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蝶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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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蝶恋花-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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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名字。只是现在的人越来越孤独了,只与机器对话,再听不懂鸟语了,不过就算听懂了估计也没有什么好话说给人听。鹧鸪在唐诗中的意象主要体现在心性向阳和乐声《山鹧鸪》的婉转凄恻上。南国民间乐曲,笛声清越。唐时的乐曲《山鹧鸪》,应该是笛子一类的吹管乐,最喜欢听鹧鸪曲的应该是晚唐的许浑,他为鹧鸪曲写了许多诗,像“南国多情多艳词,鹧鸪清怨绕梁飞”;“金谷歌传第一流,鹧鸪清怨碧烟愁”等都是描写这种乐曲的。不知道为什么姜夔在《宋史乐志》里说它“沈滞郁抑,失之太浊”。再后来兴起禽言诗,更有人将鹧鸪的叫声形容为“行不得也哥哥”,这完全是将人的感情加在鸟身上,这鸟儿不复是它自己了。 
  《山鹧鸪》因为是笛曲,似乎不太适合在乐坊酒肆填词演唱,所以唐五代并不见有词作,到了北宋初年,才仿佛一曲笛音御风而来,高雅风致、清灵悠扬直入那些风流才子的寂寞心灵。离愁别绪,感怀身世,一股凄凉哀婉的风迎面吹来。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影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他是宝玉衔来的那块玉,是黛玉晨昏滑下的泪。生于富贵之家,烈火烹油鲜花著锦本就是他的生活,也曾年少得意,十几岁就被仁宗召见赏识,可他与生俱来的狂傲狷介让他无法与世相容。那样一个痴人完全的唯美人生。丞相的小儿子,自小也必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何况多情复多才,狂且随他狂去,疯也由他疯罢,谁又想得到天意不遂人,落魄倾散来得那么快,后来跌宕“陆沉于下位”是他自己的选择也是命里注定。回忆,回忆,只在回忆里还觅得到当日的温暖。只是衣上酒痕诗里字,凄凉意从心底沁出,深入骨髓。小晏的酒,饮不完;小晏的醉,一直醉,一场春梦了无痕,只是害得我们在他的梦语里发现男人的痴情婉约像一种甜蜜而忧伤的毒,宁愿喝下去,含笑而死。莲的狂筝,蘋的琵琶,云和鸿的歌舞,每个人的好他都知道都爱到心里,毫不吝啬地赞美。她们是多么的幸运,她们亦爱他、敬他、怜他,相国公子,高贵清雅,必是丰神俊秀目清气朗,只是那样落拓,歌舞欢宴中眼角眉梢掩不尽的落寞,让人说不得忍不住为他拼却醉颜红,为他说相思。 
  上面这首《鹧鸪天》总让人想起宝玉和晴雯,公子多情,女儿薄命。“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彩云易散,霁月难逢。千载之下,这样的句子,杀伤力丝毫未减,繁华与凄凉,同心而离居,思念的利轫在时间深处闪着温暖的光,有时候甘愿被它一剑毙命,死在那甜蜜的回忆里。 
  晏小山填了许多首《鹧鸪天》,题材类似,但秀句异彩,每首都动人。我想这是因为他情真吧。 
  小令尊前见玉箫,银灯一曲太妖娆。歌中醉倒谁能恨?唱罢归来酒未消。 春悄悄,夜迢迢。碧云天共楚宫遥。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 
  这最后两句历来为人称道,就连理学大家程颐都誉为“鬼语”,其实小山写来并不用力,只是发自肺腑而已。不知道这些词作是否也曾经被云鸿们演唱过,想到这样的清曲再不可闻,心下虽不至于像张爱玲恨不能坐了时光机器去将散失了的《红楼梦》抢回来一样,但遗憾终是难免,那个时代赶不上就是永远赶不上了。错过了的人就是永远地错过了。其实晏小山本性中除了柔情外,也颇多侠气。他相交最深的黄庭坚与他多有唱和之作,其中就有“晏子与人交,风义盛激昂”的句子,可见小山的风骨,他虽不关心政治,却冷眼旁观,洞若观火,对新党权贵不以为然,还曾经因为与反对新法的郑侠有诗文往来而入狱。有了这样的底色,再回过头来看小山的《鹧鸪天》,会觉得这个男人如浊世中的清流一样宝贵一样可爱。 
