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手,说来简单,实则作起来必须有极高身手,而又拿捏得恰到好处,才不致露出破绽。
铁拐朝衫看到只是一只山猩,不由得怒哼一声:“好个畜牲,居然敢和老夫捣蛋。”
转身朝石屋中走了进去。
琵琶仙看的微微一笑,心中暗道:“这老东西一身功力,果然比二十年前精进甚多。”
也—个转身,依然匍匐着朝里行去,但这回心头却已经轻松不少。这片树林,并不太密,只是一条宽阔的青石路两边草地上种的树林。
循着树林走了一箭来路,就是一个山腹隧道,略向右弯。
琵琶仙小心奕变的朝隧道中走去,山腹隧道并不太长,只转了个弯,眼前就豁然开朗。
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坪,四局围以白石砌成大小不同的花圃,种着各色的奇花异卉,清香袭人。
北首山麓间,一片竹林,有五槛竹楼,依山而起。
两辆马车,就停在竹楼前面的草坪上。
琵琶仙心中暗暗惊异,这地方一派古趣,像是世外高士啸傲之处,毫无半点江湖气息,这会是什么人?
他心里转动之际,人已迅快隐入附近一堆花树之中。
这一堆花树,虽然只有一人来高,但枝叶极密,正好隐蔽住他的身形。
竹楼下层,碧纱掩映,透出淡淡灯光,犹有笑语之声。
琵琶仙隐身之处,距离较远,又是侧面,看不清屋中人影,但只要听那笑语之声,似乎正在喝酒,而且决不止一人。
停在竹楼坪前面的两辆马车,依然车帘低垂,车前站着三人,看情形,谢少安、毒姑妈等人犹在车中,那么洞里赤练贺锦舫也仍然藏在车肚底下无疑。
敢情是此间主人正在宴客,驾车的人不敢进去禀报,是以这许多时间,还恭身站在那里。
这三个人,琵琶仙倒看清楚了。
两个是手挽第一辆马车的青衫汉子,另一个是驾驶第二辆马车的汉子,这三个人的面貌,竟然生的一般无二,同样剑眉星目,貌相清雅,看去年龄都是一般大小,极似三个孪生兄弟。
琵琶仙是老江湖,自然看出蹊跷来了。
他敢确定这三人决非孪生兄弟,而是经过某种手术,使得他们面貌如一,自己在江湖上怎会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批人呢?
正在思忖之际,只见竹帘掀处,灯光射出房外,接着但见从门中缓步走出四个人来,前面一男一女,像是客人,男的年约六旬,蟹脸苍髯,身穿黄袍,足登黄缎绣鞋,顾盼自豪,大有王者气度。
女的也在五旬以上,黄缎包头,黄缎绣凤衣裙,生得双颧突出,凹脸阔嘴,满脸皱纹,居然还涂着脂粉。
琵琶仙骤观这一对老夫妇,心头不禁蓦地一震,暗暗叫道:“毒君闻人休,毒后闻人娘子。”
这一对在武林中以毒称君的夫妇,由主人夫妇陪同走出。
男主人是身穿青纱长衫的中年文士,生得身长玉立,貌相温文,面含微笑。
女主人身穿银红衫子,看去不过三十左右,云髻如螺,杏眼桃腮,模样好不妖娆动人。
最奇的这男主人和肃身恭立在两辆马车前面的三个汉子,无论衣衫、面貌,甚至连脸上的微笑无不一般无二。
所不同的,这男主人在顾盼之间,另有一种雍容气度,这是恭立车前的三人所没有的。
琵琶仙看到男女主人,这一刹那,他全身如遭雷击,一颗心几乎直沉下去。
琵琶仙成名数十年,各种阵仗也见得多了,但从未有过像今晚这样,令他心惊肉跳的。
这一对男女主人,正是三十年来,号称黑道第一高手,武林中人人谈虎色变,不敢直呼其名,而以手势代替的飞天神魔闻于天。
女的不用说是他宠姬天狐秦映红了!
琵琶仙暗暗吸了口气,付道:“这两个魔头,怎么联到一起来了?”
这四人身后,跟着四个俏丽少女,一样的长发披肩,身穿一套窄腰身的衣裙,赤着一双白嫩纤秀的玉足,款步走出。
这四名少女,除了身上衣衫一个淡紫,一个天青,一个淡绿,一个月白,颜色各异,个个生得春山如眉,秋水如眼,娇靥如花,甜美如蜜。
此刻每人手上,托着一个银盘,每个盘中放一只羊脂白玉的茗碗,随着主人身后,朝小亭中走去。
马车前面三个青衫汉子一齐神色恭敬,躬下身去,口中说道:“弟子叩见师尊。”
飞天神魔闻于天连看也未看他们一眼,只是陪同毒君、毒后,步入小亭,抬手说道:“毒君、毒后请坐。”
毒君闻人休仰首四顾,大笑道:“闻天君贤伉俪隐居在这样一个纤尘不染的仙境之中,当真令人羡慕之至。”
他声若豺狼,听来十分刺耳,随着话声,居然在一张绣花大理石鼓上坐下。
毒后闻人娘子也跟着落坐。
闻于天分宾主坐下,淡淡笑道:“兄弟山野荒居,比起毒君的毒王谷景色瑰丽;毒王宫富比玉侯,就显得太寒酸了。”
毒君闻人休一手捋须,说道:“好说,好说,兄弟得蒙闻天君不弃,兄弟论交,实是毕生快事。”
毒后闻人娘子笑道:“你们一个姓闻,一个姓闻人,本来就是同宗喀!”
