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木大师慈眉一扬,道:“局势当真有这等严重吗?”
费公亮还未及答话,突听“叭”的一声,一只雪羽红嘴的怪鸟,由两人头顶之上,急掠而过。
紧随着那雪羽红嘴的鸟儿飞过之后,那连续不绝的哨音,重又传了过来。
费公亮冷哼一声道:“这些人被两只巨獒带了进来,那雪羽红嘴的乌儿,只怕也是敌人所有之物。”
遥遥地传过来欧阳统的声音,道:“老禅师、费大侠,那雪羽怪鸟乃强敌用作带路的耳目,两位再见那鸟儿之时,最好把它一掌击毙。”
铁木大师仰首望去,但见一片蓝天,那雪羽红嘴的鸟儿,早已飞得不知去向,不禁愕然一叹,道:“强敌如若用鸟儿带路,那可是防不胜防。”
费公亮笑道:“老禅师既知强敌不善,最好别再存慈悲心肠了……”
他微微一顿之后,接道:“须知出手对敌,强存弱亡。老禅师不肯对人施下毒手,但人家却不会替你留三分生机。刚才我全力出手,虽然一口气力毙六人,但内腹间已隐隐觉出不对,‘记死’留名受毒一事,看来是不会假了。”
他感慨万千他说了几句话后,突然纵身而去,留下了铁木大师一人。
这时,那彼起此落的哨声,忽然沉寂下来。四周听不到一点声息,反而给人一种沉默的紧张。
所谓黑林,倒是名符其实,四周长满了一片黑黝黝的林木。不过这林木并非巨大的树林,而是满生着荆藤的杂林。由于荆密藤绕,缠绕在林木,四面一片翠绿,密不通风。除了那三间茅室和十丈见方的一片草坪之外,再无其他之物,不禁心中大感奇怪,暗暗忖道:“除了那三间茅室之外,再未见可供居住之处。那彩衣女人和何寡妇等,不知住在何处?”
正在思忖之间,突然一个极为清脆的女子口音说道:“老禅师——”
铁木霍然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红衣女孩,站在身后丈余左右之处。
此女面目娟秀,头梳双辫,星日张动之间,有一种尚未完全成熟的娇媚情态,不禁为之一怔。
那红衣女童忽然一耸柳眉,高声问道:“我姊姊呢?”
铁木大师道:“谁是你姊妹?”
那红衣女童道:“我姊姊最爱穿白色的衣服……”
铁木忽觉心神一震,暗道:她问的定然是那素衣女连雪娇了,不知她怎能竟然闯到黑林心脏要区?而且来得无声无息。心中虽然震动,但表面之上,仍然保持着镇静神情,微笑道:“女施主,那位姊姊可是姓连么?”
红衣女童道:“是啊,不知她现在何处?”
铁木暗暗忖道:“此女一片天真,如若稍用心机,或可问出滚龙王一点身世来。”当下说道:“女施主可也是滚龙王的义女么?”
那红衣女童盈盈一笑,道:“你知道得不少啊!可是我连姊姊告诉你了?”
铁木大师淡然一笑,答非所问地道:“你那位连姊姊已被老衲等生擒了!”
红衣女童道:“这个我早就知道啦,我问她人现在什么地方?”
铁木大师反问道:“不知你那义父,滚龙王来了没有?”
那红衣女童娇笑一声,道:“我义父如若亲身到此,早已把这座黑林放火烧去啦!”
铁木大师一生之中,甚少有和女孩子家说话的机会,答问了两句,觉着已无话可说,转身缓步而去。
只听那红衣女童娇声喝道:“站住,你要到哪里去?”
铁木停下脚步,慢慢地回过头来,说道:“女施主还有什么吩咐么?”
那红衣女童急步而上,低声说道:“我姊姊藏在哪里,快告诉我,等一下他找到此地之后,事情就麻烦啦!”
铁木淡然一笑道:“老衲等既然敢生擒令姊,自然是不怕麻烦了。”
红衣女童忽然一瞪星目,怒声嗔道:“你这老和尚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人家好心好意求你,你倒摆起架子来,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铁木被她骂得双眉耸动,摇头叹气,道:“女施主不可出口伤人。”
红衣女童笑道:“你不告诉我姊姊现在何处,我就要骂你!”
铁木乃有道高憎,处处要自恃身份,既不能出口还骂,也不能漫天乱扯,怕那女童真的破口大骂起来,那可是终生难洗之辱,当下正容说道:“老衲乃出家之人,清规森严,不苟言笑。”
红衣女童突然探手入怀,摸出一只铜哨,放在口中,吹了起来。
哨声尖锐震耳,回荡在密林之中。
铁木大师一皱眉头,说道:“女施主快请停下!”
