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徒然!从你的眼睛里,
却流露出神圣的眼光!”
吟诵着意义晦涩的诗句,她的头部终于挣脱D伯爵的腹皮,露出拥有倾城之貌然而此时却冷森漠然的脸庞。
少女以一种人类颈脖所不能达到的角度,机械地朝后扭转头,以处于食物链顶端的高位者的神态注视这只乘虚而入的三头犬,似乎它也不过是她曾经舍弃的食物而已。
三头犬被这一眼的力量震慑住,等到发觉的时候,压住D伯爵的四肢已经开始被同化。一如之前化身蝙蝠的D伯爵的惨境,无法动弹,全身的力量被源源不断地抽走。
处于下风的赛贝洛斯从半吸血鬼的真身褪了下来,化成一团黑色的烈焰,狼狈逃回地狱。
“吾名维多利亚,维多利亚弥赛亚。”
昭告着名讳,少女终于爬出破败的躯壳。她步履不稳地站起来,仰起头,赤裸着身体沐浴在黎明前黑暗的鲜血中,无论星光还是月光,都无法与之争辉。
D伯爵已经失去所有的魔力与血液,被暗之力抵触的躯体逐渐风化,变成一堆细沙。
半吸血鬼得以逃脱侵蚀的命运,可是他的四肢同样已经随之变成了沙子。被魔女的力量切断的伤口无法立刻阻止血液的流失,他只觉得身体如万吨的铅般沉重。
被算计了吗?他想。
维多利亚露出饱食之后满足的神情,舔舐着双唇。
“西尤司!西尤司!”她朝寂寞的夜空呼唤道。
从城墙下的阴影中踱出一个身影,自然是早就隐蔽此处的青年。
“西尤司……你真的相信这个魔女?”半吸血鬼的力量伴随血液的流失而虚弱,因此连语音也变得模糊了。
“有什么不妥吗?”。
“他可是无论我变成怎样都能接受的人呀。”维多利亚睥睨着半吸血鬼,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你的力量、D的力量,将会成为我的力量。我将成为新生的魔女,处于新食物链的顶端。我的血脉在我之后不会存在,这是我存在的使命。”
西尤司取下长外套,将少女的胴体罩起来:“接下来要去哪呢?”
“只要黑暗降临的地方,吸血鬼无处不在。我们回西泽,那里有合适的食物,这个新生的躯体还太脆弱了,需要马上补充养分。”
吸血鬼的猎食者?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这么离谱的生物?半吸血鬼对于生命的认识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破碎了,他企图伸起手来抓住一些东西,然而身体已经虚弱到连稍有动作也办不到了。在这个女人离开之前,似乎力量与生命的流失也不会终止。
“你早有预谋,你以为一切都会如你所愿吗?”他朝漠然离去的两人的背影喊道。
维多利亚的身影在浓稠的黑暗中半隐半显,似乎感受到夜风的清冷,她拉紧了外套的领子。
“魔女的力量要觉醒,时间也是必须的东西,如果D那家伙能早一步,或许被吞噬的就是我吧……就结果来说,我很满意。西尤司或许没有你们这般强大,但不久之后,将得到吾辈的眷顾。我们没有始与终,消亡的定义也将与这个世界相悖。”
在西尤司虔诚的护卫下,两人有如阳光下的融雪,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半吸血鬼,你该感激来自你魔女母亲的血脉。若你能活下去,就来找我吧,我不会躲,也不会逃,你越是憎恨地活着,你的味道也将会更甜美。这是我施舍给你的机会,一些东西将会烙印在你的灵魂里。”
“维多利亚,维多利亚……”半吸血鬼仰天喃喃道。
即使知道那女人亦和自己一般是吸血鬼的天敌,然而来自吸血鬼的那一半血脉却响起警钟。天生的憎恶陆续侵袭了理智,这些恶意犹如等待萌芽的种子,深藏在即将解冻的灵魂烙印里。
被焚烧至尽头的方塔失去了外力的支撑,终于坍塌下来,将吸血鬼与半吸血鬼一同埋葬。
从暗之力量中得到解脱,黎明转眼就从地平线处升腾起来。只是淡薄的光,却与教堂的晨钟和白鸽一齐飞扬。
死亡召唤城堡,新生赋予教堂。在灵魂的洗礼下,被魔女召唤的圣洁之火从地底喷发。