  填《鹧鸪天》的词人很多,几乎是有宋一代最流行的词牌名之一。贺铸、辛弃疾、李清照、姜夔,后来的元好问都有很多词作。贺铸因为有一首著名的悼亡诗里有“半死桐”三字,所以这一阕也有此名字,还有叫“于中好”的。因为太爱小山,几乎不想录其他人的,但辛弃疾也喜作《鹧鸪天》,在他用过的一百多个词牌中,使用频率最高的就是这首《鹧鸪天》,但心下并不喜他这样滥用,不过仗着得心应手而已,佳作并不多,“晚日寒鸦一片愁”这首倒非常的轻灵: 
  晚日寒鸦一片愁,柳塘新绿却温柔。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肠已断,泪难收,相思重上小红楼。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 
  好了,让我们放飞鹧鸪这只伤情鸟吧,就像江南丝竹中的那首著名的《鹧鸪飞》一样,结束在欢快振翅的悠远中,那本是一只雄健高远有英气的鸟儿,千百年来它也忧伤够了。让我们看看另一只带给人喜悦与温情的鸟儿吧。喜鹊,自从为牛郎织女搭了那座最浪漫美妙的桥,中国人就爱上了它们。在唐,已有诗人多番咏叹。到宋,填过《鹧鸪天》的欧阳修创制了《鹊桥仙》: 
  月波清霁,烟容明淡,灵汉旧期还至。鹊迎桥路接天津,映夹岸、星榆点缀。 云屏未卷,仙鸡催晓,肠断去年情味。多应天意不教长,恁恐把、欢娱容易。 
  牛郎织女的故事在汉代已十分流行,鹊桥是最有古中国情调的词之一。古人参照天象而创美丽神话,每一颗星都有故事。这是古人与天地意凝神合的灵感,可遇而不可求。欧阳修这首词没有脱离相见时难别亦难的旧意,这一阕是专为等待秦观的到来: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因为秦观的《鹊桥仙》贴合了词牌名本身的含义,后人喜欢,也有直接把它叫做《金风玉露曲》的。 
  秦观、小晏都是千古伤心人,“淡语皆有味,浅语皆有致”真是说得不错,真正好的词不用一个典自己就能成经典。若将古往今来的情诗排列一下,这一首永远都会在排在前十名。只是后来被人念得太多了,锦绣句子从无数口中出,更难免被浮滑浪子做了始乱终弃的烟雾弹、挡箭牌,可怜痴心女子纵使不满足也没有办法,总不能都像朱淑真那样大胆地喊,我就要朝朝暮暮: 
  巧云妆晚,西风罢暑,小雨翻空月坠。牵牛织女几经秋,尚多少、离肠恨泪。 微凉入袂,幽欢生座,天上人间满意。何如暮暮与朝朝,更改却、年年岁岁。 
  朱淑真个性独特、才情不让李清照,一部《断肠词》倒有几许刚烈。在南宋那个年代,婚姻不幸的她断然与丈夫决裂,另觅知音,很是勇敢。这首《鹊桥仙》翻秦观词意,却大胆直白,让当时人大跌眼镜。女子也可以这样主动这样不计后果吗?现代的朱淑真们看得更透,她们说我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无法得到,那我要健康,如果老天连健康也不给我,那我要很多很多的钱。表面上是一退再退,直至无路可退,事实上是有谁还在勇敢地交付痴心? 
  词牌中喜鹊出现了不只这一次,在《鹊踏枝》中我们还会听到它雀跃的啼声,只是喜悦欢畅从来都不是词中本意,幽远静美,浅吟低唱的歌声中,忧与愁与生俱来,何关天地,更何况春去秋又来,鸟鸣花自开。   
  少年游与醉花阴(1)   
  少年总是一个令人惆怅的词,一旦人开始说少年那就是回忆的开始,不管曾经是鲜花著锦,如花美眷还是放浪形骸,窘困逼仄,青春岁月都不再属于自己了。我读晏殊和柳永的《少年游》会有天上人间的感觉,一个说“长似少年时”,一个说“不似少年时”,都是回忆,人生就是这样的不同。 
  芙蓉花发去年枝。双燕欲归飞。兰堂风软,金炉香暖,新曲动帘帷。 家人拜上千春寿,深意满琼卮。绿鬓朱颜,道家装束,长似少年时。 
  一个人一生顺畅,事业家庭爱情圆满,看着眼前良辰美景,怀念过去可以更好地教育下一代,但晏阁老从小就顺,天资聪颖没有吃过什么苦,这样的人生没有更多的激励作用,所以儿子晏小山走上另一条路,也是物极必反,生活好像永远都在别的地方,可是谁也找不到。老晏如果想在小晏的身上找到他的少年影子注定是不可能的了,才华可以相似,寂寞心境却迥然不同。 
  柳永呢,彻底的放弃之后得到了彻底的解放,既是白衣卿相,你还能奈我何。他在《少年游》中说“狎兴生疏,酒徒萧索”,骨子里透出来的是萧瑟的冷,“不似少年时”说不清是怀念还是厌倦。柳永词多为歌妓填词而作,这是他主要的生活来源,歌词写得好,是因为他有生活,醉卧花阴也要有真心才成。 
  走过汴京城繁华的街市,酒楼、茶坊、小食店,远远地看到桑家瓦子高悬的红灯笼,听到那里传出管弦笙歌,后世被我们称为风花雪月的雅词有多少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拂去铅粉残妆,依然能看到有人曾交付真心。咏妓之作毕竟不同于赠妓之作,这一番在“少年游”中醉卧花阴的,是另外两个人。 
