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婉君脸红得像番茄一样,仍强自笑道:“老师你说得对!”
康老把本子还给卓婉君,卓婉君红着脸转身就走。
“站住,好没礼貌的孩子,”老头儿说,“我还有话要说。你走那么急做什么?”
“还有哪道题错了?”卓婉君几乎要哭出来了。
“你把好端端的题做成这个样子……”老头儿摇头语气沉重地说,“看来你需要补课啊……”
“……”卓婉君的头沉得抬不起来。
接着老头儿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是乐寿的老师。——你愿意来乐寿补课吗?”
“我?乐寿?”卓婉君知道乐寿是在这个城市里排名仅次于A中的学校,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我当然想要听课,听那些很厉害的老师讲的很厉害的课,为我解开心中的疑惑。但是,我身上只有五十块钱,这薄薄一张钞票怎么支付得起昂贵的学费?
“你转学过来的话,我们给你办好一切手续。学费全免,每个月的生活补助足够你在我们学校的所有花销。”
“我……”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卓婉君的嘴张开半天都合不上。
驼背的老者一直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一切。
藏青制服的老者拍拍她的肩头说:“也许你要跟父母商量一下?我给你我家里的电话,你随时打来都可以。或者你们来乐寿的校长办公室,找我,说找康校长就可以。随时欢迎你们到来……现在就回去问他们吧。孩子,你要听课,这里已经开始一场比赛,没有课讲了。我希望你尽快来听乐寿的课。乐寿对好学的学生是从不拒绝的。”
婉君走之前什么也没说,只是向老者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者看着婉君瘦小的身影,说了一句只有驼背的老阿泰才能理解的话:“这个孩子,我找了很久了。蒸馏瓶外长大的孩子,将会成为我的孩子们的精神领袖……”
“你确定你一直在找的孩子就是她吗?”阿泰问,“这个在教学楼里大喊大叫的小丫头?她甚至没有参加我们A中的模拟赛。——你真的只从那本习题集上就看到了这个小姑娘有什么超人的潜质。”
“若她不叫喊,我可能永远都发现不了她。”康志平安静地回答。
他微微眯起眼睛。
这个阴差阳错地,在贵宾莅临的那一天,为了抢救一本习题集而被开除的小临时工,也许,她的身上就寄托了百年乐寿的未来。
这副瘦削的肩膀上,是否承担得起我太重的期待?
我相信的,相信我不会看错。她承担得起,因为她并非生长在蒸馏瓶中。
*********在大礼堂里,原霞一行人从淡溪的学生占据的地盘走过时,原霞的目光与姑浣晴的交错了一下,瞬间便避开了。
他们走过之后,尚宝珊问姑浣晴:“你家霞哥哥也,为何不上前问候他?”
姑浣晴目光痴痴地看着桐山的三个学生走到总台签到,半晌才叹一口气道:“刚才他看我时,告诉我说不要去打扰他。否则他会很心烦的。”
尚宝珊“咦”了一声:“他与你什么也未说。”
岳佩在旁不耐烦道:“珊,你难道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生物可以通过视觉交流信息的?”
姑浣晴脸又是一红。
尚宝珊仍是傻问道:“什么生物?”
岳佩不耐烦道:“唔,……也许——‘恋爱中的犀牛’。”(嘻,有人看这个剧吗?《恋爱中的犀牛》,川大的学生会最近演出的,很成功哦!——vidi)
在总台,服务的A中同学让他们填写了表格,一位老师向他们说明:“集体赛的题目分为两部分,笔试与实验题。请你们从你们中间选出一位同学参加笔试题,其余的同学完成实验。笔试的部分占三十分,而实验题占七十分,你们团队的总分将是两部分的得分之和……”
“决定了由谁做哪部分的题,就请把名字签在下面。”同学的笑容标准至极。
江训与杨雷不约而同地将咨询的目光投向原霞。原霞明白了,他们将做决定的权力给了他。
“训,你的状态也许做实验题更好一点。”原霞转过头来对江训说。江训颤了一下没有说话。笔试题一个人做,实验题两个人做,难道原霞是怕她独处时又因恐惧逃走吗?
不会的,原霞,你相信我。我恐惧过很多次,逃避过很多次。我已经逃太多了,我再也不会逃走了,就算是再哭泣再吓得发抖也好,我再也不逃了。
但她终于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接受你的安排,相信你的明智。
接下来原霞看向杨雷,杨雷笑道:“你是不是想说以我的水平做实验题更好一点?”
