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普顿来到树林边温特斯的身边,温特斯告诉他:“他们(机关枪手)需要更多的弹药。给他们拿点儿来。”利普顿跑到一辆谢尔曼坦克那儿(所有的坦克都在树林后面,远在德军看不到的地方--这让E连弟兄们感到极为不耻)。谢尔曼坦克用的是30毫米口径的机关枪,和E连的机关枪是一个型号。利普顿从英国人手上拿了四箱弹药,他给了塔尔伯特中士两箱,自己留了两箱。他俩朝机关枪手那儿猛跑,枪手还在不停地射击着。他俩撂下弹药箱,掉头就跑,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树林边。“德国佬的枪法太臭,”利普顿回忆道,“我俩毫发未损。”
正当德军伞兵部队开始朝机关枪手打迫击炮时,E连的步兵开始了火力掩护,机关枪手们成功撤退了。
温特斯回过头来朝坦克跑去。他爬上最前面的一辆坦克,“脸贴脸地对着指挥员说话”。温特斯向他指出,一辆猛虎至尊正隐藏在路的另一边。“如果你到树林边上的斜坡后面的话,就能把自己隐藏起来,还可以瞄准它开火。”温特斯刚下坦克,这辆坦克和左边的一辆就发动起来,径直向那片小松树开去,松树纷纷被撞断倒地。
第一辆坦克到了树林的另一头,正朝左转变以便瞄准猛虎开炮,“砰”的一声,88机关炮打过来,正打在盟军坦克的炮管上,擦着坦克外壳而过。很显然,德国坦克的指挥员是在盲目地开火,他瞄准的是倒下的松树的树顶。
英国指挥员把坦克往后开了开,但还没等他从后面撤出来,德坦克又一发炮弹打来,穿透了英国坦克的装甲。指挥员的双手被炸掉了。他试图用胳膊打开舱门,从坦克里爬出来,但坦克自身的弹药开始爆炸,巨大的爆炸夺去了他的生命,他的尸体被抛到了半空中。坦克里的其他乘员死在了车身里。坦克一直从下午燃烧到了晚上,里面的弹药还时不时地发生着爆炸。
德军坦克调转88炮口,一炮炸毁了第二辆坦克。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光和整个夜间,E连的弟兄们一直冒着可恶的大雨,用迫击炮朝公路上打。团部直属连带来了一些81毫米口径的迫击炮来增援火力。威格海尔的大炮也加入了进来,不过,他们非常小心谨慎,因为第502伞降团的小分队正从南面向突出部发动进攻。
那天晚上对E连来说,是一个可怕、危险的漫漫长夜,但营里的情报参谋尼克松上尉却度过了一个开心的夜晚。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瓶烈酒,自酌自饮起来。他觉得自己有充足的理由感到高兴,因为今天下午当子弹擦过他的钢盔时,他侥幸地捡了条命。他喝醉了,整个晚上又唱又笑直到失去知觉。
9月26日凌晨,德军从突出部撤离了。天一亮,506团就上路了,沿途没有遇到抵抗。美国空降兵们经过与德国空降兵的激烈交锋,再一次占领了阵地。
当天下午,506团冒着雨回到了于登。E连直到天黑后才精疲力竭地到达目的地。第二天的下午,弟兄们收到了信件,这是他们离开英国10天来第一次收到信件。这使大家,至少使美国兵们相信在荷兰的战斗结束了。
这一猜想后来被证实是错的,但战斗的进攻部分的确结束了,而且是以失败告终。
无论是对E连,对101师,对82师,还是对参战的英国装甲和步兵部队来说,“市场花园”行动都是一次令人沮丧的经历。对英国第1空降师来说,这更是一场灾难。9月17日,第1空降师在下莱茵河着陆时共有10,005名士兵。到9月26日疏散时仅剩2,163人了。将近8,000名弟兄被杀、受伤或被捉。这样巨大的损失却没有赢得任何战略或战术上的优势,而且,目前盟军除了占据了突出点外,没有任何可以守卫的区域了。突出点是一个插入德军战线的一个狭窄的尖顶,三面都被德国的一去精锐部队包围了,只能依赖脆弱的“地狱公路”来进行供给。
10天前,盟军的军营里还充溢着乐观、愉悦的氛围,大家都以为只需一次行动,战争就将结束了。大家都以为自打诺曼底一役打响后,从8月初到9月中旬,德国人就一直在溃逃。大家都很高兴地以为德国的部队不再团结了,他们的装甲没有了,他们的弹药用完了,他们的士气跌入低谷了。事实证明,这些假设成了战争中最大的假情报。
事实上,到9月中旬,德军仍在努力实现他们所谓“西方奇迹”的计划,他们把部队重新调集起来,重新装备、整顿、征集了新兵,建立了连贯的防御线。艾森豪威尔从实践中吸取了教训,1945年3月在给妻子的信中,他写道,“直到德国人被关进了我们的监狱或被埋葬的时候,我才了解了德国人!”
