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记忆里,深深地印着这副令人厌恶的长相——离得很近的眼睛、十分狡猾的表情,向两边耷拉着的黄胡子。
人猿泰山立刻想到,自己被停时,在茹可夫的随行人员中没有看到这个家伙。他的人马他都看见了,可就是没见这位。那么,只能有一种解释——他便是从茹可夫手里逃出来的三个人中的那个男人,而那个女人是珍妮·克莱顿。现在他一下子领悟了茹可夫先前那番话的意思。
望着瑞典人那张苍白、丑陋的脸,人猿泰山也变得脸色煞白。几年前,在那场打败巨猿特冈兹并且因此而在柯察克部落称王的恶战中,特冈兹在他前额上面留下一道伤疤,现在因为愤怒,伤疤又变得血红。
这个人应该是他的猎物,不能让黑人弄到手。这样想看,他一个箭步跨过去,打掉武士正要扔出去的长矛。黑人拔出腰刀,转而向这个新出现的敌人扑了过去。瑞典人躺在灌木丛里,目睹了一场做梦也没有看见过的恶战——一个半裸体的白人和一个半裸体的黑人起初用最原始的武器搏斗,后来又像两只猛兽用手和牙齿撕打,全然是从缠腰布下“脱颖而出”的人类的先祖。
安德森好一阵子没有认出这个白人是谁,后来才渐渐想起以前在哪儿见过这人。当他认出眼前这个又叫又咬的野人就是被茹可夫关在“肯凯德号”船舱里的那位颇有教养的英国贵族时,一下子惊讶得目瞪口呆。
一个英国贵族!在乌加贝河上逃亡的时候,他已经从格雷斯托克夫人那儿听说了“肯凯德号”上这位囚徒的身份。和船上别的船员一样,以前他一点儿也不知道他们夫妇俩是何许人也。
搏斗结束了。泰山不得不结果了他的对手。因为那家伙死不投降。
瑞典人看见白人从对手的尸体旁边跳起来,一只脚踩着黑人武士已垄断了的脖颈,扬起脑袋,发出巨猿表示胜利的可怕的叫喊。
安德森吓得浑身颤抖。泰山向他转过脸来,脸色铁青,十分凶狠。从他那双灰眼睛里,瑞典人看到了杀机。
“我的妻子在哪儿?”人猿泰山咆哮着,“孩子在哪儿!”
安德森试图回答,可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呛得他说不出话来。一支箭穿透了他的胸脯,他咳嗽时,从肺部伤口流出来的血突然从嘴和鼻孔里喷了出来。
泰山站在那儿等待这一阵咳嗽过去。他像一尊青铜塑像——冷漠、凶狠、没有丝毫同情之心——俯视着这位毫无办法的瑞典人,只等从他嘴里掏出他所需要的消息,便一刀结束他的性命。
不一会儿咳嗽和出血都停止了,安德森挣扎着想要说话。泰山跪在他身边,紧盯着他那轻轻翁动的嘴唇。
“我的妻子和儿子,”他又说了一遍,“他们在哪儿?””
安德森朝小路指了指。
“那个俄国佬……把他们抓走了。”他轻声说。
“你是怎么跑到这儿的?”泰山继续问,“你为什么不知茹可夫在一块儿?”
“他们追上了我们,”安德森回着,声音极小,人猿泰山刚刚听得出他的意思,“他们追上了我们……我跟他们打,我的人都跑了。我受伤后便被他们扔在这儿。茹可夫说,要把我喂鬣狗,这比杀死我还糟。他把你的妻子和孩子都带走了。”
“你对他们都做了些什么?你打算把他们带到哪儿去?”泰山问,一双凶狠的眼睛燃烧着愤怒和复仇的火焰,紧盯着安德森,“你对我的妻子和孩子都下过什么毒手?快说,要不然我马上宰了你。把最坏的事情都告诉我,否则我就用我的牙和手把你撕成碎块。你已经看到了,我是能这样干的!”
安德森惊讶地睁开一双眼睛。
“我一点儿也没有伤害他们,”他轻声说,“我想把他们从俄国佬手里救出来。在“肯凯德号’上,你的妻子待我很好,我有时候还听见孩子的哭声。我自己也有妻子,有孩子,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他们在茹可夫的淫威下骨肉分离。就这么多。如果我伤害了他们母子,茹可夫会把我扔在这儿吗?”他停了一下又说,还指了指那支穿透胸膛的箭。
这人的神情和语气都不容泰山对他有任何怀疑。安德森显然不怕他的威胁,只是感情上受到了伤害。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泰山的威胁已经无所谓了。但他显然希望这个英国人能够知道真情,对他的所作所为不要持怀疑态度。
人猿泰山立刻在瑞典人的身边跪了下来。
“非常抱歉,”他直截了当地说,“我一直把茹可夫周围的人都看作坏蛋。现在我明白我错了。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首先得把你放到一个更舒服一点的地方,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我一定要让你尽快站起来。”
瑞典人笑着摇了摇头。
“你快去找你的妻子和孩子去吧,”他说,“我已经快死了。不过……”他犹豫着,半晌才又说,“我讨厌鬣狗。你能不能把我结果了?”
