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崇先是瞧得目瞪口呆,其后则如痴如狂,他见得一双怪老者剑路出式奇幻莫测,蹊径别走,委实超迈绝俗,出神入化。
他默察一双老者剑式子以强记,日后参悟而出“天象七式”亦就是脱眙于此。
一盏热茶时分过去。
只见数名僧人已冲进圈内,四面夹击,显然两怪老者真力损耗极钜,百密总有一疏。
韩崇大喝,一剑飞出。
他不知不觉地用出一双怪老者剑路子,剑尖透出了一抹寒星,涌袭夹击两老者的数名僧人后胸,劲疾凌厉。
数名僧人做梦也想不到韩崇会猝袭出手,一抹寒星透背穿胸,惨呼出口,已然倒地气绝。
韩崇一招得手,不禁欣喜若狂,更觉被白眉老者打通奇经八脉,真力如泉涌涛奔,绵绵而生。
眼见涌来众僧不可阻遏,圈子愈来愈见缩小,遂一挥掌中剑卷挥众僧而去。
白眉老者伦眼瞥见韩崇使出剑式如他们一模一样,不禁脸上泛出惊诧欢愉的笑容。
韩崇发现心印方丈与数人尚立在远处,按兵不动,不由心内惊诧,此时容不得他分心忖思,眼前寒光闪动,两般兵刃狠劈而至。
他斜滑两步,让过两般兵刃,刷地一剑,斜横向上挑去,猛然剑身一抖,寒光疾闪,两僧被划开胸膛。
但见鲜血狂涌喷出,惨呼方出,立即倒毙不起。
韩祟剑势惊回转,分袭另外两名攻来僧人,转瞬倒地。
他发现每一剑挥出,必损耗一分真力,因而想到在他未打通奇经八脉之前,简直不能展用这种剑学,何况攻来众僧都是武功极强的好手。
连毙九人后,右臂顿感有点酸麻沉重起来。
他仍自抡臂出剑,迎攻扑来众僧。
半个时辰过去,迫攻而来百余僧人死伤殆尽。
黑白双眉老者满身血渍斑斑,汗流如雨,面色白中带青,眼中精光逼射,神态威猛骇人之极。
蓦地——
心印方丈率着数名灰衣老僧大喝一声,闪电掠至。
白眉老者忙对韩崇道:“尊驾让开,有老朽两人足够。”
韩崇如言疾跃后退三丈,但见两老者缓缓推剑而出,一反前见的剑路,慢中寓速,渐生虱雷之音。
心印方丈与四名灰衣老僧抡动杖棍,亦是硬拼硬打,抖出平生真力,像走马灯般围攻两人。
韩崇立在一旁调息,目光四巡,眼前一片惨景令他怵目惊心。
他暗道:“这种经历真不可思议,却让自己撞上,一双怪老者剑术之高,手段之狠,亦是毕生罕睹之事。”
转目凝视一双老者剑路,但觉剑式虽缓,然玄奥奇幻,无法得其神髓,愈瞧愈是迷离莫测。
忽然,黑眉老者冷笑一声,剑身斜行一震,竟似脱手飞出,惊电一闪,一名灰衣老僧洞胸穿过,狂吼声中身形弹起半空,倒飞坠地。
那柄剑依然在黑眉老者手中,疾然与白眉老者抡动剑光合璧,风雷之声愈强,嗡嗡之声震动耳鼓。
只见两老者合璧剑光倏然展开,奔雷掣电匹练卷挥,又倏然收敛,韩崇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
原来那心印方丈与三名灰衣老僧六阳魁首脱腔被鲜血冲起半空中,尸体尚屹立原地不倒。
须臾,四具尸体摇了两摇,向一侧倒下。
一双怪老者亦力软神疲,一屁股跌坐于地。
韩崇大惊,纵身一跃落在两老者身前,只见两老者紧闭双目,面色似一张灰纸般,不带丝毫血色。
他看出两老者在调息行功,略略放心,也不惊动他们。
忽瞥见十数丈外一条瘦小身影倒在一株参天巨柏之下颤抖着,心中一动,疾逾闪电掠去,苍鹰攫小鸡般抓起那具身形。
定睛一瞧,正是接引自己三人去禅房的小沙弥,不禁痛恨这小沙弥掷焚灯笼,差点三人俱已非命。
小小年岁,就如此的心狠意毒,他日必成为武林祸患,遂怒哼得一声,抬起右掌就待按下。
小沙弥惊得面无人色,颤声呼道:“大侠饶命,不关小的事,是大法禅师逼迫小的如此。”
韩崇怒喝道:“谁是大法禅师?”
小沙弥惶恐答道:“就是冒充心印方丈的老僧。”
韩崇不禁一怔,道:“那心印方丈现在何处?”
