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6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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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6年第5期-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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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夏看小西爸,小西爸略一思忖,知道这酒今天是势在必喝,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于是对小夏点了点头。小夏得令拿着酒去了厨房,小西爸趁此招呼大伙去餐厅就餐。都坐下了,建国爹从小夏手里接过酒瓶对小西爸说:“这酒您一定得喝,不喝您就是看不起我们……” 
  看着小西爸为难的样子——他实在是不愿喝酒——何建成道:“爹,教授不能喝就算了,酒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建国感谢地看哥哥一眼,这种场合,他的身份,不好为小西爸说话。 
  建国爹悻悻地放下酒瓶。小西爸想想,自己拿起瓶子倒了小半杯,举起:“来!欢迎你们的到来!有安排不周的地方,请多包涵!”说着一仰脖把酒全部喝下,“我先干为敬!” 
  建国爹脸色立刻缓和了,倒满一杯子酒一口灌下:“亲家啊,你不跟俺见外,瞧得起俺,俺就知足了。你不能喝酒就别喝,你只要有这个心,就够了。” 
  “吃菜吃菜!”小西爸招呼大家,同时也招呼小夏,“小夏,你没事了吧?……没事赶紧坐下,吃!” 
  建国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她用不着!” 
  “又不是坐不开。一块吃,要不菜凉了。”小西爸道。 
  建国爹摇头:“不中!”同时耐心开导小夏,“宝安媳妇,不中!人家对咱好咱领情,咱自个儿心里可不能没点数——主人就是主人!” 
  “什么主人不主人的。小夏来,是来帮我们分担家务的,不过是分工不同,人和人是平等的。” 
  “人和人是平等的?”建国爹叮了一句。 
  “平等的。”小西爸点头。 
  建国爹又倒一杯酒一口喝了下去,摇着头笑:“也就是说说罢了。他人和人能平等吗?打个比方,一条道上,有骑马的,有骑驴的,还有挑担的,平等,咋平等?要平等不就都骑马了?……亲家,你是教授,学问比我大,大得多,可是在这件事上,我不能同意你的看法。我告诉你说,这人和人是不平等的!别人不说,我这俩儿。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一个家里头长大的,就因为一个上了大学,一个没上,结果咋样?上了大学的,一年到头坐在屋里,风吹不着日晒不着,冬有暖气夏有凉风,拿钱还多;没上大学的呢,见天下地上山,累一年下来,挣不了仨瓜俩枣。寻思到城里来找个挣钱多点的营生吧,干得那活儿,驴都不干!”眼圈有些红,伸手去拿酒杯,酒杯里没酒,他直眉瞪眼看小夏:“宝安媳妇,倒酒!”酒倒上后,又是一口灌下,尔后道:“住的地方,也太孬,就是个牲口棚!” 
  何建成忍不住打断父亲:“爹,来时候不是说好不说这些的吗!这已经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了,建国和小西为咱闹得到现在都不说话!” 
  小西爸又看建成,心里对这孩子的感想越发的好。同时不由就对建国爹的心情有了些感性的理解。是,这么一个聪明懂事的好孩子,就因为家里拿不出钱来供他,命运就遭到了这样的改变,不能不让人痛惜,他一个外人都感到痛惜,何况亲爹? 
  建国爹受到何建成提醒,开始说来的路上定下要说的事。“亲家,今晚上来,一是来认认门,二是想说说这两个孩子的事。我也知道,小西嫁给建国,是有些委屈,我们一个农民家庭……” 
  “哪里哪里!”小西爸摆手,“你看如今的财富排行榜上,一半都是农民家庭出身!” 
  建国爹也摆手:“那些人是些啥人咱不知道。咱只知道咱家里条件差,让媳妇受了不少委屈。年了节了,俺们那冷,屋里头没暖气,头年建国说要带媳妇回家过年,建国他娘和他嫂子一宿没合眼,给他们纫被子,用新打下的棉花,里外三新,纫了三床被子一床褥子——”说着,先后竖起中间三根指头和一根食指。 
  “知道,我们知道。小西回来也都说了。小西这孩子从小跟我母亲长大,我和她妈妈工作忙,顾不上管她,给惯坏了,过于任性,也娇气。” 
  “主要还是俺们穷,条件孬,建国说话做事也有不周全的地方,得罪了小西,你看,我一来,小两口就闹矛盾,一来,就闹矛盾,闹得我这个心里头很不好受。所以,我今晚上来,就算是给你们赔不是了。你给小西说说?” 