秦映红格的一声娇笑,接口道:“大嫂说的是,这叫做五百年前同一家,天君和毒君早就该联宗了。”
只要听她口气,似是在竭力拉拢毒君毒后!
他们说话之时,四名少女已在各人面前,端上茗碗。
闻于天转过头去,朝三个青衫汉子吩咐道:“你们过来,见过毒君、毒后二位老前辈。”
三个青衫汉子一齐走到亭前,神色恭敬,躬下身去,说道:“晚辈见过二位老前辈。”
毒君闻人休颔首道:“令狐大娘就是你们接来的么?”
三人还未回答,那穿月白衣裙的少女忽然娇脆的笑道:“启禀毒君,令狐大娘是小婢和紫儿请来的。”
毒君掀髯笑道:“好,强将手下无弱兵,二位姑娘要得。”
那穿紫衣的道:“那是全仗毒君赐的解毒丹,能解天下奇毒之功,不然,听说令狐大娘一身是毒,小婢两人才不敢下手呢!”
毒君大笑道:“好好,姑娘们人甜,一张小嘴更甜。”
毒后闻人娘子脸色一沉,斥道:“跟小姑娘说话,也这般嘻皮笑脸,你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她当着飞天神魔、秦映红两人面前,大声叱责,毒君居然神色不变,反而低声下气的陪笑道:“娘子这就错怪我了,这四位姑娘,你当是谁?”
原来毒君是个怕老婆的人。
闻人娘子冷冷的道:“她们是谁?”
毒君低笑道:“她们是闻天君的尊宠。”
闻人娘子听的一怔,愕然道:“尊宠?她们都是闻天君的小老婆?”她忽然回过头去,朝秦映红惊奇的问道:“秦家妹子,这话当真?”
四名少女被她说的个个粉脸生霞。
毒君忙道:“娘子又误会了,她们是闻天君的侍婢。”
闻人娘子哼道:“你们男人呀,就是这样,什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偷……”
毒君皱皱眉低声道:“娘子,你别说了。”
毒人娘子瞪大一双三角眼,吼道:“什么?你不让老娘说话,哼,难怪你当时假心假意的在老娘面前讨好,说要找几个机伶的人来伺候老娘,原来你建好了毒王官,真想来个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告诉你,老娘没死,你就休想。”
毒君陪笑道:“你看,一点事也没有,你就生这大的气,也不怕闻天君、秦夫人笑话,我几时想过三宫六院……”
闻人娘子截道:“你还说没想,你就是碍着老娘,没敢说出来罢了。”
她越说越气,随手章起白玉茗碗,朝毒君迎面就砸。
毒君慌忙伸手接住,一面说道:“娘子,咱们是作客来的,都是我不好,你也消消气,别再说了。”
闻于天君含微笑,看着两人,也不言语。
秦映红劝道:“闻人大嫂,毒君既然认错了,你就算了吧!”
闻人娘子恶狠狠的瞪子毒君一眼,说道:“要不是瞧在秦家妹子的份上,今晚就饶你不得。”
四名少女的好笑,一个个抿着嘴,不敢笑出声来。
毒君陪笑道:“多谢娘子美意。”忽然哦了一声道:“娘子不是说要当面和令狐大娘谈谈么,咱们还是谈正经的。”
闻人娘子点点头道:“也好,你快去把她请出来,老娘确有事儿要和她说。”
闻于天一抬手道:“飞儿、紫儿,你们去请令狐大娘下来。”
穿月白衣和穿淡紫衣衫的少女娇“唷”一声,转身朝停在草坪上的第二辆马车走去。
穿月白衣衫的掀帘,低头钻进车箱,娇声道:“令狐大娘,请下车啦。”随着话声,已经搀扶着令狐大娘,从车上跨下,口中叫道:“紫儿,快扶住了。”
紫儿赶忙伸手搀接住令狐大娘,一面应道:“我不是扶住了么。”
令狐大娘敢情被她们制住了穴道,双腿软软的有些站立不稳,一双三角眼,瞪的好大,心头似是十分气愤。
飞天神魔闻于天双眉微微一拢,说道:“飞儿,毒后要你们请来的客人,你们怎能如此无礼?还不快快替她解开穴道?”
飞儿眨着一双清澈大眼,说道:“小婢听说令狐大娘善于用毒,咱们去的时候,毒后只给了小婢两人一小包解毒丹,如果不制住她的穴道,小婢怕早着了这位大娘的道。”
毒君闻人休呵呵笑道:“你们有这一小包解毒丹,天下何毒不解,还怕则甚?”