“走了,早与芮如鸥走了。”
韩崇茫然摸不着头绪,不由楞住。
忽闻白眉老者出声道:“他说的是实情,老朽方才与七僧动手时就已明白。”
韩崇回面后顾,见两老者已然立起走了过来,四道冷电眼神逼视在小沙弥睑上。
小和尚机伶伶直打寒噤,颤声道:“两位老人家委实神明睿智,芮如鸥事先穿了件金丝所织背心,老人家发出戮魂砂俱嵌在金丝内,未侵入体内,掌力也仗着背心相护卸除三成,才保住性命,逃来千佛寺中,心印方丈拿本门灵药与他服下,双双奔往滇南六韶而去。”
黑眉老者冷笑道:“老大,你赌注输了一半,也坠入人家术中。”
白眉老者微笑道:“事情尚未至终极地步,怎可算输。”
突面色一寒,向小沙弥沉声道:“你所知道的甚多,尽你所知说与老朽知道,老朽必可留你一条活命。”
小和尚一听不取他性命,惶恐神色方始定了下来。
韩崇缓缓松开攫在小沙弥胸前左手。
只听小沙弥说道:“我也知道不多,只知两位老人家在江湖上追捕芮如鸥差不多一年,所以芮如鸥定下毒计,事先邀来许多武功高手在千佛寺,再诱使两位老人家入毂,遂不知两位武功无敌,全盘心意顿时落空。”
黑眉老者突然双眉一挑,道:“你是说死者俱非千佛寺中僧人么?”
小沙弥道:“不是,连心印方丈也是假的,原来方丈及寺僧方才均被关入云房中。”
白眉老者怒极,哼哼笑得两声道:“你先将寺僧放出带来见老朽再说。”
小和尚恭敬地道了声:“遵命!”转身急跑而去。
才跑出四五丈远,只见小沙弥双腿一软栽倒于地,久久不见起来。
韩崇不禁一惊,纵身跃去,翻过小沙弥身躯,清冷月色照映下,小沙弥七孔温出涔涔黑血,业已气绝。
韩崇暗中一凛,忖道:“这两人手段毒辣异常。”身后飒然微生,两老者亦随旁而至,禁不住露出惊讶目光望向两人。
白眉老者瞧出韩崇目光含意微笑道:“尊驾请勿疑心老朽下手恶毒,连个小沙弥也不放过,他死非无因,目前无暇详说。”
继向黑眉老者道:“老二,你去放出被开众僧,请他们清除尸体,严嘱不得吐露今晚之事,冤惹杀身之祸,我与他先去太明湖畔等你同行。”
说着五指一牵韩崇左臂,穿空斜飞而起,疾如飘风往山下撩去。
第三十七章
太明湖在冷月迷蒙下显得冷清萧索。
亭中白眉老者与韩崇对坐默然无声,落寞异常。
韩崇忽立起道:“在下告辞了。”
白眉老者抬目微笑道:“大丈夫一诺千金,始终其事,尊驾不可言去。”
韩崇心下异常为难,他有生之年竟遇上这等迷离难解之事,谁是谁非亦搞不清楚,无端卷入是非似不划算,遂动离去之念。
此时见白眉老者一说,忖道:“我何时允下承诺?”
忽想起打通自己奇经八脉之德,朗声道:“在下始终不明了此事,老丈请说个明白,以释去在下胸中疑虑。”
白眉老者微笑说道:“此去滇南六韶,万里途程,途中必与尊驾说明始末,目前老朽尚须行功搜毒,不然到不了六韶。”
韩崇不禁大惊,方待开口,只见白眉老者合目垂首在运功行气,只得忍住,暗道:“他怎会中毒?什么时候中的毒?自己怎会懵然无知?”
要知韩崇在未遇黑白双眉之前,论眼力武功都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能手,如今事后均未能察觉半丝,不由生起一丝惭愧之感。
千佛山方向但见黑眉老者流星奔电赶来,他眼见白眉老者闭目行功,亦坐下不声不息垂帘运气。
韩崇又是一怔,暗道:“怎么他们兄弟二人同样地中了毒伤,为何自己又不曾呢?”这是一种极难解答之谜。
他仰面凝望夜空,心中苦苦寻思其中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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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半个时辰过去。
黑白双眉老者倏地睁开眼来,一跃而起。
白眉老者瞥见韩崇神色,知韩崇胸中疑云重重,不禁哈哈朗笑道:“尊驾无须寻思,六韶途中老朽自会解说。”
黑眉老者神色一怔,道:“他还要去么?”
“怎么不去?”白眉老者沉声道:“你我只要一息尚存,撇开赌约不说,也务使不落在芮如鸥手中,荼毒武林。”
黑眉老者默然无语。
白眉老者望了韩崇一眼,道:“我们走吧!”
三人疾展身形而去,转眼滑失于迷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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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不觉已是七日,暮霭渐垂之际,三人巳在衡山祝融峰上。
时巳暮秋,满山枫残飞红。
木落水寒,云高雁过,不胜肃杀凄凉。
三人就在祝融峰绝顶席地而坐,解开在衡山县所带来的菜肴,一大葫芦美酒饮用。
白眉老者略进饮食后,徐徐一声长叹,目注韩崇道:“韩老弟,老朽要问你,如今武林中卓著盛名人物,数谁的武功最高,天下无敌?”
