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确很不错。”他突然自言自语。
接着,他拍拍自己的脑袋。
“真该死!我怎么会想到她?”他大声说。思路一清,他想起了余豪和廖巧巧。
“他们在等我呢,我得走。”他说,瞥了孤坟最后一眼,大踏步离去。返城还有十余
里,地头不熟,他得赶两步。认准方向,他沿小径急走。
不久之后,他发现已经到了官道,路边那五六株大柳树,提醒他东面半里外就是五里
亭。
他是在五里亭救了老花子的。
距五里亭还有三五十步,他突然感到心潮汹涌,全身汗毛直竖。
这是警觉的本能,他弄不清这感觉为何产生,也许,是由于这里曾经出了人命吧!古不
凡就是死在这里。
人们对经常淹死人的池塘,接近时通常都怀有恐惧的心情的。
他戒备着向前走,心想:附近会有人等候吗?会不会出现凶恶的鬼魂?
当然,他不怕鬼魂,但心目中仍有鬼魂存在。人活在世间,应该相信一些什么作为精神
寄托的,神、鬼、菩萨、妖邪……什么都行。
果然不错,亭内突然出来了五个黑影。他恰好到达亭前,双方劈面碰上了。
天色太黑,但仍可分辨出是人,不是鬼魂。
他第一个念头,是银衣剑客派人在这里守候。
人鱼贯而出,与第一个人面面相对。
他一拉马步,作势进击。“咦!你这人怎么啦?”语音象银铃般悦耳。
他这才看清对方的轮廊,是一位身材高挑、穿轻装佩剑、绣帕包头的女人。听语音,很
可能是年轻的女人。
女人身后的四个的是三男一女,两面一分,气氛一紧,象是碰上了冤家对头。
除了走在前面的女人外,其他的皆背有包裹。原来是夜间赶路的旅客,天色太黑,出现
得突然,他白紧张几乎闹出笑话。
“抱歉,在下以为遇上了……”他歉然收势说。
他本来想说,以为遇上了仇家。
“冒失鬼,以为遇上鬼了?”女郎凶霸霸地截断他的话:“摆出要吃人的鬼样子,想吓
我吗?”。
“在下已经道过歉了。”他无可奈何地说。
他想起南门灵凤,怎么这些武林女英雄,都是这副德行?也许廖巧巧是例外。
“幸好你道过歉,不然就得大吃苦头,”东面不远处路旁的树下,传出阴森森的语音:
“道歉就不是为非作歹的坏囚,九华山庄的白道英雄是不会放过歹徒的。”
九华山庄,天下第二庄!
姚文仲心中一动,想起廖巧巧要他去找九华山庄讨消息的事,巧极了,正好问问。同
时,他听出说话的人说话带有讽刺味。语音有点耳熟,似乎在哪儿曾经听过这人的口音。
不容他多想,女郎身侧的黑衫人已凌空飞升,象怒鹰般向发话处扑去,身法之妙世所罕
见,那根本就不象是人,是鸟。
“神鹰名不虚传。”语音又传到,但发话的人是边说边走的,走的速度极为惊人。
神鹰知道追之不及,身在半空猛地倒翻腾两匝,方翩然飘落。
姚文仲猛然醒悟,立即不假思索地飞步急赶。
他记想起来了,六年前路旁的老穷汉,勾魂阴判乐平和,武林九绝之一,勾魂爪是武林
一绝。
勾魂阴判收了他十两银子,硬指是收徒的定金。也许,这老绝鬼知道笑夫子的消息,他
必须抓住这条线索。
“咦!这人身法好快!”他听到女郎在他后面喝彩称赞,他追的速度确是惊人。
“那发话的人是无恶不作的勾魂阴判乐老鬼,冤魂不散似的从对岸偷偷跟过江来,不知
打的什么鬼主意。”神鹰匆匆地说:“跟上去,早一步发觉他的阴谋以免上当,他走不远
的,走!”
五人脚下一紧,回头急追。勾魂阴判并没有远避的打算,远出半里外便钻出官道。这些
在江湖上为非作歹、任性而为的老前辈,多少有些怪僻,和自负仇世的不正常心理。对那些
正道人士多少有些仇视,并不以讽刺几句为满足,存心要和九华山庄的别别苗头出口怨气,
正面冲突虽无胜算,死缠不休也是快意的事,所以还不肯放手。
黑夜中,对方决不可能追来的。
他陡然一惊,怎么眼一花,官道中间突然多出一个人来了?
当他钻林而出时,官道空荡荡鬼影俱无,凭他有时装瞎子骗人的锐利视觉,决不会走眼
的。
人影朦胧,但轮廓分明,一点不假,确是先前与九华山庄的人打交道,道歉了事的夜行
旅客。
这怎么可能?这人是怎么出现的?看光景,似乎在等他呢。
“咦!是你?”他有点不知所措。
“是我呀!”姚文仲笑吟吟地说。
“你是谁?”