泰山打了一个寒战。刚才他还想杀死这个人,可是现在就象不能夺走最好得朋友的生命一样,他不能赐这个人一死。
他把瑞典人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臂弯里,让他躺好。
安德森又剧烈地咳嗽、吐血,过了一会儿便躺在那儿闭上了一双眼睛。
泰山以为他死了。可是后来他又突然睁开一双眼睛,望着人猿泰山,叹了一口气.用非常低的声音说:
“我想,既然风已经刮起,就会越刮越大……”说完便死了。
11、发现线索
泰山为“肯凯德号”的厨师挖了一个浅浅的坟坑。在他那令人厌恶的外表背后,曾经跳动过一颗只有勇敢的骑士才会有的忠诚的心。为了他的小儿子和妻子,安德森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可是,在这险恶的丛林里,泰山只能以此聊表寸心。
然后,泰山继续去追茹可夫。现在既已知道,前面逃奔的确实是珍妮,而且她又落入俄国佬之手,泰山虽然健步如飞,还是觉得像蜗牛一样缓慢。
能紧跟茹可夫的踪迹不断线儿很困难,因为这一带林中小路很多,相互交叉,四通八达,来来往往经常走过许多黑人。白人的脚印早已被他们抓来的黑人的足迹“淹没”了。而别的黑人乃至野兽的踪迹又完全掩盖了他们留下的蛛丝马迹。
这一切真让人眼花镣乱。可是泰山还是穷追不会。他“动用”了自己敏锐的听觉和视觉,而且经常互相“校正”,以免“误入歧途”,可是,即使如此小心翼翼,暮色降临时,他还是觉得自己完全走错了路。
他知道,伙伴们要靠他留下来的踪迹才能跟得上他。因此,他一直尽可能清楚地留下一些记号,经常折断几根挡在丛林小路上的藤蔓或者别的匍匐植物,还留下些比较容易分辨的别的线索。
一场大雨与暮色同时降临,人猿泰山无计可施。只好躲在大树下面避雨,等待天亮。可是天亮之后,仍然大雨倾盆。
整整一个星期,乌云遮挡着太阳,狂风暴雨把泰山有可能找到的与茹可夫有关的踪迹冲刷得干干净净。
这当儿他没见一个黑人,也没见他的伙伴们。他生怕因为连降暴雨,他们找不到他的踪迹,彼此失去联系。由于对这一带丛林不熟悉,泰山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白天没有太阳,夜晚没有月亮,甚至连星星也没有一颗,他无法判断东西南北。
第七天上午,太阳终于冲出乌云,照耀着几乎要急疯了的人猿泰山。
人猿泰山有生以来第一次在丛林里迷失了方向,而且是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命运实在太残酷了。就在这块蛮荒之地的哪个角落,他的妻子和儿子正在大恶魔茹可夫的手里受煎熬!
在这可怕的七天里,暴风雨将他阻隔在阴霾满天的丛林里,他没有办法弄清楚他们到底在哪儿。而这期间,什么可怕的事情都会发生!泰山对那个俄国佬太了解了。毫无疑问,因为珍妮从他手里逃过一次,他一定气得要命。再加上他已经知道泰山正在追踪他,一定会不失时机地对珍妮母子进行最狠毒的报复。
现在,虽然太阳又一次照亮了丛林,人猿泰山还是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走。他知道,茹可夫是为了追安德森才离开大河的。可是现在,他要继续往内陆走,还是要回到乌加贝河走水路就很难说了。
人猿泰山记得,他离开乌加贝河时,那一段河的河面狭窄,水流湍急。他由此判断,往上游的方向行驶,恐怕连独木舟也很难走多远。可是,如果茹可夫没有从乌加贝河继续走水路,他会上哪儿去呢?
