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些电影的情节真的都是出自于生活,当你以为自己是女主角的时候,却被告知只不过是个路人甲。但你还是满心欢喜等待自己的戏份,却又在播放的时候发现你的片段早已被剪切。
岑蓝端着食盒,看着坐在角落里耳鬓厮磨的秦彦书和张歆芮,她觉得自己更个跳梁小丑没有什么区别。
张歆芮学舞蹈出生,据说父母都是军区的高官,开学第一天是校长亲自开车将她接到了住处。院里的教授们见了她也分外和蔼,这是一个含着金汤勺出身的女孩。
岑蓝低头看了看自己深灰的开衫长裙,对比起张歆芮精致的藕荷色束腰短裙,她想立刻逃回到寝室把自己的衣服从身上扒下来。而她脸上还覆盖着厚重的遮瑕霜,拙劣的眼睫毛和艳红的唇彩更让自己显得庸俗!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张歆芮的皮肤那样好,白皙的能看出额头上隐约的血管,而一对娇俏的梨涡在她微笑的时候总是深深的浮现出,她的唇也是那样粉嫩,说话的时候略微的翘起,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惜。
岑蓝难堪极了,掉转头跌跌碰碰的跑出了食堂。
操场上一群新生在排演京剧,高高低低的唱腔逼近她的耳膜。
“想当初,恋着你刀马娴熟,通晓诗书,少年英武……跟着你闯荡江湖,风餐露宿,吃尽了千般苦……”
岑蓝的眼泪混合着漆黑的眼影一起滚落下来,这明明是清隽嗔怪的曲子,而今落在岑蓝的心里,却显得苍凉无比。
她内心凄惶,又好似是失去了方向之后的迷茫。
自己有什么资格想着跟秦彦书吃苦过日子,她做的一切根本就是自以为是、自作多情。秦彦书甚至不记得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存在!
岑蓝颓唐了好些日子,不去上课不去吃饭,日日在寝室里对着电脑发愣。寝室里的人时而会议论起秦彦书和张歆芮,口气里充满了艳羡和嫉妒。每每此时岑蓝都低头沉默不语,爬到床上盖起被子浑浑噩噩的睡觉。
岑蓝以为所有的一切到此都会戛然而止,秦彦书于她只不过是少年时候一场风月连城的旖梦。可偏偏命运的手这样离奇,在你以为对于未来了然于胸的时候,它又横生枝节,讶异的让人措手不及。
那日岑蓝提着暖水瓶心不在焉的往寝室走,路过拐角的时候听见一个女生在低低的啜泣,好像是在跟谁打电话,拼命的压低着声音,语气里却藏不住的惊慌与委屈。岑蓝本来神情恹恹,没有丝毫窥探别人隐私的欲望,正想着绕原路回去,却听见那女生略微扬高了声调。
“秦彦书,我真的有了孩子了。”
只这么一句,就让岑蓝感觉到晴天霹雳一般,她手里拿着的暖水瓶摇晃了几下,指尖颤抖,差点就要惊动了打电话的人。
惊讶过后岑蓝恢复了几分理智,她小心翼翼的探进转角看了看,果然是张歆芮正背对着她拿着手机讲电话。娇柔的侧脸上挂满了眼泪,肩膀一下下的耸动着,但尽管是这样,岑蓝还是不能否认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在张歆芮还没发现之前,岑蓝匆匆忙忙的回到了寝室。她必须要梳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
秦彦书和张歆芮是情侣,那么发生了什么也再所难免,但是张歆芮出身富贵,家教森严,她家里人断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情。所以今天她才急急的找了秦彦书商量,她是真的怕了,竟然在寝室楼里就迫不及待的给他电话。
想到这里,岑蓝心里突然涌上来一丝说不出的感觉,有鄙夷、有羡慕、有些许的同情、还有更多的雀跃。
或许,因为这样,他们就会分开了吧。
再有爱情又能如何呢,流言比流氓可怕多了,流氓也许会轻薄人的肉体,但是流言却能谋杀人的意志。
岑蓝翻出了班级的联系通讯录,她记得张歆芮在联系方式这一项上是填了家里的号码。心里的邪念好像一簇悠绿色的小火苗,一窜一窜的撩拨的她恨不得立刻将之付诸实践。她手里捏着张歆芮家的电话号码,因为拽着的时间太久了,汗水渐渐濡湿了那张小纸条,墨水的痕迹有些扩散开来。
岑蓝知道只要自己打了这个电话,秦彦书和张歆芮就一定可以分开。张歆芮再也不能扭着她的小蛮腰牵着秦彦书的手在大街上招摇过市,而秦彦书也再不会那样的看着张歆芮,一对星眸里,只对她承载着满满的迁就和深情。
身体好像被灌了迷魂汤一样,恍恍惚惚之间没有旁的念头,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催促她,打吧,拨这个号码吧,这样他们就会分开了。
岑蓝提起了话筒,按键的手指颤抖着,拨下了最后一个号码的时候她屏住了呼吸,听着电话里传来绵长的信号声。
“嘟……嘟……”岑蓝紧张得手脚发冷,她的指甲在硬木书架上来回划着,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那声音太过于怪异,岑蓝的手臂上布满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喂,请问是谁?”