“你不是认识我吗?”
“鬼才认识你!”他这才完全清醒,凶态复萌,本能地凶狠地说。相距六载,仅是一面
之缘,即使是大白天,也见面不相识。而这六年间,姚文仲已长大成人,勾魂阴判也苍老了
不少,谁也不认识谁啦!
“你不认识我?六年前在界首集,我给了十两银子要你进卑田院……”
“哎呀!原来……原来……”
“记起来了吧?”
“你……你不是被大力鬼王一记浑天掌打……打死了吗?”
“死了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吗?你不至于把我看成从阴曹地府放出来的鬼魂吧?乐前辈,
咱们找地方谈谈,晚辈有事请教。”
“我没空。”勾魂阴判一口拒绝。
“乐前辈……”
“小辈你命大,那次不死,最好远离江左,大力鬼王已经带了许多狐群狗党到了这一
带……哎呀……”勾魂阴判话未完,一跃三丈,重新钻人路旁的树林,老鼠般钻走了。
人影凌空猛扑面下,也就是勾魂阴判发出惊呼的一刹那,阴判钻走逃命,下扑的人影也
不可思议地半空折向翻腾,跟踪下搏。
姚文仲对勾魂阴判颇有好感,知道下搏的人是神鹰,他不希望勾魂阴判受袭,也不想打
击神鹰,身形乍起,半空中斜截,一掌拍在神鹰的右胯上。两人同向下面飘落,勾魂阴判已
钻人树林走了。
“好哇!你……”神鹰怪叫,一跃而上。
姚文仲身形一晃,神鹰一扑落空,只感到眼一花,晃动的人影突然消失了。
“休走!”五六丈外现身的女郎娇叱,伸手便抓刚掠过身旁的快速人影。
“啪”一声响,手臂挨了一掌,人没抓住,反而挨了姚文仲几乎不可能反击的一记怪
掌。
人影再次一闪即没,女郎吃惊地怔在当地。
另三人到了,他们一无所见
“小英,怎么啦?”闻声掠到的神鹰急问。
“我挨了他一掌。”小英似乎还有点不相信,不住揉动着右小臂。
“不要紧吧?”
“不要紧,许叔,是甚么人?”
“是在五里亭向你道歉的人,好可怕,身法之快,有如鬼魁幻形,人怎么可能快到这般
程度?奇怪。”
“恐怕真是鬼。”女郎小英打一冷战
“胡说!”
“真的,许叔,你看,双方的所处部位,他怎么可能出手反击的……”小英将经过—一
说了,而且将所处的位置摆出:“除非这人的手可以反向屈折,可能吗?”
“有些练成链子骨的人,不难辨别。”神鹰自以为是地说:“关节特别柔软的人,配合
身躯灵活的扭转,是可能的。”
“可是……”
“走吧!总之,咱们碰上了武功骇人听闻的高手,幸好没发生冲突。”神鹰惊然地说:
“但愿他不是勾魂阴判的同党,不然听们日后麻烦大了。”
众人不再作徒劳的追寻,向西走了。
姚文仲不死心,在附近穷找勾魂阴判。
他拍中女郎小英,用的正是刚学会、远不知运用的奥妙、火候不够的神手一一探囊手,
居然得心应手、一击而中,心里的愉快不言可喻。
这一耽误,几乎误了大事。
人一但受到心理压力的束缚,就会失去信心。所以说,人的名,树的影;有些人的名
头,真可以收到震慑人心的功效,胆气不够的人甚至会闻名丧胆。当一但与声威显赫的人遭
遇,自己就崩溃了。
银衣剑客的声威,的确可以震慑不少高手名家。
余豪的武功本来极为高明,但他对银衣剑客深怀戒心,心理的负担很重,加以情势险
恶,身在天罗中,因此就缺乏信心,动起手来就有点施展不开,注定了失败的恶运。
银衣剑客的这招般若横天,已经用了全力志在必得,但竟然被余豪封住了八剑,可知如
果情势许可的话,余豪很可能封住这一招凌厉无匹的杀着。
第九剑长驱直入,银衣剑客得意极了,必定可以除去强敌,今后少了一个强劲的竞争者
啦!在向雄霸天下的途径迈进中,必须除去任何一个竞争者。
锋尖到了余豪的咽喉下,即将贯喉而入。
廊檐上,同时有物下堕。
余豪不是一个眼睁睁等死的人,本能地摆动头部闪避,是否管用,并不在思考的范围
内,只是一种躲避灾难的本能反应而已。
正如同一个人跌倒时,手会不经由大脑指挥,本能地撑地一样,是否能撑住地面而不至
令身躯受伤,当时不可能计及的。
剑气掠头而过,银色的光芒突然向侧方斜移沉落。
余豪也因摆动头部而身躯斜倾,从死神手掌心逃出来了,惊得浑身冒冷汗,顺势倒地、
