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倚西施旧苔石,由来破国是神仙。
“朱家台”位于纪南城北侧,距离约十里路程。
庄内东面一座豪华大宅,后院内眷大厅。
张心宝、蔡金凤、孟不离、焦不弃、员外朱石等,与二十名镖师席开三桌齐坐一堂,庆贺总镖头平安归来。
蔡金凤举杯先干为敬道:
“张总镖头才数日不见,却好似脱胎换骨般,有龙骧虎步之举止,并充盈一股崧生岳降之气势,真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张心宝捧杯一饮而尽回礼道:
“蔡统领于百忙之中,专程前来坐镇指挥营救张某,这份人情我谨记于心。刚才我已经说过,于坠崖之时幸为树丛所阻,又被一头大野狼救起,而饥肠辘辘误食了一些仙果,以致臂体态大变,实出乎所料。”
这般说辞是江湖中最普遍的奇遇,总会让人深信不已。为免楚战国宝藏之秘公诸于世,引起不必要的争端,张心宝只好这么说了。
他一脸赧然的表情又道:
“蔡统领所交托的竹筒密卷遗失了,无法与胡惟庸连络。目前‘甲贺’忍者又不断迫杀,统领可有良策?”
蔡金凤玉靥一黯道:
“密卷里说些什么内容妾身也不知道,既然丢了也莫可奈何。至于‘甲贺’忍者一事,现今咱们处于劣势,只好暂时忍耐,伺机再做打算。”
她言下之意,颇有今非昔比群龙无首之感慨,令人闻之不胜欷殻А�
张心宝知晓老偷儿已送回江南养伤,便关心地问道:
“蔡统领,江南‘吴王’张士诚的地盘局势稳定吗?我总以为荆州地界的红头义军,军纪较严峻又颇得民心,若在此开设分局风险较低。”
身为东瀛第二代“落草”的员外朱石,趁机冷言嘲讽道:
“蔡统领、张总镖头!咱们‘伊贺’忍者在江南的大本营既然已经撤走了,又何苦再继续经营‘宝信镖局’这种吃力不讨好、风险又大的生意呢?荆州地界所有的‘落车’后代曾对我私下表示,‘殁煞童子’主公的钱财支援早已断绝,又必须花费大把的银两,疏通各地府衙套取情报,所谓: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搞得大家一穷二白,更有族人沦落盗匪来维持经济来源!”
蔡金凤愁容满面,忧心冲冲望着张心宝,好似一个有炊无米的难为小媳妇般,又能拿什么主意?
张心宝这才发觉东瀛“伊贺”忍者集团,原是黄铜箱子白铜锁,外面好看里头空。
光凭一股武士道节操逞能一时,而分散于各地被同化的“落草”,在意识形态上已是有一段相当大的落差。
这种男尊女卑的乱世,如要蔡金凤晓以大义,而无实质的钱财支援,根本无法令人信服。
可恶的“殁煞童子”无天半藏,竟要利用自己来收拾这个烂摊子?老偷儿原本创设“宝信镖局”的善意竟也被设计在内?张心宝心里头这么嘀咕着。
蔡金凤燃起一丝希望道:
“最近江南“财神”沈万山曾派人跟妾身洽谈镖局合伙,打算扩展全国各地之事,又送预付款五千两黄金委托重镖,这笔钱可以先行发派下去。整件事情,非张总镖头亲自出马不可!”
这件好消息确实让大家精神为之一振,皆把目光集中于张心宝身上,盼其能出个主意。
张心宝当机立断道:
“这件北方之行的密镖我早已答应了沈万山,所以必然要跑一趟,五千两黄金的后谢酬劳,对组织不无小补。可是合伙之事,得等接回密镖后再从长计议。”
在座的镖师皆笑颜逐开,纷纷藉酒祝贺总镖头马到成功,并且自愿加入密镖行列,以他马首是瞻。
张心宝自信满满微笑又道:
“多谢各位抬爱,既然是密镖,就不需太多人马,如何布局诡镖掩人耳目,就等出发时再公布。”
言简意赅,思深虑远,让镖师们大为佩服。
酒过五巡。
员外朱石特别对第一次见面的孟、焦两人逢迎巴结,教张心宝看在眼底,觉得事有蹊跷,便不动声色道:
“朱员外,我与蔡统领有要事密谈,可否另找个安静的地方?”
朱石笑脸迎人作揖叙礼道:
“请跟老夫来。”
张心宝灵机一动脱口道:
“等一下!我与孟、焦两人先交待几句话以后,再麻烦你带路。”
话毕,孟、焦两人离席与张心宝往旁边走了十余步,三个人比手划脚讲了一会儿。
张心宝利用与他们交谈时,趁机用眼角余光去注意朱石的行动,发现他在替人勘酒的空隙,也不时地在侧耳窃听,可见此人的忠诚度颇有问题。他不动声色把事情交情交待完毕,即与蔡金凤随其到了另一间书房商谈。
书房内,等奉茶的丫鬟掩门离去后,张心宝毫不客气地开门见山道:
“蔡统领,你我交情心照不宣,这阵子你奉首领之命连络‘红榜忍者’及统御‘落草’的任务,可能进行得很不顺利吧?”
