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周咽下一口饭,摇头。
“山路难行,他会不会跌伤了脚?”
李继周还是摇头,又夹起一条酱瓜细细地嚼啊嚼。
“他只早起吃了饭,中间只吃了两盏茶几块点心,到现在怕是饿得狠了……”
李继周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汤,瞥他一眼,不答话。
“师叔……我先叫他回来?”
李继周丢开饭碗,二话不说起身就走。
洪景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师叔哪里去?”
李继周眼一翻:“你求老子帮你徒弟,老子帮了,你还来说三说四,老子不干了!”
洪景揪住他袖子不放:“好师叔,我错了,你且帮帮我罢,奚吾日日都盼着回到子文身边,没几分自保的能力,我怎么放心让他去?只是,奚吾向来体弱,师叔还要酌情……”
“师父。”门口忽然传来奚吾的声音,“水挑回来了,两桶。”
门外夕阳万丈,奚吾背光站在那里,消瘦的身体已累得摇摇晃晃,却拼命在挺直身躯。
“师叔祖要我做甚么,我都会去做
27、求变 。。。
。子文说过要等我,等到我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那一日,我不想叫他等太多日子。”奚吾停了停,又低声续道,“我亦不想再做那种要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才能活命的无助孩童,我想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我想成为子文的一只手,而非他背上沉重的包裹。”他的声音重新大起来,“师叔祖,请你帮我!”
李继周眯起眼睛望着他:“你肯吃苦?”
“肯。”
“好啊,明日清早去屋后树林里取一‘桶’松上晨露回来,我要合药。”
。
在汴京城北的那个深宅大院中,亦有一场极相似的对话在同时进行。
“好心肝,今日王爷这般周到侍候你,你竟连个笑脸都不肯给。究竟给你甚么,才能买你这颗心?”
“你若真心爱我,就解了这药,放我离开。”
“你离开王府去哪里?去跪倒施仲嘉脚前,哀求他可怜可怜你,还当你是他心爱的子侄,伸出手抱抱你么?”赵德冷笑。
平安郎咬紧牙不答话。
赵德倚在贵妃榻上,闭目搂着平安郎懒洋洋道:“你现如今无异于废人一个,离开我,你能做甚么?”他的手刻意滑过平安郎的断指处,忽然用力一把攥住!
“如果我说,我可以重新给你两根手指,你肯不肯一辈子听我的话?”
平安郎已痛得汗水涔涔而下,听他这样讲,眼睛却陡然明亮了起来:“手指?”
手指!
赵德此人虽然好色狠毒,却从不打诳语,今日能说出这番话,定是找到了甚么法子,可以让他重新长出手指!
赵德捏着平安郎的手,一路往下拉,强他去抚弄自家再次兴奋起来的所在:“你若肯乖乖的听话,我便有法子给你装上两根手指。虽不若原先灵活,至少,可以让你重拾弓马,再舞刀枪。”
“怎样装?”
“段先生已打好了两根铁手指的骨架,只等你点头。只是千万要想好,那种痛绝非常人可以忍受。你肯么?”
平安郎起身跪在赵德两腿之间,抬眼望着他,目光热切地几乎要烧穿一个洞:“我肯!”
“无论怎样痛,我都受得!”
作者有话要说:宋时多将皇帝叫做“官家”,我用着不顺手,所以换着用。偶尔用天子,偶尔用圣人,偶尔用今上,偶尔用官家,纯看当时的语言环境,大家明白都是指皇帝就成。那些个皇帝王爷都是我瞎掰的,如果和历史上的人重名了,纯属巧合。
恭州就是现在的山城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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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存稿快没了= =
选择一,这么日更下去直到存稿彻底用光,然后大家就得忍受我的龟速码字,咱是最高时速500的龟速星人,无存稿更文是很要命的一件事情。
选择二,改成隔日更。我一般三天能写出一章,加上存稿,应该还能稳定更新一阵子。
揪花瓣抓阄的结果都是二,所以就让我2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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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一,也就是12月6号开始隔日更,时间还是在中午11:11:11,有榜单的时候按榜单要求补足字数,为保证质量,没足够的存稿,我会自觉不申请榜单的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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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溜溜顶锅盖跑掉
28
28、冬至 。。。
相较于九王回京的鸡飞狗跳,另一个人的抵京就悄无声息得多,轻车简从地进京,直接至吏部签到,再悄悄地在南城买个僻静的小跨院住了下来。
无人注意。
直到冬至节,三天大庆,君不听政,百官休朝,民间也纷纷歇市,六王府要在至后这一天办消寒会,具贴要请人的时节,方有人在六王耳边提了这么一句:“施桐语此刻也在京城,要不要请来一聚?”