  “没问题没问题。小两口打架说出点过火儿的话,是常有的事。要照您这么说,我得替我们家小西给您赔多少不是啊?回头小西回来,我跟她说。”然后扭脸对何建国:“建国啊,小西是女孩子,有空的时候,你主动给她打个电话,谈一谈,沟通一下,啊?我跟小西妈,也有磕磕碰碰的时候,每次都是我主动。我们是男人——” 
  “对!男人是不能跟妇女一般见识!”建国爹也对儿子,“给小西打电话,这就打!”小西爸说不用这么急,建国爹坚持:“去!打去!”何建国想想,起身去了。最终促使他打电话的原因是,看今晚顾家这阵势,小西妈指望不上,都躲出去不见他们了,态度不言自明,那么,只有请小西出面,请她跟小航说说,把他哥哥的工作调换一下。 
  何建国没用家里的座机打电话,用的自己手机,去了阳台。他不想让人听到他打电话的内容。道歉和献媚一样,最好不要有第三者在场,会使道歉或献媚者有心理障碍,直接影响到道歉或献媚时的水平发挥。 
  小西接了他的电话,开始她不想接,妈妈催促她接。电话里,何建国诚恳向她道歉,并请她向妈妈转达他深夜打电话惊扰的歉意。小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对方一说软话她就容易放松警惕,容易以诚恳对诚恳,当下就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建国,我知道你难。夹在老婆和父母中间的男人,很难。我不反对你孝顺父母,但不能没有原则,你得学会说不!能办的事,办;不能办的事,就是不能办——” 
  殊不知这边何建国正不知该怎么把话题引到这上边来呢,那边小西主动提及,他立刻不失时机给小西上了一堂关于文化差异城乡差异的课,当然这之前,先得站在小西立场上谴责一番农民的愚昧落后——先要“同情”,尔后才有可能“共情”——他说:“我知道我们家有时提的要求荒唐过分,但作为一个出身农村考进北京的孩子,我同时也深知这种城与乡之间价值取向和文化认同上的巨大差异。那差异不是说说道理就能够说得通的,换句话说就是,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道理。什么叫做入境问禁入乡随俗?什么叫做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就是。就是我何建国,就算我有着此刻的认识和文化,一旦回到我的沂蒙山老家,也做不到与现实对抗。”…… 
   
  与此同时,餐桌上,建国爹也正在和小西爸理论这事,小西爸答应小航回来后同小航说。正说着呢,小航回来了。小航出去吃的饭,他是有意躲着何家人的,何建成的事情使他内疚,解释又无法解释,有法解释他们也未必信,连自己的亲姐姐都不信何况他们?小航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吃完饭开车在街上转了一会儿,估摸着何家人该走了,才回来。一进家门就后悔,该先打个电话问一下的。进来后淡淡跟何家人指向不明地说声“你好”,就去饮水机处接水喝,晚饭有点咸,水没了,小夏说打电话要过水了,马上送来,小航点点头就去了自己房间,顺手,关上了门。片刻后又探头出来,问小夏看到他的MP3了没有,小夏进去帮他找时,建国爹问啥东西没了,小西爸告诉了他是什么东西后又找补一句,说是他儿子就这毛病,爱乱放东西。不一会儿,小夏出来,建国爹马上关心地问东西找着了没有,得知找着了后,方放心地点了点头。不料送水工来了后,小西爸叫小航把钱付了时,小航钱包又找不到了,又问小夏,小夏去卫生间给他找来了钱包。钱包在他换洗的牛仔裤兜里,被小夏掏出来放洗衣机边上了。小航拿钱付给送水工,听建国爹说:“亲家,小航回来了,你不说跟他说说?” 
  小西爸在心里叹,这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呢?当场要答复,很容易把别人和自己都逼进死角。他以为家家都像他家似的,老人说一不二。他儿子早已年满十八了,有自己的独立思想和意志。就是未成年时,他们也一向尊重他们的意见的选择。没人时,他可以好好问问情况,跟儿子谈谈,当着这么一伙子人,叫他怎么跟儿子说? 
  小航闻此却主动问了:“跟我说?说什么?”他不想让父亲替他为难。 
  建国爹张口结舌,他乍接触小航就有点怵他,青瓜蛋子愣头青,最不好对付,于是只跟小西爸说话:“亲家,你说还是我说?”意思当然是“你说”。 
  小航正要开口,被小西爸摆手制止,他看出小航情绪不对,这时说非闹崩了不可,他决定用缓兵之计,否则这样纠缠下去,小西妈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休息?他说:“这样吧,你们先回去。建成的事情,我们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得想办法帮着解决!” 
  “我们尽量!” 
  “你的意思是,连这点事,你都不能保证?” 
  “不能。” 
  建国爹一拍大腿,起身:“好好好,我明白了!……亲家,我们是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该赔的不是也赔了,不该赔的也赔了。你闺女要是还愿意跟建国过呢,就好好过,要是不愿意呢,就给句痛快话!”高声冲阳台叫,“建国!走!” 
