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战。汤恩伯被撤职后,回到蒋介石那里痛哭流涕,蒋介石念其是自己一手栽培的旧人,让其出任八十九师师长。汤恩伯感激涕零,发誓要在此次“围剿”中做一路先锋,为自己“雪耻”。自加入卫立煌纵队进入苏区,他表现得格外疯狂,见人杀人,见屋烧屋。敌八十九师所过之处,鸡犬不留,一片废墟。这天上午,他没有接到命令,便主动向战场增援,与正在黄安西南执行警戒的曾中生部遭遇。于是两军一攻一守,展开了整天厮杀。虽然兵力和武器处于劣势,曾中生仍然率领独一师坚守住了阵地。直到深夜,气焰嚣张的汤恩伯也没有越过高桥河。曾中生和黄安独一师的顽强战斗,掩护了冯寿二我军的南翼,使从麻城西上的红军主力得以全部到达黄安。也使张国焘、陈昌浩、徐向前等对全局负有重大责任的红军领导人有了重新思考战局的时间,也是红军在四次反“围剿”战役前期行动相对自由的重要原因之一。
深夜,红军的最后一支主力红七十三师到达了冯寿二。我军对面,敌人已就地完成工事构筑,等待北路陈继承纵队和南路汤恩伯八十九师对我实施三面合围。12日天刚亮,对敌人一夜没有动静十分不放心的徐向前来到我军前沿,发现敌人并没有继续向我攻击的迹象。“敌人在等待援军!”徐向前恍然大悟。红军必须先敌行动,打破敌合围企图,一刻也不能迟疑!
徐向前快步回到总部临时指挥所。张国焘正躺在竹床上休息。见徐向前神情严肃,立即站起来问:“出了什么事!”
“陈继承的四个师正向七里坪进犯,一旦得逞,我军危险。我提议放弃黄安,主力北移七里坪,我军应争取在那里实现灭敌一路的目标。”徐向前说。
“情况真的这么严重?”张国焘勃然变色。
“放弃黄安我军尚能获得主动,不然将很快陷入重围!”
“那就赶紧撤!向七里坪撤!”张国焘有点儿气急败坏,“到七里坪一定要打好!消灭了陈继承,再回来消灭卫立煌,把黄安夺回来!”
当夜,红军各部悄然撤出阵地,沿倒水河快速北移。13日清晨,卫立煌六纵队的所有阵地对面,都突然没有了红军。下午4时,黄安失陷。
8月15日,七里坪大血战。
倒水河由北向南流经七里坪西门外,河东岸自北向南依次耸立着酒醉山、大小雾山和古风岭。13日晨,红十一、十二、七十三、黄安独一师相继到达,立即沿倒水河东岸布阵。头天下午王宏坤已率红十师由麻城直接赶至七里坪,控制了西门外一线山头,并派部队前出到河西,与退到这里的罗山独立团占领一座山头,迟滞北路敌人的先头部队。徐向前让全军在东岸一线排开:红十一、十二师居北,控制酒醉山;红十、七十三师居中,控制大小雾嘴山;曾中生的黄安独一师和曹光南的少共国际团在南,控制古风岭。各部随即挖掘工事,构筑多层阵地,组成防御体系,做好了大战的准备。徐向前、陈昌浩将自己的指挥所设在大小雾嘴山山顶,然后一个团一个团地巡视各师阵地,指导各师确定防御重点,合理安排兵力。此后,又让各部在西岸设置了部分阻击阵地。徐向前准备使用的仍然是他屡试不爽的老战法:先用顽强的阻击战大量消耗敌有生力量,疲惫其士气,待敌力量与士气渐次耗尽时发起大反击,两翼迂回包抄,分割聚歼,将敌一吃掉!”张国焘也深知此战胜负关系重大,十分积极地行动起来,动员当地政府,组织成千上万的群众,全力支援前线。
这样的大战,红军时期的大别山恐怕很难遇上了。王宏坤将军回忆说:
11日下午,我们赶到七里坪。七里坪位于黄安城北约二十公里处。这里地形很好,两面是大山,有悬崖,倒水河由北向南流。这里是红四方面军的诞生地,是根据地中心,群众条件好。听说红军要在这里打仗,无论男女老少全都出动,送茶送水,将花生、鸡蛋、鞋袜直往战士口袋中塞,还组织青壮年抬担架、搬运物资,儿童团站岗放哨。当时接近农历“七月半”,新谷还未登场,粮食很困难,为了支援子弟兵打仗,群众宁愿自己挨饿也十分踊跃地把仅有的粮食献出来送到红军手里,有的还未等稻子成熟就提前开镰收割,日夜抢打送给我们,我军指战员激动万分,纷纷表示:誓死消灭敌人,保卫红色苏区,保卫父老兄弟姐妹。
我们以红二十八团和红三十团控制七里坪镇子和两边山头,赶筑工事,并派出红二十九团向西前延伸到黄陂站、吕王城附近,控制一个大山头。
