袍,打扮与中土王侯一般,只是他面部轮廓粗放,立青看来大觉不伦不类。
那番王后面跟着一大群臣子,番王坐在宫门旁大椅上,不时与大臣交谈,正在这时,皇宫大门一开,一个白净胖汉率领十几个衣着朝服的汉子走了上来。
立青定神瞧去,只觉眼前一花,几乎跌下梁来,原来站在那白净汉子身后的正是自己的死仇飞狐云焕和。这厮相貌本就雄奇不凡,一穿起朝服来更显得卓然独立,气度十足,飞狐身后便是铁掌司空凡和震三川柏三思。
那白净汉子长揖不跪,朝声道:
“大明使臣郑和拜见三佛齐国王。”
“那番王端端踞坐在椅上不还礼,他身扣一个通译用纯正汉语道:
“那有见王不跪之礼,郑使休得欺人太甚。”
那自称郑和的白净汉子道:
“天无二日,天下岂有二君,你我同是上朝天子之臣,小使岂能失了礼数。”
那通译将郑和的话翻译给番工听,番王气得脸色发青,他向通译的汉子说了一大段话,转身吩咐调度左右诸人。
立青站在梁上高处,瞧得清清楚楚,只见那番王虽在盛怒之下,犹然应对不失礼仪,心想这人也算是人杰,难怪能在南番之中称王了。
那通译缓缓道:
“敝君说今日之事不必多费口舌,在咱们兵戎相见之前,敝君尚有一言奉劝,敝国极愿与贵国结盟,如果郑使不坚必以君臣相称,敝国愿替贵国镇守南边诸邦!”
他话才说完,郑和哈哈笑道:
“区区番蛮之王,竟敢与上朝分庭抗礼,也真太不自量力了。”
那番王站起身来,伸掌一拍,他身后站出三人,一个是六旬左右老者,另两个是中年汉子,立青只见那三人精气内敛,分明都是内家高手,想不到番国之中,竟也有这等人物。
那通译道:
“前日与郑使约好,今日比武三场为定,就请郑使定夺。”
郑和满脸轻视地道:
“这武艺比试,如果伤了人命,可抱怨不得谁,如果贵王幡然悔悟,化干戈为玉帛,倒可保全贵王座下爱将,岂不两全其美?”
他不住激怒对方,其实他心中早就盘算定下妙计,此时只是故意拖延时间,那番王不失一国之君,他气得脸色数变,却始终未发恶言。
那中年汉子可就忍不住了,他伸手卡擦一声拔出长剑,指着郑和叽哩咕噜骂了一阵,那通译道:
“这是敝国御林军正官带布鲁波儿,请贵国那位勇士赐教。”
郑和回身示意飞狐云焕和,他道三人功力尽世,再怎样也不会轮给这个番国小将,他知云焕和在三人中功力又是最强,想要来个下马威,挫去敌人威风,挫去敌人威风,是以要飞狐出阵打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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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狐何等聪明,如何不知郑和心意。当下昂然出列、心中暗忖:
“这番子也是施剑,要知剑子是老爷的看家本事,这番子真算倒足了霉。”
那番国御林军统领见飞狐年纪比自己还小得多,可是大刺刺的正眼都不瞧自己一眼,这口气如何忍得了,当下叱喝一声,算是道了请教,一剑凭腰刺来。
飞狐见他剑式轻灵,他是施剑的大行家,一眼便瞧出这番将的剑法一定是以快捷取胜,他暗自笑了笑,缓缓地也是依样往对方腰间削去。
那番将是三佛齐国剑术高手,剑走轻灵偏锋,他已深得其中奥妙,出招又准又狠,飞狐接了几招,不敢一味托大,也展开崆峒剑法抵敌。
战了片刻,那番将剑式疾厉,飞狐云焕和被他剑光包围,招招都是从间不容发中闪过,郑和略通武技,心中大大担忧,立青却暗暗忖道:
“飞狐功力深厚,真不愧天下第一剑,他是在骗对方剑招,只要番子这套剑法一施完,飞狐便会出手击倒他啦!”
原来那番子剑法大异中土剑路,飞狐浸淫剑术多年,不由见缝心喜,逗他施完再行反攻。
两人又战了数十合,飞狐轻叱一声,剑招立变,以快击快,只见剑光翻腾,旭日下恰似两条银龙上下飞舞,四周之人屏息观看。
蓦地,飞狐长剑一抖,化为点点银光,直刺番将面门,那番将举剑护面,只觉对方剑尖如水银泻地,无孔不人,整个面门都被对方剑尖所指,他只得连连倒退,飞狐一吐气叱声叫道:“倒下!”
