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奥校班与画室的故事 作者:vid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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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奥校班与画室的故事 作者:vidi-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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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和他比赛过物理的人才知道。可是凡是和他比赛过的人,都会耻于提起“物理”二字,自然更不会详详细细地向周围的人描述那场比赛。
      就算描述了他们也不一定懂。
      所以没人知道,所以大家都更想知道:
      这个物理天才会用什么招数,以怎样精妙的手法化解难题?
      他做题时是否还要思考?或者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呵呵哈哈。”杨雷说,“不怕死的尽管来吧。”
      “那么就决定了。时间和地点都由你挑。出题可以拜托胡老师,或者你任意指定一个老师。”
      “老栗如何?”杨雷自我思忖老栗对他比较有利。
      “好啊,”原霞说,“地点呢?最好找个有公证的地方,免得耍赖。”
      “你想要什么公证?”杨雷问。
      “比如,”原霞笑了笑,“我们可以在教学楼下那块空地上,用粉笔写解答,这样整个楼上的人都看得清楚。”
      “我很喜欢这个提议。”杨雷大叫道。他已经盘算过了,越是人多,越不怕姓原的小子耍花招,杨雷打败原霞后会越出名。他想像了一下,整个教学楼的人看着杨雷获胜感觉酷极了!他特别想了一下原霞输了之后会怎样到老胡那里去哭诉,也想了一下画室的哥们在场地边上兜售他的签名,而姜抱石则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这小子的决定是对的!这个物理天才埋没在画室里——屈才啊!
      教务处接到情报:画室不良少年杨雷正教学楼下公然与人决斗。教务主任找到校警,外加两个东北血统的体育教师赶赴现场。
      教学楼栏杆上伏满了人,盛况空前。买卖彩票的穿梭其间。原霞具有压倒性的支持率。三楼有人打出“原霞我们爱你”的大字条幅。另外还有不少人吹响看球赛的小喇叭。——也有少数人买杨雷胜,基本上是些对物理完全不懂的家伙。
      教务主任不暇多看,但见杨雷斗志昂扬,杀气腾腾,手中挥舞着——一支粉笔。
      原以为他拿那玩意儿是作暗器用的,没想到他竟蹲在地下刷刷写字,顿时把主任看得呆掉半个。
      另一人是高材生原霞!跟杨雷那种学生混在一起?(不只混在一起,而且还“决斗”)主任顿时不是半身不遂而是全身僵直。
      “主任,这个……”体育老师大汉握紧拳头问。
      “我们走。”主任说。
      “难道就让他们……这么决斗?”另一个大汉问。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让我给精神病院打电话?”主任没好气地说,拂袖而去。
      走了几步又回头吩咐两条汉子:“你们上去,把那些小喇叭给我统统没收!把搞赌博的抓到我办公室来。看看打条幅的学生,是男生,就由他们去;是女生,立即收掉条幅,人也带到办公室来。——不教育就是不行!”
      杨雷写下第一行分析之后瞥了一眼原霞,突然被一种神态吓住了。
      那种神态并不可怕,但他确确实实被吓住了。原霞脸上那种肃穆得近乎神圣的表情,使他突然知道了原霞做题的境界。原霞那么安静地蹲在地上,捏着一支粉笔,似乎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喧哗。粉笔在他手里无比雍容大度,而笔下的算式却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在延伸着。两人在教学楼前的空地上,中间是从底楼借来的当擦子用的拖把,原霞看都没看那东西一眼,只顾安静地蹲着,书写着。杨雷在那时,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原霞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让他别那么小看了物理中的奥妙。原霞哪有必要跟他比试——水平高下是很明显的事情。
      他不想看,可又忍不住总扭过头去看原霞,每看一次都被原霞的表情吓得更害怕。
      被不可怕的神态吓住,在整个教学楼的哄笑声中。
      原霞做完了;而他的面前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式子。
      老头儿早就说过,要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式子里求解答就像在垃圾堆里找你丢失的钱包。
      不知什么时候,刘宁走到他背后拍他肩膀:“校工说,他谢谢你把这块空地拖一遍。”
       ※※※
      “训怎么还没回来?我们不等她了。”在饭桌上,父亲说。
      “姐姐肯定在学生会开会。”于荣白了一下眼。
      “学生会?那也不能玩得不知道回家。”洛阿姨道,一边给三人舀饭。
      “我听说,”小丫头吃吃地笑着接过妈妈手中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姐姐在跟刘蓓的哥哥……”
      “怎么?老刘的公子……”一下子洛阿姨的耳朵竖起来了,“你这个小家伙哪里听来的?”