那红衣女童哨声突然一变,连响三声凄厉暂短的哨音。
铁木大师处处自恃身份,不愿出手对付一个女孩子,只待喝止无效,才被迫动手,口中大声叫道:“女施主再不停止,别怪老衲出手刀”右手一伸,疾向那红衣女左臂之上抓去。
那红衣女口中铜哨,突然“啸”的一声锐啸,娇躯横移,避开三尺。
铁木大师误认使那女童受了惊吓,大叫一声,不禁微微一怔,停下了手。
凝目望去,只见她口衔铜哨,脸带笑容,哪里有一点受到惊吓的样子?再想她刚才闪避身法的迅快,暗里一叹,忖道:“费公亮说我的一点不错,似我这般心地,实不宜在江湖之上走动。此女小小年纪。孩童模样,但她的狡桧心机,已非我能及了。”
付思间,耳际已响起四外的回音,一片群起的哨声,分由四面八方传来。
那红衣女童缓缓取下口中铜哨,微微一笑,道:“你不肯讲我姊姊藏身之处,我只好请些人来帮我找她了!”
铁木大师脸色庄肃他说道:“老衲不愿伤你一个女孩子家,才容你有得传出哨音的机会。如若换了他人,只怕你已横尸眼下了。”
那红衣女童微微一笑,道:“老和尚不用吹牛,你认为我是好惹的么?”
铁木仔细看去,只觉这女娃儿面目娟秀,气质清华,虽然有着刁猾之气,但仍然不失为端庄的淑女的风范,实不忍伤害于她。当下举手一挥,低声说道:“你快些走吧……”
红衣女童道:“要我到哪里去?”
铁木大师道:“快些离开此地,等过一些时候再来……”
红衣女童娇声说道:“为什么?”
铁木道:“老衲虽无伤你之心,但我两位知友,却都是心狠手辣的人。你留在此地,如被他们看到,决难逃得活命。”
那红衣女娃儿脸色突然一变,收敛了嘻皮笑脸之容,凝目寻思了片刻,突然幽幽一叹道:“唉!你这老和尚,当真是一个大大的好人!人家都说出家之人,心地慈悲,看来一点也不假了!”
四一 兵不厌诈
这当儿,那四周群起的啸声,更是响亮刺耳,想是来人已逐渐接近心脏之区。
奇怪的是何寡妇一去之后,再未现身。黑林之中的人物,也未见一个。
费公亮、欧阳统,也未再见。这数十丈之地,除了那位红衣女童外,只有横躺在地下的尸体。
那红衣女童突然转过身子,缓步向那茅屋之中走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四周那凄厉的哨声,划破了这片死林的寂寞,形成一种潜在的紧张。以铁木大师那等修养有素的人,也被这晦暗不明的情势困扰了心神,有一种惶惶不安之感。
他轻轻叹息一声,自言自语他说道:“这等情势,给人的忧闷,倒不如强敌现身出来,好好拼上一阵……”
突听“呱”的一声,一只雪羽红嘴的怪乌急掠而过,将要进那茅屋之时,突又折了回来,又向来路飞了回去。
铁木大师目光一转,瞥见那红衣女童已到那茅屋门口之处,立时大声喝道:“站住!”纵身一跃,直追过去。
那位红衣女童突然向旁侧一闪,让了开去,回手拍出一掌。
铁木大师僧袖一拂,身子突然一个大转身,绕到那红衣女童前面,挡在门口说道:“女施主未得到黑林主人同意之前,最好不要擅人此室。”
那红衣女童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们已经完全在我们包围下了。只要等我传出令谕,片刻间这座黑林,四面八方,都将浓烟大起。”
铁木大师微微一怔,道:“女施主就是攻打黑林的主脑吗?”
那红衣女童淡淡一笑,道:“怎么,你看我不起?”
铁木大师低头沉忖了一阵,道:“女施主既然能主持一方大局,想来武功机智都有过人之处了!”
这红衣女童脸色一整,道:“你不用再转圈子给我说话,要出手就尽管出手。你可是觉得我年龄大小,又是个女孩子家,不配和你动手,是吗?”
铁木见她一眼之下,竟然看出自己心中之事,不禁暗自警惕,忖道:“此女不但言词犀利,而且观察人微,倒是不可轻敌。”
心念一转,合掌说道:“老衲失敬了。”僧袖一拂,一股劲力,横击过去。
铁木大师对那女童自称为攻打黑林首脑,心中有些不信,一袖拂击中,只用了三成功力。
那红衣女童两只大眼睛转了一转,突然一侧身子,直向那茅屋之中冲去。
她既不纵身让避,也不挥掌迎敌,竟然甘冒被那击来劲力拂中之险,硬向室中冲去。
铁木虽无伤她之心,但力道扫出之后,却亦无法及时收回,急道:“快退回去……”
话刚出口,忽觉那拂击之力,有如击在光滑的石板之上,力道忽向一侧滑了过去,不禁心中一惊,暗道:“这是什么武功?”
