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么?是的吧。
他总是像一个天外来客一样,毫无预兆在自己深陷危难时出现,这跟当初秦彦书那般的救赎不同,她并没有卑微的逆来顺受,而是真真切切的做了自己最想做的,顾卿恒的关照,她从不害怕失去,因为不曾抱有幻想,许以期盼,那么即使到了最后一步,也不至于因为不可得而痛彻心扉。
岑蓝微微自嘲,世人皆洞明心事,贪心明确想要,岂料世事多变,诸多辗转后往往最不尽如意的也得不到。对秦彦书她如此这般,时过境迁后,居然也能有几分大彻大悟的淡然。果真,人都是有贱性的,只有痛的狠了,下一次才不会再犯。
就这样,两人谁也没朝前多走一步,也没往后退缩一步,不咸不淡的又待了几日,等到岑蓝身体调理的匀称了些,顾卿恒便带着她和孩子一同回了H市。
回程的路上,看着熟悉的街景,她竟然有股恍如隔世的感觉。这半年,自己的生活就好像是好莱坞的悬疑动作大片,一环扣着一环,跌宕起伏。她看不清未来是什么模样,只隐约觉得那是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变数无常,让自己有些恐慌。
到了家之后岑父还在外面陪人下棋,知道女儿回来了高兴的很,推了隔壁老头子的局就得瑟的溜回了家。
“大姑娘果真留不住,不过这次我看那小伙子中的很!”岑父笑眯眯的样子,将近一个月没见,他倒是放心的很,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又家里长短的唠嗑了起来。
“对了,上次瑶瑶那个丫头来了,说是调来了H市工作,让你什么时候打个电话给她。”岑父掰着手里的大蒜瓣,一边回头对她说。
“你也真够坏心眼的,老爹不理也就将就了,人家陈茜瑶兴冲冲的跑来见你,也是吃了个闭门羹,你得好好给人家说说,怎么都不联系了。”
岑父的一番话说的岑蓝有几分脸红,她娇嗔的几声,觉得有些乏了就早早的回了房间休息。
她现在的身体差不多已经大好了,只不过那左手仍旧是个摆设,岑蓝以为今后顾卿恒不会在让她照顾朝夕的日常起居,谁知道几日后刚同陈茜瑶约定了时间见面,司机就把活蹦乱跳的小朋友又送回到了她的身边。
“阿姨,我也要去!”小家伙的态度异常坚决,死活要黏在她的身边。岑蓝有些头痛,司机却恭恭敬敬的说:“岑小姐,我送你们。”
等到了见面的咖啡馆,司机把车停在外面候着,小朋友牵着岑蓝的手,一路活蹦乱跳的跟着走了进去。
陈茜瑶原本还愁岑蓝是不是又借着情伤,跑到哪个小山村里上演离情别绪去了,谁知道今天一见到她,不仅笑容满面,手里头还牵着一个粉娃娃。这反转剧上演的也太无常了吧,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过她要死要活,还真以为当初闹离婚的是她岑蓝,而不是那个挨千刀的秦彦书。
“你速度也太快了吧,离婚大半年,你的娃都能打酱油了啊?”陈茜瑶一惊一乍,伸出手就不客气的往孩子粉嫩的脸上揉捏着:“哟,小奶娃长得倒是水灵,不知他爹水不水灵啊?”
陈茜瑶神情暧昧的朝着岑蓝‘嘿嘿’的笑,岑蓝有些尴尬,干笑了几声,介绍道:“这个是恒明顾总的孩子,现在我在他家工作。”
笑声戛然而止,岑蓝看见陈茜瑶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原本大咧咧捏着小家伙脸颊的手立马变得柔和起来,轻轻柔柔的抚摸了几下孩子细碎的鬓发,神情庄严肃穆:“我就说呢,这孩子长得眉清目秀,一看就是人中龙凤,鹤立鸡群的模样,除了顾总那般威仪的人,谁还能做得了他的爹啊。”
小家伙被眼前人的大幅度转变的态度吓唬住了,呆呆的看着她,小模样嫩怯怯的。陈茜瑶却不在意,笑容谄媚的很,“哟,小少爷,想吃什么啊?阿姨请你吃啊。”
岑蓝脑门上的冷汗止不住往下流,小朋友一下钻到她的背后,扯着衣角委屈的喊了一声“阿姨……”
混乱的开场过了之后,陈茜瑶坐定了心神,语气还是有些兴奋:“真不错啊你这姑娘!原本我从B市调到H市负责跟进恒明地产的案子,我那个上班的心啊,比上坟还沉重,这人生地不熟的,还没人罩着,内心恐慌的很,恐慌的很!”
她不怀好意的对着岑蓝笑了笑:“还是大姑娘你知道体贴人,早早就打进了敌人的内部,成功俘虏了恒明小东家的童真的心灵,嘿……现在肉票在手,还怕他顾卿恒折腾我?”
“以前老话都说人傻不能复生,岑蓝你这次怎么就这么灵光,值得夸奖,果真值得夸奖!”