好像一语切中蔡金凤的满腹委屈,使其潸然泪下哽咽道:
“唉,私底下就别叫妾身统领了,张公子从刚才朱石的一番话意,就能观微知著,实在聪明透顶。首领一向刚愎自用而被属下蒙蔽了。待妾身一接手,便发觉两代以来的‘落草’皆逸于安乐,办事搪塞敷衍了事,总括地就是有钱高三辈,养一些饿兵怎能办事?”
张心宝眉头一皱,习惯性地搓揉双颊苦笑道:
“这批‘落草’怎可能吃苦当个小小的镖师?你打算怎么熬下去?依我观察,朱石也不怎么可靠。”
平时睿智的蔡金凤,此刻也乱了阵脚道:
“江南‘财神’沈万山,看上张公子一派斯文儒生,有别于一般时下混混地痞般镖师的气息,才肯与咱们谈合作事宜,如果自家人不可靠……妾身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心宝沉默一会,并不打算运用那批富可敌国的宝藏,来茁壮这批东瀛“落草”,转了一个念头道:
“蔡姑娘,不如由沈万山来投资,对扩展事业定然助益颇大,而镖师人选便在江湖中挑用,就由你和老偷儿陈信骥来监定,等赚了钱有了资金以后,再来差遣这批‘落草’定能随心所欲,将阻力化为助力,岂不妙哉?”
蔡金凤一转愁容为如花笑靥,有了张心宝力挺,当然同意道:
“但是咱们还得提防沈万山,利用庞大的资金吃掉我们,妾身会与陈总管商量一切细节,以防万一。”
张心宝自信微笑道:
“不论这只老狐狸如何盘算,保镖这种行非比寻常。业界是认人不认‘宝信’招牌,咱们必须自己打下天下,这一点沈万山应该懂得。更何况其事业千百种,并不在乎少了这一行业。”
这么一解释,蔡金凤便舒缓了心中疑虑,从怀中取出一张字条搁于桌面,上头写道:
耳边一日小出头。一又左撇,无舌来京不像话。
张心宝看了字条微笑道:
“蔡姑娘怎恁地打起油诗来?”
蔡金凤便一五一十地将前往‘秘监山庄’会见秘中监,以“勿体流”东瀛刀法秘笈,换取情报之事讲了一遍。
张心宝显得—脸诧异,没想到世间上还有这等神秘事情?便详细阅读这首打油诗,忽尔拍桌叫绝道:
“秘中监特别赠送你一个重要情报,就写在这里。”
蔡金凤兴奋问道:
“这怎么说?”
“蔡姑娘曾问:东瀛‘南朝’攻伐‘北朝’,是否有中原某一势力在暗中支持?依我的判断,那位‘东离散人’蓝于东只不过是先锋人物而已,幕后确实有一个人在搞鬼!”
蔡金凤讶异翻愕脱口道:
“什么!这首打油诗指的是一个人?”
张心宝轻叹一声道:
“蔡姑娘最近劳心劳力太疲惫了,要不然这么简单的打油诗,怎会解不出来?”
蔡金凤眼眶微红点头示意道:
“麻烦张公子代为解劳。”
张心宝慨然道:
“耳边一日小出头;是指一个‘陈’字。
一又左撇;直指一个‘友’字。
无舌来京不像话;更简单指出一个‘谅’字。
这个人就是一隅称雄的军阀‘陈友谅’了。”
蔡金凤脸色骤变恨声道:
“这个狼子野心,待妾身有机会禀报首领,非报这国仇家恨不可!”
张心宝闻言,想起了有过—宿情缘的花魂与残月,不由得心中一酸,哀声叹气道:
“唉,首领夫妇还得有命回来中原才行……我真不知怎么说下去了……”
蔡金凤一阵鼻酸,泪盈满眶,书房中一片愁云惨雾,两人各怀无恨情絮,沉寂下来。
“叩!叩叩!”敲门声音。
“禀蔡统领及张总镖头!有贵客大驾光临,求见一面!”朱石兴奋又迫切的急促说道。
张心宝与蔡金凤面面相对,本是行纵谨慎潜行至此,何来的贵客登门造访?
蔡金凤脸色一沉斥喝道:
“哪来的什么贵客?竟然敢打扰我们议事,凭你的人脉,难道挡不了吗?真是荒唐!”
朱石在外头急得跳脚,脱口道:
“是荆州太守胡隆,亲自陪同参谋长胡惟庸与一名富家小姐,并带一名年长的护卫连袂私下造访,这可是‘朱家台’的天大面子,属下确实阻挡不了!”
一提到胡惟庸这个名字,确使蔡金凤及张心宝双双一默,感觉出乎意外事不寻常。
张心宝立即起身推开房门道:
“瞒者瞒不识,识者不能瞒,对方既然找上门来,必有原故,只有先行见个面再说!”
