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重生一点杂念也没有,也没有多说什么,非常服从的退出小楼之外。
半个时辰过去,方重生又来到小楼门前。既不早,也不迟,正是时候。慕容孤芳的脾气,他多少已有印象,也已经习惯。
他才在门外停下脚步,慕容孤芳的声音已从门内传出,道:“你已经来了?”
方重生道:“方来。”
慕容孤芳道:“很好,门没有关上,你进来。”
方重生如言推门进去。慕容孤芳正坐在楼中那张八仙桌的旁边,已换过一身鲜红色的衣衫。她的脸也因此显得红起来,更显得美丽。
在她的面前,放着一个紫檀木箱子,高两尺,宽也是两尺,长却有三尺,雕刻着精致的花纹。这个木箱子原放在一辆马车中,方重生早巳知道,却不知道其中载放着什么。他也没有问。慕容孤芳的话,他没有忘记。到他需要知道的时候,总会让他知道的,否则就算问也没有用。
——这个箱子之内到底载放着什么东西?
这座小楼布置得与万花楼一样华丽,所以方重生踏进来,立即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为什么搬进她这座小楼之内?
方重生目光落在那个箱子之上。慕容孤芳拂袖道:“先将门关上。”方重生唯命是从。
慕容孤芳待他将门关好了,转过了身来,才道:“这个箱子你路上已经留意到了。”
方重生点头,道:“是。”慕容孤芳道:“你很想知道那之内有什么东西?”
方重生道:“很想。”慕容孤芳忽然道:“捧起来。”
方重生俯身将那个木箱捧起来,他实在不明白,幕容孤芳叫他这样做目的何在。慕容弧芳接着又吩咐道:“放下来。”
方重生如言放下。慕容孤芳笑问道:“你有何感觉?”方重生摇头。
慕容孤芳道:“我是说重量方面。”方重生心念一动,道:“与人差不多。”
慕容孤芳道:“什么人?”方重生道:“女人。”
慕容孤芳笑笑,道:“很好。”方重生忍不住问道:“箱中莫非就是放着一个女人?”
慕容孤芳道:“打开来不就清楚了。”方重生急不及待的将箱盖打开来。箱盖原有锁,但门已被打开,方重生目光落处,当场怔住在那里。箱中并没有一个女人,只放着无数鸡蛋般大小的鹅卵石。那些鹅卵石在万花谷中触目皆是,应该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甚至可以说这个紫檀木箱子的价值,远在那些鹅卵石之上。
以这么精致名贵的木箱子载放石头,难怪方重生大感诧异。慕容孤芳看在眼内,笑问道:“你觉得很奇怪是不是?”
方重生只有点头。慕容孤芳道:“完全不明白?”方重生叹了一口气,道:“我原以为自己也是一个聪明人,但现在看来,就不是一个大笨蛋,也该是一个小笨蛋。”
慕容孤芳道:“你仔细想想,总会明白的。”
方重生苦笑,道:“可惜我现在的脑筋,简直就像乱草一样。”
慕容孤芳娇笑道:“那么我提供你一个办法,也许可以今你的思想平静下来。”
方重生道:“最好不过。”
——姑娘若是说出来更好。
这句话已到了咽喉.方重生险些没有说出口。慕容孤芳连随说出了她的办法,道:“你将这些鹅卵石抛进窗外的池塘里,一颗一颗,不要急,知道吗?”方重生道:“嗯。”也没有再追问,从箱中将那些鹅卵石取出来,一颗一颗抛出窗外。
一下下水声从窗外传来,是那么的单调。
——木箱中为什么载放着这么多的鹅卵石?
——为什么到了这里又要将它们取出来,完全抛进池塘内?
方重生双手不停,脑筋也不停的在转动。一连串疑问,从他的脑海中浮出来。没有解答的疑问。
——难道我真的如此愚蠢?
方重生不由生出这个念头。这时候,那些鹅卵石已快将丢尽了。
“咚”的一下水声,最后一颗鹅卵石亦已抛进水里。方重生仍然毫无所得,不由叹了一口气。箱子里嵌着鲜红色的绒毡,那种鲜红,比鲜血甚至还鲜红。慕容孤芳身上现在所穿的衣服岂非也是这种颜色?
慕容孤芳一直静静地盯着方重生,到他将最后的一颗鹅卵石抛出了窗外,才问道:“你是否已有所得?”
方重生道:“没有。”他伸手摸摸那些鲜红色的绒毡。每一颗鹅卵石都洗刷得很干净,所以那些鲜红色的绒毡也没有沾污,仍然是鲜血也似鲜明。
慕容孤芳道:“你其实可以想得到的。”
方重生“哦”一声,目光转移到慕容孤芳的身上。一样的鲜红色,慕容孤芳身上的衣衫亦鲜血一样。慕容孤芳道:“若有所得了是不?”