陈茜瑶眉飞色舞的说着,她之前还担心离了秦彦书,岑蓝这软柿子恐怕找不到好下家了,谁知道这么快就有大肥羊入手!而且这只羊不仅自己肥!还带着一整间的农庄别院做聘礼!
岑蓝看着口水都快淌下来的陈茜瑶,表情有些无奈,问到:“这次怎么突然让你们接受了工作,之前他们不是有自己的律师顾问么?”
谈到了正经事,陈茜瑶原本玩闹的心思也收敛了几分,有些疑惑的说:“这次的事情挺蹊跷的,本来没翔宇什么事,可恒明指名道姓要我们接手,既然是大客户,我们也没推辞的道理,只不过这样中途换律所,影响很不好。”
接着两人又说了些体己话,小家伙倒是自在的很,拿着一个魔方来回捣鼓。陈茜瑶看了孩子一眼,态度突然认真起来:“岑蓝,你该为自己好好打算了。”
她的话音顿了一下,犹豫着下了决心,方才又开口说道:“现在秦彦书的公司也是恒明麾下,你以后留在顾卿恒边上,迟早是要见着面的。”
承诺
岑蓝在过去的时候经常会想,等自己也有了孩子,她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母亲。春夏的时候,阳光还不甚焦裂。花木郁郁葱葱的生长着,她哄着怀里的孩子,迎面的凉风迷了眼,等着自己恍恍惚惚的睡去又醒来,门外的青石板,已然踏响了秦彦书归来时的脚步呢喃。到了秋冬的下雪天,他和孩子都陪在身边,比她起的晚一点,让她有时间,炖上一盅花鲢藕片,鹅毛一般的雪,停停歇歇。孩子那不设防的睡颜;,会是她生生世世的缱绻。
她一直这么以为。
直到那一场分崩离析之后才幡然醒悟,太美好的事物都不要去妄图经历,更不要去有所愿景,因为一旦尝试过了,幻想过了,就会一辈子难以忘记。
顾卿恒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岑蓝正坐在阳台的花架下发呆,明月悬垂,星辰都掩去了光辉,澄明疏朗的夜晚,昏黄的灯盏混同了她的气息,温暖且安定。他顺手拿了沙发上的毯子,从背后小心的给她盖上了。
“手没全好,别吹风。”顾卿恒的声音低沉略带沙哑,在这寂静的庭院里,分外蛊惑人心。
岑蓝疑惑的转过头,第一次那么直视着他的目光,在此之前,她从未设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有勇气,同眼前这个鲜衣怒马,睥睨天下的男人平等的交流。
和他对视了良久,终于开口道:“顾先生,我喜欢朝夕,不是因为旁的缘故,那天就算是个普通的孩子,我也会一样做的。”
岑蓝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倔强,说话时的神情不卑不亢。
顾卿恒笑了一下,与从前的模样大不相同,现在的他,更多了一丝人情味。
“在美国的时候有位亲戚送了架航模给我,谁知道旁系的一个弟弟也喜欢。那时候年纪还小,家里又一直教导着要谦虚受礼,我明明中意却也不得不让给了人家。”他云淡风轻的说着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话题,“谁知道送了之后我心里却还一直惦记着,看见他在玩我都难受着慌,后来那航模的跑轮被他摔坏了,没了兴头之后就不再玩了。可我还是心心念念的要了回来,后来摆在书房好多年,一直没丢。”
岑蓝有些疑惑,不明白他说这些的用意是什么。初夏的风吹在身上还有些凉,她紧了紧身上的毯子,眼神仍旧直直的看着他。
“自那以后,我就告诉我自己,以后只要是自己中意的东西,绝对不会随意转手给别人,即使原本不是我的,我也愿意试一试去争取!”他语气逐渐的变得坚定果敢,目光灼灼,竟比那倾泄在水面上的月光还要亮堂。
“对那架模型是这样!对恒明是这样!对你,也是这样!”