侧滚、斜蹿而起,感到心神一懈,浑身脱力。
从檐上堕下的是一个人,靴子间不容发地将银剑踹偏,同时上体前扑,双掌挟风雷下
拍,用上了劈空掌力,事急行雷霆一击。
打击来得太意外,银衣剑客幸而早已运功护体,掌劲在八尺外涌到,金刚神功发挥了护
体作用。
但双目是任何奇功也保护不了的要害,情势危急只有闭目与用手封挡。
一阵浑雄的掌劲涌到,金刚神功似乎无法反震,只能保护身躯不受伤害,马步一虚,连
退三步。
来人是姚文仲,在生死关头及时赶到了。
他踹偏了致命的银剑,掌劲震退银衣剑客三步,虽然是出其不意的猝然袭击,但毕竟占
了上风。
在五里亭救走了无主团头,事实上已令银衣剑客的信心降低了五成。
“剑给我!”姚文仲向刚狼狈爬起的余豪叫。
余豪大感兴奋,将剑火速递到他手中。
“走!”姚文仲猛地挽住余豪的手,倒飞跃登廊顶。
银衣剑客怒吼一声,跟踪跃升。三面有人向这一面急跃而来,人数众多。
“人已清除,先脱险再说。”姚文仲指引余豪逃走的方向,自己仗剑断后。
两人飞掠而走,眨眼间便消失在房屋的转角处。
银衣剑客轻功不错,但越过两座屋顶,便失去两人的踪迹,气得暴跳如雷,站在屋顶上
破口大骂他那些爪牙是饭桶,让人深入圈中救人逃掉了,还象话吗?
正在咒骂,远处一座屋顶上人影乍现。
“姓薛的,有种你一个人追来。”是余豪的声音:“倚多为胜,你算哪门子狗熊霸主?
咱们在天河码头等你,不见不散。”
银衣剑客愤怒如狂,飞檐走壁奋勇狂追。
天河码头在城南,有座浮桥跨河便利商旅通行,往昔在码头设有税站,管制巢湖人江的
船舶商税。
由于巢湖水贼猖狂,因此夜间没有船只敢夜航。已经是四更末五更初,码头上静悄悄,
船只甚多,所有的船家皆安然入梦。
姚文仲与余豪先到达码头,选好地势候敌。
“咱们背水而战。”他指指背后一排商船:“余兄会水性吗?”
“没问题。”余豪说:“姚兄,那小畜生剑术可怕,你对付得了他吗?”“总该试试,
不试怎知行不行?”
“时机到了?”
“还没有。”
“那你……”
“再不反击,他会像疯子一样,毫无顾忌不断迫害我们,至少该表明咱们有反击的力
量,并不是可任他欺凌的弱者。”
“姚兄,生死大事,不能试,要是没有把握……”
“放心,我有分寸。记住,不要被他那两个长随,接近至一丈之内。”
“你是说……”
“他们是四川最可怕的地府双残,天魔摄魂爪可在一丈内虚抓腐人的内腑。”
“老天!那岂不是只有躲的份?”
“除非你的护体神功,能抗拒得了这种可怕的抓劲。”
“你能吗?”
“一丈之内,他伤不了我的内腑,我不会让他的抓力及体,即使是连环发爪,我仍然可
以闪避。他们只有三抓之力,不敢妄发,你只要防范他们近身突然出手就够了。唔!来了,
这狗东西没种,我不怕他。”银衣剑客不是没有种,而是他那两位保镖地府双残重责在身,
在后面跟来了。码头静悄悄,空旷冷清。浮桥夜间也没有人往来,城中隐隐传出更拆声。
三人飞掠而来,速度惊人。
“你们该死!”银衣剑客奔到便怒叫。姚文仲神定气闲毫不激动:“赶快调息恢复元
气,我看你已经气喘如牛,再生气会中风的,连剑也力不从心,为什么你敢吹大气要我生死
两难?我又不是没见过一些唬人的自大狂徒,你吓唬不了我的。”
“少庄主,定下心神。”薛忠及时阻止银衣剑客怒极拔剑:“灵台清明,自生光明洞烛
几微。”
“你把无主团头救往何处去了?”’银衣剑客醒悟,一面借探口风暗中调息:“你与他
有何渊源?”
“他死了,我埋葬了他。”姚文仲有点侧然:“肺肉烂,死状甚惨,姓薛的,你屠杀武
林前辈的毫无理性作法,会引起武林公愤的。”
“他是你的什么人?”
“在下与他曾有一面之缘,此之前不曾交谈过半句话呢!姓薛的,我对你一而再行凶,
指挥爪牙一而再肆虐的事大感不耐,所以我要让你明白,我姚文仲不是个可以任意宰割欺负
的可怜虫。”
“你说起大话来了,你……”
“在下如果真的只会说大话,你又何必叫你那些狐群狗党暗中计算我?”
“你除了逃得快之外,在下实在想不起你到底有几手三脚猫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