原霞苦笑,这本来正是他心里所想。
“哈哈,”杨雷拍着他肩膀道:“你要自告奋勇去扛最难的担子,留我跟小训两个并肩作战,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哦。我不介意你自认为解题水平比我高——唔,你是比我强那么一点点啦。所以,拜托了!”
原霞也拍拍杨雷的肩头,是朋友之间默契的表示,信任的托付,无需再说什么了。
当然,我这样安排大家的位置,还因为我明白江训与杨雷之间的关系。他们之间彼此明了,在实验中的配合是其他人不能比拟的。
而我和江训?我与小训的关系太微妙,恐怕连我也把握不来。
若江训的精神状态不是如此之令人难以放心,最理想的组合应是江训解笔试题,我与杨雷解实验题吧?其实杨雷是世上最好的搭档啊。
不能再想了。
决定一旦作出,就不要踌躇,不要更改,立即去实践它,相信我们可以做得到。
**********原霞走进阶梯教室找到自己的位置。
他的桌上贴着标记“桐山中学一队”。监考的一位年轻美丽的女老师(还扎着青色的蝴蝶结)走过来挨个让同学签到。
轮到原霞的时候,他接过本子,在签名一栏里先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写上“江训、杨雷”。
“只签一个人的名字就可以了。”老师在看他写的时候说,“谁考笔试签谁。”
“我们在一起。”原霞将本子递还时回答。
“原霞,你真是个特别的孩子。”扎蝴蝶结的老师禁不住微微笑说。
“老师,我们以前见过吗?”原霞问。
“是……我想没有。”老师抿嘴笑道,“只是看见你签自己的名字。——唔,我姓青,小青老师。”
周围闹嚷嚷的,是那些同校之间议论稍后会出现什么题目。原霞知道这些孩子,他们太紧张了,想通过交谈来缓解自己的焦虑情绪。他也注意到自己身边几个穿藏青色校服的孩子。看他们的制服是一个学校的;然而他们彼此之间并不交谈,每一个人的神态都安详自如。
他唯一好奇的是A中一队。A中一队只有两个人,只有苏慕则与秦眷眷,以及那个据说是为他保留的空位置。他想知道他们怎么解决的。照理说不可能让有残疾的妹妹一个人做实验,可在偌大的考场里既没有看见苏慕则也没看见妹妹。难道他们都在做实验,让那个“空位置”来参加笔试?——他不禁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好笑。
淡溪的一个女生在给自己学校的队员分发巧克力。她们一直看着这边笑。姑浣晴不在这里,不然她们会笑得更疯。——浣晴……幼年往事就像做梦一样啊。过去的那些年月,所有的记忆如沉入水底的沙粒,只在波光中隐约闪现。
愿我的心空白如最广袤的水面,将书写一切可能。
小青老师看着闭目养神的原霞,心中暗叹除了乐寿的学生以外,一个普通中学竟然也培养得出这样沉着的孩子。可这也难怪,这个孩子——原霞——不是普通的孩子。
我的宝贝女儿萌萌已经五岁了,然而我却爱上了眼前这个孩子的父亲。——虽然,并不是血缘关系的父亲……这世间有多少爱令人不解!
试卷发下来,原霞睁眼,抓起他的笔。“出于幽谷,迁于乔木”在他手中闪着微微的银光。他扫视一遍试卷,然后,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考场里还是很安静,没有一点骚动,说明感到惊讶的只有他一个人。
说明这道题只曾向他的团队透露过?
纸上,如此熟悉的句子。
“还有一个条件,希望你能遵守。”平乐清甜的嗓音犹在耳边,“……你可以自己解,也可以与人合作……而且最好是与人合作。但你合作的范围只限于你的参赛组。模拟赛的时候你们的组队方式,将是你与这个家伙(他指着杨雷)以及那个叫做江训的女生组合吧?那就是,知道这道题的人只能是你,江训,杨雷。希望你保证,除此之外,没有第四个人参与解这道题……”
卷面是洁白的,中央精致地印着两行字:——“掷石入水,扬波至岸,圈圈涟漪,渐作平行。”
“请描述波轨迹,可认为水波速率正比于水深,岸的斜度为常数以作简化。”
原来,是漏题。A中学生已知道题目?想要公平竞争,所以也让我们提前得知。目的何在?是觉得我们即使提前知道了题目也解不出来,仍不能胜过他们吧?——这群托大的家伙!