心中惊愕之间,那红衣女童已疾快无比地闪入了茅室之中。
铁木大师急急一个翻身,探手一把抓了过去。
这一次他用出五成功力,而且去势急快,心想万无不中之理。
哪知手指触及那红衣女童之时,有如抓到了一条泥鳅一般,手指一滑,又被她脱开而去。
那红衣女童却似若无其事一般,目光疾快扫了全室一周,头也未回望一眼,似是浑然不觉身后有铁木大师一般。
铁木大师两击未中,才觉出这小女娃儿,确然身负有绝世武功,轻敌之念,顿时消失,暗中提聚真气戒备。
目光转动,只见茅室中空无一人,欧阳统和那素衣女都已不知去向。
那红衣女童缓缓转过脸来,冷然说道:“这一座空无什物的茅室,可就是你们黑林发号施令的心脏枢纽么?”言下之意,大有责怪铁木大师相欺自己之心。
铁木大师心中亦自感到奇怪,暗道:“欧阳统、费公亮等不知去向也还罢了,但黑林中一人不见,实是叫人有些猜测不透。难道这黑林中另有隐秘之处,几人藏了起来不成?还是一齐由密道之中遁走他只管自忖心事,忘记了答覆那红衣女童之言。
只听那红衣女童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我在对你说话,听到没有?”
铁木不明内情,不便随口乱说,当下也正容说道:“老衲既非黑林中人,对此林中情景所知无多。”
那红衣女童突然放声大笑:“你回过头去看看吧!”
铁木心中一动,霍然回过头去,只见两个身着灰布长衫的五旬老者,满脸冷漠神色,怔怔地站在茅室门口。
只听那红衣女童冷冷接道:“老和尚,你认识这两个人么?”
铁木大师仔细打量了两人一眼,只觉两人全身上下,透出来一股冰冷之气,大异常人。好像这两人来自北极冰山地底,终年不见日光,肤色白中透青,不见一点血色。
这两人特异的气质,似曾听人说过,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听哪个说过。
那两个灰衣老者,四道冰冷的眼神,一直盯在铁木大师的脸上。连眨动也不眨动一下。
铁木暗提一口真气,说道:“两位的神态,老衲似是听人谈过,但一时却是想不起来……”
左面一个老者,口齿启动,冷冷说道:“天下武林,听过我们兄弟之名的人,不知凡几,用不到你来恭维了。”
左面老者突然一提右脚,直向室中跨去。
铁木一举右手,迎面拍出,口中沉声说道:“未得黑林中主人允许,两位岂能随便进入别人的房中?”
右面老人冷笑一声,道:“天下人有几个敢阻挡老夫行动?”右掌一抬,硬接了铁木大师一掌。
双方掌力接实,陡然间卷起了一阵旋风,吹得地上尘土横飞。
铁木大师暗暗忖道:“我这一掌用出了七成真力,此人竟能轻轻松松地接了下来,看来今日之战,险恶万分!”
忖思之间,那左面老者,也举步跨进室中。
铁木已觉出凭藉功力,硬阻两人进入室中,已不可能,目光一瞥,疾快地向后退了四步,选择一处屋角,站好身子。
显然,他己准备和冲入室中的强敌,全力一搏,才选择一处有利的形势,以减后顾之忧。
那红衣女童已藉铁木大师和那两个灰衣老者谈话的工夫,迅快地在茅室搜查了一遍。铁木大师目光转动,冷冷对三人说道:“三位如若再不退出此室,可别怪老衲失礼了!”
那红衣女童找不出白衣女的下落,心中似甚焦急,大声喝道:“你这不知好歹的老和尚,不但黑林已在我们包围之下,这座茅屋也在我们围困之中了。你一个人武功再强,也难抵得我们多人;何况你们的人,都已经弃你而去,你大可不必为他们拼命。”
铁木大师淡然一笑,道:“老衲是何等人,岂肯听口舌上的是非?”
那红衣女童突然圆睁着双目,大声说道:“不知何故,我的心中从小就对你们出家人有着一种奇怪的好感,才和你说了这样多的话。你如果不听我的劝告,可别怪我们倚仗人多对付你了。”
铁木大师目光一掠那两个老者,肃然说道:“老衲这一生之中,还未出过全力和人相搏。姑娘如若有兴,尽管下令群殴,老衲自信还对付得了。”
那红衣女童略一沉吟,突然举手一掌,当胸拍去。
她出手一掌,势道迅快无比,大大地出了铁木大师意料之外,不禁心头一凛,暗道:“这小女娃儿,身手这般矫健,倒是不可轻敌。”右掌一挥,斜斜推出,硬接那女童掌势。
那红衣女童身体滑溜至极,娇躯一闪,人如流星划空一般,横让三尺,避开铁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