      “大家都在说呀。刘蓓跟我是好朋友嘛。她也跟我这么讲,哪里会有假?刘宁好喜欢姐姐哦,姐姐开会就是为了跟刘哥哥在一起嘛。不过呢,姐姐是从来不承认的。”于荣一脸坏笑。
      “这个年纪就谈什么这个!”父亲很不高兴,过了一会儿又说,“老刘的儿子长得也不怎么样。……身高还可以,不过总是有点贼头鼠相的……”
      “你知道什么!”洛阿姨叱道,“你连训儿在学校谈上恋爱都不知道!——不过呢,老刘跟我们很熟了。小宁要是真的追训儿倒也不错。——否则,”她压低声音道,“训儿这么大个丫头了,又不懂穿衣打扮,一天死读书,以后结婚怕是有困难的……”
      “我的女儿总不至于嫁不出去。”父亲不满地嘟哝着。
      “妈,吃完饭我去练会儿琴。”于荣很讨巧地说。
      洛阿姨翘起兰花指,仪态万千地舀汤,满脸幸福的笑。
      “真奇怪。”父亲突然说,“荣儿是你的女儿,洛子奚是你爹。荣儿会弹钢琴,老洛自然不必说了,怎么你什么也不会?”
      “你怄我是不是?我……”洛阿姨刚说了半句。
      门开了,江训进来。
      “在学生会开会?”洛阿姨满脸是笑地舀上一碗饭搁在桌子上,看着江训的眼睛。
      “不是,是因为看两个同学做题。”江训说。
      “同学做题这么好看?”妹妹问。
      “当然好看。”江训想起原霞跟杨雷两个傻瓜。
      桌上的三个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谎都编不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老头儿被门扇上的巨响给弄醒了,赶紧一骨碌爬起来,随手抓起件大衣披上,趿着拖鞋出来应门。
      “谁呀?”
      “我!强盗!土匪!”
      “原来是雷娃儿。”老头儿连忙扳开门把手,边开门边说,“娃娃,你一个人进来就好。别叫跟着你的那两个人进屋。”
      杨雷笑不出来。他觉得很恶心。如果咧开嘴笑的话难免不喷点东西在老头的大衣上。
      他不是走进屋的,他是扶着墙壁边确定方位边挪进来的。
      眼看他就快倒在老头儿瘦弱的身躯上。总算老头眼疾手快,拖过藤椅一挡。杨雷歪歪扭扭地倒在藤椅上,又慢慢地滑到地上。
      老头儿严肃地看着他,然后,端起茶壶。
      “我……不想喝。”杨雷刚仰起头,“哗!”一壶凉水倾泻在他头上,茶叶糊了他一脸,原来不是给他喝的。
      “你杀人哪?!”被冰凉的水流一激,杨雷怒吼起来,却没劲,怎么也伸不直腿,站不起来,光张着两手乱比划。比了两下,又抱着头哼哼:“我头好痛……”
      老糊涂终于确定了他不是装病,拎着他的衣领把他塞回椅子里面,研究性地盯着他挂满茶叶并且痛苦得扭成一团的五官:“那你不回去,是怕你家里的人……”
      “蠢!”杨雷不耐烦地说,“开什么玩笑?我怕谁?我婆婆?老得走都走不动了!你说我那个球老汉?他打我我就怕了?他算老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服!打死了我,我去投胎,二十年后他是我儿子!……”
      老头儿的目光突然柔和起来,他凝视了这个醉得不成人样的小杂痞片刻,然后过去倒开水拧了个烫毛巾把子给小孩擦了擦脸。杨雷胡乱把热毛巾敷在头上时,老糊涂伤感地想:“他多么像那个人……”
      老糊涂转身去再泡壶热茶,在厨房里听到“啪嚓”的断裂声,出来看时,多年珍爱的藤椅已经被小家伙扭来扭去坐坏了,一堆残骸中间,杨雷睡过去了,蜷着身子,手抱着头。
      清晨,杨雷在老头家的床上努力回忆前一天发生的事情。可就是回忆不起来,最后回忆起来前一天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只不过是他输了很生气,跑去灌个烂醉,之后摸到了老糊涂家,好像踢了门,还搞坏了一张椅子,在砸窗户玻璃之前没了力气,睡过去了,半夜发现自己在床上,床太窄了,旁边睡了一个人,挤得慌,他想也没想就把那人一脚踢了下去,身上没劲,踢得也不太重。
      这时候老头儿脖子上贴了块膏药来叫他起床吃早饭。
      “昨天怎么喝成那样?老头儿很和蔼地问:“你怎么了?告诉我,我一定帮你。”
      杨雷怔怔地盯了老糊涂半天。不知多久没有人这么亲切地对他说话了,也不知多久没有人这么真诚地许诺给他帮助,他都忘记了该怎么反应了。
      忽然一阵热流涌上心头,他再也抑不住,猛然放声大哭起来:“你帮不了我,帮不了我……我输了!我输了呀!”
