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匆匆收起蓝图,返身直扑出书房,准备到那主渠入口处,进去追查那人踪迹。
成永这次对付这个不知来历的大敌,不敢大意,顺手携带了多年未用过的家传兵器指日鞭,此鞭其细如小指,却有一丈之长,通体俱软,发出闪闪红光,鞭末手持之处,有个钢环,可以套在中指上。环上垂着一串红色圆珠,约有三寸之长,共有一百零二粒。此珠因是海外一种异木所制,份量特重,坚边钢铁,专能破各种护身气功。用时只须用中指套住钢环,那条指日鞭仍然如意施展,却暗以台拇两指摘下指日珠,随同招式,暗暗弹出,敌人如非深悉底细,非死不可。
这时在水渠中的年轻花子,已用那柄宝刀弄了一个尺许方圆的洞,直通上面一个房间。
他纵身从洞中飞上去,只见灰黯粗陋的石室中,靠墙边一张本板床上,坐着一个老人。
那个老人呆呆闲视着他,手足往往发抖。显然内心的惊惧,无法掩饰得住。
“周老丈,咱们快走……”年轻花子低低说,眼光却锐利无比地扫射四周。
老人颤巍巍站起来,道:“这……这个愿望居然能够……实现,反而使我觉得好像是在梦中……”
对方微笑一下,露出缺了门牙的破洞。他大低了解这位老人这种难以置信的惊喜心情,故此同情地瞅着他,勉力忍住心中的焦急。只因此地终是龙潭虎穴,绝对不可多事逗留。
老人虽能站起来,却无法移动,身躯仍在哆噱不住。年轻花子说道:
“周老文你不必太激动,咱们还须离开本堡之后,方始说得上安全哩!过来吧,我先坠你下去。”他扬一下手中的绳索。
老人周工才突然受惊似地坐回床上,慌忙地道:“啊,不成,我纵然逃出此堡,但那些人肯放过我么?他们会追我到天涯地角……啊,我年纪太老了,不能忍受那种逃亡的生活……”
对方显然大为吃惊,睁大眼睛瞅住老人。现在那老人虽然临阵退缩,但他岂首就此放弃。他道:“也许咱们进出好久,成家堡才能发觉,那时候咱们早就走远了,老丈你可还记得扬州的那座石山么?你不趁这个机会,偿还这桩心愿的话,只怕再也没法看见那座石山了。”
后面的几句话正好出到老人心中痒处,他那对老眼中,登时露出光辉来。于是又颤巍巍地站起来,但仍不移动。
“过来呀,老丈,不要害怕。”
“我这双腿已不管用了。”老人道:“二十年来,我除了心脏仍然跳动得一如昔年之外,这双腿和双手,都和以往差得太远,尤其是双腿已不能走动。”
年轻花子感到为难地皱起眉头,他可不是为了目前,因为他可以把老人抱起来,弄下水渠之后.背负了他逃走。但逃出成家堡之后,他却不能再陪着这个老人,是以心中甚是为难。不过他并不表示出来,毅然跃过来,将老人抱起。
这年轻花子取出一条长索,先缚住老人周工才的胸背,然后将他从洞口吊下去。
成堡主这刻已到了水渠人口处,弯腰掀起石板,手脚利落奇快,但半点儿声息也没有。
老人周工才被吊到下面,双足站立不稳,坐倒地上,突觉冷风一拂,那年轻花子已飘落在他身侧。老人正想说话,但那年轻花子忽地将他抱起来,疾若飘风似地沿渠而退,亦即是向成家堡中心追去。
这条主渠又宽又大,又笔直,转眼已退了十余丈。但假如他是逃避什么,再退远些还是无用。
老人周工才在他耳中问道:“孩子你干什么?”一言未毕,嘴巴已被那年轻花子掩得紧紧。
刚才他们下来的洞口,因上面石室比水渠光亮得多,故而透射一根光柱。这时倏见人影一闪,从洞中飞上石室。年轻花子在老人耳边道:“老人家别做声,咱们行踪已教本堡之人窥破,刚才那人影好像是成堡主呢!”