“施桐语?”六王怔了怔。
“就是施仲嘉,一十六岁中了探花郎,在琼林宴上弹了一曲《文王操》,先帝赞他‘清音桐语’的那个人。因家奴不法,前些日子吏部提他到京听罚。因这阵子朝中事多,还在京里候着。”
六王慢慢放下手中的书,十八年前那个少年的身影模模糊糊自心底浮现了出来。
“他现任何职?怎么这许多年不见他在朝中走动?”
“庚子年前怀化大将军施存孝身故,施桐语遂告了丁忧,一直不曾起复。”
“庚子年?庚子年丁忧,到癸卯年就满了三年之期,他为甚么不自请起复?一任蹉跎十几年,枉费先帝一番栽培。”
“这个……”旁边一个高瘦的文士微微一笑,“王爷可还记得党争最烈的是哪一年?”
“嗯……”六王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建功的意思是……他是借丁忧,刻意避祸来着?可是到壬子年,那场祸事已然尘埃落定,他又为甚么……”
“这里面的缘由,学生倒也风闻一二,只未加证实,不敢有污王爷圣听。”那文士建功笑了笑,“不过,若王爷当真想听,学生当倾尽所知以告。”
六王笑骂道:“建功与我还要卖关子,快说!”
“王爷可晓得施仲嘉有个兄长?当年施存孝因伤致仕,授怀化大将军,施家二子文才武功都是一等一的,却都不曾荫补。兵部举施家长子施伯修为军中统制,施伯修称病请辞了,第二年春闱,次子施仲嘉又一举中了探花。学生那时还猜想,是否施伯修也要弃武从文?谁想施仲嘉入朝为官不到三年,他大哥竟然带着家中的胡姬逃去高昌回纥。施存孝一病不起,施仲嘉遂告了丁忧。丁忧三年期未满,朝廷上下已然开始党争,枢密院与政事堂互相压轧,你害我一个,我杀你一双,之后更发展为五年党祸,死了多少人。党祸结束第二年,恰好施伯修的一双儿女不远万里自高昌而来,投奔于他,他从此再没出过江宁城一步。”
“儿女?莫非是带出去的那个胡姬所出不成?”
“王爷猜得不错,正是那个胡姬所出。这双儿女因父母皆丧来投叔叔,虽出身不好,性子倒刚烈。此次施家家仆贪财作恶,却栽赃到施伯修的
28、冬至 。。。
儿子身上,那孩子被冤了,竟举火自焚,只求还施家一个清白,女儿也在当晚投缳,双双毙命。因此,施仲嘉此时孤身一个,无父母妻子,无子侄姻亲。在京中,除了原先施存孝的三两故旧之外,施仲嘉……” 建功顿了顿,将声音拉得很长很长,“……甚么都没有。”
六王与建功相知多年,如何不晓得他此时心中在转甚么念头?只笑道:“你这故事说得倒好听,便如说书的一般,我却听得糊里糊涂,索性撒手不管,这场消寒会便全权交予建功负责,建功要做甚么,只管去做好了。”
建功微微一笑:“学生知道了。”
于是,子文门可罗雀的小院门前,这一日却来了个衣衫楚楚的访客,递上名刺,道:“六王爷明日举办消寒会,特请施大人到府一聚。”
门童躬身接过名刺,殷勤问道:“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那访客拱拱手:“在下姓韦,韦业,韦建功。”
门很快打开,又关闭。原本被惊飞的几只雀鸟重新落在道旁,扑棱着翅膀一跳一跳地啄着草籽。
举国上下庆冬节,于小小的雀鸟来说,却意味着冻杀人的冬日就要到了。
穷人或许还要哀叹下,若倾许多银钱快活了这个冬节,到除夕便会无钱过年,富贵人家则全不理会外面那些个扑天盖地的寒气,只管在暖暖的屋子里尽情吃喝,尽情享乐。
六王府内外点起无数火盆,府里处处温暖如春,连回廊上都立起了一溜丈许高的铜炉,刺骨的寒风吹过来,被铜炉蒸腾的热气一逼,早融成了怡人的暖风。下人们热得只穿一件夹袄,跑动多了还要汗流浃背。
客人们无论男女,进得门来便先宽了大氅,过不多久还是热,便由王府小厮养娘们伺候着,到小厅换夹袍去了。六王倒是早有准备,叫在左右两个偏厅各备了许多崭新的衣袍,供客人们挑选。这些衣袍所用布料俱是今年新送来的苏州混金贡缎,颜色鲜艳,花色新颖,更兼手工极好,男子长袍已极精致,女子的衣衫更是华美无伦。六王又说哪个穿了就送与哪个,只喜得不少官员的女眷在偏厅颇滞留了一会,着意挑件可心的衫子。更有些眼皮浅的,索性在那里抱一摞挨个试过去,恨不得把一厅的衫子都捧回家才干休。
