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出。
侧方同时伸来一双纤手,奇准地扣住了于兄的脉门,抓势半途而废。
同一瞬间,姚文仲上身反向前仆,双脚凶狠地后踹。他发觉身后有人偷袭,不假思索地
反击,身形已控制由心,反击出乎本能,行动赶在念头的前面,危境中,这种反应是保命的
不二法门。
双脚齐中,绝技惊人。
于兄大叫一声,左膝几乎被踹断,砰一声大震,后退时背部撞在墙壁上。
制住于兄脉门的人是南门姑娘,她骤不及防,右脉被姚文仲的左靴擦过,要不是及时扭
身闪避,必定被踹实,吓了她一大跳,感到被擦处火辣辣地很不好受。
诸多变化,发生得快,结束也快,像是同一瞬间发生和结束。
对面,银衣剑客脸色一阵青,稳下马步,虎目中杀机炽盛,手搭上了剑靶。
姚文仲刚跃起,发觉自己必须面对一头发威的雌虎。
“啐!我帮你拦阻这个姓于的偷袭鼠辈。”南门灵凤柳眉倒竖,气势汹汹:“你是这样
谢我的?嗯?”
“对不起,对不起。”他错了道歉,脸色冷现苍白,一掌硬拼,他发现银衣剑客的掌力
可怕极了:“我……我以为你……你也……”
“我也是偷袭的鼠辈?”
“情势不由人嘛!南门姑娘,我已经道过歉了。”
“我不接受你的解释。”南门灵凤固执地说。
他本来有意接近南门灵凤,他有利用这位姑娘的目的,经此变故,反而事与愿违。他毕
竟年轻,修养有限,经此一激,便忘了自已的目的,气往上冲。
“不接受就算了。”他愤然说:“就算我欠你一笔人情债好了,有机会我一定还给
你!”
说完,他举步便走。
一声剑鸣,银衣剑客拨剑出鞘迎面一拦,剑身一片银白,冷气森森袭人。
“在下的事还没了。”银衣剑客恨声说:“小辈,撤兵刃。”
“你阁下不是下三滥的混混。”他冷冷地说,在剑尖前毫无惧容:“你要在大庭广众间
拔剑逞英雄吗?你这算什么英雄?”
“哼!你……”
“你别忘了你的身份,涤尘庄的少庄主,是这样在江湖叫字号的?挪开你的剑。”
所有的食客,全都惊惺地向这一面注目。几个男女店伙,躲在一旁发抖。
“薛少庄主,本姑娘也认为你太过份了。”翠蓝衣裙少女正色在旁接口:“这里的人,
都是这间客店的旅客,在这里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传出去并不见得光彩,恐怕会影响少庄
主的声誉呢。”
“你要管在下的闲事吗?”银衣剑客不悦地问。
“本姑娘是目击的人,有权说句公道话。”
“哼!你似乎很有自信。”
“理字当头,该说就说,与自信无关。”
“姑娘贵姓?”
“姓廖
廖姑娘旁立的侍女,哼了一声拔剑出鞘。
“击衣殷血,剑过无痕。”侍女举剑高吟。
银衣剑客一惊,脸色一变。
“原来是南昌廖家的姑娘,难怪敢管在下的闲事。”银衣剑客悻悻地说:“有机会的
话,在下必定向姑娘领教廖家的剑道绝学。”
南昌廖家,主人击衣剑廖无痕,是与天下一僧同一年代的武林绝顶高手,名头与一僧两
尼三散仙相等。同辈的白眉神魔,与这七位绝顶高手多少有些过节。七人彼此之间.也互相
排挤,面不和心也不和。
银衣剑客的师祖是天下一僧,自然对廖姑娘有成见。
“本姑娘初次出门游历天下,不想与任何人结怨,更不希望与任何人争强斗胜。但出了
事决不怕事,理字当头不会退缩。”廖姑娘这番话是含笑说的,语气却相当强硬。
姚文仲大感惊讶,看廖姑娘一直就笑容纯真,性情随和,原来外表看人是靠不住的,这
位廖姑娘内心却是坚强无畏,有强烈的自尊,与随和的外表截然不同,柔中蕴刚,颇不简
单,是属于胸有城府一类人物。
他也是一个外柔内刚的人,笑夫子将他的外表,调教成玩世不恭的型类,白眉神魔却将
他的内心,锻炼成坚毅甚至悍野的典型。在气质上,与廖姑娘同一型类,因此,他平空生出
意气相投的感觉。
“好,在下记住你的话。”银衣剑客打退堂鼓。明知姚文仲是劲敌,再树廖姑娘为敌岂
不太傻?加上南门姑娘也表示出敌态,今晚再逞强决难讨好,所以见机下台,说完收剑入
鞘。
“本姑娘也记住阁下的威胁。”廖姑娘含笑说,清澈的凤目中冷电一闪即没。
“阁下,咱们的账以后再算。”银衣剑客狠瞪着姚文仲,“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姚文仲。”姚文仲说出姓名,大踏步走了。
从此,姚文仲三个字,开始在江湖叫开了,武林中有他一席地。
能与银衣剑客拚成平手的人,在江湖足以获得应有的地位。银衣剑客出道五载,据说从
没碰一敌手,栽在他剑下的一流高手不知凡几,有些高手名宿也在他的剑下除名,今晚居然
碰上强劲的对手,等于是帮助姚文仲成名,实非他始料所及。
南门灵凤恨恨地目送姚文仲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恨意从内心深处不住涌升。她自己骄
傲,却见不得别人也骄傲。
“叫店伙重新送食物来。”她向四位侍女叫:“真该死!连吃一餐饭也不平安。”
她的目光包含敌意,瞪了邻桌的廖姑娘一眼。为何?连她自己也不明白。
银衣剑客又怒又恨,不再进食,偕同姓于的向外走,在厅门转头轮番注视两位姑娘一
眼,冷笑一声,这才大踏步了。
上房通常分内外间,外间可以当客室使用。银衣剑客与于见比邻而住。两人在银衣剑客
的外间挑灯品茗低声商谈。
“小丫头的武功,比兄弟高出甚多。薛兄,兄弟对付不了她,她手上的劲道可怕,一沾
脉门便坚逾精钢扣得死紧。于兄不住摇头苦笑:“要对付她,你得另请高明,要不要兄弟替
你设法?”
