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4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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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4年第5期-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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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米香没有理会宋兰的提醒。其实要说什么话,米香早就想好了,好像一从水里走出来,米香就想好了。也许还要更早些。米香只不过是在等一个机会。现在这个机会来了,米香当然不会放过。 
  所以,不管吴场长他们说什么话,米香都会把她想说的话说出来。 
  米香说,我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让你们为难。 
  吴场长说,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做到。 
  米香说,你看,能不能把我调到场部来。 
  吴场长说,行。让你来当干部。 
  米香说,我识的字太少,当不了干部。 
  吴场长说,那你想干什么? 
  米香说,只要把我调到场部,干什么都行。 
  吴场长说,明天,你就到场部来工作。 
  米香说,真的? 
  吴场长说,陈主任,这个事,你去办,就把米香安排到场部招待所去。 
  陈主任说,好。 
  米香举起酒杯,对陈主任说,谢谢陈主任了。 
  陈主任马上说,不用谢,不用谢。 
   
  三十二 
   
  米香要去场部了,宋兰舍不得。 
  宋兰说,你走了,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米香说,有空了,我回来看你。 
  宋兰说,只怕你到了那个时候,早把我忘了。 
  米香说,我把谁忘了,也不能忘了你。 
  宋兰说,我也想调到场部去。上次吴场长说了,我要想去也可以去。 
  米香说,你去了,老谢怎么办? 
  宋兰说,我不跟他过了。 
  米香说,你别胡说。 
  宋兰说,真的,他光打我。有事没事,都要打我。这么下去,我不会病死,不会老死,只会让他打死。 
  米香不吭声了。说真的,心里边,也不想让宋兰跟老谢过。总觉得宋兰跟了老谢太吃亏了不说,还要挨他打。要是这样的日子轮到她头上,她一天也不会往下过。可她不能说让宋兰不跟老谢过的话。再好的朋友,这种话也不能说。说这样的话是缺德,不会有好报应的。 
  说着话忘了时间,到了中午还不知道。 
  老谢来了,说中午了,还不回去做饭? 
  宋兰正有气,说你自己有也手,也会做,自己做就行了嘛! 
  说这话时,宋兰已经走出米香的房子,走到了外面,好多人正好去食堂吃饭。 
  老谢一看,心里想,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冲上去揪住宋兰的头发。又是用手打宋兰的脸,又是用脚踢宋兰的肚子。大声说,你这个臭娘们儿还敢顶嘴,看我怎么收拾你。旁边的人看不下去了,上来劝架。有的说,老谢你不能这样,说宋兰是城里来的支边青年,是先进代表,是排长。不能这样对待她。 
  不这样说还好,越这样说,老谢的气越大。反而打得更厉害。边打边说,城里人怎么样?先进怎么样?排长怎么样?还不是我老婆?我老婆,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别人谁也管不着。国家主席也管不着。 
  队长正好走过来,想管一管。听到老谢这么说,摇摇头,也不管了。 
  别人不管,米香不能不管。米香跑了过去。米香说,老谢,你把宋兰放开。 
  也怪,米香这么一说,老谢真把手放开了。 
  不过,老谢还是对宋兰说,等回到屋里再说。 
  宋兰没有马上回屋子。扯上米香,让米香陪着她去场部,找吴场长。 
  找到吴场长,吴场长问有什么事。宋兰说,我不跟老谢过了,你就让我们离婚吧。 
  吴场长问有什么事。宋兰就把老谢打她的事说了。吴场长一听笑了起来。说我们这些男同志,有些大男子主义。 
  宋兰说,他不是大男子主义,他是法西斯主义。 
  吴场长说,没有那么严重吧? 
  宋兰说,不管怎么说,我要离婚。 
  吴场长说,这个事呀,我说了不算,要党委讨论。 
  宋兰说,这算个什么事?你一句话就行了。 
  吴场长说,要是别人,我可以说了算。你不行。你知道吗,你的名字,师部好多领导都知道。去开会,他们还问起过你。你现在是模范先进,多少双眼睛都看着你呢。你要是闹离婚,影响可就大了。等于说我们树的先进典型出问题了。这可不是个小事。离婚的事,你就不要再提了。那个老谢,下次我去,找他谈,让他把毛病改了。你要是有别的什么困难,可以提出来,我一定给你解决。离婚的事,说到这儿就算完了,不要再给别人说了。听话。 
  吴场长这个人,说话很和气。也很懂道理。吴场长这么一说,宋兰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吴场长看到了宋兰旁边的米香,记起了请米香吃饭时,答应米香的事。问米香到场部来上班没有。 
  米香说,明天就过来。 
  吴场长说,你要是有文化多好,我就让你去当干部。 
  米香说,这样也就很好了,就很感谢吴场长了。 
  说真的,好多人都为米香叫屈,还有人说米香就不该说自己不识字。其实有好多干部就是大老粗。可米香却觉得自己的运气已经很好了,正想调到场部来,正好有这么个事,就来了。 
  陪着宋兰往回走。走在路上,宋兰说,其实老谢要是不打我,也是个挺好的人。 
  米香说,等你生了孩子就好了。米香说,我们村子里就有这么个男人,天天要打老婆,老婆一生孩子,对老婆好得不行。老婆让他下跪,他都跪。 
  宋兰说,我可没有想让他下跪,只要他不打我就行了。 
  米香说,你结婚时间不短了,也该有孩子了。 
  宋兰说,快两个月没来那个了,是不是怀上了? 
