眨眼,狠声说道:“何仲容你即速说出地点,如若你已取出放在身上,立即归还,老夫饶你一死。”
成玉真怒声斥道:“你这个人怎的如此凶恶。”何仲容却长笑一声,笑声中说不出有多么傲气,他笑完之后,才慨然道:治寒你以死来吓我,岂不滑稽。”说到这里,又仰天打个哈哈。对面的天孤望翟寒已被他激得暴怒欲起。何仲容忽又厉声道:“一个人能死两次么?”
天孤叟翟寒登时气馁,更悔自己下了毒手,而又连自己也没法救他,否则倒有法子可以要挟了。
何仲容复又放声长笑,挽住成玉真纤腰,便待走开,天孤叟翟寒突然灵机一动,大声问道:“何仲容你凭一个大丈夫的身份,回答我一句话,你可曾取了那面王牌?”何仲容头也不回,朗声应道:“没有。”
天孤叟田寒俯身抓起两把砂粒。突然纵上去。运足内家真力,双掌齐扬,那两把砂子化为两道沙网,各取一人。
何仲容和成玉真万万料不到名满天下的前辈高人如天孤叟翟寒,也会使出这等卑鄙下流的手段,发出暗器袭人时,竟然闷声不响,因此直至发觉之时,风声罩体,急忙问避,那天孤叟霍寒功力何等高强,哪来得及闪开。
两人齐齐哼了声,便相拥倒在地上,已被那天孤叟翟寒以暗器无上手法,满天化雨打遍全身穴道,俱昏迷了过去。
天孤叟翟寒冷哼一声,过去把两人分开,从怀中掏出金链,将他们分开捆在树身上,两人对面,相隔不及一丈。
弄好之后,这才在他们身上各拍三掌,成玉真首先睁开眼睛,一见对面树上薄着的何仲容,双眸微启,知他无恙,这才放下心。
何仲容睁眼后便大骂道:“翟老儿你好不要脸,简直就是下三烂之流,卑鄙无耻。
天孤叟翟寒沉住气,等他声音一歇,然后阴恻恻道:“何仲容你仔细听着,老夫知你不怕死,对么?但她的性命你是否为她打算呢?你仔细想一想。”
何仲容又骂道:“无耻老匹夫,用这种下流手段,算得是人么?”正骂之间,忽见天孤叟翟寒脸色一沉,向成玉真走过去,登时气馁住嘴,眼见天孤叟翟寒越走越近,立刻道:
“不要伤她,我说就是。”
成玉真心中一阵感激。热泪夺眶而出,一个意念掠过她脑际,立刻以声叫道:“何仲容你如受他要挟而说了出来,我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她说得斩钉截铁,毫无通融余地,不但天孤叟翟寒为之一愣,连何仲容也奇怪起来。柔声道:“你别执拗好不?反正说了对咱们也没害处。”她坚决地应道:“不行,我宁愿死,也不能教他称心如意。”
天孤叟翟寒怒从心起,走到她面前,喝道:“你若真不怕死,再说一句。”成玉真纵声而笑,道:“何仲容你如说出来,我立刻咬舌自尽。”
天孤叟翟寒愤恙难当,一掌掴去,打她一个大嘴巴,但随即踉跄后退,心中涌起悔意。
成玉真受此侮辱,羞愤难当,含泪垂头,一言不发。
何仲容破口大骂起来,骂得天孤叟翟寒狗血淋头。天孤叟翟寒突然转身道:“闭嘴,老夫决定放了你们,但第一点你保证这女孩子不要和老夫厮缠。第二你立个誓言,证明那面玉牌尚在岭上,没被你拿跑。”
成玉真既是垂着头,但也知道何仲容正用眼睛征求她的同意,以她刚烈的性子,本来宁愿死掉。但想到何仲容到底还有一线生机,只好忍受下这一掌之辱,抬头一看,正好和何仲容的目光相触,但觉他眼先中蕴含着说不出的爱惜怜悯之情,突然觉得自己受了一掌之辱,却换回他的无限爱怜,倒也值得,便点头示意。