一个优雅的中年女声传入她耳中,岑蓝猛的睁大了眼睛,心脏剧烈的跳动着。
好像无尽的黑暗中出现了唯一的一抹清明,随后慢慢的无限扩散开来。
岑蓝一个激灵,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她竟然想打电话去向张歆芮的家人告密!,
她居然试图用这么肮脏的手段拆开秦彦书和张歆芮!
她简直已经完全被疯狂的嫉妒,深刻的仇视埋没了心智!
岑蓝醍醐灌顶般的清醒过来!手里的话筒好像是喷射着毒液的蛇蝎,她迫不及待的摔开电话,扭头就冲进了夜幕中。
她飞快的跑,身形像梭一样伶俐。
流言
秦彦书是岑蓝心中一道隐秘的伤,就仿佛是白昼里的星辰,虽然看不见,但是确实存在。在此之前岑蓝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这样苦涩,之前她以为只要自己变得漂亮,就能有勇气站在他的身边。但是张歆芮的出现彻底打破了她仅存的那一点幻想,岑蓝从小自卑懦弱,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可在知道张歆芮怀孕之后她居然想去告密,这种拙劣又卑鄙的做法让岑蓝觉得更加恶心自己。
她拼命的惩罚自己,冬天的晚上,风吹来就像刀割一样。岑蓝穿着单薄的线衫,绕着学校的煤渣跑道一圈圈的奔跑。那时的空气里带着远处枯草燃烧的烟火味道,教学楼的灯光明明灭灭,她在黑暗的空旷地里摊开手掌,感受着风掠过指尖时那冰凉的触感,岑蓝有点迷恋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内心澄明。
岑蓝并不寂寞,还有一个高胖的身影似乎比她还要疯狂,每天晚上她都能看见那个人在不停的绕圈跑步。他跑的很吃力,脚步沉重,嘴里喘着粗气,摆臂的姿势也显得很奇怪,到了最后他几乎是强行挪动着步子踉跄的前进。
岑蓝不去打扰,只是静静的跟在他背后慢慢的跑着。她感谢他,正是因为他,岑蓝才觉得自己不是异类,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人,为了自己的目标这样疯子一般的拼命。
一段时间之后,他们似乎都熟悉了这种默契,每天晚上两个人都会出现在凄清的操场上,接着一前一后不紧不慢的跑起来。他们都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和身份,只是那种相互依傍的信任感让他们都觉得温暖。
跑完步之后,岑蓝拣起丢在看台上的羽绒大衣,一边喝着水,一边擦着额头的汗。她看了眼还在继续跑步的男生,难得的笑了笑。现在的岑蓝已经是别人嘴里的传奇,她第一次在镜子中找到了自己的锁骨,原本合身的大衣现在也松松垮垮的耷拉在身上。最让岑蓝惊喜的是甩掉了一身肥肉之后,自己看着居然也有那么几分清秀。
她步履轻盈的走回寝室,却发现平时都安安静静在自己桌前看书的人,今天都处在一种亢奋激烈的状态中。岑蓝刚侧身走进门,寝室里的女生就贴了上来,甚是亲热的样子。
“岑蓝!现在我们学院可闹翻天啦!”
平时就有些碎嘴的一个小个子女生神神秘秘的说道:
“你还不知道吧?张歆芮的爸妈找到校长,要求开除秦彦书!并且连他的本科毕业证都要一并扣留!”
岑蓝再一个多月之后再一次听到“秦彦书”这个名字。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脑子却飞快的转动了起来。
出事了?是张歆芮出事了?秦彦书没能解决好?
岑蓝呆呆的站在门口,手脚一片冰凉。
这边,那女生却绘声绘色的描述着:
“之前还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呢,这次可臭名远扬了。据说张歆芮家的保姆在打扫卫生的时候,从张歆芮的抽屉里翻出了两盒东西!”
岑蓝发着愣,一句也没听在心里,那女生也不在乎,又在寝室兴致高昂的说开来:
“你们打死也猜不到,是两盒验孕棒,居然还是用过的!两条红线就那么明明白白的摆在哪里!这下可好啦,她们家整个的变天了!这下秦彦书是要吃不完兜着走了。张家什么势力,也是他能开罪的?!”
那女生自己当时就在现场一般,说起这八卦来眉飞色舞,引得旁边的人都围了过来。
“你怎么会知道,这事家丑不外扬,别说的好像你是私人侦探一样。”另外一个长头发女生打趣道。
“我怎么不知道啦!张家父母去找校长的时候,我刚好去发学院的宣传册,她爸妈的底气那么足,说起话来整个行政楼都被震了震,我能听不见吗?”小个子女生有些得意,她平时成绩平平,样貌也普通,在一群人里很难吸引人的注意,现在却借着别人的家丑,出尽了八卦人的风头。
岑蓝想起一个多月前准备打电话去告密的自己,她打了个寒颤,这就是当初她想要的吗?要他们分开?要秦彦书身败名裂?要他前程尽毁?
