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正规啊？”江训说，“对了，开水好贵，五角一瓶！”
“这种地方嘛！”下铺摆弄着cd，不以为然地说，“物价当然不能比啦。不过再贵也得买。总比桶装水便宜很多嘛。对了，去年来的时候那场购物好疯狂啊！不知今年好不好玩？”
“去年我没去。”江训说。
“你干嘛去了？”
“在旅馆里看书。”江训苦笑说，“我很乖的，再说我不想逛商场。”
“你舍不得钱？”下铺敏感地调侃。
“也得有钱。我是穷人。”江训说着在屋子正中的大方桌前坐下来，找出包里的课本，开始做练习。
楼下响起了口哨声。下铺一下子蹦起来，套上拖鞋到窗口伸长脖子看：“呀！他们来了，我得换衣服。”一件旗袍似的裙子很快穿好了，翠绿的缎子衬得她的脸颊分外地发着光。下铺又往脸上敷了层东西，挎上小包往外冲，到门口冲江训嚷：“你真的不去？”
“谢了，不去。”江训的眼睛没离开过书。
※※※
“我不住那种地方，决不！您怎么能让我做出那种事呢？…我不…我不要……”
惨叫声逐渐远去了。
有人探头进寝室来打量。
“老唐！看什么看！快进来！”
“哈哈，你还记得我呀！不是说下午到吗？这么晚，担心死我了！……”如果不是被一把抱住，这个罗嗦的家伙还能一口气喋喋不休地说下去。
但是他被抱住了。在被抱住的一瞬间，他也勒住了对方的腰。两人都在暗自运劲。
寝室里的同学一个个都傻了。
原霞一来就在跟a中的学生打架！
这一幕以两人气喘嘘嘘地滚到地上而收场。两人爬起来，掸身上的灰，归座。
“小霞，厉害了，不少。”唐多令上气不接下气。
“老唐，你也，变强了很多。”原霞满脸红霞。
“摔跤是还过得去啦。不知你那个的水平又进步了多少？”唐多令缓了口气，开始说完整的句子。
“不会让你失望的。”原霞回答。
唐多令拍了拍他的肩膀：“多年交情，我信得过你。只是，我希望你不要让她失望。她一直在等，你，知道吗？”
原霞的眼睛黯了一黯。
“好，咱不说这个了。方才贵处的骚乱是怎么回事？”
“刚才我们这儿的惨叫吗？哦，是我们一个同学，我在信里向你提到过的。他的培训费交晚了，床铺没安排好。老胡联系到a中学生住的有间寝室没住满，离我们又很近，就带他到那里去住。”
“啊，那为什么贵校的老师带学生去某处时，并不牵他的手，而是抓他的衣领呢？”
“这个，”原霞道，“这是因为那个学生的短跑成绩很好。”
“这跟短跑有什么关系……”唐多令半天反应不过来，又问，“那么，是去我们的哪个寝室？”
“421。”
“421！他是你说的那个姓杨的同学吗？……他竟然被安到那里？他竟然去了‘黑洞’！这下子精彩了！”唐多令一下子兴奋起来。
“黑洞……你是指加尔各答黑洞吗？”
“啊，不是指那个寝室的拥挤程度，和所有寝室一样，那里只住四人，只是那四个人有点不同寻常而已。”
※※※
寝室窗口望出去，重重绿阴后面。
那是一幢相当气派的建筑，差不多五六层楼高，方圆百米，集中式平面，上覆圆顶，圆顶坐在由巨大柱子支撑的帆拱上。
“哇，这明明是圣索菲亚大教堂嘛！”杨雷扔下行李，对着窗外叫道。
绘画是我的本行，辨识各种类型的建筑自然不在话下。佩服我吧？一眼就看出这个建筑与著名古典建筑的联系！我的渊博是不是令人惊叹？
可是？
“公元532~537年查士丁尼在位时期建的圣索菲亚大教堂是东正教的中心教堂，是拜占庭帝国极盛时期的纪念碑，地面以上高度为180英尺，也就是……54。8米，是你眼前这个小行政楼的四倍。看见这么个小楼你竟会叫它圣索菲亚大教堂，若是你到了君士坦丁堡，不知又管那个庞然大物叫什么？珠峰？”
这个寝室里现在有三个a中的学生，一个人坐在上铺，另一个躺在下铺，第三个人在窗边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杨雷。现在说话的就是这第三个人。他长得很英俊，身材修长，穿白衣服，在窗边迎风而立时简直像个大天使，只是嘴角始终挂着冷笑，看上去很让人不舒服。
“他也并没有说错啊。”左上铺那个人在上面淡淡地说道，“带肋砖砌圆顶，他们引以为荣的设计，灵感正是源于拜占廷文化，虽然尺度上要小很多，但看上去的确和圣索菲亚教堂很像。”
