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喝吗?”岑蓝有些惴惴,她生怕自己不小心的哪个举动惹得秦彦书不开心,连说话都要反复斟酌。
秦彦书的眼眶被鸡汤的热气熏得有些湿热,他仰头几口喝完了,抹了抹嘴角,把碗递回给岑蓝:“很好喝,真的!”
她笑的恣意,连眉眼都整个的弯了起来。秦彦书看着这个女孩低头脉脉的笑容,心里升腾出几分异样的滋味。
岑蓝从医院回到寝室之后心情大好,洗完了自己的衣服,又把寝室的窗帘蚊帐都给一并洗了。陈茜瑶的电话可巧不巧的就打了进来,岑蓝来不及洗手,随手在衣服上搓了搓就急急忙忙的接起了电话。
“呜……岑蓝!我被男人甩啦!”陈茜瑶一点都不含蓄,扯着大嗓门就嚷嚷开了:“那个死男人,我坐了七个钟头的火车去了他学校,就想着把自己一颗火热的赤诚的少女芳心献给他!可你猜怎么着!”
岑蓝就算猜破了脑袋也猜不出是怎么着了,陈茜瑶生的美丽,身材高挑,面若桃花,平日里又肯花钱打扮,从来不缺献殷勤的人。现今居然吃瘪了,岑蓝惊讶的结结巴巴:
“啊?不知道啊!瑶瑶……你还好吧。”
她了解陈茜瑶,就好像了解自己一样。她平素要强,感情上的事向来是合则聚,不合则散,从来没有为了哪个男人放下身段过。
“气死我了,我去跟他说,我喜欢你,我中意你!结果那混蛋正儿八经的说,对不起,我喜欢男人……”陈茜瑶心里委屈,忍不住的对着岑蓝抱怨:“他就不能看在我千里迢迢去表白的份上说自己是双性恋啊!”
陈茜瑶又叨叨絮絮的说了一些,原本略微伤感的气氛,在她咋咋呼呼的描述中也变得喜庆起来,岑蓝在电话这头安静的听着,突然想起秦彦书来,心里春水一般的柔软。
“瑶瑶,我又遇见秦彦书了。”岑蓝顿了一顿,仿佛拾起了很大的勇气一般,“这次,我不想再错过他了。”
电话里的两个人都静默了下来。过了许久,岑蓝握着话筒的手掌都捂出了汗,那边才幽幽的传来一声叹息。
“哦,你喜欢就好。”陈茜瑶仿佛真的累了,方才抑扬顿挫,痛斥男人有眼无珠的狠劲也消失的一干二净。声音透着倦态,没再聊几句就借口挂了电话。
岑蓝知道陈茜瑶并不待见秦彦书,她也许会觉得正是因为秦彦书,自己才变得极端苛刻。可是只有岑蓝自己心里明白,正是因为他,自己才有了憧憬和向往,秦彦书就好像是一场救赎,照亮了她过去二十年阴霾的人生。
第二天,岑蓝照旧收拾了一下吃食,装在了保温盒里就准备往医院去。春末夏初的天气,已经有了些闷热,岑蓝看着公交车上密密麻麻挪动的人头,心里叹一声苦,高举着保温盒死命的往里面挤。
在H城挤公交,是一项集合了武术、击剑、太极、平衡木、空手道为一体的综合性体能运动。岑蓝前面紧贴着前面一个穿着汗衫,露着猥琐贼笑的男人,后面黏着一个膘肥体壮,散发着阵阵汗腥味的中年汉子。她一只手提着东西,另一只手怎么也够不到拉环,只能扶着靠椅,随着公交的忽快忽慢的移动来回的晃荡着。
突然,岑蓝觉得自己的臀部紧紧的贴上来一只手,她有些胆怯,不懂神色的往边上挪了挪。可是那只手似乎已经盯上了她,不管她往哪里闪躲,总是如影随形的贴着她的身子。岑蓝的脸涨的通红,以往她从来没有遇见这样难堪的局面,而那只手似乎感受到了岑蓝的懦弱,更加肆无忌惮的游走起来!
