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我向夏目坦白自己能看见和他一样的风景后,而他,仍旧有很多的事情瞒着我。例如,那只猫,还有友人帐。
我已经注意到,每晚都会有妖怪找夏目,问他要名字。
夏目还名字的时候,我见过一次。
友人帐,肥猫,名字,妖怪,夏目,还有妖怪口里说的玲子,都是疑问。我从来没有开口问过夏目,就像我有很多事情瞒着他,以后都不会让他知道。
反正,大家都有秘密。
“你们两个要在这里吵到天黑吗?”
猫的表情很有趣。
夏目拍掉身上的灰尘,捡起掉在地上的书本,从后巷走出来,“月,你这一天跑哪儿去了?”
我笑了笑,“还能干吗?找地方补觉了。”
夏目哦了一声,问了好几次,也没找到我失眠的原因。
我们去了超市,夏目要买东西。
在他挑完东西去柜台付钱时,我从货架的后排顺手拿了一包零食,正打算藏到书包里,啪的一声,手被打了一下。
“你这个小习惯可不好哦。”
他笑笑,总是出现地那么适当。
我往他的身上靠了靠,故意靠着他,摸着他的手,呵呵地笑着,每次想犯点小错,都被他抓住。对他有说不出的感觉,不完全是讨厌,只好小声地冲他傻乐,死鬼。
他把我拽出了超市,并且将我顺走的那包零食还到了货架上。
夏目正好出来,“名取先生,怎么是你?真是巧啊。”
“夏目,真是巧啊,在这里见到你们。”
巧个屁,我抬头对着夏目的背后,看着名取笑得一脸无害时,我拆开包装,嚼得一脸得意,他忽然走过来,背着夏目的视线,把我拉到了超市里,付了钱。
夏目在门口等着,一脸茫然。
名取把吃剩的东西还给我,神情严肃,“秋荷,别再偷了。”
他说,现在我还小,犯点小错,总会得到大家的原谅。时间长了,再小的错误多了,就会变成无法弥补的大错。他不希望我走回头路,也不愿看到我给藤原家,给夏目带来负面影响。
他的意思,不想因为我,脏了藤原家的名声。
名取经过这里,回头还有事处理,问夏目,那件事情考虑得怎么样?
夏目点点头。
然后,他又问我,“电影看了吗?”
我微微扬起嘴角,很浅,却很好看的角度,“哦,票啊,被我擦屁股了。要不,你再给两张呗。”
他没说给,也没说不给,不过,有些生气。
站在太阳下,看着我们离开。
夏目上楼之后,我回到房间,把书包倒了出来。
那只顶小的东西,滚在了地上。
然后看到那包吃剩的东西,扑了过去,啃得地上都是渣。我坐在窗口上,想着那样看着我的名取,将头埋在了膝盖里,摸着地上的一团毛绒,“听到了吗,以后别偷了。”
小东西咬得我有点疼。
之后,名取再出现的时候,是来接夏目的。
他们约好去古村。
“秋荷,你就是把眼睛瞪瞎了,我们也不可能带上你。”
有些尴尬,连夏目也说他们去古村办点事,不方便带上我。
我只是对夏目连日的隐瞒在意。
塔子阿姨把玫瑰花养在花瓶里,准备点心招待客人,我却在将他们撇在了客厅里,一个人上了楼,夏目叫我,“月?”
我摇摇头,想静静。
窝在了被里,搂着那本破烂的相册,心里说不出地难受。
夏目收拾好行李,跟着名取走了。
我管不住自己的脚,站到了窗口。车子停在楼下,名取替夏目放好行李,然后帮夏目系好安全带,和站在院里的藤原家人打了招呼,然后才慢慢地离开。
塔子阿姨上楼看我,见我没什么精神,以为我病了,拉过被子,叫我好好休息。
她下楼准备吃的。
晚上,还是睡不着,陪着身边的,只有那本破相册。
我在责怪夏目对我有所隐瞒的同时,自己何尝不是瞒了他很多的事情。那些事情,我从未忘记过,也从未放下过。
夏目走后,塔子阿姨总是念叨,怕他吃住不习惯,怕他生病,怕他受伤。
她说夏目总是受伤,
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
滋叔叔笑笑,说她瞎操心。有名取在,他会照顾夏目的。
说起那个男人,塔子笑得不好意思,看着插在瓶里的玫瑰,又看了看家里的男人,埋怨他都多少年没送过她东西了。
他们张口闭口都是夏目。
浑然不觉,我站在门口偷听了很久。
我一直都在偷听他们说话,比如这次,比如很久之前的那次。当夏目在二楼睡着之后,我睡不着,想去院里坐会,听到他们在小声说话。
那晚,我刚到他们家。
我对他们说,我杀了自己的父亲。
他们当时,都楞住了。
女人在晚上问男人,你相信他杀了自己的父亲吗?