“一帮抄袭的家伙！”下铺的人伸了个懒腰（虽然躺着，杨雷还是很气愤地看出那人站起来时会比自己高很多）：“中国的建筑设计真成问题！如果尺度达不到就不要修啊。弄个缩小版的让没见过世面的人大呼小叫大惊小怪，这算什么事。”
“小三，注意用词。”上铺的人说。
倚在窗上的白衣少年又道：“我还是比较喜欢挪威古典式木结构教堂。人们通常很形象地称它为梯级教堂。斯堪的那维亚早期基督教建筑受爱尔兰和英格兰型制的影响，是我最喜欢的！”
“啊！”下铺的人叫道，“入松，新材料的时代如此迷恋木材是不行的！”
“呃，中国的伟大古建筑差不多都是木材啊。与石材相比，木材更能体现出建筑和谐于自然的一面。”杨雷试图插嘴。
“你到底懂不懂啊？”下铺的高大男生对杨雷嚷道，“木材的性能，在耐久性、强度、维修等十个方面中，有三个属于极差，还有三个属于不怎么样。想一想吧，经受不住水患、火灾、不隔热又不隔声的建筑！”
杨雷无言以对。
那一直冷笑的男生缓缓地道：“小三，我不知你的资料来自哪里，但你肯定是错了。首先，木材的耐久力是很好的。比如我最喜欢的建于公元1150年的挪威乌内斯o斯塔夫（urnesstave）教堂，也有这位仁兄提到的中国古建筑建于公元1056年的中国山西应县木塔；还有建于公元682年的日本法林寺（horiojitemple），再如建于1713年的俄罗斯基日（kizhi）岛教堂，都是最好的例子。
再说强度，木材的承载力虽然在垂直方向上很弱，但在顺其木纤维的方向上很强，只要善于利用，其性能将是绝佳的。即使与钢结构相比，木结构的单位重量承重力也有优势。
木结构不耐火，是你主观臆断吧？当暴露在火焰中时，由于表面炭化，传热性又低，木材表面的碳化层将起到阻燃作用。构件内部难升温，也就保护了这部分的刚度，这一点对于承重构件尤为重要。
关于防水，国外有一种4d技术，可使木结构的防潮达到砖混结构的10倍左右。
最后一点你们有否想过。制造其它所有建筑材料都是排放二氧化碳，唯有生产木材是通过光合作用从大气中吸收二氧化碳，释放氧气。从这一点上看，只有木材才是真正环保的！“”我想说的是，滥砍滥伐……“杨雷话未讲完就被截。
“这个问题你大概是被国内的植被问题困扰太多了。我要向你阐述的是，在美国，采伐量……”
“国内……”杨雷徒劳地争取发言机会。
“对于我们的国情而言，就林业……”
“挪威的森林……”
“等会儿我会提及挪威的！在我粗略介绍完中美俄等国之后……安静！……”
※※※
“你说得421有什么特别的？”原霞问。
“哦，天知道是怎么搞的，把他们四个人分到了一个寝室。最小的是秦平乐，也许你知道的，是她的表弟，最近刚过了钢琴十级，由于练琴常不在寝室，空出来的床应该是他的，杨雷去时大概碰不到他。老二冯入松不知你还有没有印象，是个包不同，一直没改动不动就冷笑的习惯，很让人生气。虽然长得帅，可是人缘并不好。哈哈，我也不喜欢这小子。他天生好像有一种批评的欲望。有次偶然在他面前提到中国人自古缺乏理性思考，他立即把历代有理性的科学家背出来给我，令我在一群女生面前大大出丑。不过他在艺术方面的确是一流的。……只这两个人，已经太优秀了。与他们相处，通常会影响心理健康的。”
“这样说来，我有些担心他呢。”原霞喃喃地说。
“今天在那里过夜，不知他会不会被黑洞吃掉。”唐多令说。
第十三章 男性的星空——七日之二
原霞早上起来，正在清晨的广播声里漱口，唐多令已经在门口等他了。
“很早啊。”原霞看了看表。
“留校就是为了给你们放广播，不早一点怎么行？”
“要我太早起……唔……会要我命的。”原霞一嘴泡沫地说。
“你的作息一向很有规律嘛。像我们念文科的，一天闲得无事，终日无所用心……要不了多少睡眠。”
“不要说得那么自暴自弃。当初你念文科那么坚决的……”
“不想我一大早就揍你吧？当年不是因为你，我又何至于一时冲动改念文科？……不提也罢。早饭我请，想吃什么？a中的早点可是很有名的！”
“今天上午入训摸底考试。说实话，我有点紧张，不知有没有胃口……”