“市场花园”这个高风险的行动失败了。这个行动的执行是以拖延其他两个进攻计划为代价的,因为艾森豪威尔将战争供给分给了“市场花园”。第一个受到牵制的行动是加拿大在通往安特卫普路上的进攻,安特卫普是欧洲最大的港口,控制该港口可以对莱茵河沿岸任何一支盟军部队的进攻行动起到至关重要的支持作用。结果,直到1944年底,盟军才开通并控制安特卫普,这意味着一直到秋天,同盟远征军一直依靠不足的供给作战。另一个受牵制的是巴顿的第3军的进攻行动,在阿登的南面。巴顿认为如果蒙蒂在“市场花园”中获得的供给能够给他的话,他在那年秋天就能渡过莱茵河,开辟一条通往柏林的坦途。这一假设看上去也令人生疑,但结果永远无法得知,因为这条路毕竟没有被尝试过。
在晚年时期,艾森豪威尔依然坚持“市场花园”行动是一个必须去冒的险。在1964年到1969年我对他的采访中,我们曾无数次地讨论这个行动。他总是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在追击败军时的首要原则是紧跟在他的后面,与他保持接触,利用一切机会压迫着他打。从北面接近德军的路线是最短的,(一旦渡过莱茵河后)那里的地形也最适宜发动进攻。艾森豪威尔觉得这些有利条件让“市场花园”计划极易成功,如果不试一下的话,他也许就将成为罪人。
我在开始研究E连之前,一直都同意他的分析。但现在,我有些怀疑了。E连决不逊色于同盟远征军中的任何一个连队,它曾在诺曼底取得过辉煌的胜利,在荷兰着陆时弟兄们个个士气高涨,装备精良。E连还是老兵与新兵、老手与新手的完美组合,连队军官既专业果断又骁勇善战,军士们个个出类拔粹。
尽管这样,在荷兰着陆后的头10天,在攻打奴南的当晚,正如温特斯告诉斯特雷耶的那样,E连吃了大败仗。他们没能打下索恩的桥,在去海蒙尔德的路上受阻于奴南,第一次被迫撤退,在前往于登时遭到了失败,在对德国在威格海尔南面突出点的首轮进攻中也失败了。
导致失败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首先而且最重要的是,每次德军反抗的兵力和武器装备都大大超过了E连。空降部队没有足够的大炮和兵力对德国的装甲部队发动成功的进攻。第二,对手都是德国的精锐部队,包括其精英伞降团。他们虽然敌不过E连的弟兄,但打得和美国人一样的好。第三,英国的坦克手和美国的步兵之间的协调差。E连和近卫装甲师没一起进行过联合演练,这一缺憾在奴南、于登、在威格海尔南部都使E连深受其害。在布雷库特庄园和诺曼底的卡朗唐,E连和美国坦克部队联手作战,效果很好,而在荷兰,和英国的坦克部队一起作战时,效果却不好。
从更大范围上说,“市场花园”行动的问题在于:这一进攻的战线过于狭窄。在莱茵河流域的笔形突入致使侧翼脆弱易受攻击。德国人看到并抓住了这一弱点,对这个狭长的战线的全线进行了猛烈的夹击。
回顾起来,由英军、美军、波兰军队等数个师组成的一支部队可以只通过一条公路提供后勤保障的主张只可能为过分自信的领导者所接受。约150个连为这种盲目自信付出了代价,E连便是其中之一。E连于7月17日伞降到荷兰时有官兵154人,但是,10天以后,该连的实力降到了132人。
第9章 岛屿
荷 兰
1944年10月2日――11月25日
跟美国空降师的所有部队一样,E连是作为一支轻步兵攻击部队接受训练的,重点是快速运动、大胆机动、轻武器射击。在诺曼底战役荷兰头10天的战斗中,一直都是这样使用它的。然而,从1944年10月初直至11月快结束时,该连却受命打阵地固定的堑壕战,让人觉得更像是一战而非二战。
E连作战的地区是一个5公里宽的“岛屿”,北临下莱茵河,南依瓦尔河。分别位于下莱茵河与瓦尔河上的两座城市安海姆与奈梅亨是101空降师最东端的防线;而分别位于下莱茵河与瓦尔河上的两座小镇奥菲犹斯登与多德瓦尔德是西端的界线。德国人占据着下莱茵河以北和奥菲犹斯登-多德瓦尔德一线以西地区的领土。
该岛是一个平坦的农业区域,处于海平面以下。7米高的防洪堤坝,顶部宽阔,足够双车道行驶。堤坝两侧坡面有些地方很是陡峭,但是更多的地方坡度平缓,因此堤坝的根基处宽达200甚至300英尺。无数的排水沟渠纵横交错。下莱茵河北面有一些小山,这对德国人的炮兵弹着观察尤为有利。他们似乎有使不完的弹药(德国人的工业心脏就在沿莱茵河向上约50公里处),足够他们对在野外发现的单兵打88炮。岛上的所有行动都在夜间;白天部队待在散兵坑、观察哨所、房屋以及谷仓里。与通常一样,西北欧的秋天天气恶劣:寒冷、潮湿、多雨,作为一战电影的背景倒是非常合适。