老人周工才心中暗骇,半晌做声不得。这年轻花子一味后退,回头一望,只见再过十余文,便是尽头,似乎没有别的通路。
水渠内一片黑暗,因此那根光柱显得特别惹眼。此时人影倏闪,从石室上飘落一人。年轻花子大惊,后无退路,前有追兵,这番非被成永追上不可。他虽然十分机警,但这时也无法可施。当他从石室对下来时,一眼曾见人口处隐有光线一闪,心中一动,料定必是有人进来,故此及时退开。
成永在黑暗中逗留一下,便向堡心方向搜索过来。他在黑暗中虽比常人的眼力要高明许多,但终究不是夜眼,故此搜索时必需耳目并用。一尺以内,他可以看得见,但超过一丈,则无法瞧见什么,只好凭借听觉。他这种一流高手,听觉已受过极严格的训练,因此再微细的呼吸声息,也不会错过。
年轻花子却是一双夜眼,在一片漆黑中,依然如在白天,因此他看到成永沉寒着面孔地搜索过来。从他的表情上,年轻花子已判断出成永的视线。
当下迫不得已地向壁间贴住,希望成永经过时,发觉他不着。
这时老人周工才突然挣扎一下。年轻花子矍然而惊,脑筋一转,蓦然醒悟这位老人乃是被他抱得十分不舒服。心想自己以双手抱住老人,万一被迫要动手的话,岂不吃亏。于是忙忙把老人放下,先将背上的宝刀移到胸前斜斜挂住。然后快捷地把老人负在背上,用绳索缚紧。
成永已经过他们藏身之处,只因渠道甚宽,他们贴在壁间,离中心远达丈二三之远,故此成永沿渠道中心涉水而走,目光看不到这么远。这时那年轻花子已闭住呼吸,不但自家闭住,还反手掩住老人口鼻。
眼看成永走了过去,年轻花子暗中松口气,同时把手掌移开老人口鼻。
老人憋不住气,沉重地喘息起来。年轻花子大吃一惊,急忙向水渠出口奔去。成永也自发觉,大喝一声,返身追来。
成永施展开身法,有如惊雷奔霆,迅速无伦。两下相距本来不远,转眼便自追及。年轻在子背上有人,怕他从后面击到,立刻转身止步。
“嘿嘿。尊驾人我成家堡,易如反华,老夫倒要请教一下贵姓大名?”
周工才唯恐成永看见他骇得缩藏在年轻花子背后。这时年轻花子并不回答,右手起处,闪出一道蓝森森的光华。成永登时认出这辆宝刀本是自己的宝物,怒哼一下,连声叫好。也不再打话,虽出指日鞭,运足真力一抖,那条软软的长出突然伸得笔直。
他口中喝道:“老夫总能知道尊驾出身的家派。不须愁抛骨本堡。”成永之言并非夸大,以他的眼力身手,三招之内,确可喝破对方来历渊源。
蓝光一闪,疾劈而至。敢情对方竟是先下手为强,争取主动。这一刀出手时乃是华山派的“剑破三清”之式,但到了敌人身前,忽然刀锋略偏,力量化阴柔为刚猛,竟变成少林的十八路无敌神刀中“夜渡关山”之式。
成永眉头一皱,故意让他一下,脚下巧踩连环步,疾如飘风般让开半丈之远。身形虽然是网迅敌刀,但手中指日鞭决不闲着,倏然一颤一跳,卷取敌人右腿环跳穴。此穴不易取准,为点穴手法中十二处难穴之一,非武功已臻上佳之士,绝大多数不愿认取此穴。
对方身法奇快,身形滚滚沿鞭迫近,刀尖一挑,将指日鞭挑开,左手半出,却大有名堂,乃是武当绝招“急流鼓棹”,只须方位一对上,此招便生妙效。右手之刀真力甚强,震得指日鞭弹飞数尺之高。成永大吃一惊,不敢怠慢,身形一旋,斜掠开去。两下重新站好,准备再斗。
成永已不敢小觑来人,知是罕逢的强敌,一味心口相商,要不要立刻下毒手,以歹毒难防的指日珠暗算敌人。但见对方眼珠连闪,似乎有逃走之意。心中一动,认为这个敌人反而不足十分挂虑,因为此人既然来救周工才,定然对于堡中道路有不懂之处,当务之急,反而是先除掉这老人为要。
主意一决,扬手一鞭扫去。这一鞭扫出时速度不快,位置似乎也有点儿不准。
年轻花子宝刀起处,护住侧面。成永的指日鞭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红光,蓦然半途停住,凝稳如山岳。对方大叱一声,蓝光暴涨,踏步欺身,抢将人来。成永几乎也在同时发动,身形一起,纵起丈许。那道红光电射般卷扫到敌人身上。年轻花子一看上了大当,最为难的是红光闪耀的长鞭鞭尖竟是背上之人,因此令他招架困难。
危急中不由得长啸一声,身形滴溜溜一转,刀化“春蚕自缚”之式,环身涌起一圈蓝森森的刀虹。这一招乃是峨嵋派护身绝招,奥妙无方,啪地一响,敌鞭已拍扫在刀虹之上。成永恨得牙痒痒地运足真力一我一抽,但见敌人果然立足不稳,踉跄而退,一直撞到石壁上。
成永超过空隙,暗中摘下一拉指日珠,蓦然一鞭扫过去,顺势发出指日珠,啪一声击在对方们前。
那年轻花子闷哼一声,却没有倒下,反而疾向外面奔去。成永为之一愣,竟忘了立刻跟踪追赶。要知他的指日珠不发则已,一发必取人性命。这年轻花子武功之高之杂,已足以使成永倒抽冷气。盖环顾当今武林,能够和他交手,实在没有多少人。而且都是些老家伙方能有此火候。
刚才那化子连递两招,拼得热辣辣的,这是第一点可怪之事。第二点便是他分明已被指日珠打中胸口,纵有横练功夫或气功护体,也得倒下。而他不但不倒,还疾奔而去,宁不大奇?