可惜啊,我已有思路了。
你们是想要“fair play”好叫我们输得心服口服么?很好,你们会为你们愚蠢的公平竞争精神付出代价的。
我会解得比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更为出色!
原霞苦苦一笑,沉眉,托腮,思绪却未如平素般轻盈舒展开来。他已进入了思索的状态,此时他的心已与外界相隔,成为一弘清水,镜面澄清。一道题,任何一道题的线索,都能给他的心灵最灵巧的触动,这触动就如掷石入水,必将无羁自由地展开涟漪。
然而这一次,他思维的涟漪没有顺利展开,而是阻在了某个点上。他定一定神,细细分辨,终于知道了让他思维略一迟滞的是什么。
——掷石(智石)入水,扬波(杨波)至岸。
这个城市最引以为傲的两个孩子!
谁出的这道题?谁开的这个玩笑?把两个孩子的名字镶嵌在一道题目中,就像把两朵妖艳逼人的雏菊盛入远古的祀器。
A中有出题权,可他们没道理这样做。
李智石出自乐寿,杨波出自淡溪,A中没有理由平白无故地称颂对手的孩子。
这种做法太孩子气了……
答案只能在第三句中找出。
“圈圈涟漪……”
那是什么?——念在唇边奇异的感觉。他想起来了,圈是多音字,圈还有另一种念法。
圈的另一种念法,是他妹妹的名字!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心中突然一疼。
但是,没有时间去计较,没有时间去疼痛,现在所有的疼痛都无济于事,所有的想法都只能是他头脑中影响他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试题的小型风暴。
他们将这道题托付给了我。同伴的信任……我无论如何,就算是超过我头脑所能承载,也要将这个我所陌生的方程运转。即使是……不惜一切代价。
这是一条他所不熟悉的道路,他的笔走得跌跌撞撞,不住地涂抹与划去,试探性的思路被一个个否决,他汗如雨下。
别人,妹妹,还有其他人,不会如我一般狼狈。
但在我,唯有四个字可做:——拼命而为!
话分两头,江训和杨雷按照指示去了实验楼。
草坪在阳光下散发着香味。黑铁的大门热情地向他们敞开了。
“啊,美女如云!”杨雷兴奋地指着走在前面的几位代表。前面三个女孩子,两个穿淡溪校服,一个穿A中校服。一个粉红面颊,一个肤色莹白,还有一个古铜肤色,却是各有各的风韵。
三个美女站在一起。如果说三个人都是画里走出来的。第一个女子出自陈逸飞,含蓄的用色亦能得光彩夺目的美,第二位少女出自王叔晖,纵然只是黑白,也能在浓淡间风情万种,而看到俞可心时,杨雷和江训不由得同时想起一个人“康定斯基!”
(“耳根发烫,又是谁在念叨大美女我啊?”——俞可心)
那淡溪的两人手中各是一本淡黄封皮的十六开书。
杨雷定睛看去,离他最近的那王步晖风格的女孩纤纤玉手刚好遮住了书上题目。只从指缝间隐约可见“ undergraduate
texts……bra”。这三个单词他倒都认得,江训看向陈逸飞的作品。那女孩正将手一扬,江训便看见书上标题是“undergraduate texts
——Larry smith linear algebra”
他们竟然已经在学这个了吗?——大学线数教材。江训心中隐隐不禁为原霞忧心。若是她们都准备了高数基础,让原霞去应对笔试题,岂不太是凶险。没有准备过高数的原霞怎么是他们对手啊?她心里埋怨自己,为何不可再坚强一点。若是没有早上临阵脱逃那场闹剧,原霞应会放心把笔试题交给她应付吧?至少秦奕清老人教过她高数啊!有那个工具却不能用,什么也做不了,这岂不是太过可悲!
她心中充满了对原霞的担忧,回过头来,却看见杨雷一副兴奋表情,感觉非常之不可理喻。
杨雷这个色狼仍陶醉在“undergraduate texts……bra”这个题目的想入非非之中,丝毫没有危机意识的家伙啊……
实验分在物理楼和化学楼两个场地同时进行,每轮三个小时,每个场地上有两轮。从下午一点钟开始。上午只抽签分组。
抽签时杨雷和江训抽到第二轮,免不了两人大吵一场,都抱怨对方是扫帚星,抽到第二轮要等上三个小时才开始做,等得头都白了。
本来领队老师是负责联络的,其它队都有带队老师跑前跑后吩咐事宜,这个关键时刻老胡跟老栗两个却不知到何处逍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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