府里颇有些女使养娘见惯了大场面,此时便有些瞧这些人不起,面子上依旧伺候周到,下来却免不了悄悄嘀咕几句。
除了这些闲言碎语,其他的便俱是在议论今日客人中那个从未见过的俊秀人物。
那人如何如何俊美无匹,那人如何如何笑若春风。那人会伸手去扶跑跌了的小厮,会不动声色地接住女使险险倒在杯子外头的美酒。
28、冬至 。。。
她们说,别人都称呼那人——子文。
大宅子中这些闲话是传得最快的,眼见得穿门越户,穿过重重屋瓦,便传到了玉音郡主耳朵里。
小郡主是六王幼女,自小跟在六王妃身边长大,聪敏活泼,一向很得六王宠爱,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听了身边女使这许多的议论,不免对那人生出了几分憧憬,便生了去偷偷望一眼的心思。
大厅中不设桌椅,长窗前都立着罕见的彩色琉璃屏风,既不遮光,又挡住了外面的寒风。地上铺着厚厚的灰鼠皮毯子,两侧的几案上摆着各种美酒佳肴。
不晓得是热的缘故,还是酒的缘故,那些席地而坐的男子几乎个个都红着脸,额头上冒着油汗,乜斜的醉眼不住望往来的女使身上扫。
隔着密密的珠帘,小郡主在人群中一眼就望见了那个人。
他似乎不胜酒力,以手支额斜着身子靠在几案上,在与甚么人说笑着。他的嘴角微微勾起来,就那样眼尾轻轻一挑,那样启唇浅浅的一笑,小郡主的整颗心便都柔软了下去。
子文,子文。
小郡主在心中不断重复着这个名字,只觉得又是快乐,又是悲伤。
若我的良人但有他半分好,今生便也不枉了。
若得与他同携手……小郡主用手捂住通红的脸,再也不敢想下去。
那些人自午间一路吃喝到了深夜,凡不曾携眷的,都被六王硬生生挽留了下来,却多半已吃得烂醉,到月上中天,这群酒气上头的人忽然起了兴头要去园中赏月。
这边吩咐下去,不多时下人们便在庭院宽阔处支起了一个棚子,覆以厚毡,地上更铺了厚厚几层皮垫子,周遭围了两圈铜火炉,棚子正中摆起酒桌,居然便在庭院中接着吃起酒来。
明月当空,微风阵阵,庭中几株早梅已开了,深红淡粉,争艳吐芳,香气随风飘了满园。六王心情极好,叫了一班女乐,便在梅树下弹唱起来。
月色怡人,梅香沁骨,美人当前,酒在怀。
不醉也要醉。
子文微闭着眼,右手和着曲声轻击左手手背,听得正好,忽然被人捏住手腕,立时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子文……呃……你的琴……被、被汴梁城这、这些年……呃……传得好生神奇……呃……我、我思慕已、已久了,不若……呃……今日奏一曲,助助兴?”
子文伸手扶住那人晃来晃去几欲跌倒的身躯,微笑道:“雅乐在前,子文怎敢献丑,侍郎取笑了。”
那人却趁势靠在了子文身上,头也挨过去,恨不得两个人并作一个:“你、你当真是、是施仲嘉?……施子文?……施桐语?”
“十八年前……呃…
28、冬至 。。。
…你是这般,十八年后……还、还是这般,你是精怪,还是神仙?怎么我、我等都老了,你还是一、一副少、少年模样?”
子文伸长手拖过一把椅子,将那人扶坐在椅子上,倒了一盏茶递与他:“子文这许多年一直赋闲在家,怎比侍郎在朝中为国事辛苦,风吹日晒,难免会劳累些。”
那人伸手接过茶盏要吃,手腕一软,一盏茶险险泼了出来,子文无奈,只得扶着他手与他凑到唇边慢慢地吃。
那人吃过茶,闭住眼只喃喃几声:“……子文……子文……”便沉沉睡了过去。
子文扶他趴在桌上睡好,一抬头,只见六王靠在椅背上坐得舒适,右手长笛轻轻敲击着左手手心,正望着他。见他望过来,六王微笑道:“久闻子文雅奏,今日肯否与小王一个面子,吹上一曲?”
子文一怔,连忙拱手道:“下官勉强会弹几首粗浅的琴曲,笛子却是不会的,王爷见谅。”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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