她厌恶的转过头,看见那个瘦精精的猥琐男子,龇着一个大黄牙,目光更是露骨的在岑蓝身上来回扫视着。她一阵恶心,眼眶里的眼泪越聚越多,她整个身子都开始瑟缩的发抖,可偏偏距离一个站牌还有一些距离。
“对不起,司机!我们下车!”一个坚毅果敢的声音在车尾炸开,秦彦书带着三分火气,从拥挤的人堆中硬挤到岑蓝身边。他一早就在车上,岑蓝上车的时候自己就看见了,后来岑蓝的脸色红了又绿,身子都快缩成了一团,脸上窘迫的几欲掉下泪来。他觉得疑惑,透过人群的缝隙,看见一只肮脏的粗手,在她身上时紧时慢的按捏揉搓,心里的火气好像被浇了汽油,蹭蹭蹭的往上冒。
那猥琐的黄牙男矮了秦彦书不只一个头,被秦彦书用手一抓,直接拽出了车门。
“哎,你谁啊!你知道……”那黄牙有些惊恐,从前占几分便宜还从没吃过大亏,现在这男人更疯了一样,直接就把自己踹下了车。
没等那黄牙说完话,秦彦书的拳头就直接招呼了过去。平时的他一派儒雅做派,可现在,他心里紧紧的憋着一股火气,说不上是为了岑蓝,还是为了过去也窝囊着的自己。
岑蓝第一次看到这样剑拔弩张的秦彦书,即使是当初在学校时那样的难堪,他也能够维持着表面的风度。可是今天的他揍起人来一点都不含糊,拳拳要害,方才还狐假虎威的小黄牙现在只有求饶的份。她心里涌起了巨大的喜悦,只觉得方才受的委屈被秦彦书的这一顿拳打脚踢完全的安抚了下去。他是为了她才动粗的,或许在他心里,自己也不是那么的一无是处!
完事后,秦彦书一把拉过岑蓝,公交车上的人被这一幕震惊了,半响后才开始议论纷纷。她的手被他牵着,脸蹭的一下红到了耳根,
“那……那个……保温盒……还在车上……”
岑蓝紧张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只觉得甜蜜,任由他拽着自己的手,往医院的方向走去。
“什么汤?”
秦彦书口气仍有些不悦,他很是疑惑这个被自己拖着的这个女人,为什么她看起来居然还有那么一些的欢快。
“啊?”岑蓝被秦彦书问的有些转不过脑筋,恍惚了一会才急急的说,“白果猪蹄汤……用眉夹拔了一小时的猪毛,还熬了三个小时的呀,我去拿回来!”
她还真准备掉头奔回站牌处了,秦彦书长手一捞,又将她拽了回来。
“别了,就当送给那小子补补身子吧,免得那么不经揍!”