韩崇闻言不由呆了一呆,摇首笑道:“目下武林中只有数人武功高强,望重泰山北斗,但无人知谁身手最高,无敌天下,造物之奇,在于相生相克,不独惠一人一物,否则何来如许芸芸众生。”
白眉老者颔首微笑道:“老弟能明斯理,极是难得,武功一道,渊深繁杂,以人有限之年所得者不过千万分之一,加今武林中行走江湖恃强斗胜者,十有其九均是略得皮毛,真正深明武功之人,遁隐山林不求人知。”
说此略略一顿,瞥了黑眉老道一眼,又道:“老朽两人本是孳体双生,为家师收养割开,只以天生恶质,家师不欲传授老朽两人武功,经老朽两人苦苦哀求,方予首允。”
说时望着黑眉老者苦笑了笑,道:“早知有今日,何必将百年大好时光全都磨耗在探求武功奥秘之上。”
黑眉老者本来坐在一旁默默用食,闻言后面上不由升起一种激动之色,须臾,低喟了声。
白眉老者见状拊掌呵呵笑道:“老二,你也有所感触了么?”
黑眉老者剔了剔眉宇,冷着一张脸不答。
韩崇见状,大感困惑。
白眉老者笑得一笑,答道:“家师传授老朽两人武学,采取滴水疗渴之法,凡四十年,老朽两人自命武功已臻化境,尤其在剑术一道更是宇内独步,一日,乘着家师外出时偷下山去,闯上武当五台,恃强比剑……”
韩崇不解道:“为何独挑武当五台两派?”
白眉老者道:“因为当时两派出了几个杰出人才,也是以剑术卓著盛名,老朽两人闯上武当时,几个印证对手俱不在山中,但老朽俩挟剑深入首犯武当禁例,引起一番搏斗。
老朽两人以四十年之学,连劈三十七个武当高手后退出,扬言欲复此仇,半月之内,可在五台晤面。”
说时,眼中露出缅怀过去豪壮的神采。
韩崇暗道:“不错,这并非是自诩夸大之词,就拿千佛寺中屠歼不下于百数十人相比,不算什么!”
白眉老者接着说道:“那知十日后,老朽俩仗剑上五台时,五台得武当传讯,早有戒备,连武当几个用剑高手亦赶来五台,一场鏖战之下,只杀得风云变色,老朽俩身负重伤,至此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然后悔已不及。
身临垂危之际,家师突从天而降,把老朽俩救去,回山后痛加斥责,并在老朽俩身上点了几处禁制,说须老朽俩悟出自解穴道之法,否则无人可解。
待解开自身穴道后,尚需去云贵一带深山大泽寻出一匣残本五代武林异人遗藏之太虚秘录,才可行走江湖,说罢,家师即翩然离去。”
韩崇道:“令师还在么?”
白眉老者凄然一笑道:“五十年来未曾见过家师一面,家师说过‘太虚秘录’一得手,他自会现身。”
韩崇道:“五十年来,难道两位就虚耗在寻求‘太虚秘录’上面么?”
白眉老者忽发出震天狂笑,神情异常激动道:“问得好,问得好,老二,他问得好极了,是么?”
黑眉老者铁森着一张脸,不声不语。
白眉老者又是一阵激动长笑,笑声中充满英雄老去,无限凄凉,不堪回首之意味。
口口 口口 口口
寒月一轮,当头高照。
秋风劲疾,木叶萧萧。
祝融峰绝顶衣袖飘飘,白眉老者慨谈往事前尘,不胜唏嘘。
只听白眉老者笑定,忽又黯然长叹一声道:“等老朽悟出自解穴道之法,屈指又是四十年,人生几何,八九十年光阴就如此默默无闻虚度过去。
经此一来,又方始悟出家师常称老朽两人天生暴戾气质,不宜习武,只以舐犊深情,逾于父子,抱定人定胜天之慧,相授绝技武功。
岂料我俩私自离山,不行侠仗义,积修功德,先自恃强好斗,惨戮武当三十七名高手,大伤家师之心,是以点了我俩伤残重穴。”
韩崇暗道:“千佛寺屠戮之惨,尤过于武当,可见恶根天生,其师点穴深意又成流水了。”想着不禁望了白眉老者一眼。
白眉老者从韩崇眼光中已猜出韩崇心意,叹息道:“老弟心中还念念不忘于千佛寺中之事,认定我俩豺狼心性,暴戾不改是么?”
韩崇不禁面上一红,口称:“不敢!”心中暗惊他竟能测知自己腹中之话。
白眉老者微笑道:“千佛寺之事不可于武当相提并论,若老朽两人不施展杀手,只怕我俩那晚就非得横尸于地了。老弟,世上之事,是非很难分明,每一件没有你表面上看得这样好,也没你想像得那么坏。”
韩崇暗道:“不错,自己何尝不是一样,托身黑煞门下多年,在正派眼中无异是十恶不赦之徒,其实自己所行所为,比那些自命正派人物,伪貌良善,暗中却做出令人发指之辈好得太多。”
但听白眉老者又道:“我俩自解穴道后,即离山前往云贵深山大泽,探求‘太虚玄录’……”
韩崇情不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