男人嗯了一声,这种事情不好开玩笑,田森先生也说他是犯了杀人罪。既然本人亲口承认了,应该不会有假。只是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居然会杀人。
塔子小声啧啧,那可是他的亲生父亲啊。
后来,我没有再听进去,一个人回到了房间,缩回到被里。
只知道心里很难受。
从那以后,我不再提弑父的事情。
日子在塔子阿姨每天丰富的早餐中过得很平淡,我也很知足。
夏目走后的第二天早上,我陪塔子去买东西,路上,碰到了西村,北本,田沼他们。他们在公交站等车,说去古村泡温泉,顺便看个风景。
看到我们,想邀请我一起去。
我本来拒绝了他们,但是他们反复提到那个古村,说如何美如何美。
古村两个字,让我有些着魔。
只是,我没有准备换洗的衣服,几乎空手,塔子阿姨看不过去,给了我零钱。
我们坐了公交,又换了电车,然后在山路口停了下来。
田沼看了看地图,说是翻过这个山头,就是古村的入口处。
说起这个古村,北本说,它大概在芝原野的最东边,而去古村,必须经过芝原野。去年芝原野的森林,因为酸雨,古村也遭了殃。
没想到古村的路好了,今年红叶又红了,最适合赏秋。
山路,越走越曲折,七拐八拐的,把大家都拐晕了。西村提议,原地休息会,把地图研究清楚,再进山。吃了点东西,西村忽然拉了拉我的衣袖,问我,“秋荷,你是不是和五班的多轨很熟?”
我一楞,不知道他在说谁。
在我向其他人求解的时候,北本叫我不用理西村。
后来,大家选择了一条不太像路的小路。
但是这条路,让我觉得不舒服。
田沼与我走在一起,见我皱眉,问我,“秋荷,你没事吧?是不是累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我笑了笑,说还好。
他放慢了脚步,刻意与我走在一起,莫名提到了夏目,说我的感觉,有点像夏目,有事情都喜欢装在心里,喜欢死撑。
田沼的话,让我放松了不少。
山路不好走,自然而然和他靠近不少,脚下一滑,田沼伸手抓住了我。
等到前头的人叫我们时,他想起忘了松手。
田沼也会脸红。
他在前头走,不忘提醒我小心脚下。
直到我们彻底找不到方向,西村承认是自己指错了路。
田沼拿来地图,说是有岔路。
大家分头去找出路。
我忽然看到前面的树长得很茂盛,而且树叶的方向,朝阴,觉着奇怪,就往前走了走,听到田沼在背后喊了声,危险。
我还是掉了下去。
摔到山下,膝盖蹭破了皮。
朝着山上的方向,喊他们,也没人回一声。
还是先找路吧。
不知道走了多久,觉得有好长时间了,依然在树林里打转。而且山下的这片林子,有些奇怪,明明没有下雨,可是树叶上都是雨水,弄得我一身湿。
山里起了雾,也变冷了。
我觉着林子古怪,找了干净的地方刚坐下,头上,忽然下起了雨。
忽然,身后,唰唰地响。
还没看清什么,身上便被藤条之类的东西缠得死紧,然后在地上拖,撞到地上的石块,身上被荆棘刮得流了血。
一只三头妖怪,站在我面前。
嘴里说着,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满嘴臭气地扑过来。
月,你害怕妖怪吗?
夏目微弱的声音,他在害怕。
我笑着摇摇头,
不怕。
雨下得大了,夹着妖怪的腥臭的血。
雾,淡了。
我的右眼又开始痛了。
身体跟着抽搐。
淋着雨,浑身冰凉,也很饿。
想夏目了。
他是不是和名取在一起,还有那只肥猫。在暖暖的屋子里,一起吃饭,一起说笑。然后,一起站到屋檐下,看着山里的雨呢。
也想塔子和滋叔叔了。
他们对我很好,却隔着什么。
还有水野。
“喂,你躺在这里干吗?”
睁开眼睛,伞下,站着一个长发男人,穿着和服。
我叫他往后站站,“挡着风景了。”
我从地上坐起,浑身上下,破的破,烂的烂,真脏。用雨水洗了把脸,发现那个男人还站在原地,盯着我,“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吗?”