“暂时不要。”银衣剑客自信地笑笑:“真要用强,我自信还可以应付,问题是,时机
还没成熟。”
“薛兄的意思是……”
“迄今为止,我还没查出风云会的中枢在何处,等有了头绪再作打算,线索全在小丫头
身上。”
“薛兄,你在浪费工夫。”于兄大摇其头:“小丫头带了人邀游江湖,不过问会务,沿
途不与各地分会的人接触,你怎么查?再不改弦易辙,须防有人捷足先登。”
“于兄的话似有用意……”
“对,姓姚的小辈就是你莫大的威胁,谁敢保证他不是冲小丫头而来的?他的人才武
功,不是兄弟长他人志气,他并不输于你多少。要本,小丫头怎会出手助他?显然对他已有
几分好感,他将是你最强劲的竞争者。”
“这……”银衣剑客脸色一变。
“一庄一会能结成亲家,雄霸天下指日可待。”于兄继续鼓如簧之舌:“武林人有一大
半从事江湖行业。另一半由薛兄你统率号令,何愁霸业不成?目下的武林至尊五虎岭仰云山
庄公孙庄主,其实只能代表白道英雄小部分二流人物,有名无实,算不了武林领袖。而涤尘
庄令尊交游遍天下,世家名门宇内同饮,只要登高一呼,有风云会支持,必定水到渠成。薛
兄,良机稍纵即逝,你可别轻易放过了,以免后悔。”
“有道理。依于见之见……”
“兄弟当代为策划,以促其成。”
“兄弟先行谢过,请教良策。”
“薛兄也请为兄弟促成廖姑娘的事。”
银衣剑客会意地点点头,并不感到意外。
“那是当然,于兄。”银衣剑客拍胸膛保证:“兄弟当全力支持。进厅的第一眼,兄弟
就知道你被廖姑娘迷住了,一见钟情,所以有点失魂落魄,哈哈!”
“薛兄见笑了。”
“该如何进行?”
“兄弟准备如此这般……”于兄说出自己的妙计,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名与色连在一起,足以让世人争得头破血流。
同一期间,一艘中型客船自下游向和州江面航行。这一段江流水势不险,治安良好,船
只夜航以货船为多,客船则以包船为主,数量有限。
这一艘就是包船,而非船行的定期客船。风帆已经张满,速度相当快,破浪逆水上溯,
船桅灯在江风中猛烈地摇晃,浪花扑上舱面,声如万马奔腾。
控舟的几个船夫皆浑身是水,不时发出吆喝,通知后面掌舵的艄工水面的景况。
一阵大浪扑上舱面,隆然声中船一沉一浮,右舷实然钻上一个赤条条的人影,接着是第
二个第三个……
中间的官舱共分四间,十余位男女老少旅客,皆晕船晕得天昏地黑,一个个早已动弹不
得。
当一群赤条条手握刀斧的强盗破门而人时,没有人能爬起来反抗,甚至连叫救命的气力
都消失了,昏昏沉沉地挨刀。
主要舱间内是一双中年夫妇,两人大概腹中已呕吐得干干净净,连滚动的力气也没有
了,昏沉中,只听到舱门发出巨响。还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贼人们已用斧砍毁舱门一拥而
入。
“哎呀!你……你们……”中年人总算能发出叫声,但随即被一名强盗的刀尖塞入口
中,叫声顿止。
进来了五名贼人,一名虬须贼首先便一掌将中年妇人劈昏,分别捆住手脚搁在一旁。
另三名开始翻箱倒柜搜寻财物,衣物撒满全舱,金银、首饰、古玩……值钱的盛放在一
只衣物箱内。
“老大,没有八珍箱。”一名贼人向制住中年人的首领叫:“这是最后一间舱房,可说
已经搜遍了,没有。”
“老七老八搜底舱,怎么不来禀报?”首领老大粗眉深锁:“把每个船夫拷问一遍,我
不信搜不出来,哼!”