方重生道:“嗯。”接着叹息道:“但仍然很模糊。”
慕容孤芳笑笑,道:“你知道有所谓魔术吗?”
方重生道:“知道。”
慕容孤芳道:“我现在也是在准备玩一种魔术。”
方重生叹息道:“姑娘的话我总是难以明白。”
慕容孤芳道:“现在呢?”她缓缓站在身子,就在这一刹那,她身上的衣衫突然间尽落。一个赤裸的,美丽的胴体立时出现在方重生眼前。
16、雌雄会
纤细的腰肢,丰满结实的胸膛,修长浑圆的小腿。慕容孤芳赤裸的胴体是那么的动人。她的肌肤白皙而光滑,灯光下散发着夺目的光华,仿佛那根本并不是肌肤,而是无暇疵的羊脂白玉。
方重生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动人的胴体。他一向都认为柳如春——他的妻子的胴体是天下无双的,可是现在与慕容孤芳一比,立即就比了下夫。他并不是一个重色欲的男人,他爱的柳如春,感情事实在色欲之上,也正因为如此,一发现柳如春与段天宝的奸情,他立即雷霆震怒,刀杀了这两人。爱得深,恨也切。
可是他现在看见慕容孤芳赤裸的服体,竟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强烈冲动。他差点没有冲前。事情的奇怪,已足以将他这种冲动压抑下来。
——她这样脱下衣服,到底有什么作用?
动念间,方重生陡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也就在这个时候,慕容孤芳从容地挪动身子,走到那个紫檀木箱子之前。
她纤细的腰肢开始蛇一般扭动。然后她抬起左足,跳进箱子里,她动人的身子逐渐的蜷曲起来,整个身子转瞬间完全藏进了箱子内。她柔软乌黑的秀发已散发开,披散在赤裸的娇躯之上。
血红色的绒垫,雪白色的肉体,在灯光下相比,更显得鲜明。那看来,已完全不像是—个女人的身躯,倒像是一团蚌肉——方开的蚌肉,尚留在蚌壳中的蚌肉。那种美丽已不像人间所有。
——美丽而妖冶。
方重生倏地一声呻吟,道:“我明白了。”
慕容弧芳即时从箱中伸出一双手来,将箱盖拉上。“啪”声之中,慕容孤芳就消失不见了。当然,她其实只是被关在箱子之内而已,但那刹那给方重生的,却是一种已经从人间消失,已经不存在人间的感觉。那个紫檀木箱子无论怎样看来,都只是像一个木箱子。若不是预先知悉,有谁想到这个箱子之内竟藏着一个人?方重生这时候总算已完全明白。
也就在这时候,楼风的灯光逐渐暗下来。方重生忽然,不由自主的抬头望向那盏灯,那盏灯几乎同时熄灭。
小楼内立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窗外彼岸的柳林虽然灯火辉煌,却也照不到这里。
——怎会这样?
方重生正奇怪,黑暗中已响起慕容孤芳的声音:“你知道灯光怎么会变成这样子?”语声却并不怎样响亮,也许是因隔着箱子之故。
方重生应道:“是不是因为油尽灯枯?”
慕容孤芳道:“很好,你总算没有认为是鬼作怪。”
方重生道:“这实在很像,可惜我这个人不相信鬼神的存在。”
慕容孤芳一再道:“很好。”
方重生道:“奇怪,这里的人既然知道姑娘你到来,怎么不预先打点妥当,连灯油没有了也都没发觉?”
慕容孤芳道:“在我进来之前,灯盏之中原储满了灯油。”
方重生恍然道:“这样说,是姑娘将灯油倾去的了?”
慕容孤芳道:“虽然不是我亲自动手,却也是出于我的命令。”方重生追问道:“为了什么?”‘
“今夜我不想这座小楼之内,有任何灯光,我要它完全在黑暗中。”
方重生不明白。慕容孤芳接着解释道:“只有在黑暗中我看来才没有那么老。”方重生道:“姑娘哪算得老?”慕容孤芳道:“我尽管看来仍然年轻,事实上已不是年轻人了。”
方重生忍不住问道:“姑娘你到底有多老?”
慕容孤芳道:“像你这样的一个聪明人怎么会提出一个这样愚蠢的问题。”
方重生一怔,道:“不错,女人的年龄本来就是一个大秘密。”
慕容孤芳娇笑。方重生接道:“无论姑娘你有多老我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慕容孤芳道:“我就算今年已经一百岁你也不住乎?”
方重生道:“也不在乎。”
慕容孤芳叹了一口气,道:“你们男人说的话就是这样骗死人不赔命。”
方重生道:“我说的都是心里话。”慕容孤芳道:“也许你是的。”她忽然问道:“你觉得我这个人怎样?”方重生由衷道:“女中丈夫。”
慕容孤芳道:“像我这种人你喜不喜欢?”