  何建国闻声出来。他其实早跟小西通完话了,就是不想进屋,宁肯一人在阳台上看月亮。他不愿意看到父亲难堪或说看到由父亲造成的难堪局面,更受不了小西爸妈家的气氛和小西爸的态度。不愿意见他爹他哥,不说,躲着藏着,留她爸一人在家里应付。觉着自己高别人一等是不是?不稀得跟他们打交道是不是?说呀!不说。不说不说罢,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人和人都是平等的,真他妈虚伪。更虚伪的是他自己,明明对这家人充满了反感,却还要虚与委蛇笑脸相迎,为了一点点的实际利益。 
  …… 
  何建国开车带父亲哥哥走。建国爹一上车就说:“我看你这个老丈杆子,就是一个怕老婆的汉,没啥大出息。”停停,“你那个亲家母也真刁啊,就硬是能躲着不见。” 
  “爹,我看这事你也是催得太紧——”何建国之所以这样说,是不想拱火。不料爹还是火了。 
  “事儿是没落在你的头上!要是你哥上了大学,你干力工,看你是不是还觉着我催得紧!” 
  何建成忙道:“爹!爹!我也觉着你是催得紧了点。这事是咱求人,不是人求咱!” 
  见大儿子开口了,建国爹这才不说什么了。却仍是愤愤:“他家那个儿子,什么东西!统共回来屁大点儿的工夫,一会儿找什么P3,一会儿找钱包,啥意思?”这样说着,还不解气,这一晚上,他受的气委实太多!瞪一眼前方开车的老二,愤愤然又道:“整晚上的,就耍你爹我一个人——舍出一张老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到头来,人家还不让贴!我儿子倒好,跑到阳台上躲清闲去了!” 
  何建国一声不响,任爹数落。心里头想,不求她们家了,永远不求了。哥哥的事,他想办法解决。调动起所有关系,辗转托人,也得给哥哥解决了! 
  …… 
  接到小西爸的警报解除电话后小西母女回了家,由于何建国的道歉小西心情不错,一进家就跟爸爸开玩笑:“爸,今晚上让他们折磨得够呛吧?” 
  “不要这么说话,他毕竟是你的公公,虽然说‘人俗少义理’,但——”小西妈摆手打断丈夫的掉书袋子,让他说正事。当说到不给何建成安排好工作,他们就有可能让何建国跟小西离婚时,小西妈生气了,这是什么逻辑,讹人啊!离婚就离婚,谁怕谁?小西爸说理解吧,他们认为这是件很容易的事,不是办不了,是我们不给办。小西妈说就是不给办又怎么了?小西爸道这些话是不能讲的,讲不通,彼此的环境,处境,观念,差得太大。小西爸的这种感触在亲眼看到何建国的哥哥何建成后,尤为深切,并且,深感同情。“你是没见,建国那哥哥真不错,太可惜了!建国也是个好孩子……” 
  小西妈长叹:“他要是不好,事情倒好办多了。” 
  问题又回到了起始处,于是,都不说话了。没话说。 
   
  十五章 
   
  上午一上班,简佳就跟主任请好假说是下午有事要早走一会儿,早就跟小航约好下午三点在售楼处集合,交首付。当时小航说来开车接她,她坚决不让。她在东南,顾小航在西北,售楼处亦在西北,何必?小航同意了,但是叮嘱她不得以任何借口迟到或者不到,因为,交购房首付对他们来说,是一件意义远超过购房本身的事情。昨晚回到住处,她给小航发过短信,没什么特别的事,说说话而已,小航没回。打电话过去,说是“没有开机”,想是手机没有电了,又不敢打顾家座机,只好忍了一晚上。一个晚上都没能联系,很不好过。上午开了一上午会,讨论顾教授书的封面印数宣传方案以及书的题目,发行部也派人参加了,因为有赞助有刘凯瑞,发行部对这本书表现出了难得的热情,按常规,他们才不会对这样一本无名作者的学术书有兴趣。会一直开到中午吃饭。这其间简佳溜出去给小航打过电话,“无人接听”,想他正忙,也可能因环境嘈杂没有听到。他说过,今天上午去工地。中午吃完饭她出去洗碗的工夫,小航打电话来了,打的办公室的座机,小西接的,洗碗回来后小西告诉她,小航来电话了,说是下午他有事,他们约好的事情不能去了。简佳不信,当场给小航拨电话,这次小航接了,声音礼貌得不正常,如果不是说冷淡的话。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他怎么了,他说没怎么;问那什么时候再去,说是再说吧。接着说他正忙,不容她再说什么就收了电话。简佳慢慢收了电话,心里感觉不妙。她看小西,小西也正看她。于是,她直截了当问了:“小航怎么了?” 
  小西简洁道:“你跟刘凯瑞谈赞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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