12日,敌陈继承纵队向红二十九团发动进攻,红二十九团在独立二师、少共国际团、地方赤卫军和人民群众的配合支援下,凭险坚守,给敌以重大杀伤,将敌阻止在七里坪以西。吕王城一带及其以东的郭家四、贺家河、平顶山一线,山势很险要,我军占据山头,敌一爬山我军就开火,敌人攻了一天,不仅没有进展,反而丢下了大批尸体。
可是,13日,张国焘却来命令要我们师向南开,说敌人占据了冯寿二和七里坪中间的一座高山,命令我们攻取该山头。我们开到那里不久,红十一师和红十二师也先后开到。我们几个师领导到前沿看了,那里的地形很险要,易守难攻。敌人的工事依山势一层接一层,并且装备精良,火力很猛,这怎么攻?攻起来必然伤亡很大,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大家都不同意,这样部队又拉到七里坪。
我们再到七里坪时,敌陈继承纵队四个师已乘机占据了倒水河西面大山,并且敌主力已从七里坪的西北转到了七里坪的西南面,那一带山头较低,地势也较开阔,有利于大部队展开。我军遂在河东岸山头布阵。这一仗,总部下了决心,要在这里给来犯之敌以狠狠打击,一鼓作气地将敌摧垮。
我军部队明确了任务。我们十师是红四方面军主力师之一,是最老的部队,很能打仗,干部也都很过硬。甘济时政委作了政治动员。他说,我们过去不是一直是盼望打蒋介石王牌吗?现在他来了,你们敢不敢打?能不能狠狠地打?明天就要到战场上见功夫!
8月15日拂晓,敌人全线出动,从七里坪镇南五六里处的周家墩渡过倒水河,向我军阵地发起猛攻。我们师控制的悟仙山是敌人企图夺取的主要目标。陈赓率红十二师在我师左翼,阵地紧挨我们,他们控制的两个山在悟仙山左侧,敌要夺取悟仙山主阵地,必须首先夺取这里。因而这里的战斗尤其激烈。敌人的攻势很凶猛,蒋介石的嫡系究竟不一样,装备最好,每个班一挺轻机枪,还有飞机、大炮掩护。
战斗最激烈的时候,防守七里坪镇的红三十团三营教导员杜义德打来电话直接找我,说敌人分几路攻镇子攻得凶,他们防守得很吃力,部队有些伤亡,营长也挂了彩,要求支援。我考虑七里坪镇和我们主阵地之间是一片开阔起伏地,敌人以飞机大炮火力封锁很严,我若支援,必将造成重大伤亡。我对他说,你们一定要打退敌人,保住阵地,别忘了你们是红三十团!……
七里坪大血战一开始便显出两军竭力拼杀,一决雌雄的特殊色彩。攻占了红军河西阵地的白军在轻重机枪火力掩护下,以整团规模开始涉水渡河。白军官兵除了枪声,便是呐喊。“冲呀!杀‘赤匪’呀!……”他们的呐喊声造成了一种声势,既是对河东红军的威慑,更是为自己壮胆。东岸河滩阵地上,红军的武器性能低劣,只能打百米甚至几十米内的目标。这就使白军的前锋下水时没有碰上多少来自对岸的子弹。一种红军防御线软弱无力的错觉加快了进攻者在水中跳跃的速度。进攻大小雾嘴山的敌二师五旅十三团率先进至河道中央。这时就听对岸河滩红军阵地上一声枪响,红七十三师二一七团突然开火,白军官兵纷纷中弹,倒入河中。瞬时间,在他们的北翼,红十三师二十团前进阵地也向敌第六旅攻击部队发起火力袭击。鲜血迅速在河水中散开。敌人受此打击,慌忙向后逃去,成千人跳跃时溅起的白色或血色浪花,在晨光中显出了另一番磅礴而动人的气势。
“谁让他们退却的?……传我的命令,不许退却!”黄杰在一座不起眼却视野开阔的小山包指挥所里,放下望远镜,怒冲冲地喊道。
以后的红、白之战就进入到一种极为激烈、残酷的情景中去了。第一次攻击虽然失败,却让河东岸红军的伤亡,浓重的硝烟也妨碍了他们,不能对涉水过河的白军实施有效的阻击。大批白军一举涉过中流,与河滩阵地上的红军官兵展开肉搏。倒水河东岸,一时刀光剑影,热血飞溅。河水边和浅水中倒下的尸体,使上游之水陡然高升。
白军的炮火继续向红军山腰和山梁阵地延伸射击,意在掩护白军对河滩阵地的突击。与此同时,黄杰命令第五旅、第六旅后续兵力全部投入战斗,巩固河东岸立足点,向大小雾嘴山山梁展开。大小雾嘴山北北麓,敌三师九旅一部也过了河,与红十师前进阵地上的官兵展开厮杀。黄杰心跳得厉害,战局正朝着对他有利的方向发展。在北伐战场上,在中原大战的战场上,他每次总能出其制胜,今天同徐向前较量,幸运之神也许还与他同在!