从安德森带着珍妮和那个孩子逃跑的方向着,泰山认为,这位瑞典厨师是想横跨大陆到桑给巴尔①。可是,茹可夫有没有胆量继续走这样一条充满危险的道路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既然他现在已经知道尾随在身后的是怎样一群可怕的敌人,也知道人猿泰山正在极力寻找他报仇雪很,他也可能破釜沉舟,选此下策。
人猿泰山终于下定决心,朝东北方向走,到德国在东非的殖民地。这一路上或许会碰到土著居民,从他们那儿可以打听到茹可夫的行踪。
雨停之后第二天,泰山走进一座土人的村庄。村民们一看见他便纷纷逃进丛林。不过这种事儿是难不倒泰山的,他“顺藤摸瓜”,不一会儿便追上一个年轻武士。这小伙子吓得连招架的力气也没有。他尖叫一声,扔下武器跪倒在地,大睁一双眼睛呆呆地望着泰山。
人猿泰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解除了小伙子的恐惧,并且从他嘴里弄明自他们这样怕他的原因。
他对泰山说,几天前一群白人从他们村子经过时说,有个可怕的白人魔鬼正在追赶他们,还警告黑人们要和他以及跟他一块的那几个可怕的鬼怪对着干。
村子里的黑人根据那些白人和他们的黑人奴仆的描述,认定泰山就是那个白人“魔鬼”。他们还以为他身后会①桑给巴尔'Zanzibar':坦桑尼亚一地区。有一群变成豹子和巨猿的鬼怪。
泰山由此又一次看到茹可夫的狠毒。他希望黑人们由于迷信引起恐惧,跟他一起和泰山作对,从而尽可能增加泰山旅途中的困难与艰险。
黑人武士又对泰山说,领头的白人还向大伙儿许愿,不管是谁,只要能杀死白人魔鬼,他就赏以重金。可是村民们一看见泰山,便吓得骨软身酥,屁滚尿流——白人的奴仆们曾经对他们说过这个魔鬼能把人吓成这样。
年轻的黑人武士看到人猿泰山无意加害于他,终于鼓起勇气。按照泰山的建议,陪白人“魔鬼”回到村庄。他边走边喊:“白人‘魔鬼’答应,如果大家都回来回答他的问话,就不会伤害任何人。”
黑人们陆续回到村庄。但是他们仍然心有余悸,疑虑重重。这从大多数黑人都不时斜着眼睛战战兢兢地瞅人猿泰山便看得出来。
酋长是最早回来的几个人之一。泰山急于和他见面,两个人很快便攀谈起来_
这家伙矮小,结实,额头很低,双臂长似猿猴,整个长相都让人觉得很不老实。
只是因为俄国佬领的那伙白人和他们的黑人奴仆给他讲的那些故事在他脑子里形成一种充满迷信色彩的恐惧,他才没敢带领武士向泰山扑过去,立刻把他杀死。这位名叫木·于万扎姆的酋长和他的部落成员都是些积习难改的食人者,他们仅仅因为生怕泰山真是一个魔鬼,也生怕他那些凶恶的伙伴们正藏在背后的丛林里,等待主人召唤,才没敢将愿望变成现实。
泰山又十分仔细地问了这家伙几个问题,然后和先前那个年轻武土的叙述做了一番比较,断定茹可夫和他的走卒是向东海岸仓皇溃逃的。
俄国佬抓来的脚夫已经开小差跑了许多。就在这个村子里,因为脚夫偷盗和逃跑,茹可夫亲手吊死五个黑人。有几个被俄国佬抓来的黑人,对凶残的茄可夫还没有害怕到连他们的行动计划也不敢暴露的地步。他们曾经对万加万扎木透露了一些情况。泰山从中看出,用不了多久,茹可夫的挑夫、厨师、背帐篷的小伙子,扛枪的人,甚至他手下的工头都会逃之夭夭,把他一个人留在严酷的丛林,听凭毒蛇,猛兽的安排。
木·千万扎姆矢口否认来他们村庄的白人里有一个妇女和一个小孩儿。但是泰山相信他是撒谎。他曾经几次从不同角度提起这个话题,可是没有一次能使得这个狡猾的食人肉者说出和先前的回答自相矛盾的话来。他总是一口咬定那群人里既没有女人也没有小孩儿。
泰山和酋长要东西吃,这位部落首领好一阵讨价还价,泰山才算吃上一顿饭。他想从部落里带几个人,特别是带那个他在灌木丛里抓住的年轻武士和他一块儿去追茹可夫,可是因为木·千万扎姆在场,谁也不敢答应他的请求。
泰山深信,这个部落的人对俄国佬的行踪以及珍妮和孩子的命运,知道的情况远比已经告诉他的多,于是拿定主意在村儿里住一夜,希望再发现一些重要线索。
他对酋长说明这个决定之后,惊讶地发现这家伙对他的态度立刻发生了变化——木·于万扎姆一反厌恶、怀疑的“常态”,变成一位热情好客、关心体贴的主人。
他立刻把最老的妻子和他合住的那间全村儿最好的茅屋让给人猿泰山,把老妻撵出去,自个儿临时搬进小妾的茅屋。
泰山如果想起茹可夫曾经说过黑人们倘能杀死他,就赏以重金,也许立刻就能猜出木·于万扎姆这种变化的原因。
让这个白种巨人安安稳稳地睡到自己的棚屋里,当然对他得到那笔酬金十分有利,因此,酋长急于让由于旅途劳顿,早已精疲力竭的泰山尽早到那座舒适诱人的“宫殿”安歇。
人猿泰山尽管十分讨厌在土人的茅屋里睡觉,这天夜里却要硬着头皮住它一次。他想借此机会找一个或者几个年轻人来攀谈。在烟熏火燎的茅屋中央那堆火熄灭之前,他们或许会向他道出真情。于是泰山接受了木·于万扎姆老头的邀请,但是坚持和几个年轻小伙儿同住,而不愿意把酋长的老妻赶到外面露宿。
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