      老头儿安安静静聆听着。
      “我……你做什么要教我学物理呢?我很用心的,可还是输给他,输得一点办法都没有!无能为力,完全无能为力!那种一败涂地的感觉……我,我好难受!”
      “输给谁?”老头儿轻声问。
      “原霞……你不认识。”杨雷恨恨地说。
      “嗯?这个人也许我恰好知道。”老头的眉头皱了皱,“好像是你的……和你差不多大吧?”
      “人家是高手,我比不上他!”
      “不,如果是他,你就还有机会。”老头儿很有信心地说。
      “什么机会?”杨雷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喏,你看,那个原霞现在还很年轻,就算他短命六十岁死了,也还有四十几年好活。这四十几年你一直都可以再跟他较量,时间很充裕嘛!机会多的是。“老头儿很认真地说。
      杨雷的表情好似想咬老头儿一口。
      “老头子我也许活不了十年了。”老头儿突然用感伤的语气说,“牙齿不好用了,腿不好用了,脑子的反应也越来越慢。一旦老开了头,那就比什么都快。就算还活着,挂上个老年痴呆什么的,比死了都难受……最多还有十年清醒的好活,再过十年恐怕真糊涂得连你都不认识了。我没法陪你十年,等着看你超过那个娃娃,多可惜啊!唉,若是在这十年里能亲眼看你超过那孩子,那该有多好……”
      “喂!”杨雷捶了老头儿一下子,打断了他的抒情,“等等,你不能只活十年!你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在你的指导下都打不过原霞。你要是十年后就死了,我在那三十年里就就更不可能超过他了。你不能死得那么不负责任。”
      “笨!”老头儿敲杨雷的头,“要不了十年,你就比我强了,那时候还得着我教你?”
      杨雷扳着指头算算:“超过你用十年,超过原霞用四十年——原来原霞比您老人家还厉害?”
      头上又被敲了一下。
      “我老了,没进步了。那孩子正年轻,有的是潜力。物理这各学科,讲的是一个不断发展,这个学科里,我已经是静止的了,那小子是在前进的,你说追上谁比较容易?——老胡给你的运动学打零分倒是一点不冤枉!”
      老头儿敲完了杨雷的头,转身去端早饭出来。杨雷习惯性地过去盛饭。“用不着你!”老头儿把他推出厨房,“乖乖等着吃就行了。”
      杨雷愣了一愣,站在厨房门口,瞧着老头儿瘦瘦小小的背影在厨房里忙着,心里不由得又是一动,心里暗自说:“可是,我还是希望,你一直在我身边,指导我。”
      若是我这十几年来,一直是这个人教导我,我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呢?若是从一开始就有他指点我方向,鼓励我上进,我又何至于今日?何至于输给原霞?可是,他真的,只剩下十年了吗?
      他本来是个极易动感情的人,一直都有所收敛。压抑久了,反而更容易被感动。
      老头儿揭开锅盖。一大钵稀饭,一小碟腌萝卜,还有一碗蒸鸡蛋。上了桌子,老头儿把蛋推到杨雷跟前。热气腾腾的,冲得他的眼睛怪不好受。
      眼泪又快出来了,几乎就要对着老头儿说:“您就做我的老汉好不好?这十年我一直陪着您!除了您,我这辈子还能找到谁去让我敬爱?”
      刚要张口,老头儿就发话了:“这娃娃是怎么了?光看着不吃?别傻在那里!”
      他心头一懔:“我是太傻了,怎么会有这种念头?这十几年,已经在街头混久了,满肚子的粗俗,满身的恶习,流氓百分百不打折扣——人家骂得是一点没有错!阴差阳错闯到老先生门下听他讲课,了解那些,他以前不要说领略,连想象中也不曾有过的风景。这已经太奢侈了!当时不惭笑他‘老糊涂’,是因为根本不懂物理,也就不知道老头有多么高明,如今在他面前,自惭形秽还来不及,怎么谈得上做他儿子。天大笑话啊!”
      这时杨雷心中,尽是说不出的悲苦。稀饭本来香甜可口,可他哪里吃得出滋味?
      老先生啊老先生,若是早十年我遇上你,那时我还是个心里没有一点尘埃的小孩子……我杨雷天资并不输给原霞他们。若在那里也和他只一样开始训练,和他们在同一个起跑线上,他们不见得赢了我。孔子是不是说他的一个学生是粪土做的墙没法粉刷?我也差不多是了,可是我一开始并不是啊!为什么我那十几年里,有了放纵的愉悦和报复的快感,有人恨也有人迷恋,乱七八糟的什么都经历了一遍,偏偏从来没有遇到一个肯指教我的人?你最终还是来了,我自然是感激。可是老天爷你这个王八蛋为什么现在才安排他出现呢?——在我已经是最狼狈的时候!”
      泪水在他眼眶里不停地转。



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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