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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可是绵里藏着针。令孙掌柜刚刚放松一点儿的心神,立刻就又如弓弦半绷得紧紧。就在两分钟之前,他的确打的是等这‘波’人流一断,就立刻涂改水牌,坐地起价的主意。而两万斤的订单摆在了柜台上,他即便现在就改,又能挽回多少损失?!零散客人再来上几‘波’,难道还能买走比两万更多了去?
“各位乡亲,刚才常某着急了些,没考虑到各位还在等米下锅,常某这厢赔礼了!”一针戳破了孙掌柜的歪心思,常富贵继续冲着周围的客人拱手,“这样,常某排在大伙最后,等大伙都买完了,常某再买。反正孙掌柜这里囤货充足,不至于因为卖给了诸位,就短了常某的!”
话音落下,先前还怒气冲冲的街坊邻居们,立刻都涨红了脸。做生意讲究你情我愿,人家常掌柜有钱,孙掌柜手里有货,本来就不关大伙的事情。大伙先前是担心铺子里的米粮被买空了,短缺了自家那份,所以才口不择言。而常掌柜非但不跟大伙争竞,还主动把前排位置让出来,大伙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纠缠不清?
当即,便有人带头说道:“没事,没事儿。我们也是见识短,第一次看到如此大的手笔,所以才被吓了一跳。您先,还是您先,我们几个等等就是!”
“是啊,常掌柜,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您买吧,我们继续等等。真的让您把这里包了圆,我们就去下一家。反正也就是两条街的路程!!”
“不客气,不客气。常掌柜,您先请!”
“……”
众人在这里你谦我让,可把孙掌柜心里给急开了锅。立刻关‘门’停业,肯定就砸了自家招牌。而按照现在水牌上的价格出货两万余斤,则跟自己头上的东家没法‘交’代。翻来覆去琢磨了好半晌,咬了咬牙,笑着说道:“有货,有货,开粮店的不怕大肚子汉,各位乡邻只要不是买了去转手,我今天就敞开了卖!但是……”
猛地把笑容一收,他迅速把目光转向常富贵,盯着对方的眼睛问道:“小老儿就是有点儿不明白?常掌柜你不是从南边来的么?怎么还会担心没粮食吃。按理儿,打起仗来,您带着伙计拔‘腿’就走便是,何必非要蹲在这里跟大伙一道等死呢?”
“唉,您老有所不知!”明明听出对方话里藏着一把刀,常富贵却非常坦诚地叹气,“我和伙计们是奉东家之命前来开分号的,个个身不由己啊!甭说打仗,即便天上下了刀子,我们也必须钉在这里。否则,白拿了东家的工钱跑路,即便过后东家不让我们退赔,至少常某这辈子,也没人敢再用了!”
“唉!”有人低低的以叹息声回应。
这年头,生意场上,特别讲究一个“信”字。掌柜跟了一个东家,往往就是一辈子。哪怕中途分道扬镳,通常也是好聚好散,彼此不能毁了对方的声誉。而一旦掌柜的辜负了东家的信任,则损失的不止是金钱。传扬出去,任何行业都轻易不敢再雇佣此人,下半辈子彻底与生意场无缘!
“而还有一点,我们这些外乡人还不如大伙!”先用三言两语让孙掌柜的挑拨离间落了空,常富贵拱了拱手,继续补充,“真的到了打起来的那一天,大伙还能带着老婆孩子到乡下投奔亲戚。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只要地里头能挖到野菜,山上能打到兔子,就不至于把人活活饿死。我我们这些外乡人呢,能往哪里躲。到乡下?乡下的父老们自己还吃不饱饭呢,凭啥收留我们外来户?所以啊,听到要打仗,我比你们都着急。十几个从南边带来的伙计,还有二十好几个刚刚招来的当地人,哪个不是正能吃的时候。我这个当掌柜的,能自己吃干饭,给他们喝稀粥么?”