轰然一声,以逆十字为象征的城堡被吞噬在无法熄灭的烈焰中。
久久不熄,久久不熄……
尾声
麦力克德四兄弟的血从未干涸,它们有如被什么吸引着,朝城堡方向蜿蜒蛇行。
半吸血鬼的皮囊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然而他的血液却如同冷稠的浓浆在烈焰中存留下来。
于是,两者的血液在一切都被焚尽的晨曦中汇聚了。
就如同接受了触媒的敏感药物,这堆冷冷的血浆像红色的胶泥一般蠕动,之后,一具新的身体破血而出。
与之前的身体毫无异处,金黄的波浪长发,一只血色的瞳孔,修长匀称的躯体和四肢。
他喃喃地重复着两个名字:“维多利亚、西尤司,维多利亚、西尤司……”
仰望初升的太阳,半吸血鬼淡化在弥漫山林气息的清风中。
然而魔女、吸血鬼以及它的狩猎者们的故事尚未完结。能够肯定的是,随着新食物链王者的诞生,这一切仅是个开始,半吸血鬼即将踏上新的旅程。
然而,那又将是另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了。现在,则让我们休憩一会吧。
凤凰:圣女依莎贝尔(1)
依莎贝尔总是在微笑。
她是王城里最漂亮的女人。她的长发如同黑夜织成的锦缎,她的红唇如同鲜花娇嫩的蕊芯,她的腰肢比春风更轻柔,她的双眸比星辰更闪亮。
但是没有谁敢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因为依莎贝尔是一位圣女。
每当依莎贝尔走出神殿,人们就会纷纷探头观望。他们看着她身穿白袍,手持银杖,面带微笑走上长街。
她总是在微笑。就算被污水溅上袍角,被乞丐摸脏衣襟,她也不会皱一下眉。
于是人们就会说:“看呀,圣女又去给人治病了。”或者是:“依莎贝尔又去为人祈祷啦,不知哪个家伙这么有福。”
依莎贝尔不是祭司,不是神官。她是圣女,是神的选民。她的工作就是给人带去爱、安宁和幸福。如果说祭司们代表了神的威严,依莎贝尔就代表了神的爱心。
人们都说,依莎贝尔的手触到病人,病人就会立刻痊愈;她为谁祈福,谁就会在一年之中平安康乐。
许多人为了当面和依莎贝尔说话,就算只是感冒头疼,也要故意卧床不起,而且坚持说医师的治疗没有用(其实他们是把医师的药偷偷倒掉了)。然后他们就会叫人把自己抬到神殿门口,请依莎贝尔医治。还有些人,故意穿得破破烂烂,哭泣着跑去神殿,要请依莎贝尔祈福。
这些人有男有女,当然,男人居多。也有一些小孩子。
神殿守卫知道这些鬼花样。他们会说:“起来起来!走吧走吧!别装啦!圣女哪是说见就见的!”
祭司们会客气一些:“啊,依莎贝尔真的很忙。”然后祭司就会拿出一本厚厚的会客单,慢悠悠地翻来翻去。“你看哪,她的日程已经安排到下个月了呢。”
但是这种事如果叫依莎贝尔知道,她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赶过来。她会温柔地拉着病人的手,向神祈祷,为这个人赶走病魔,带来福运。这个时候,依莎贝尔往往会微闭双眼,黑发一直垂到腰间,就像是白袍上的一袭流水。她的表情是那么圣洁,那么虔诚,简直要发出光来。
有时候依莎贝尔察觉了对方并没有病,只是借机来和她见面,那她也不会生气,还会微笑一下。如果对方是小孩子,她往往会在那顽童额上轻吻,然后微笑着说:“乖,下次不可以这样了哦。神说,我们要讲真话。”
这时人们就会很嫉妒地看看那孩子,再看看依莎贝尔美丽温柔的笑容。
依莎贝尔总是在微笑。
二王子梅尔什有一次出城围猎,坐在豪华的马车里,经过神殿门口。那时候依莎贝尔正从神殿出来。王子掀起帘幕,看到了依莎贝尔,立刻呆住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拢。
“你在干什么?”他的哥哥,大王子查尔斯很奇怪地问。
“那个美女是谁啊?”
查尔斯往外瞥了一眼,说:“你不知道吗?那是圣女依莎贝尔,全城最美丽的女人。”
“全城?说是全国也不过分呢!”梅尔什很神往地说,“要是能得到她的爱,那该有多幸运!”