院子里原本寂静冷清的很,只有几株茉莉,清清淡淡的开着花,连同着空气也甜了几分。可岑蓝只觉的心里被一道闪电劈中了一般,混混沌沌的模糊不清,脑海里的钵儿锣儿鼓儿齐齐的鸣了起来,胸口憋着一股气,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了。
顾卿恒一把抓起她,右手环着她纤细的腰,不由分说的就吻了下去。
这个吻霸道而缠绵,唇齿间红酒的芳香依稀流连,她的魂像是被定住一样,任由着这个男人强取豪夺着。
岑蓝不知道那天的对话最后是怎么结束的,等她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生活又是风平浪静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原本被她认定是工作场所的房子里,越来越多的有一个家的气息。
客厅的瓷砖以及卧室的地板上都被铺上了厚厚的羊绒地毯;浴室里特地开辟出了一个梳妆台,上面琳琅满目的摆放着些叫不出名字的护肤品;衣柜里送来了几个国外牌子的夏秋款服装,她翻了翻商标牌,都是自己的尺码……
她有些茫然,这些都来的太快了,甚至是午饭的时候自己随口说了句‘夏天里的藤萝花开的好看’,到了第二天清晨,就有几位园艺工人给院子的亭榭绕上了郁郁葱葱的藤萝枝蔓。
原来朝夕只有在撒娇的时候才会怯生生的唤她一声“妈妈”,现在倒是无所顾忌了,几次当着顾卿恒的面叫了,看着自己的父亲似乎有着默许的态度,于是人前人后更加卖力的嚷嚷着“妈妈……妈妈……”
岑蓝有些哭笑不得,她从未奢求过这样一个男人会来中意自己。骨子里胆小怕事的她,始终没有勇气去正视这一份感情,总觉得这不过是他的一场露水情浓,等过了那份兴致,自然而然就会淡忘下去。
顾卿恒平日生活上对孩子骄纵的有些过分,但是教育上却一丝不苟,刚到H市不久,就让年纪小小的朝夕拜了位书法大家,每周的一三五都要准时送去习字。这天,岑蓝刚接了学书法的孩子准备回家,谁料车子路径文津路的时候却爆胎了,她心头一紧,又记起被绑架的事情来。司机看着岑蓝脸色青白,怕再出篓子,急急忙忙的打了电话同上头汇报。
挂了电话之后司机总算舒了一口气,下了车给岑蓝开了车门,礼貌的说:“岑小姐,顾总已经另外派车来接了。”
她的脸色缓过来几分,孩子有几分累了,打着哈欠趴在她的身上不愿动弹。等坐上了新派来的车子,她搂着孩子也没多问,一直等到司机停车了才发现这是开到了恒明的办公大楼下。
司机有几分歉意,“不好意思岑小姐,顾总让您先去办公室等他。”
岑蓝点了点头,抱着孩子就跟着司机上了楼。
电梯缓缓的上升,在这个狭小闭塞的空间里她有几分压抑,刚走到了顾卿恒的办公室外,一个打扮干练时尚的年轻女人就迎上前来:“请问是岑小姐吗?顾总还在开会,请您先去办公室里等他。
她从未料到自己会再这样遇见那个人,那个给过自己甜蜜遐想,又带来无限悲伤难堪的人。曾几何时她也想着也许三年、五年后两人会再度重逢,站在马路边或者熟悉的街市上,彼此的面容都在时光的打磨下变得模糊不清,两人相顾却无言,漫长的一生在那短短的几秒钟里就可以上演。
岂料命运这般玩笑,陈茜瑶的话居然一语成谶,她居然就这这种时候遇见了他。秦彦书!那个自己曾经又爱又恨的男人。
秦彦书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岑蓝,差不多将近大半年,她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离婚时判给她的房子还原原本本的没有动过,更别说户头里的六万块钱,她好像什么都不要,一个转身就走的干干净净。
今天他原本是来恒明汇报工作的,现在他的公司被恒明收购,成为了市场开发的一个部门。
“岑蓝,你怎么来了?”秦彦书被吓了一跳,又忍不住仔细打量起眼前的人来。她也许过的还不错,除了清瘦了一点,脸色倒也红润,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针织长裙,外面裹了件流苏披风,衬的整个人亭亭玉立。
她的脸色白了几分,刚刚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人影背对着自己,坐在书桌边的真皮沙发上,等走进了才发现,那个穿着藏青色西装的男人正是秦彦书。岑蓝的身子有几分颤抖,嘴唇哆嗦了几下却没能说出话来,朝后退了两步,神色慌张。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站了起来,口气有些不好。之前卧病在床的老母亲一直想再见她一面,他打了电话也留了言,却一直没她的消息,现在倒好,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恒明,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他被眼前的情况弄的有点懵了。
她眼圈红了红,正想着干脆一走了之,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顾卿恒手里拿着份文件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看着岑蓝脸色不大好,他的眉头皱了皱,“你手没全好,孩子我来吧。”
他随手把文件放到了桌上,旁若无人的把孩子拢进了自己怀里,声音轻柔:“累了吧,再等等一起去吃饭。”
不知为什么,见到这个眉目略显冷峻的男人,岑蓝恐慌的心竟然一下子安定下来,像是找到了一个依靠,原先局促不安的心态也渐渐妥帖起来。
秦彦书被眼前的场景彻底震惊了,嘴巴张了张却插不上话。他身边同行的人也看出了几分端倪,拼命的拉着他的衣角要他坐下。
“顾……顾总……”
秦彦书惊疑不定的问着好,表情像是活吞了一条蚯蚓,浑身上下的不自在。
顾卿恒抬起头略扫了一眼,表情又恢复了客套冷静:“两位都来了就一起吃个饭,工作上的事边吃边聊。”
这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秦彦书的眼风不断的往岑蓝身上扫,几次想开口都被身边的同事给拽住了。原本是打算汇报工作的,可是被这事一打岔,那些乱七八糟的数据早就被抛到脑后。他恍恍惚惚的,就好像青天白日里见到了鬼一样,心里的惊疑想问又问不出,胸里一口闷气憋着出不来,只能拼命的给自己灌酒。
顾朝夕小朋友见了吃的倒是立马精神了,坐在位置上对着一只大龙虾张牙舞爪的做着鬼脸,时不时扯着岑蓝的袖子撒娇:“妈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