他居然有点想笑,眉毛都略微的上扬了,岑蓝长得不算美,不记仇又总是犯迷糊,可就是那种温暖和善的感觉,是自己这么些年都不曾遇见过的。
公交车事件之后两人的关系更显得融洽,秦彦书往医院跑的时间更多了,每次岑蓝总是比他到得要早,有时候是陪着秦母在花园里散步,有时候是坐在床头为秦母念报纸,又或者有时候,她什么事也不做,就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发呆。
她的皮肤带着些透明的白,睫毛很长,低低的垂在眼睑上。鼻头有些圆,又总是爱脸红,说话时候的眸子就跟麋鹿的一样,带着几分羞涩和灵动,看上去还友几分孩子的稚气。
秦彦书有些迷恋,总觉得她很面善,可又说不清是在哪里见过。后来知道岑蓝也是H大的学生,心里有些恍然,却又升腾出一种耻辱的感觉。
张歆芮永远是秦彦书心中的一根刺。
那时候的自己,虽出身贫寒,但也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爱上张歆芮不是没有理由,她年轻、漂亮、骄傲、张扬,高兴的时候恨不得将心掏给你,生气的时候又总是让人揉断愁肠。同她在一起,能够体会到爱情的那种跌宕起伏,会有惊喜,会有浪漫,也会有歇斯底里,会有痛心疾首。她满足了秦彦书对爱情的所有理想,甚至于赢得她家庭的赏识,从而一步登天。
他是爱张歆芮的,但这种爱并不仅仅是对她,倘若出现了另一个这样的女孩子,自己也一样会被吸引,会靠近。所以在张歆芮告诉他,她有了孩子的时候,自己的第一反应不是责任,而是逃避。
他对她的爱,还承载不起悠悠岁月的考验。
这场感情中,没有赢家。秦彦书为了他的一时冲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张歆芮,也会在今后的人生里,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情迷
秦母对岑蓝越来越欢喜,一日见不到就嚷嚷着要打电话再聊几句。岑蓝也爱听秦母唠嗑,听着秦彦书从小到大的那些事,她觉得自己正在用一种微妙的方式参与他的整个生命。
“姑娘啊,你别笑话我,我年轻时候也是个吃不得苦的人啊!”秦母的神色有些严肃,口气中带着一些凝重。
“我嫁给彦书爸爸的时候,他虽然认识几个字,算是我们村的秀才,但是真的穷啊!那会儿我们村时兴女人去外面打工,你也聪明,我就不多说啦,那赚的都是皮肉钱啊。”
秦母的眼圈有些红,本才五十靠边的年龄,却看着尤其苍老。她握着岑蓝的手,有些伤感的继续说着:“我也心动啊,真想跟着去外面见见世面,彦书的爸爸怎么劝都全不住我。后来我直接收拾了包裹,准备找个天好的日子就跟着村里的女人一起出去了。结果那天,我一迈出门槛,就看见我儿子趴在篱笆上,眼珠子眨都不眨的盯着我的房门。看见我出来了,他猛的一个扑子就抱着我的手,直对着我嚎。这么多年啦,我还记得,他那会一边哭一边对我说‘妈!妈你别走,爸卖饼子赚钱,我大了也卖饼子,卖很多很多钱!——我都给你!’”
秦母抹了抹眼角,一想到自己的儿子,从小吃了那么多的苦,却又这般争气,作为母亲的自己,又是辛酸又是骄傲。
“从此我就死了那个出门见世面的心思,和彦书爸爸每天起早摸黑的劳作,总算是供出了这么一个大学生。”
岑蓝的眼睛里全是泪水,又怕在秦母面前掉眼泪更惹得她难过,就那么死死憋着,心肺都连到了一块儿,生疼生疼的。
“孩子太懂事啦,反而叫我们做父母的更难过。你瞧,这本来读的好好的研究生,他偏偏说浪费钱,学历不中了,硬生生的就不念啦!急的我们家那口子啊,头发又掉了一枕头!”秦母有些恨铁不成钢,可更加的恨自己,没那能力,让自己的孩子遭罪了。
“姑娘啊,你是个好孩子,阿姨我很中意你。”秦母笑容祥和,伸手抚了抚岑蓝的长发,将她鬓角的几缕碎发绾到了耳后。“我同你说这些,也不怕丢了份子,就是想告诉你,我们家彦书也是个肯吃苦的好孩子,我算是看出来啦,他天天往医院跑,一半心思是在你身上啊。”
岑蓝也觉得秦彦书近来时常会出现在医院,但是她从来不敢真的去妄想有一天他能够真的爱上自己。现在秦母这样一说,她横生出一种被巨大的幸福感所包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阿……阿姨,可是……他没同我说呀。”岑蓝有些窘迫,又有更多的惊喜。与陈茜瑶的直来直往不同,她的爱是内敛的、是含蓄的、是心怀一种博大的包容感。
她爱秦彦书,这与秦彦书爱不爱她无关。
傍晚的时候,秦彦书忙完了手头的工作,匆匆忙忙的赶到了医院。有了岑蓝帮他分担一份责任,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在万斤重压下喘一口气,工作也越来越顺手,前几日甚至有猎头公司辗转找到了他。
秦母欢欢喜喜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忙借口自己疲乏了,早早的打发了他们走。那是初夏的傍晚,凉风习习,空气里糅合进了栀子的芳香。横塘西路的梧桐,枝繁叶茂,玉盘一样的月亮为他们铺路,羞涩的星辰都躲进了云被里,偷偷的张望着这对年轻暧昧的男女。
“你今年……该毕业了吧?”秦彦书摸了摸鼻子,他一紧张就有这个坏习惯。
岑蓝本来就不善言辞,现在几乎是红着脸的一问一答:
“啊……嗯。”
“准备留在H市吗?