说的好像这个地方不该我来。
我没理他,绕过他背后,却被他往外推,“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赶紧走。”
他嫌我碍事,赶我走。
我不想多说什么,转身,拍拍身上的泥水,走了两步,听到身后有动静。一回头,又是那个撑伞的男人。同时有声音朝这边来,很凶,我们都听到了。
“小鬼就是麻烦。”
又嫌我。
他把和服的外襟扔在了我的头上,遮住我的脸。
他和妖怪在打。
我却披着他的衣服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7章
我在围墙的五年,除了少年犯的骚扰,经常会有一些人类看不见的东西找麻烦。
夏目曾问过,我是否害怕?
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怕过它们。或许在我幼小的童年,遇到比它们还要让人恶心的。而且自从我发现自己右眼失明之后,除了能看到和别人不同的风景,它还在保护我。
和田沼失散后,我又要找他们,又要找古村的入口。
我相信他们也在找古村。
我们在路上,曾经提到过失散的问题,大家意见不统一。记得当时我说过,如果我们这群人里有谁失散或是掉队,山里险峻,一定要找到对方。但要是我走散了,让他们直接找古村,因为我会为了古村而不和他们汇合。
现在我身后又跟过来一只怪物。
说不清它是什么构造,浑身是毛,估计夏目看到又要尖叫了。
天上有鸟在飞。
我跟着它们,将怪物引到了温泉旁。那里,除了泉水声,再无他人。
都说做警察的一身杀气,我也遗传了他的杀气。
叫它滚,它却张嘴要吃人。
妖怪的血溅在了脸上。
看着它化为灰烬,我心里难过地念着圣经。
我用泉水洗尽了脸上的血,才发现泉水后似乎有灯火。走近一些,竟然隐约看到红色的灯笼垂于鸟居。鸟居下,是木桥。桥的一端,写着月溪古村的木牌。
古村里,都是和式屋。
有几家小旅馆,还有酒馆,饭店。
夏目每次找我都无迹可寻,而我,只一眼,便看见了他柔软的笑意。
他和名取坐在小旅馆的房间里吃饭。
夏目的猫在吃鱼。
秋天的古村因为下着很小的雨,显得红色的灯笼很朦胧。
我在他们的房檐下躲着。
他们在屋里吃饭,聊着古村的由来。我在屋下呆得久了,发现自己从中午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肚子饿的时候,只能去喝地上的水。
对面酒馆的灯笼高高地挂了起来,我意识到,自己在屋檐下蹲得太久了。
夏目他们去泡温泉了。
我从窗户爬了进去,房里有盏温馨的灯。灯罩里,有只飞蛾。因为它在灯里的影子,与垂下的窗帘正好重叠屋檐下。我放它出来,它却在指上停留着。
我静静地看着,之后,它还是飞走了。
门外,有脚步的声音。
我慌张地从从窗户爬下去,在没有落地时,被谁拽住了脚,在地上拖着走。门内是他们回来了,夏目忽然看向了窗户,像是看到了我,又好像没有看见。转眼,又将窗户关了起来。
拖着在地上走的一团黑影,他们明显不是人。
“脱。”
一见面就要我脱衣服,他的话让我惊愕。
他端正在蒲团上,眼里除了手中的书,傲慢无物,见我无动于衷,稍微动了动嘴皮,“脱衣服。”
“脱不了。”
他稍微抬了抬头,“不要逼我动手。”
当时情况特别,我穿走了他的外套,他索要,我理应归还,只是眼下让人不禁为难,“我,真的脱不了。你长没长眼睛啊,你要是没带眼睛出门,我借你一个,麻烦你看我一眼,行吗?”
我早已被他的随身怪物给绑在地上了。
“怎么着?还是说,你连看我的勇气都没有?”
我的冷笑很刺耳,随即被教训了一巴掌。
但是,绑在我身上的束缚解开了。
背对着他站了起来,在他以为我要还他衣服时。我只动了一下,便从屋里跑了出去。快到玄关的时候,我忽然停了下来,身后的怪物忽然也停了下来。
我觉得自己很贱,就为了一件外套。
当着住店的客人面前,我脱了衣服,扔在地上,冷冷地打量着身后。
光着上身,从小旅馆里走出去,我并没有再回到夏目住的屋檐下,而是躲在了树下。虽然在树下避雨危险,但是我真的没有地方可去,塔子阿姨给的零花钱也不知什么时候弄丢了。
我在雨里看到了小妖怪。
它们长得很像蘑菇。
因为下雨,它们在搬家,因为我的出现,挡住了它们的去路。
“你们要搬到哪?”
小蘑菇们胆很小,问了半天,缩在树后不敢说话。
我又问它们,“你们原先住的地方不防雨吗?”
“都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