那番将应声倒地,剑子飞到半天,飞狐身形一动,已经拔地丈余,接住长剑,方一落下,两手运劲,咔嚓一声,长剑断为两截。
飞狐哈哈一笑,立青暗自心惊,忖道:
“这飞狐端的了得,上次他与小和尚心如斗时,出招凛若泰山,此时疾苦流星,真是酒脱如意,施剑如此,真可谓一代宗师了。”
那番将虎吼一声,一掌自击天灵,番王身后二人急忙抢救,已自不及,那番将头骨破碎而死。
那番王神色不动,挥手叫人抬去尸首,他向通译说了几句,那通译传言道:
“第一阵是贵国胜了,咱们再来第二阵。”
飞狐云焕和对铁掌司空凡道:
“这场请老兄多劳了。”
司空凡昂首而出,立青见这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错非头上几许白发,真叫人难以分辨。
那番王身后老者便欲出场,他身旁那个中年向他说了几句,便抢先而出。
那中年说了几句,通译道:
“这位是敝国大将军,贵国勇士敢与他对三掌么?。
铁掌叫道:
“有何不敢!”
他话才说完便是一掌,那番人双手平推迎上前去,轰然一声,司空凡退了一步,那番人退了三步。
这一招已分了输赢,司空凡铁学是武林一绝,十年前打遍大江南北,掌力极是雄厚,他为人深沉,这时突然发掌,竟未将对方震倒,心中不由大惊。
那通译叫道:
“乘人不备,算是什么好汉!”
司空凡铁青着脸,呼的又是一掌,那番子倒退几步,只见他脸上黑气时现,双掌也自变黑,呼的一掌击了上去,众人只嗅得一股腥风,四掌一交,司空凡掌心一麻,踉跄退了数步,这才站稳身形。
飞狐大喝道:
“五毒掌,这厮是海南五指山传人,司空兄,赶快闭住要穴。
他边说挥起长剑,直攻那中年番人,他剑招凌厉,只刹得对方手忙脚乱,那老者力喝一声,从背后拔出一对铁爪,抵住飞狐。
柏三思上前和那中年汉子斗了起来,飞狐叫道:
“柏兄缠住这厮,向他要解药。”
震三川柏三思功力在司空凡之下,又为防备对方突柏毒掌,处处受制,不能发挥威力,两人只战了个平手。
郑和眼见番王身后武士个个跃跃欲试,心中发急不已,他原本布下两面夹攻的毒计,此时怎的竟无消息?飞狐和老者过了数招,他退后半步忖道:
“原来引人也是海南一派,瞧他所施兵器竟是五指铁爪,难道是海南一脉掌门手?”
那老者不容他思索,猛攻起来,番王手一挥,身后武士纷纷加入战斗,那通译叫道:
“贵国不守信义在先,敝国只好对不住各位了。”
那些武士都是御林军中一流好手,这一加入,胜负立判,那海南派老者功力深厚,稳打稳扎,飞狐一时之间也奈他不何,眼见对方人数愈来愈多,他首尾受敌,已是自顾不暇了。
那通译叫道:
“郑命名者有悔意,此时为时尚未晚也。”
郑和等人原本退在一边,他闻言刷的拔出长剑,挥动前去,口中叫道:
“云大人柏大人,只须支持半刻便有转机。上国之臣,焉有向番邦屈服之理?”
飞狐云焕和久战无功,他一怒之下,连走险招,逼退海南派老者,猛然连施五招绝技剑法,卡卡卡数声,刺倒对方两个武士,弄断三把长剑。
他周围之人一少,立即威势大增,抽空替柏三思接了数招,救了柏三思危势,可是对方武士源源而上,不一刻又陷入危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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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和仰望南方,却是不见消息,他见四周围满是敌人武士,心想对方明知自己逃不了,是以急干来促自己。
立青眼见局势愈来愈是紧迫,胸中转了许多念头,目下这杀母仇人身陷绝地,他作恶多端。正好借别人之手除去,否则这厮功力了得,日后免不了一死战,然而这飞狐一死,大明使节全部被俘,上朝威名何在?