成永愣了一下,立刻追赶。这时那化子已远在三丈以外,他的目力已看不到,只能凭着衣襟拂风之声追赶。追了十丈左右,忽地声息全无。成永惊疑交集,但他这个老谋深算的黑道枭雄,却不停步,脚下加劲,转眼已奔到出口处,然后回身等候。
蓦地记起一事,不由得在心中叫声糟了,再不迟疑,返身出了水渠。只见他施展脚程,宛如奔虹流星,其快如风,一直冲到书房,那卷水道图兀自在桌上,地穴机关也没有关好。
成永匆匆关好地穴,取了水道蓝图,赶紧出书房,立刻召集党羽。
大厅中一会儿便挤满了人,计有秃鹰于戎、黑煞手桑无忌、尉迟兄弟。
另外他的女儿成玉真,左家堡少堡主左昆,老一辈的人有百补禅师、万象真人、金龙堡堡主金大立、一左堡主左同功。
唯有这些人才可以派上用场,武功次一点的手下,根本挡不住那年轻花子宝刀一击。成永并不宣布事实内情,仅仅请四位老一辈的高手分守四处重要的地方,有人出来,立刻拦击。另外的人全都各有守地,只不过较为不重要。
那金大立和左同功心中仍然,看这形势,分明成家堡中已有能人潜人,而且是熟悉本堡暗道之人,此所以成永会这么大兴干戈守截来人。假如这人乃是别一派的能人,则同样也可能侵袭自己的堡宅。同仇敌忾之心,油然而生。
成永分派好之后,立刻命成玉真和秃鹰于戎分头将众人带往守地。自家也匆匆领了百补禅师和万象真人到他们的守地。然后抽身回到水渠入口处,等了片刻,成玉真如飞驰到。
成永脸色沉寒,道:“咱们如不能截住那厮,成家堡可就算是毁啦,那被我幽囚了二十年的周工才,居然被一个年轻花子救了,背负在身上。他乃从水渠攻穿地层,将周工才救出。这一着实非始料所及。”
“爹,那年轻花子是什么人?”她记起早先在内宅换了一掌的人,但不知他姓名身分,此刻暗悔早先没有尽力收拾下那花子,以致留下祸患。
“那厮武功甚是出众,为父也不知他姓名,奇怪的是他中了我指日珠。”他把经过始末告诉成玉真,然后重申决心道:“咱们非擒获那厮不可。”成玉真同了一声,现在她明白那年轻花子究竟要什么了,敢请他在内宅左翻右搜,目的却在那柄宝刀。
“现在咱们罗网已布好。”成永一面揭起石板,一面说道:“除非那厮在我布置之前进出,否则,哼……”下面的话,他不再说下去。
父女两人走入水渠,成玉真右手宝剑,左手却是千里火筒,乃是准备给父亲照亮查图之用。走了两丈,左上方便有一个洞口,只有四尺宽广。成永一纵身已蹿入洞中,侧身而进,良久方始出来,身上倒有大半湿了。
这条主要水渠两边上方有不少支渠洞口,成永已决定逐个细查,成玉真则把守住出口。
这等布置,果真有如天罗地网般严密。
那年轻花子背着老人,已尝到苦头。原来他突然隐去身形,便是得到老人周工才的提示,蹿入一个支渠洞内。他唯恐成永循声追来,是以一入了支渠洞内,便趴在渠底不劝,渠水深湿了他双膝的裤子和双肘间的袖管。歇了一会儿,他听到石板掀动的轻微声息。但他怕是成永使诈,引他出去,故此仍然不动。
他伸手摸摸胸前,那把刀鞘中间凹了一个洞。这是被成永指日珠打中的地方,幸好有这柄刀鞘,否则不透心而死才怪哩。“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默默自忖。
老人周工才用手示意,要他沿着支渠前进。他照办移动,但因渠道狭小,背上负着老人,又不能弄出声响,故此移动得甚慢。好不容易到了尽头,他用在森森的宝刀支起石板,然后钻出去。
刚刚升出半身。忽听右边墙头上一阵劲急风声,闪目一瞥。只见一位肥胖的红面老人,目射寒光,直扑下来。这个老人面熟之极,但来会非善,一望而知。
年轻花子吃一惊,右臂平伸,宝刀直指着扑来的红面老人。这一招乃是华山派绝招“钻木取火”之式,神奇无比,变化之多,防不胜防。
红面老人乃是当今四堡五寨中的第一位金龙堡主金大立,当然识货。见他出劲十足,眼力奇锐。就知这一招纵然换了华山派的高手施展,最多也不过如是。赶紧一提气,飘高数尺,疾然从他头上飞过。
年轻花子慌不迭缩回渠内,耳中似乎听到红面老人跌足之声,知他不会追入渠内,暗觉放心,便循原路退回一大段。悄悄问背上老人道:“咱们怎么办呢?那儿有个本领极高强的人把守着!”老人周工才低声道:“还有许多渠道可以出去。”
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