“她可是圣女啊。神的选民,比王子还要高贵哪。她不会看上你的。”
“那可不一定。”
查尔斯拍拍梅尔什的肩膀说:“要不要打个赌?你说能得到她的爱,我说你不能。拿什么做赌注呢?我想想……这样吧,输的人就不再竞争王位。”
梅尔什笑了,笑得很勉强。“哥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不如这样,三个月时间,用你的勒德城和我的培尔城做赌注。”
“随你了。反正你是必输无疑的。”
梅尔什撇撇嘴,再往车窗外面看。依莎贝尔在街上慢慢地走着。她步履轻盈,眼神明亮。她迎着朝阳,阳光照亮她容光焕发的微笑。
依莎贝尔总是在微笑。
下一个月正是圣祭月。祭司们忙得团团转,为了安排盛大的典礼。王宫里面也忙起来,因为王室贵族们都要去神殿观礼,并且接受祈福。当然,大额捐赠也是必不可少的。
祭典举行那天,梅尔什穿戴整齐,和王族们一起出了门。到了神殿,梅尔什无心聆听冗长的祷词,只顾在祭坛上寻找依莎贝尔。
很快,圣女就出场了。
“神说,我们要爱世上的人;在所有的感情中,唯有爱最为强大。而那无私之爱,又是各种爱之中最接近神的。谁能领悟,便会一生幸福。”
这就是依莎贝尔那天的发言。风在她的白袍上飘来飘去,倏忽间拂过全场;她的眼神一闪一闪,瞬息间照亮神堂。
梅尔什目不转睛,盯着依莎贝尔,舍不得离开。
身边许多人在抱怨,依莎贝尔的发言太短,他们其实是想多看看她呀;又有许多人抱怨,圣女应该走下高台,像平时一样走进大众之中,他们其实是想能离她近一些呀。
这些话,梅尔什都没听见。他的眼睛、头脑、心灵都被依莎贝尔占据了。
祭典一结束,梅尔什就对大祭司说,自己有个心愿,希望得到圣女祈福。他没注意到,查尔斯在旁边用很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依莎贝尔答应了。于是梅尔什跟着她去祈祷室。梅尔什跪在神像前,依莎贝尔跪在他身边。整整半个小时,依莎贝尔都在低头祷告,专心致志。但是梅尔什闻到依莎贝尔身上的香气,偷眼看着她美丽的面容,心里根本不曾安静过。
凤凰:圣女依莎贝尔(2)
梅尔什膝盖酸痛,终于耐不住了,于是他说:“圣女,我想时间已经够了。”
依莎贝尔轻柔地说:“诚心祷告,再多也不嫌多。王子,你要专心祈祷,神才会降福于你的愿望呢。”
“其实我的愿望是……”
“不用说。神会知道。”
梅尔什只好又跪了半个小时,这才结束了仪式。回去的时候,他几乎走不动路,脑子直发晕。
这还不算什么。最让他懊恼的是,他这天特意穿得非常华丽高贵,整个人英俊挺拔,任何一个少女都会动心——可是依莎贝尔只不过多看了他一眼而已。
上了马车之后,查尔斯说:“你刚才许的什么愿?”
梅尔什说:“求神让她爱上我啊。”
查尔斯看看他,忽然很开心地笑了,说:“看来神没答应哪。你的培尔城要输给我了。”
“急什么,赌约还没到期呢。”
话是这么说,梅尔什也不能不着急。以王子之尊,也不能经常和依莎贝尔见面。依莎贝尔实在是太忙了。总去神殿求见圣女也不像话。
于是梅尔什想了个办法。
这一天,依莎贝尔出城去为附近村里几户贫民治病,一直忙到下午。她匆匆忙忙往回走,想在晚祷前赶回神殿。
但是几个壮汉在路上把她拦住了。
“我们是强盗!”
“把钱交出来!”
一开始,依莎贝尔有点慌乱,不过很快就平静地笑起来。
“我是圣徒啊,哪里有钱呢。”
“圣徒怎么会没钱?高级祭司都有钱!”
“那是替神保管,要用在传教上的啊。再说我不是祭司,是圣女啊。”
“那,我们就劫人!”
几个壮汉气势汹汹,就要动手。
这个时候,远处跑来一匹马。马上的骑士挥着长剑,远远地就喊:“住手!你们这群恶棍,竟敢打劫圣女!”
“圣女又怎么样?连你也一起劫了!”
骑士威风凛凛,冲到面前。原来是王子梅尔什。他跳下马就和强盗动手。梅尔什的武艺久经训练,确实不凡。他出剑快如闪电,一剑砍伤一个,再一剑又砍伤一个,然后又砍伤了一个。
砍到第四个,依莎贝尔把他拦住了。依莎贝尔说:“不要再伤害他们了,放他们走吧。”
梅尔什说:“不行!不能放过这些坏家伙!”
依莎贝尔说:“他们以后会改过的。”
梅尔什说:“你太善良了。”
依莎贝尔说:“神说,要相信善良之心不灭;纵是极恶之人,也要给他机会自新。”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几个壮汉早就跑得不见踪影。梅尔什只好收起剑。
“请上马,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马也是生命,生命都一样高贵。我不累,可以走。”
“强盗要放走,马也不肯骑。依莎贝尔,你真是……”
依莎贝尔微笑了:“你想说我迂腐?”
梅尔什也笑了:“难道不是吗?如果我没有及时赶到,难道神力能够保护你……”
“殿下,你可以批评我,但请不要批评我们的信仰。神灵不容亵渎,神力超乎人的想象。”
她的神态圣洁庄严,梅尔什不禁一怔。
“你的信仰真坚定。”
依莎贝尔轻轻地说:“信仰是灵魂的支柱。如果你没有信仰,为什么要活着呢?”
梅尔什一时无法接口。他牵着马,依莎贝尔走在旁边。两个人一起走回王城。这段路程中,依莎贝尔始终没有说话。
到了神殿门口,依莎贝尔忽然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