他迟迟未出手,心中犹豫不决,想到自己生平唯一仇人就在眼前,自己不能出手报仇,反而要救他出险,到底是友是敌,真令人难以决定。
忽然柏三思闷哼一声,肩胛上中了一剑天际电光一闪,轰然打了一个雷,立青只觉灵台一清,他打了自己一下,暗忖道:
“我真是糊涂,这国家大义,岂可和个人私怨并论,我不能让飞狐认出,免得日后报仇,他因受我救命之恩有所顾忌。”
这是他这种纯洁少年的想法,其实飞狐这人险许绝伦,但求一己之利,罔顾江湖义气。
立青撕下衣襟,蒙住了脸,看准备王坐处,仿若从空而降,众人万料不到,是以还未看清,立青已将番王擒住,他大声喝道:
“要你们王爷命的就别动。”
通译见国王被擒,他怕众武士鲁莽,连忙用番语止住众人,那番国武士眼看事成,平空里飞出一人,竟然坏了整个大局,他们投鼠忌器,一个个眼中喷火,恨不得生吞了立青。
那番王连声喝叫,立青知他意思是叫众武士别顾忌他。正在此时,忽然南方一缕火花直冲云霄,郑和心中一喜,不一会儿,蹄声响处,一阵军容鼎盛的铁甲坚兵拥着一个武将而来。
那武将向郑和拱身报告道:
“京城已定,番国王后王子均已擒获,小将前来覆命。”
那通译匆匆向番王说了几句,番王脸色大变,再也不能自恃,郑和得意已极,哈哈笑道:
“李将军多劳了,本座将禀告天子,将军为第一功。”
他目中无人的说着,番王武士无不悲愤欲绝,那番王招过通译附耳说了一阵,通译悲声道:
“敝国臣服上朝天威,愿依郑使所命。”
他声音发颤,悲愤已极,郑和踌躇满志,令云焕和及柏三思后退,立青见大事已了,不愿多事逗留,松开番王,一纵身便欲离开,忽然后面风声疾起,立青头都不回一掌拂出,藉着两股力道一撞之际,身子又往前疾射了数丈,云焕和心中暗惊,忖道:
“那里来的野小子,功力如此惊人。
郑和高声叫道:
“前面的好汉请留步,今日之事你功劳不小,要禀明天子,定有厚赐。”
立青理也不理,直往前去,片刻便消失了身形,郑和呆呆望着他的背影,直到瞧不见,心中喃喃道:
“真是天助我朝!”
要知这郑和博学强记,算无遗策,是以一子诏命为钦差大人,出使南洋诸邦,临行叮咛再三,南洋诸邦服上朝者赐之以厚赏,不服者临之以兵威,又特拔妇臣侍卫头领子人以壮行色。
他见三佛齐国王不愿受封,竟妄想与上朝结为兄弟之邦,一怒之下,明里约定比武,暗下分兵占领番国京城,可是万未料到南番之国,竟有如此武林高手,错非立青出手制住番王,便得功败垂成。
司法部狐等人本在少林打听武当、少林决战,忽奉钦命赴江苏娄家港待命,是以匆匆只与立青交了一掌,无暇与立青纠缠。后来又奉钦命返京与郑和一同出发,立青在海上飘了十数日,竟在海外异国又与三人相逢,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立青循原路而去,当他跑到海边,郑家旗号的大船整齐排列着,气象万千,看来郑和等人也要离此归航了,立青长吸一口气,心中喃喃道:
“国家,私仇,恩恩怨怨……唉!我该回中原去了,爹爹不知现在何方?”
天边飞过一只海鸥,盘旋者,渐渐往大海中心飞去——
黑暗像是厚重的棉被压在大地上,使人透不过气来。
山边有一座小庙,看来像是荒废了多年,既无灯光,又无香火。
黑暗中,那扇朽木门咿呀一声,斜斜开了一半,紧接着两个个闪身进入庙内。
那两人摸到神龛下坐定了,两个人都不开口说话。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低声说道:
“二师弟,这些日子以来,你一共干了几个人啦?”
那一人道:
“大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师父的意思就是要咱们杀得愈多愈好呀!”
原先那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凄凉的味道:
“师弟,你以为杀人挺有趣吗?”
那另一人笑道:
“也不是什么有趣不有趣,打不过我的人,自然该被我杀呀!”
“那么,如果你碰上比你厉害的呢?”
那人似乎为之语塞,想了一会儿才道:
“你说法有谁能比我厉害?嘿——”
“比你厉害?哼!二师弟我说你也太猖狂了一些,那年你和武当三剑中的老二,白谷真人一场比斗,只差一点儿断了气,嘿——”
“大师兄你怎灭自家威风,白谷那杂毛也未见得是好好地回去的呀!”
那“大师哥”没有接下去说,只轻叹了一声,倒是另一人道:
“大师哥你到底是怎么了,想当年,自你二十多岁闯荡江湖起就威震天下,天下人但名‘高无影’而不以你真名相称,这些年来我瞧你是愈来愈娘娘胶了,我可猜不透这是怎么回事?”
“师弟呀!你可知道,你嗜杀成性,总有一天会弄到天下人不容的地步,那时便是师父也保不住了你啦——”
“嘿嘿,笑话,我姓冯的已经如此几十年了,也不曾见过敢捋虎须的人。”
“你不听也罢,明天是月底了,咱们该与师父会合了。”
“大师哥,你……”
“嘘——好像有人来了……”
过了一会,庙外发出“嗒”的一声轻响,接著有人走近了庙门。
黑暗中的两人悄悄躲在神龛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