“这倒也是!”众人闻听,继续频频点头。心中却暗中决定,一旦到了城里米价无法忍受的那一天,就赶紧带着老婆孩子去乡下投靠亲友。虽然亲友的脸‘色’肯定不会好看,但念在血浓于水的份上,一起吃野草,抓田‘鸡’,也不至于让全家老少活活饿死。
“还有!”常富贵迅速向四下看了看,满脸神秘的补充,“我们不能跑,是因为不能辜负东家。可你们大伙却没这问题。我们东家远在扬州,我这边挨不挨饿,他根本感觉不到。而你们大伙的东家,可都在城里。真的到了缺粮那一天,他肯定也早就把铺子关了跑反去了。而你们大伙,届时只要带上十来天的干粮,一直往南……”
又朝外边看了看,他将声音压得更低:“朱屠户就这点儿好,自己有口饭吃,就不会看着百姓挨饿。张明鉴火烧扬州时,他把军粮拿出来接济百姓。脱脱水淹睢徐时,他又一次拿出了军粮。所以,大伙只要跑到淮安军的地盘上,无论是哪,我保证,淮安军上下,没人敢眼睁睁地看着大伙饿死!”
。。。
第五十二章春归上
“粮价高起來不用慌,先把老婆孩子送乡下去,一则能躲躲兵灾,二來乡下吃食多,随便捋把榆树钱也能对付饱肚子。”
“实在洠О旆耍透辖敉吓埽旆鹱邮瞧腥某Γ蹦昃裙镏莅傩眨髞碛志攘祟⊙艉托熘莸脑置瘢灰蠡锏搅嘶窗簿牡赝飞希筒换嵫壅稣龅乜醋糯蠡锒鏊馈!
立春后,有两条流言在运河两岸不胫而走。
第一条,对所有人來说都是常识,只要不是天灾,开春后乡野间找一口吃食肯定比城里头容易,篓蒿,芦芽,荠菜,竹笋都是不错的时鲜,能顶一半儿饭吃,而着急的时候,榆钱、树皮、松针、柳叶,都可以用來果腹,反正只要熬到地里的夏粮成熟就能有喘息之机,不至于活活饿死。
第二条,则有以往的事实为证,朱屠户的口碑虽然在读书人和士大夫嘴里不怎么样,可他当年义救扬州百万黎庶,又收留了睢徐近两百万灾民的壮举,天底下却有目共睹,蒙元官府和忠于大元的读书人们即便换着法子想掩盖,也掩盖不了。
于是乎,黄河以北,临近运河的一些城市,开春后就出现了一股极其怪异的景象,大批大批的市井小民,带着老婆孩子,偷偷地沿着尚未解冻的河道向南移动,开始还是零星几波,手里好歹还拿着官方开具,或者自己伪造的路引,以应付沿途哨卡的检查,转眼间就彻底失了控,很多胆大包天的家伙,非但不肯拿出路引或者铜钱打点官差,稍有不如意,就暴起冲关,将试图在鹭鸶腿上劈精肉的差役和帮闲们打得头破血流。
“这,这粮价不才涨了,涨了两倍多一点儿么。”本以为可以休完整个正月的地方官员们气急败坏,大骂治下的刁民无赖,除了去年之外,平素哪年春天粮价不翻倍,如果春天时粮价总是跟秋收时一样,那些粮铺东家赚谁的钱去。
然而常识是这个常识,当官的却洠Хń馐透蜗掳傩仗谀切暗笸缰健毖劬锿罚笤墓俑庞欠吹模俑唤馐停锹疑弦徽笞右残砘够嶙约夯指窗捕ǎ俑怀雒娼馐停褪窃矫柙胶冢緵'有打算逃难的百姓,都会立刻卷铺盖走人了。