  米香说,肯定怀上了,肚子有了孩子,就不来那个了。 
  宋兰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米香说,村子里的女人,没事就凑在一起瞎说,想不知道都不行。 
  知道宋兰和米香去场部了。听别人说是去找吴场长了,不和他过了,老谢有点儿害怕了。老谢知道,宋兰真的不和他过了,老谢想再找个宋兰这样的女人,怕只是做梦了。心里就有些后悔,想想好像对宋兰有点儿打得过分了。也不知为什么,一开始没想到要打她的,打了几次后,过几天不打,就觉得难受。不是手难受,是心难受。好像有股气憋在心里出不来。只要对宋兰一顿拳打脚踢,马上就舒畅了。而且越是人多,越想这样。 
  那么多人看着他打宋兰,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真他妈痛快。这痛快只能在这个时候得到。 
  想一想,宋兰能给他的痛快实在是太多了。有了宋兰,再想没有宋兰的日子,老谢不能不怕。 
  宋兰回来了。一看宋兰的脸,知道宋兰去场部没能说成那个事,宋兰还跑不了,还是自己的女人,老谢高兴了。 
  一高兴就想吹笛子。老谢说,老婆,今天是我不好,当了那么多人打你,我给你吹个曲子,你就别生气了。 
  说着,老谢就吹了起来。吹的曲子很欢快。 
  宋兰心里想,看来离婚是没有指望了。不管怎么样还得和这个家伙过下去。既然他认了错了,就给他个台阶,也给自己个台阶。就听着老谢吹完了一支曲子。 
  宋兰说,我走路走渴了。 
  老谢马上去给宋兰倒水。 
  宋兰说,我饿了。 
  老谢马上去给宋兰做饭。 
  可到了床上,老谢又扭宋兰的奶头子。宋兰叫了起来,说,你怎么还打我? 
  老谢说,这不叫打,这叫亲。 
  宋兰说你真是个畜生。 
  说畜生老谢从不生气。这么些年,总是跟羊跟马,跟狗在一起,老谢从来没有觉得畜生有什么不好。既然不觉得畜生有什么不好,那么让自己有点儿像畜生,也就觉得不是个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一干完那个事,老谢马上就睡了,睡得很香。宋兰睡不着,全身难受。下了床,跑到门口,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发呆。 
  阿黄守在门口,看到宋兰,凑过来,有点儿想讨好宋兰。它知道宋兰也是主人了,也要对宋兰好一些,这样自己的日子会更好过。阿黄过来,用舌头舔宋兰的脚。 
  一看阿黄,马上想到那个夜里。那个夜里,要不是阿黄扯了裤腿,她就跑掉了。要是她跑掉了,就不会发生那个事了。不发生那个事,就不会嫁给老谢了。不嫁给老谢,也就不会受这份罪了。 
  越想越气,看到阿黄这会儿来讨好,更气,一脚踢出去,踢到阿黄鼻梁上。阿黄噢的一声滚到了一边,爬起来,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看着宋兰,一脸不明白的样子。 
   
  三十三 
   
  发洪水时,许明不在。演出队的人都不在。他们去师部参加汇演了。 
  许明的独唱得了奖,很高兴。回到场部,杨小梅说,我给你伴奏,你得奖,也该有我一份功劳。 
  许明说,当然有你一份。 
  杨小梅说,给我什么奖励? 
  家里正好给许明寄来了一些大白兔奶糖,就给了杨小梅一些。 
  杨小梅看到许明还留了一些,问他为什么不全给她。 
  许明说,我自己还要吃。 
  杨小梅说,不对吧,是想留给米香吃吧。 
  许明说,少胡扯。 
  杨小梅说,是就是,有什么了不起? 
  剥了一块儿糖放到嘴里。杨小梅不想走,还想和许明说话。 
  问许明,喂,你嗓子这么好,歌唱得这么好。就没有别的什么想法? 