岛上部署了整团整团的英国炮兵,火力支援101师。这意味着岛上的战斗是炮兵对决,而步兵的主要作用是准备击退德国地面部队的进攻,并充当炮兵部队的前方观察员。巡逻部队每天夜间出击,进行侦察,保持对敌人的监控。然而大多数情况下,E连以及101师的其他连队只是坐守在那里,像他们的父辈在1918年那样。面对猛烈的炮火,战士们只能望而兴叹,束手无策,他们原本就觉得窝囊,这下又给他们的心头增加了几分沉重。
但是这当然不是1918年。在岛上,E连战士们首次看到喷气式飞机投入战斗。他们还看到世界上第一种中程弹道导弹V-2火箭拖着蒸汽尾巴,从头顶飞向伦敦。另外,和1914-1917年的西线战士一样,其战斗没有坦克支援,因为在岛上坦克是十分显眼的目标。
E连的给养更让人想到他们并不是在进行一场真正的1944年的战争,而是在上演一场一战影片。该连的给养是从英国人手里领取的,非常糟糕。戈登下士称,英国的十四合一“只能维持生命,不能鼓舞士气。”罐头牛肉和太腻的约克郡布丁尤其令人讨厌。同样令人生厌的还有牛尾汤,“油腻而且里面漂着骨头。”大多数人喜欢将十四合一里的所有东西扔进一个大锅,从乡村找来能够找到的各种蔬菜,然后加进去,炖成一锅杂烩汤。幸运的是,新鲜水果非常丰富,主要是苹果和梨。奶牛鼓胀的乳房急等着人们去挤,这下终于得以释放,牛奶可是帮了大忙。不过没有咖啡喝,而战士们很快就喝厌了茶。
最糟糕的是英国香烟。罗德。贝恩下士将它们描绘成“一小撮烟叶加上大量难闻的草”。最好的东西要数每天的朗姆酒。其次是能够找到德国兵的给养。饼干硬得像混凝土,但是罐装肉和林堡干酪味道很好而且营养丰富。
与1914-1918年西线战场两侧的法国村庄一样,该岛上的平民均被疏散(荷兰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国家)。这下子就给了战士们无数大肆搜刮财物的机会,这些机会他们很快就抓住了。韦伯斯特写道,“老百姓有一种误解,认为只有德国和俄国兵才会撬门入室,翻箱倒柜,偷鸡摸狗,其实我认识的每一个美国兵也都养成了这么个习惯。”钟表,珠宝,大小家具,当然还有白酒――即使英国士兵搜掠一遍后剩下的一切――迅即便不见踪影。
岛屿上的情况跟一战僵持阶段的前线很是相像。E连在那里度过了将近2个月,每天都有战斗。他们共派遣巡逻队约100个,击败敌人多次进攻,耗用弹药数量令人难以想像,自己也有伤亡。但是最后换防时,E连交给接防部队的阵地却寸土未丢。
E连于10月2日登上岛屿,乘坐卡车驶过雄伟的奈梅亨大桥(大桥现在依然挺立在那儿),该桥于9月20日20点被第82空降师攻占。卡车载着战士们过了瓦尔河,约15公里后,来到泽滕村。途中他们看到数十门有伪装的英军大炮。
他们夜晚到达,接替英军第43师。第506团将接管的一段前沿防线曾由一个整师防御,长度超过6英里。2营的防线在右(东)翼,其中E连处于最右端。501伞降步兵团位于最右翼。E连只有130人,但必须承担近3公里的防线任务。
英军士兵在泽滕村迎接E连,并且护送先头分队来到其新的阵地。“这里的情况怎么样?”韦伯斯特问。
“这是一片血腥的'死亡阵地',兄弟。”对方回答道。韦伯斯特看到,105毫米口径和88毫米口径的炮弹刚刚留下的无数弹坑,他怀疑自己像是正在进行独家采访。经过3个小时的行进,巡逻队来到目的地,一片房屋偎依在一条巨大的堤坝旁边。堤坝的另一边是下莱茵河,下莱茵河和堤坝之间有一片大约1公里长的平坦潮湿的放牧地。牧地上散落着动物的尸体,烧毁的房屋,空空的机枪子弹带和弹药箱。这是一个无人地带。
为了守卫自己的前沿防线,温特斯安排2排和3排沿大堤南侧进行巡逻,1排待命。他没有足够的兵力来布防整个这段防线,因此他在那些他认为敌人最有可能进行渗透的地点安排了前哨。他通过无线电、有线电话以及接触巡逻队与前哨保持联系。他还派3人一组的巡逻队来到河岸,观察敌人动向,关充当炮兵的前方观察员。他的指挥所设在兰德韦克。
10月5日凌晨3点30分,温特斯派遣阿特。尤曼中士出去巡逻,命其在堤坝南侧一座风车附近的房屋里布岗。和尤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