可听之任之,继续任由治下百姓南逃,也肯定不是办法,那些靠近黄河的城市还好办,反正淮安军马上就要打过來的,地方官员们到时候将府库一封,捧着金印和户口册子投降便是,大都城的那个皇上,肯定也洠Ьψ肪克亲詈笠豢淌欠竦」ぃ曛荨⒛掀ぁ⒉字荨⑶逯菡庑┑胤骄筒怀闪耍庑┑胤骄嗬氪蠖汲潜染嗬牖坪踊菇⒌谋淼绞焙蚩隙ㄒ刈旁撕油岸ィ蛞坏搅说赝飞希枰偷卣骷傩辗郏峁毂闹魉б豢闯抢锏陌傩找丫由⒋。映龅牡谝坏叮峙戮涂吃诘胤焦僭钡哪源狭恕
“來人,给我下发告示,从即日起,各家粮铺的米面价格不准再往上涨,有顶风涨价,或者囤积居奇者,皆以通淮罪论处。”官老爷们儿发现自己的脑袋收到威胁的时候,做事的顾忌就立刻少了许多,第一记狠招,就用在了平素來往颇为频繁的豪商身上。
能开得起粮铺的,肯定不是普通人,平素他们怎么大斗入,小斗出,怎么短斤少两,以次充好,只要洠Щ龊Φ焦倮弦飞希胤焦僭泵悄钭潘撬募拘⒕床欢系那榉郑突岫运堑男形鲆恢谎郾找恢谎郏梢羰笨蹋慊构夤俗抛约悍⒉疲床还芄倮弦乃阑睿蔷捅鸸止倮弦鞘侄魏萘耍蟛涣耍蠡锘ハ嗬乓黄鹑ニ溃脖鹬竿约赫驹诒鹑耸迮允鹱印
“來人,明日起,各班衙役、差员带着门下弟子巡视地方,凡家里洠耍怀だ镎荒芴嫫涞1U撸河爰也宦刹榉猓腔е髟谑漳冢约褐鞫涎妹艁斫馐颓宄裨颍疃喟敫鲈潞螅统瓫'充公。”
第二记狠招,则砍向了当地那些正在摇摆不定的普通人,你不是想跑路吗,洠Ч叵担芰撕蜕信懿涣嗣恚俑顩'钱应付朝廷的大军呢,刚好卖了你的家产去顶账,你要是洠畹缴衔奁呦挛薏逭胫兀屠渚蚕聛碜约核剂克剂浚约禾思妇淞餮跃桶鸭也∈猓降字挡恢档谩
“來人,给张老爷,王老爷,李老爷、孙老爷,还有包老爷、色目马老爷发请帖,就说本官最近见园子里的梅花欲开,想请他们到衙门來一道喝酒赏梅。”第三记狠招,看起來就文雅了许多,针对性也更为清楚。
能跟地方大员平辈论交的,不是一等一的大户,就是家里有人正在,或者曾经为官,这些人不好得罪得太狠了,所以,将他们请到衙门里头仔细沟通一下,是必须的过程,无论平抑粮价,还是将那些躲到乡下的胆小鬼逼回城,也都离不开他们的点头与支持,而淮安军万一兵临城下,地方上是守还是降,更需要跟他们提前打个商量
一番鸡飞狗跳的折腾,到了正月底,这股突如其來的“逃荒”潮,总算得到了遏制,但是粮价,却洠绲胤焦僭彼福焕卫蔚囟辰嵩谝桓霾恢劣诙鏊廊说钠胶獾闵希诳蠖潭潭嗳漳冢谷幻刻於荚诔寤餍碌母叨龋劬痛悠剿氐牧降饺叮搅耸兑陨希⑶一狗沤疃罚绦叩脑贫伺噬
那些地方上的豪商和士绅们当面答应的都不错,过后,却非但洠в心贸龊凸俑坏蓝愿独习傩盏牧ζ鴣矶愿读讣郏炊刖∫磺邪旆ㄇ拦夯蛘呦郏宋刂圃炜只牛呐掠泄僭焙菹滦膩恚谧约褐蜗伦チ思父霾豢矍腋硬还挥驳募一锟衬源螅讣垡谰墒钦瞧饋頉'商量。
根子硬到连官府也轻易不敢下手的人家,在每路每州都不算多,两、三户而已,可这两三户人家所制造的口子,却足以令地方官员最后的努力,付之东流,在他们疯狂的逐利行为下,非但粮价在飙升,布匹、绸缎、瓷器、牲口、木器,也都开始跟风而起,甚至连乡下随便就可以挖到的荠菜,只要进了城,身价也扶摇直上,对此,卖菜的商贩也自有一番说辞,忙碌上一整天,好歹也得自己换回两个干馒头來果腹,否则,明天早晨饿得头晕眼花,哪还有力气再挑着担子出城。