何仲容道:“我答应你的条件,她不会再向你报复,而那面玉牌也仍在岭上,如有虚言,天诛地灭。”
天孤叟翟寒倒是十分相信他,立刻动手解缚,然后一言不发,越过流沙谷而去。
何仲容过来拥往成玉真,叹道:“都是我没用,才令你遭受如此耻辱。”成玉真倒在他怀中,垂泪无言,显得十分楚楚可怜的样子,使得何仲容心中更加怜爱。
不久之后,他们已一齐骑着骏马,电掣星驰地向百余里远的宝盖山进发。
成玉真骑着白马,当先领路,骑在马背上回头看他,也不管劲烈的秋风吹乱了她的云发。她明知此去宝盖山,并没有把握可以会着药仙公冶辛,因此她对这仅余的时间特别重视,是以虽在疾驰之中;也不肯放过机会而屡次回头看看他的英姿。
何仲容何尝不晓得她的深意,因此更为之感动,因而也更加悲伤,但觉造化弄人,太过残酷,偏偏要他何仲容来尝受此苦。
两旁的树木山石飞也似倒掠而去,耳边只觉呼呼风生,半个时辰之后,已到了宝盖山麓。那宝盖山形状清古,腰窄顶阔,有如盖子,故此得名。
他们弃马徒步上山,可说得健步如飞,眨眼工夫已到了山腰处。
成玉忽然停步,回身搂住何仲容,含泪凄然道:“我心里害怕得很,要是上到山顶的栖霞洞府,却听说药仙老前辈不在,我如何是好呢?”
何仲容听她说出如此多情的话,心中也自哀伤欲死,频频叹气,终于道:“那有什么办法呢,命既如斯,也只好认啦!”说完之后,又长长叹口气。
她伏首在他胸膛上,哀声叫道:‘那不行,你不能丢下我啊!”
大家沉默地拥抱着,各想心事。良久,成玉真幽幽道:“你不会笑我无耻吧?”
何仲容感慨万千地道:“我怎会笑你呢?其实我感激还来不及。想不到我何仲容庸碌无能之辈,居然得到一位像你这么美丽娇贵的红粉知己,此生可说死已无憾。每个人面临重大决定的边缘,一定会犹疑起来,不敢揭开底牌。你这种表现,足见你对我之情……”
成玉真幽怨地道:“我越想越觉得可怕,真不敢和你一齐上去。”
何仲容眼珠微转,忽然想到一个主意,稍一思忖,蓦地一指点在她晕穴上,成玉真登时昏迷不醒人事。
他回顾一眼,望见不远处一棵茂盛的古松下面,有块大石,便走过去,将她放在石上。
然后不再迟疑,迅捷如猿鸟般飞奔上山。
靠近项处忽现一方平地,绿草如茵,松柏疏落地点缀其上,自有一种清幽出尘的景色。
草地尽处便是一片石岩,岩壁上都生满了藤萝,是以望过去一片碧绿。当中一个石门,却是洞开着,门上的岩壁横刻着“栖霞洞府”四个大字。
他放步直走过去,在石门外俯住身形,恭敬地大声问道:“敢问药仙公冶老前辈可在洞府中么?”
洞府内忽然传出一个苍劲的口音,道:“是什么人找他?”
何仲容沉住气,朗朗道:“晚辈何仲容,还有成玉真姑娘,特地赶来谒见公冶老前辈。”
“他今早方始离山而去,你们来迟了一步。”
这句话有如旱雷轰顶,何仲容为之果立如木鸡。他可不是为了自己的生命而担忧。只因近三日来,他已从生死关头中挣扎出来,大有视死如归之意,但现在他却想起自己一旦死了,成玉真的悲伤,将会是世上最可怜的一种。他也明白大凡一个平日自视甚高的人,一动了感情,必定比寻常人热烈深挚得无可比较,此所以他会为成玉真担忧和可怜她。
洞府中又传送出那苍劲的口音,道:“成玉真可是成永之女,太白山冰屋主人谷姥姥的徒弟么?”