方重生不假思索道:“喜欢得很。”
“将来你是否会背叛我?”
“绝对不会。”
“这句话现在说来仍不免早一些。”
“方重生现在的这条命乃姑娘所赐,又焉会背叛姑娘?”
“我看你也不是那种人。”慕容孤芳的语声逐渐响亮起来。黑暗中同时逐渐出现了一团绿色的光芒。那团碧绿的光芒赫然就是从那个紫檀木箱子的位置散发出来的。不怎样光亮,就像是一团磷火。
那团碧绿色的光芒固定在那里,既不知是什么,也什么都不像,只是从一侧突出来,人臂一样粗细的一束,看起来像是一条人臂。那束光芒缓缓地突起来,忽然一转,在那束光芒的上端立时出现了一只手掌。五指纤细,看来是那么的轻巧,那么的动人。
那束光芒毫无疑问是一只手,一双女人的手——右手。
固定的那一团连随亦移动了起来,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发光的赤身裸体的女人。
“你见过一个这样的女人身体没有?”慕容孤芳充满诱惑的声音也正是从这个发光的女人嘴里吐出来的。这个发光的女人当然就是慕容孤芳,她现在无疑已经打开箱子站起来了。可是她的身体又怎会发出磷火般的绿芒?方重生实在奇怪。
他应道:“没有。”语声竟然在颤抖。
“这是一种油脂,涂在身体上可以保持肌肤的弹性,使肌肤看来更加光滑,但每一个月只能涂一次,否则就会弄巧反拙。”
慕容孤芳一面解释,一面移步向前行。她整个身体都在闪光,这一移动,更显得触目。她赤裸的身躯本来就诱人,现在更加充满了强烈的诱惑。方重生的气息不由得祖重起来,他甚至已听到自己的心房在“砰砰”地不停跳动。
慕容孤芳也听到了,道:“你实在用不着这样紧张。”
方重生讷讷地道:“我……我……”
慕容孤芳道:“你真的已经明白那个紫檀木箱子的作用了?”
方重生道:“姑娘是否准备将白冰放在箱子内,公然带走?”
慕容孤芳道:“无论怎样看来,那只是一个箱子而已。”
方重生道:“不错不错。”他问:“这就是魔术了。”
慕容孤芳道:“你难道认为不是?”
方重生道:“我将白冰从沈胜衣、白玉楼的保护之下,变进箱子之内撤走,只凭这个木箱,只怕还不够。”
慕容孤芳道:“木箱子只是一件道具而已,一套完整的魔术,道具虽然是重要,但手法若是不灵活,道具就是如何精巧,也是没有用的。”
方重生道:“当然当然。”连随道:“愿闻其详。”
慕容孤芳道:“现在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这句话说完,她绿芒四射的身子突然投向方重生的怀抱。方重生虽然已想到这种事必然会发生,但仍然一声惊呼,他却并没有拒绝。慕容孤芳的诱惑又岂是他所能够抵抗的。
也就在当天黄昏,在慕容孤芳一行到达快活林的时候,沈胜衣一人却暗中离开了快活林。他换过一身蓝布衣裳,头上也戴了一顶竹笠,在白玉楼的巧妙安排之下悄悄走出了他们居住的庄院。
他们的计划已经拟定。以沈胜衣思想的灵活,亦不能不承认那实在是一个很周详的计划。
那个计划非独巧妙,而且意外,沈胜衣也不例外,而且是意外之极,他实在做梦也想不到,白玉楼竟然会想出一个那样的计划来。
沈胜衣离开快活林,就是这个计划的开始。
整座快活林无疑都非常的热闹,尤其在接近黄昏的时候,来自附近的客人更就潮水一样涌至,但是快活林之中,也有比较僻静的地方。沈胜衣就从这个地方离开了快活林,脚步既不快,也不慢,若无其事的也似。出了快活林,他的脚步才快起来,这时候黑夜已经降临。
沈胜衣索性施展开轻功。出林十三里,有一个驿站,沈胜衣以双倍的价钱挑选了最好的一匹马,立即上马开鞭,疾奔出去。
夜二更,沈胜衣飞骑奔进了落马镇,在一个庄院的后面停下来。他翻身下马,身形接展,掠上了后门右侧的围墙。
在墙内,就是后院,遍植花木。沈胜衣日光一扫,身形立即往下掠去,落在一丛花木中。他身形一闪,转向左边那道月洞门走去。
对于这个庄院的环境他似乎很熟悉,这是事实,因为这座庄院的主人乃是他的一个朋友,他作客这个庄院已经有很多次了。
可是他为什么不从正门走进来?
今夜也是月夜。
冰轮一样的一轮斜月斜悬天际,月光是那么的凄冷,照在窗纸上,本来雪白的窗纸更加苍白,给人一种森寒的感觉。
艾飞雨并没有这种感觉。他已经入睡,却突然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