“淮安军早点儿打过來就好了,只要淮安军一到,那些囤积粮食不让大伙吃饱饭的狗大户,谁都跑不了。”因为舍不得家产,被官府硬生生绑在了城里的百姓,很快就找到了罪魁祸首,私底下,悄悄地抱怨。
“官老爷是存心想把大伙给饿死在城里,大伙偏不如他的愿,先挖野菜吃糠对付今天,等淮安军一到,大伙立刻想办法献城。”有一些胆子大的,则想出了最简单的解决办法,打仗时洠Х钩裕谜淘绲愣崾闶牵灰幸环侥苡还苁悄囊环剑蠡镒匀痪偷玫搅私馔
当一座城市里大部分人都吃不饱饭时,整座城市就变成了一个随时都可能爆发的火山,无论当地驻扎着多少官兵,无论城墙上挂着多少颗血淋淋的脑袋。
“打开大门迎吴王,吴王來了就放粮。”
“北风尽,南风归,看朱成碧非心乱,五德相生复相克。”
“火生土,土生金,金光散尽火重來,寒意退去春始归。”
如果说老百姓的抱怨,只是停留于发泄层面,对大元朝的地方官府构不成实际威胁,暗中传播的民谣,则径直开始对士大夫们诛心了。
尽管朱重九自己,对鬼神命理嗤之以鼻,尽管从刚刚建立那一刻开始,淮扬大总管府就公然否定了五德轮回之说,但黄河以北,却不归他的管辖,黄河以北的绝大多数读书人,却依旧对五德之说深信不疑。
按照王莽篡汉后的官方修订的说法,五德相生,是以虞为土德,生金德夏,金德夏,又生水德商,以此类推,火德宋之后,自然该是土德金,然后便轮到了金德的大元。
但官方归官方,民间却一直流传有,五德不但会相生,而且会相克的公论,朱屠户以杀戮为修行,杀了一万口猪,才重开了灵智,随后又更改火药配方,制造火炮火铳,因此,他江山必然为火德,按照五行相克的论断,金德的大元,注定要被火德的大吴所融炼,携北方寒气而來的蒙古骑兵,也注定要败在戴着南方春暖而归的淮安军之手。
与对待老百姓的抱怨不同,无论官员还是地方士绅,听了不知道从何而來的民谣后,都开始惶惶不可终日。
这东西太邪门儿了,从商周交替,一直到隋唐易鼎,周宋相继,华夏历史上,几乎每一次朝代更迭,都有相应的民谣抢先给出暗示,昔日一句“桃李子,皇后下扬州”,导致隋炀帝杨广用疯狂的手段诛杀一切可疑的李姓将军,最终,却仍然免不了杨家江山被太原李氏所取代,如今,民谣里头都指明的朱屠户这个火德,要取代金德的大元了,作为凡夫俗子,还敢逆天而行么。
第五十三章春归下
“还好,他们洠滴馔鮼砹瞬荒闪浮!敝熘鼐沤榇Υ颖狈椒淼拿鼙ǚ朔行┯裘频囟诹俗腊干稀
因为今年凌汛來得稍晚了些,以及其他一些内部原因,淮安军主力至今还洠Ф珊樱皇桥沙鲂」刹慷樱诒卑督⒘思父銮吧冢拥芯牡挚辜ち页潭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