“老七老八正在逐一问口供。”破舱门外出现另一名贼人,肩上扛了一个半裸的昏迷少
女。
“要快,以免耽误。”首领挥手叫,目光落在惊得快昏了的中年人面部。
“要他说。”那名贼人指指中年人。
首领收回刀,劈劈啪啪给了中年人几耳光。
“哎……”中年人被打得清醒了。
“你是借病退职衣锦还乡的京都吏部郎中袁永康。”首领险森森地说,刀尖慢慢移向对
方的口部:“与厂卫那些猪狗勾结狼狈为奸,买官收贿日进斗金,连方面大员也必须买你的
账,所以京都的人,把你叫做十孩儿之一。早些年,你收了一只八珍箱,对方得以外放常州
知府,把常州的百姓刮得天高三尺,没错吧?袁大人。”
“我……我我……”
“我要那只八珍箱。”首领厉声说。
“饶……饶命……”袁大人的叫声不似人声.倒像是野狗夜号。
“你要保住箱还是保住命?”
“我……这次经……经过南……南京,八……八珍箱已……已经献……献给马……马侯
爷……”
“混蛋!”首领愤怒得跳起来。
“我……我如果不献给他,我……”
“你们这些奸官,早晚会狗咬狗的,只是连累太爷白忙一场,去你娘的!”首领恨恨地
一脚踢破了袁大人的脑袋,扭头出舱。
其他贼人带了财货,拽上昏了的女人随即跟出。
贼人有十余名之多,船已傍岸,所有的舟子与袁大人的眷口,除了有姿色的女人之外,
全被打昏捆上石头,船也装上了大石,然后由几名贼人驶至江心,凿穿船底直待船沉桅折,
这才跳水走了。
大江每年不知有多少船沉没,这艘客船从此在水底慢慢地腐烂、消失。
三更天,一个夜行人从百福寺的左侧越墙而入。
在不远处一座偏殿的檐牙下,隐伏着另一个夜行人,立即蹑在第一个夜行人身后,像个
无形质的幽灵。
百衲住持的排房是一座独院式的苦行静修室,远离其他僧侣的禅房。
传出一声夜莺的清呜,一株大树下闪出一位僧人。
夜行人一闪即现,弹指三下。
“辛苦了,如何?”僧人低声问。
“刚办妥,倪老大在吗?”
“在,安歇了。你知道,参欢喜之禅是很辛苦的。你进去吧!可能还醒着!你独自来
的?”
“是呀,弟兄们都在万柳堤,我不让他们进城。”
“我听到一些声息。”僧人用目光四下搜索。
“什么声息?”
“这……不能断定,你进去吧,”僧人挥手。重新隐入树下。
“你最好不要理神疑鬼,咱们做的案神不知鬼不觉。”夜行人一面走一面说。
由于有人警戒,所以禅房的门是虚掩着的,万一有事,房内的人也便于迅速抢出应变。
百衲住持果然仍是醒着的,门外有人声,这位大和尚便已警觉地起身,刚挑亮用灯罩掩
光的油灯,夜行人便轻轻启门而入。
斗室简陋,大木床却没有华丽的寝具,与那些有道高僧大为不同,高僧们照例只有一席
一枕。一旁的矮几本来是作读经用的,现在却摆着剩酒残肴。
和尚们午膳后就禁食,而这里晚间仍有酒莱。
高壮的百衲住持站在床前,赤条条一丝不挂,双手叉腰,像一头没有皮毛的熊。
床上,侧卧着一个沉睡着的裸女,妙态毕陈,薄衾掀在一旁,一无遮掩。
夜行人是个精壮的大汉,正是在船卜行凶的贼人首领老大。
“喝!倪老人真会纳福。”贼人首领笑笑说,扫了床上的裸女一眼,毫不动容,似是司
空见惯。
“少废话!怎样了?”百衲住持粗野地问:“他娘的,已经五十出头了,再不多享几年
清福,活着有屁的意思。”
“一切顺利,船上有咱们的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大吉大利,只是……”
“只是什么?卖什么关子?”
“八珍箱不在船上……”
“什么?”百衲住持几乎要跳起来。
“狗官经过南京,为免后患,将八珍箱献给马侯爷,今后就不会有人追查他的不法底案
了。”
“该死的!可恶。那马侯爷……”
“马侯爷是国戚,府第在凤阳中都,在南京有别馆,但很少前往驻驾。倪老大,恐怕咱
们得跑一趟中都。”贼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