  许明说,什么想法? 
  杨小梅说,我姑妈来信,说上海有个艺术团体在招人,你嗓子这么好,一定能考上。 
  许明说,我觉得这个地方更需要我。 
  杨小梅说,你真的要在这里扎根一辈子啊? 
  许明说,祖国的需要,就是我们的需要。我们不能光这么说,这么唱,还要这么做。 
  杨小梅说,你快入党了吧? 
  许明说,我已经写了申请书了。书记找我谈过话了。说最近要讨论我的事。 
  杨小梅说,怪不得呢。 
  许明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小梅说,没有意思。 
  两个人正拌着嘴,米香来了。都没有想到米香会来,两个人都有点儿吃惊。 
  杨小梅也很懂事,一看米香来了,就不再多说什么,给米香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米香说了她调到场部的事。许明简直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米香怎么说调来就调来了,她怎么能有这么大本事啊?米香就把发洪水的事,把在水库大坝上堵漏洞的事,说给许明听了。听得许明眼睛老大。 
  米香说完了,许明激动地抱住米香的头,在米香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你可真是太了不起了。你就是我们时代的女英雄。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是我的自豪和光荣。 
  手上亲的那一下,米香还没有忘,又在额头上亲了一下。这一下好像比那一下更厉害。它让米香的脸像火一样烧了起来。 
  许明看到米香脸涨得通红,问米香怎么了。 
  米香说,没什么,天太热了。 
  许明说,那我们到外面走走,外面凉快。 
  米香说好。两个人就走到了屋子外面。 
  走着走着,许明说,你调来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米香说,我也没有想到能调来。也是赶巧了。 
  许明说,以后我们就可以经常在一起了。 
  米香说,我在招待所工作,也就是收拾收拾房子洗洗被褥,空的时间很多。 
  许明说,那你就来找我玩。 
  米香说,你多忙啊,天天要排练。我去了不方便。 
  许明说,我排练,你就在一边看。 
  米香说,我才不呢。人家还以为我是个傻子呢,老跟你后边。 
  许明说,说真的,在下野地,真的能在心里当朋友的,也就是你了。 
  米香说,还有宋兰。 
  许明说,她不算。 
  米香说,还有杨小梅。 
  许明说,她和我是工作关系,说不上是朋友。 
  米香说,现在是工作关系,发展发展不就是朋友了吗? 
  许明说,杨小梅好多思想观点和我不一样,我们在一起老吵架。我不喜欢她的一些看法。太落后,太消极。我觉得我们还是要树立远大的革命理想,并能为它去奋斗。 
  许明的话,让米香听了,有点儿高兴,也有点儿不高兴。高兴是,听他的口气,他和杨小梅啥都没有。不高兴是,听他的话,好像和她也没有啥,也只是朋友,关系好一点儿的朋友。米香当然不是只想着和许明做朋友,要是只当朋友,米香也用不着一定要到场部了。不过,米香也只是这么想一想,不会让许明看到她心里的这点儿不高兴。不管怎么说,和许明在一起,做什么,她都高兴。 
  那天走到了好晚,快半夜了,走到招待所门口时,米香想让许明再亲她一下,不管是手还是额头。可许明说了那样的话,好像再做那个事就有点儿不合适了。不过,米香并不着急,她也是场部的人了,他们见面的机会多得很。见面的机会多,别的事机会也就多了。 
  米香信命,相信人遇到什么,不遇到什么,自己做不了主,老天早就安排好了。就像她调到场部一样。这么一想,米香就不急了。米香做什么事,都不急,大约就是因为她信命。 
  招待所的被褥好久没有洗了,米香要全部洗一遍。拿个大盆子放在门口洗。 
  洗好了被单,正在门外的绳子上晾晒,听到有人喊她。转过身一看,是宋兰。问宋兰是不是来开会。宋兰说不是。宋兰说是来看她。米香不相信她没有事会跑来看她。 
  宋兰笑了说,到医院去了。 
  米香还以为宋兰是病了,赶紧问宋兰得了什么病。 
  宋兰说没得什么病。米香说没得什么病来看什么病? 
  宋兰说真是个傻姑娘,上次我给你说的话你忘了? 
  米香想起来了。米香说,检查出来了没有? 
  宋兰说检查出来了。 
  米香说真是太好了,你要生孩子了。 
  宋兰说好什么好,早着呢。要到明年的春天了。 
  看宋兰还站着,米香赶紧让宋兰坐下说话。 
  宋兰说,我这孩子都要生了,你呢?你也就是比我小个一岁。怎么样?和许明怎么样了? 
  米香说,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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