让镜头跳出王宏坤视野:
河东大小雾嘴山的山梁上,一个人从黎明起就隐在一座简单的掩体后面,透过漫山遍野的硝烟烈火,注视着山下河边的激战,他就是黄杰的对手徐向前。
敌前锋已越过倒水河,进至我前沿阵地;敌正欲在山下河滩上建立起自己的立足点。然而这一切并不出乎他的意料。黄杰的战法乃是德军或者日军操典上的规定战法,他对这位老同学在黄埔读书期间学到过什么一清二楚。红军不可能将白军攻击部队全部消灭在河道中流,红军没有这样的火力,再说也不能这样做,那会让敌人更大规模地使用炮兵和飞机,红军的优势反而没有机会发挥。红军要大量杀伤敌人,靠的仍然是肉搏战,是大刀和枪刺。
“给我接王树声!”他对电话员说。
送话器里传出七十三师师长王树声沙哑的声音:“总指挥,敌人过河了,我想出击!”
“好!注意,要合理使用兵力,防敌炮击!”
“明白!”王树声说。
徐向前的电话转接到红十师师长王宏坤指挥所。
“王宏坤,放敌人过河!准备肉搏战,要一批批把他们消灭在河滩上!”他的声音压过战场上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传到王宏坤耳朵里。
“懂了!”王宏坤回答。
新任红十师政委甘济时亲自下到河滩一线前进阵地组织反击战。红三十团团长曾庆息率领一个连,随他一起杀下山腰地。
“同志们,与敌人拼大刀,将敌人杀回去!”
甘济时大声呼喊,挥舞大刀,飞奔着跃下河滩敌我战阵之中。河滩阵地上的官兵们得到支援,士气大增。两军合为一处,形势为之一变。过河的敌人越来越多,王宏坤不停地将红三十团的兵力派下山去,投入肉搏战。
敌我两军混作一团,两两相对,以命相搏,杀得天昏地暗。双方一直战到中午12时,李仙洲旅的多次攻势被击退,一千余名敌尸倒在河滩上,红三十团伤亡三分之一,团长曾庆息壮烈牺牲,甘济时多处负伤,清澈的倒水河,此时已成为一条滚滚涌流的血河。
而在大小雾嘴山红七十三师阵地前,肉搏战仍在激烈进行。整个上午,黄杰一直为自己的部队冲过河去与红军肉搏这一点所激奋。黄杰第二师于商潢战役中惨败,黄杰取代汤恩伯,将部队撤至信阳,“严加整饬”,用国民党军政部官员的话来说,是“全师赖以复振”。此次“围剿”,蒋介石特今黄杰率部做陈继承纵队的前锋,要雪商潢之战之“耻”。黄杰1923年冬与陈赓、李默庵等二十余人一同考入黄埔一期,毕业后在蒋系第一军何应钦手下东征西杀,参加过几乎每一场大战,七年中由中尉排长升为中将师长,可见智勇兼备。对于徐向前这位黄埔同窗,黄杰虽印象不深,却对他率红军不断取得震惊全国的大胜深感畏惧。战斗开始时他最担心的就是横在面前的倒水河,徐向前若令人死守这条河,他的部队虽众,也不见得真能突过河去,在他看来那无疑就是失败。现在他的担心不存在了,他的部队过了河,正在河那边与红军激战!
黄杰的这种欢乐心情到中午时分却消失了。过了河的白军相继被杀退,不是倒水河,而是红军在那边的一条阻击战。那些在阳光下寒光闪闪的大刀和枪刺!黄杰不承认他已经失败,下午2时,干脆命令六旅和五旅背后的四旅两个团也投入战斗,过河与红军厮杀2
王树声命令山腰一线的二一九团投入反击战;不准立即开火,要等敌人靠近,再猛然冲出去,与其拼大刀,不让对方的飞机大炮及自动步兵火器发挥作用。王树声还令山梁一线阵地上的红二一七团派出援兵,杀下山去,帮助红二一八团稳住河滩阵地,截住蜂拥而上的敌人。大小雾嘴山上下,红七十三师三个团和敌三个旅展开了更大规模的肉搏战,仅仅是肉搏战!
在红四方面军的战斗训练中,拼大刀和拼刺刀是基本功课。这种功课是白军士兵没有好好上过的。战斗此刻已完全变成红军的大刀和刺刀的杀敌表演。敌二师四旅的两个团在河边和山腰上与红军勉强相持了一小时,终于在大批伤亡后被这种大刀战吓得胆寒心裂,全线崩溃。兵败如山倒。四旅的溃败带动了五旅和六旅,敌三个旅上万名官兵没有听到任何人的命令,齐声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喊,山崩水流一般向后退去。
战斗的空前残酷让山梁线上的徐向前也看呆了。他的内心随着战场上敌我情势的变化急剧地变化着,方才他还为红七十三师能否顶住敌人的进攻而忧心。此刻却被山下的胜利激动得热泪盈眶。从早上战斗打响后他就在等待着,等待着敌势衰竭。这个时刻到了!
徐向前拿起电话听筒,让电话员同时给他接通所有五个师的指挥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