“没关系，”唐多令说，“今天这次考试根本就是例行公事，排名也不会列入那个东西的考虑范围。只有每年培训班结束时的那场模拟赛才有价值。如果要我给你个忠告的话，你还是等到那场考时再紧张吧。”
※※※
a中有两个食堂，但都不是很像食堂。大幅的玻璃幕墙，掩映在绿树丛中。
旅途劳顿，睡上一晚之后胃口极好。原霞无视唐多令的惨叫“小霞……你的食量也进步很大！”要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精美小点心，狠狠敲诈了老友一顿。
正美美享受之间，一个学生在离他们不远处买叶儿粑。看上去一副睡眠不足，极端崩溃的样子。大师傅递出一份早点。他的手直抖，接不稳。“咣”地一声，托盘掉到地上。
当他向他们走过来时。
“至少活着出来了。”唐多令小声对原霞说。
“感觉如何？对昨天那个寝室……”原霞小心地问脸臭臭地在他们面前坐下来的杨雷。
“太可恨了。他们逼我通宵听他们的文艺知识补习讲座。我分辩、反驳，全他妈没用。其中有个口才极好的家伙，他从文艺复兴时期开始背各个画家的名字，背到浪漫主义时期时那个看起来稍微较有一点人性的老大劝他就此罢手，可是他不听……”
“当他背到现实主义时期时，我实在无法忍受了。我出手了。”
“出手？”原霞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也开背了吗？”唐多令天真地问。
“我开打。”杨雷全然不顾面前两人的感受，“我站起来，冲上去，揍了那个口才最好的家伙，我把他打得极为印象派，他的嘴巴起码有一个月不能随便乱动了。……此后那个看上去最冲动的家伙冲了过来。几个回合之后我就明白我打不过他。——啊，那个人比我高很多，肌肉简直和石头一样！——于是我立即装作被打休克，倒了下去。”
“那么，苏慕则他……”唐多令难以置信地说，“你打了冯入松，又在跟小三拼拳时装蒜。老苏竟然袖手旁观？这不像他的作风……”
“你是说我打的人叫冯入松？”
“a中校宣传部的部长，我的顶头上司。”唐多令补充。
“打我的人叫小三？”
“禹林林，a中校篮球队的队长。”唐多令解说。
“那么接下来给那个姓冯的讨厌鬼包扎的是……”
“苏慕则，学生会主席。”
原霞看着杨雷，无言。
“荣幸。”杨雷傻笑着说，“幸会幸会。”
※※※
他们正在说话时，有三个身材挺拔的年轻人正向他们走过来。
右边是三人中最高的禹林林，但通常最引人注目的是左边长相英俊如天使的冯入松——今天他的回头率大打折扣；他腮上包了胶布，看得出来，他要在那种伤势下保持一贯的冷笑是一顶很艰苦的事业。当中的那个人戴眼镜，相貌并不引人注目。
他们来到原霞一干人的餐桌前。
“嗯哟呒呀噢，吁呀。”腮上包胶布的冯入松说。
“他说‘很久不见了，原霞！’”中间的苏慕则平静地解释，“原霞，对于我们两人来说，这是第一次见面吧。对阁下我是久仰了，可惜当年无缘拜会……很期待看你的实力呢。“原霞还未来得及答话，冯入松一眼看见了正躲在原霞身后发抖的杨雷。
一见到杨雷，冯入松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忍着痛苦他愤恨地说：“萨银拥有！“苏慕则皱了一下眉，对杨雷说：“我不太确定，这四个字大概是‘杀人凶手’。”
“很好，”杨雷眼见躲不下去，只得从原霞背后走出来，故作潇洒地捋捋头型，说道，“唔啊唔呀咦。”
“‘唔啊唔呀咦’是什么意思？”禹林林问。
“不打不相识。”原霞说。
“当着你的面我是不会揍他的，”禹林林说，“不过，”他转向杨雷，“无论怎么说，你打了我二哥，我有一种报复的欲望和责任。现在听了你这句话，我觉得你有一点可爱，我有点改变主意了。可是今天早上我已通告给所有在校的篮球队员，告诉他们见到你务必要揍你一顿，虽然假期留校的篮球队员并不太多……”
“小三！”唐多令的声音都发抖。
原霞问：“命令是你发的，你不可以撤消这个命令吗？”
“这会影响我的威信的……”禹林林挠挠头，好心地说，“有一个折衷的解决方案。我可以再发一个通告——原霞是我们的朋友，任何人都不可以为难他以及和他在一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