  张耒,少年才俊,十七岁的时候在陈州得到苏轼和苏辙的赏识钟爱,二十岁考中进士,苏轼曾称赞他的文章“汪洋淡泊,有一唱三叹之声,而其秀杰之气终不可没”,他也一生都以苏门弟子自居。苏轼在京城负责贡举考试的时候亲点张耒做他的助手,可见对他的倚重。苏门四学士的命运由此也跟他们的老师紧密相连,仕途坎坷是他们共同的人生轨迹。张公子不像其他三位,他学老师为文作诗,但词于他似乎另有隐情,平生所作词作极少,两首最著名的词都只跟一个女人有关,她叫刘淑奴。 
  含羞倚醉不成歌,纤手掩香罗。偎花映烛,偷传深意,酒思入横波。 看朱成碧心迷乱,翻脉脉、敛双蛾。相见时稀隔别多,又春尽、奈愁何。 
  刘淑奴是许州最有名的歌妓,大名鼎鼎的苏门四学士之一的张耒为她写下这首《少年游》,完全不顾老晏定下的格律,惹得后人对这一个词牌多有创新,添字减字,自由得很。 
  看到“看朱成碧心迷乱”的句子,立刻想到《天龙八部》里的阿朱和阿碧,两种最亮的颜色,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格。很多人会感慨阿朱对萧峰的深情,但我读到最后,看阿碧陪伴在已经疯了的慕容复身边,心酸到几乎落泪,女人为爱迷乱,也为爱坚韧。 
  年轻的张耒刚到许州任上,便猝不及防遭遇了这个他后来怀念一生的女子。可是张耒不是段正淳,但他亦有段正淳对女人的良善。淑奴的迷乱被他看在眼里,此时还是初见,他的心还如刚刚遭遇春雨的柳枝,敏感而多情。淑奴的歌声姿容让他痴迷,而他也是她仰慕的青年才俊。可是,淑奴是官妓,官妓只应招陪宴,在宋代,官妓和民妓有着根本的区别,她们有些像唐乐府里的歌舞伎,一种由官家拿钱供养的职业,是严禁和应酬交往的官员发生性关系的。 
  酒席间她尽饮,渐渐地醉了,歌也唱不了了,后来醉得狠了,连颜色都分不清了,可她记得张公子,那个一心想听她唱歌的张公子,几天后他为她写下上面那首《少年游》,她的心不是没有动。后来他再见她,她将他延入闺房,帘幕低垂,香炉里轻烟袅袅,她问他:“可能帮我脱离乐籍,您的老师苏大人不是曾经用一首诗帮润州郑容、高莹脱籍从良?” 淑奴说的是苏轼做客润州,润州太守宴席款待,席间官妓郑容、高莹二人求助,终于落籍从良的事。官妓要想从良必须得到本郡长官的批准,当时太守请苏轼代为决断。苏轼写下《减字木兰花》一首:“郑庄好客,容我尊前先堕帻。落笔生风,籍籍声名不负公。高山白早,莹骨冰肌那堪解老,从此南徐,良夜清风月满湖。”这是一首藏头词,将每句句首的字合起来便是“郑容落籍,高莹从良”。 
  可张耒不是苏轼,他还没有那么大的名声和面子,他握着淑奴的手,犹豫了。应酬唱和是一回事,落籍从良是另一回事,而如若与官妓有超出一般酬唱的关系是有危险的。他是担心还是退缩了?这其间的辗转犹疑我们不得而知,而他终是离开了她,“别离滋味浓如酒,著人瘦。此情不及东墙柳,春色年年依旧。”春色依旧,而他从此再不作词,仿佛对自己这段感情的交代。 
  每念及此,我的心微微的酸。在艳情相思泛滥,软语温香如空气环绕的宋时,张耒像一个寂寞而坚持的人,我愿意相信他对她的感情是真的。 
  有了这个故事,周邦彦那首有着令人啼笑皆非或浮想联翩背景的《少年游》就有点入不了我的眼了,传说他和宋徽宗同好李师师,一次他在师师处的时候,皇帝也来了,于是这个专为皇帝造新曲的大词人钻入床下。其间的不堪想起来只是滑稽。后来他写《少年游》记此事: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宋风其实并不是想像中的艳,规矩是明确的,虽然处处勾栏瓦舍,但分得很清楚,故事笑谈而已。只是《少年游》的曲调变化多端实在是词牌中少见。 
  是谁说的,人不风流枉少年,可风流也分个高下雅俗,接下来的故事也跟苏轼跟官妓有关。毛滂,《醉花阴》由他而来,这里也有一个让人怜惜的女子,她叫琼芳。 
  毛滂和张耒几乎同时出生。虽然他没有名列苏门学士,但同样也受到过苏轼的指点和提拔,就像称赞张耒一样,他赞他“文词雅健,有超世之韵”,评价不可谓不高。苏轼对那些有才华的后生晚进是很看重的,这可不容易做到,历史上成名的大家对诗名日隆的后辈排挤打压的例子可不算少。 
  檀板一声莺起速。山影穿疏木。人在翠阴中,欲觅残春,春在屏风曲。 劝君对客杯须覆。灯照瀛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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