朱石神色紧张抹了额头一把汗水,阿谀作揖道:
“还是张总镖头识大体……”
话声未落,庭院转角处传来了一名女子急促地呼叫声道:
“张公子,您在哪里?听说您遇险平安无事……害得这几天妾身寝食难安,望穿秋水盼着您呢……”
张心宝一听到这特别的女子莺咛嗲声,心中的不安便舒缓了下来,原来竟是江南第—名妓——饶曲柔。
蔡金凤听过饶曲柔曾在江南“拙政园”对张心宝死缠烂打表示爱意,今日突来造访应该不是坏事吧?
蔡金凤刻下不能失礼就跨出门槛,只看见一身珠光宝器艳丽照人的饶曲柔,有若乳燕投林,飞身依偎着张心宝撒娇扭捏,让其一脸红通直至脖颈,抱也不是推也不是,如二楞子伫立当场。
一位年约四十来岁儒生,满脸容光焕发,眼若鹰隼,五髯美胡飘逸,风度翩翩,步履稳健地走在前方,后面一名年纪较轻的读书人,则态度恭谨,如伺夫子般步步弯腰跟随其右侧。
另一名年纪较长者却十分醒目,穿着一袭洗得发白的蓝色儒袍,双手负背踱行,举止态度孤标傲世,步伐虽慢,竟如踩踏云间飘忽漫步,从其太阳穴鼓隆、双眼明亮如炬看来,肯定是位高手中的高手。
在三个大男人面前,饶曲柔依然故我地对张心宝大献殷勤,叫其脸色不红也难!
怎料,蔡金凤见了那位傲世不群的年长老者,竟然吓得浑身颤抖,连忙奔前匐匍跪倒在其面前,螓首不敢仰视,惊颤颤恭声道:
“徒孙蔡金凤!拜见师公蓝于东老神仙……不知您仙驾降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她故意大声请安,这么道出了老者身份,却吓得朱石脸色惨白,整个人瘫跪地面,原来此人竟是首领“殁虚童子”无天半藏的师父!
人的名,树的影!
东瀛武林中人人尊敬的老神仙“东离散人”蓝于东霍然来临,真是叫人吓破了胆,若非蔡金凤点破其身份,还以为是个孤傲不群的老学究呢?
蓝于东一拂衣袖,便将跪地的蔡金凤如羽毛般轻易地提扶而起,吓得她于一旁乖乖站着,好像生死任其操控般,不敢吭声一句。
张心宝也惊吓出一身冷汗,此人不是帮助东瀛“南朝”的罪魁祸首,也是雄霸一方陈友谅的神仙供奉吗?为何会跟胡惟庸走在一块?
真是诡谲多变的群雄争霸乱世局势!
张心宝虽然震惊莫名,仍不会纷乱失智扰其判断能力,如果饶曲柔代表“财神”
沈万山,胡惟庸代表朱元璋红头巾军团,两股庞然官商势力之结合,对聪明而有兴趣仕任于宦海的武林中人来说,任谁都肯予以效命。
蓝于东的野心可真不小!如此脚踏两条船,制造矛盾、自抬身价的厉害人物,绝对不可小觑!张心宝心里这么想着。
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蓝于东,既然抛头露面出现于荆州地界,可见东瀛“南北朝之乱”
将要落幕,并且中原世局也会有相当大的变化。
张心宝想到了这一点,不知蔡金凤是否也能发觉到,她依附的“北朝”确实是凶多吉少了。
胡惟庸对张心宝率先作揖,表示好感道:
“张总镖头几天前没来赴约,有‘高人’跟纵发现你竟遇险坠崖,想不到如今居然安然无恙,真是可喜可贺!”
胡惟庸轻描淡写,不点出张心宝死中求活化作魔胎茧之事,而话中的高人,能够不被“三元道尊”灵阳子发现,真不知高到什么境界?却显出他这个人颇富心机,善于谋略。
张心宝抱着赧然的表情作揖回礼道:
“胡先生,欲交给您的竹筒密卷,竟让我给遗失了,真不知向您如何交待……”
胡惟庸抚髯,谦和微笑道;
“张总镖头身处那般九死一生的险恶环境,老夫怎会见怪?况且密卷现在已经不是秘密了。”
张心宝再度回礼称谢,转向蓝于东以晚辈礼抱英雄拳问候道:
“老前辈神仙散人之名威震东瀛,晚辈如雷贯耳,今日有幸一睹仙风道骨,实属三生有幸!”
蓝于东双眼如炬燃炽不怒而威,具足一派宗师风范,一拂衣袖表示见面礼,以欣赏其人的微笑道:
“读书人就是会讲话,难怪饶曲柔姑娘尽说你的好话,而你若不是个人物,无天半藏也不会委予重任。你与胡大人多亲近,以后有无穷的好处。你们先闲聊一下,老夫带蔡金凤入书房交待要事。”
饶曲柔对张心宝挨得更紧,好像一对恩爱的小俩口。
蓝于东瞅了蔡金凤一下,便率先进了书房,她一脸惶恐百般不安的样子,悄悄跟随进内掩门而隐,
胡惟庸趁机介绍荆州太守胡隆与张心宝认识,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