何仲容失魂落魄地应了声是,那苍劲的口音又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可否需要老夫代转?”
他们然道:“不……不必了,谢谢老前辈美意……”
洞府中的人,似也听出他有点儿不妥,突然问道:“孩子你怎么啦?何不进来一谈。”
何仲容忽在迷们中惊醒,并且想到一个主意,立刻振起精神,大踏步走人洞府、一转过照壁,眼前豁然开朗,而且五光十色,缤纷映目。
原来这座洞府极为宽广,洞顶和墨都是石钟乳,天光从各处屈折透射人来,映得五色缤纷,甚为壮观。
在宽大的洞府当中,有一张石几,几上摆着棋秤和黑白棋子,一个老人坐在几前石墩上,目光犹自住机在石几棋秤之上。
他走近去,老人抬目打量他一眼,便微诧道:“你的武功不俗,相貌堂堂,究竟有什么心事?”
何仲容觉得那位老人有一种清虚脱俗的气象,同时慈眉善目,分明是个与人为善的世外高人,立刻双膝一屈,跪在地上恭声道:“晚辈的确有莫大心事,但求老前辈垂怜,赐予帮助。”
那位清虚脱俗的老人,正是本洞府主人栖霞山人,他拂髯微笑道。“孩子起来,不要多利,有什么事老夫可以帮忙的,不妨说出来。”
何仲容叹口气,道:“老前辈恩许赐助,请受晚辈之礼。”说完,咯咯咯连磕三个响头,然后又遭:“晚辈何仲容,在流沙谷死亡岭,因有另一位金姑娘,被困其中,晚辈与她有点儿旧谊,故此为换她一命,挨了天孤叟翟寒的戮神针一下。晚辈自知必死,本无所谓,想不到成玉真姑娘,居然早已对晚辈有情,她不肯让晚辈束手待毙。故此和晚辈赶到此处,本欲恳求药仙公冶老前辈相救。但在山腰时,她又怕公冶老前辈不在,受不住这种绝望的打击,晚辈自觉万死也无法报答她的恩情,故此忽然点住她的穴道,自个儿上来。果然公冶前辈已恰好离开,命已注定如此,晚辈只求老前辈大发慈悲,为晚辈隐瞒一事……”
栖霞山人微嗟道:”你不必说了。老夫已知会你的意思,翟寒的戮神针,普天之下,除了公冶老弟之外,无人能解此毒,你真来得不巧。那位成姑娘用情之深,可敬可佩。但另外那位受你换命之恩的姑娘,想必更加悲伤。”
何仲容愣了一会儿,才道:“老前辈不提起,晚辈倒没想起,但有什么法子呢?
唉……”
金凤儿的面容浮上心头,在她那笑靥如春的玉颊上,还有两个迷人的酒涡。可是不论是她或是冷艳如雪中梅花的成玉真,都要待来世才能缔结良缘,想到这里,不觉感怀身世,洒下数滴英雄泪。
栖霞山人不安地站起来,嗟叹道:“这等哀艳千古的事,老夫久已平静无波的心湖,也为之涟漪无数,咳,可惜老夫也是爱莫能助。”
何仲容迷惘地起来,离开洞府,走到山腰古松下,深深呼吸几下,然后振起精神,正要解开成玉真的穴道,忽觉风声飒然,身边多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扬眸一看,原来是栖霞山人,只见他手掌中托住一个玉杯,清香扑鼻,精神为之一爽。
栖霞山人道:“孩子且慢动手,先服下老夫积聚了数十年的古松仙露。此露寻常人服了,可以多活一百年,修道人或练武之士服下,可抵半甲子之功,虽然不能替你解毒,但对你有一样好处。”
何仲容愕然问道:“老前辈既说不能替在下解毒,则在下今晚必然死定,纵有灵药能增进武功,但死后焉能称雄?服下又有何益?”
栖霞山人道。“小友你会错老夫之意了,老夫说出这古松仙露的好处,不过是告知你这种仙露的宝贵难求而已。但对你的好处,却不在此,你试想你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