“……嗯,这里我很喜欢。”
接下来的两人沉默着走了很久,岑蓝在他的背后,看着他乌黑的发际线,挺拔的身量,觉得幸福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
“要去我单位坐坐吗?我还有一份报表没做,其他同事还在加班呢。”秦彦书挠了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今天急着去医院,平时都来得及的。”
岑蓝明亮的眼睛在月光下忽闪忽闪的,看着他使劲的点了点头,嘴角的笑呼之欲出。
秦彦书所在的公司并不大,听他的口气,准备做完这一期的投标之后就跳槽到另外一家外企,这样无论是待遇还是福利都能好上许多。
两人刚一踏进门,就见一洪亮的声音嚷嚷着:
“说曹操,曹操到。来来!彦书!我们斗地主六缺一呢,赶紧的啊!”一个穿着蓝色T恤的胖子正坐在大厅的办公桌上,兴致高昂的招呼秦彦书过去玩牌。
秦彦书对着岑蓝无奈的笑了笑,随口道:
“输了可别哭爹喊娘的啊!”
那胖子见他今儿个居然带了一个清秀可人的小姑娘来,嘴皮子一下油滑了:
“哟,可别说哥哥没提醒你,就你那两招子,可别把你的小娘子输给大爷我做压寨夫人啊!”
这么一说,周围几个加班的同事也都掉过头来看着岑蓝,眼神暧昧玩味。岑蓝有些含羞,看着他们俩一唱一和,笑眯眯的也不生气,安静的坐在秦彦书边上看着他出牌。
大约完了半个多小时的斗地主,那可爱的胖子已经输的底朝天,他直盯着秦彦书,目光脉脉,双手合十诚恳的问:
“大哥,赌债肉偿行不?”
秦彦书脑门上一滴冷汗,忧伤的差点把赢来的钱都还给他!
一群人凑在一块嘻嘻哈哈的,热闹完了之后又默契的都开始干活。秦彦书搬了一张靠椅给岑蓝,有点歉意的说:
“不好意思啊,他们平时没啥爱好,就是喜欢玩玩纸牌,我很快做完报表的,弄好了请你吃宵夜去。”
自从那件事之后,出现在岑蓝视线里的秦彦书,大多是缄默、内敛,眉头紧锁的。而此刻,她好像是劈开了那层峦叠嶂的重重光阴,回到了最初见到秦彦书时的模样,那么的从容、自信、妙趣横生。岑蓝觉得宽慰,心里充斥着巨大的喜悦,忙不迭的说:
“没事,我等你就好了。”
已经等了整整两年,难道还会在乎现在的两个小时吗?
办公室里的空气有些沉闷,头顶的电扇晃晃悠悠,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众人找回了工作状态,彼此一言不发,只埋头拼命的工作。
岑蓝靠在椅子上,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打字声,就好像催眠一般,她迷迷糊糊的睡去,身子卷缩成一团。
朦胧中,她隐约的觉得有人站在身边,轻轻的披了一件衣服在自己的身上。那衣服带着少许烟草的味道,岑蓝磨蹭了一会,贪婪的闻着这记忆里熟悉的味道。
秦彦书看着眼前的这个娇憨的小女子,心里像塞进了海绵一样的柔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