紫儿在他说话之时,玉掌在令狐大娘后颈,轻轻—推,解开了她受制穴道。
令狐大娘穴道一解,怒哼一声道:“该死的丫头!”
双手箕张,朝紫儿抓去。
紫儿身法轻灵无比,轻轻一闪,便自让开,口中娇声道:“大娘现在不要小婢扶了么?”
闻人娘子已经站起身来,含笑招呼道:“老大嫂子,多年不见,快请坐下。”
令狐大娘沉着脸,哼道:“阿娇,如此说来,那是你要他们捉弄我的了,嘿嘿!毒王宫真要和我老婆子过不去,咱们就走着瞧。”
毒君闻人休已经跟着他毒后站了起来,这时连连拱手道:“老嫂子请歇怒,兄弟一向敬重你老嫂子,怎敢和你老嫂子过不去?兄弟和内人,也是在此作客,老嫂子先请坐,兄弟给你引见此地主人,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闻天君,这位是秦夫人。”
名满天下的闻天君,这句话听得令狐大娘不由一怔,三角眼瞪着闻于天一阵打量,依然重重哼了一声道:“闻天君又怎么样?能把老婆子吃了不成?”
闻于天含笑拱拱手道:“小婢开罪之处,闻于天这厢有礼了。”
令狐大娘先前有些不相信,这回闻于天自报姓名,看来这位温文气度的中年文士,果然就是使天下武林闻名丧胆的飞天神魔!心下已经微有怯意,何况人家以礼相待,一时倒也不好发作,呷呷笑道:“闻天君毋须客气,你要她们把老婆子弄来,莫非和老婆子有什么过不去么?”
闻于天连连摇手,含笑道:“非也,非也,这是误会,兄弟要的只是谢少安,但因谢少安已经落在老大艘的手里,正好毒后有事想和老嫂子见面,兄弟才打发两个小婢专程前去迎近,小婢怕老嫂子在她们身上下毒,擅作主张,开罪子老嫂子,还望多多恕罪。”
令狐大娘道:“这样专程迎近,老婆子出世以来,还是第一遭遇上。”
她依然寒着一张鸠脸,但语气显已和缓下来,目光转动,接着问道:“婆子的小孙女,也是闻天君请来了么?”
闻于天道:“就在车上。”一面朝穿月白衫于的飞儿吩咐道:“飞儿,快请令狐姑娘下车。”
飞儿答应一声,又朝第一辆马车走去,到得车前,脚下一停,请示道:“车上除了令狐姑娘,还有两个人,要不要一起请他们下来?”
闻于天点头道:“请他们一起下来也好。”
飞儿一下钻进车厢里去,敢情谢少安、冰儿、和令狐芳,都被制住了穴道,她上去是替他们解穴去的。
果然,只听飞儿的声音,在车中娇滴滴说道:“令狐姑娘,你请下车,谢公子两位,天君也请你们下去呢!”
令狐芳第一个跳下车来,她一跟看到令狐大娘站在亭外,口中叫了声:“奶奶。”
飞也似的奔了过去。
令狐大娘一把搂着她小孙女,关切的道:“芳儿,你没事吧?”
令狐芳小嘴一吸,道:“奶奶一下车,咱们的车子就一路朝前奔驰,就在那时,只觉有人点了我的穴道。”
令狐大娘急道:“是谢少安!奶奶的药袋,就挂在车上……”
令狐芳嫣然一笑道:“奶奶你看,药袋不是已经拿下来了,点我穴道的是拉着马车飞跑的两人,连谢少安他们也一齐被点了穴,动也不能动,他们也刚解开穴道,下车来了。”
谢少安、冰儿,果然也相继跨下车来。
飞儿嘻的一声娇笑,又向飞天神魔请示道:“天君,车底下还有一个人,要不要也请他下来?”
琵琶仙听到这句话,心头不由的蓦然一震,暗道:“糟糕!贺锦舫躲在车底下,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闻于天微微一笑道:“也请他出来吧!是谁发现的?”
云儿抿抿嘴道:“是周茂发现的,他说停着的车子,忽然微微一震,就知道有人上了车子,结果发现这人藏在车子底下,直到这里,才点了他的穴道。”
说话之时,玉腕一探,已从第二辆车肚底下,拖出一个人来,左手挥手一掌,拍开了他的穴道。
这人自然是洞里赤练贺锦舫了,他是西崆峒七煞剑神庄梦道的师侄,江湖上把他和千面鬼客茅组庵,称做西崆峒的龟蛇二将。不想到了此地,竟然一无施展的余地,连闻于天手下的侍婢,都能把他制得服服贴贴。
闻于天并未坐下,一直面含微笑,站在那里,这时朝令狐大娘拱拱手道:“令狐大娘请到亭中待茶。”
令狐大娘到了此时,只好一手拉着小孙女,朝亭中走去。
毒后闻人娘子慌忙拍拍自己身边两个石鼓,笑道:“大嫂,这边坐。”她伸手抓住令狐芳的手,啧啧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