关于秦彦书、张歆芮的八卦,就好像流感一样,被迅速的传播开来。每个故事的版本都不尽相同,有在床上被当场捉奸的、有去打胎时巧遇熟人的、有两人为爱私奔被发现的……不同的桥段情节,唯一相同的就是——张家父母因此勃然大怒,带着教育厅的人去校长室叫板。
岑蓝更是忧心忡忡,平时她总是独来独往,鲜少跟别人接触。现在她为了能够多探听到一些关于秦彦书的消息,尽是往人堆中扎。
小个子女生对岑蓝的及时转变深感欣慰,她以为是她自己的诙谐幽默感化了特立独行的岑蓝,于是她更加不遗余力的向岑蓝转达一些小道消息。
“今天严丽在行政楼那里勤工俭学,你猜见到了谁?”
她打着迷的问岑蓝。
岑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一副兴趣盎然的夸张表情,大声的问:
“是谁啊?”
小个子女生似乎很满意岑蓝的反应,得意的说:
“严丽说,今天汪教授领着秦彦书亲自去了校长办公室,后来三个人一起出去了,手里还提着好些贵重的礼品,估计是为秦彦书去张家求情了。”
岑蓝终于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走茶凉,以前秦彦书风光的时候,人人都尊叫他一声“秦老师”,再不济也喊一声“学长”,现在一出事,人人都“秦彦书秦彦书”的直呼其名,口气里还满是嘲讽,脸上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我看啊,还是没戏,张家什么身份地位,又只有那么一个宝贝女儿,秦彦书这次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啦!你要说秦彦书和她门当户对也就罢了,偏偏这个秦彦书当初本科的时候还靠勤工俭学修完的学分。”
小个子女生一打开了话匣就收不住嘴了,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
“据说那张歆芮已经在办理休学了,她们家准备把她送到国外去念书……”
岑蓝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忙推辞了说身体不舒服就匆匆忙忙的回寝室了。
她躺在床上,目光茫然。岑蓝不觉得秦彦书是做了一件多龌龊的事情,情侣之间男欢女爱本来就很正常,他没有威逼张歆芮,更没有胁迫她。他错就错在他看上的这个女孩,其门第之高,不是普通人能够跨进去的。
岑蓝越想越为秦彦书觉得委屈,他那样幽默那样温和的一个人,每次说话的时候目光都还带着浅浅的笑意。这样的秦彦书,只要他深爱着那个女人,又怎么会舍得故意去伤害她呢。
岑蓝穿起了衣服又跑到了操场上,自从秦彦书出事之后,她已经有几天没来跑步了。现今一站在了煤渣跑道上,呼吸着清泠的空气,她觉得整个脑子都清明了很多。
她蹲在又紧了紧鞋带,刚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忽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岑蓝被吓了一跳,赶忙站起来转过头去看。
一个高而壮实的身影立在她的背后,如若不是大抵猜到了七八分,这样一个壮汉冷不丁的出现在自己身边,还真是会吓得魂飞魄散。
岑蓝舒了拍拍胸口,舒了一口气。
“是你呀,今天准备跑多少圈呐。”
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讲话,岑蓝不善言辞,最怕跟陌生人聊天,然而这次她却觉得轻松自在,好像是面对一位多年未见得老友一般。
他用手挠了挠脑袋,如果不是夜太黑,或许岑蓝还能看见他脸红的样子,他有点不好意思的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些羞呐和含蓄。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吧,前几天看你没来,还以为你以后都不来,今天又看见你了,所以来问问……”
岑蓝内心有些感动,她好像是进入大学之后第一次这么被人重视,慌忙开口说:
“怎么会呢,前几天我有点事就没来,你一直都在跑吗?”
男孩子憨憨的笑了下,算是回答了。
他们并排的在操场上跑了起来,期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着。跑完之后岑蓝顺手递了瓶水给他。他迟疑了一会接了过来,说:
“谢谢啊,我叫钱非凡,我爸妈都希望我长大了能够非同凡响。”岑蓝在喝水,没接过他的话茬,他顿了顿,紧接着又自嘲的说:“他们也没想到,长到现在的我,是胖的非同凡响。”
岑蓝一下子被逗乐了,嘴里的水差点喷了出来,她有点手忙脚乱的抹着,歉意的说: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眼前的这个大男孩,有着跟她一样自卑而懦弱的内心,唯恐被人讨厌,连开口说话都显得小心翼翼。岑蓝突然觉得很心疼,不知道是心疼他,还是心疼同样的自己。
“你不要这样说,真正在意你的人不会在乎你胖还是瘦,你好看还是不好看的。”岑蓝的眸子带着真诚,让钱非凡在这个漆黑的冬夜里觉得舒心。
“以前我也很胖的。”岑蓝用手比了比自己的腰,“以前都有这么粗,真的。”
钱非凡被认真的岑蓝逗笑了,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