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走出了好运来冰室,李善舫看着樊浩梅的背影,心上不期然地有着一阵牵动。
他叫住了樊浩梅:
“你是上海人,要回去看看吗?我过些时要到上海去,把你带着一道走。”
李善舫再作解释:
“沿途你既可以为我提供按摩服务,也可乘机看望故乡。”
34、家庭会议'梁凤仪'
樊浩梅觉得是要召开家庭会议了,但,讨论的主题不是她应否接受李善舫的邀请回上海一游,而是这个现住的单位是否应该出让。
“当然应该趁高价脱手了。”方明被母亲叫回家来商议此事,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绝对赞成出让威灵顿街的这个祖居。
她说:“难得有地产公司要拆卸重建,否则这么破破烂烂,夏热冬寒的一所老房子,谁会问津?”
她蹲在母亲身旁,摇撼着樊浩梅的手:“把这房子卖掉,将钱放到股票市场上,不到十天八天就翻一倍,再换一间较大的新房子,那有多好!”
“明明,你现今也去炒股票了?”樊浩梅讶异地问。
“对呀!这是一门生财之道,我在股市上赚了不少钱呢。何况,我辞了职,闲在家里也是没事可干。上证券行时间一眨就过去了。陈伟业呀,还真不用我二十四小时侍候呢。”
樊浩梅觉得痛心,她没有答腔,殷家宝可沉不住气了:
“方明,股票不是你们炒的,这是很危险的游戏。”
“难道买卖股票还要有毕业证书吗?我的旧同事全托我负责买卖,不知为他们带来了多少利润,人人都忙不迭地拍我马屁,怎么危险了?妈,听我说,把这个单位卖掉,钱交给我替你投资,担保你赚钱。你也别再干那劳什子的粗活,让朋友知道我妈妈是个给大亨做按摩的,也真叫我的面子不知往哪里放。”
“方明!”殷家宝喝住方明别把话说下去。
“我是真心直说,不虚伪。哥哥,我就不知道尤枫是怎么个想法的,明知她姐姐尤婕跟她不对劲,竟还坦白承认母亲是替他父亲按摩,才得以结识我们的,害得我在百乐集团的人跟前很尴尬。”
“明明,”樊浩梅站起来,“你今天说的话也够多的了,怕是累了,回家去息一息吧!房子的事改天再谈。”说罢就离开了。
“知道吗?”坐在一旁托着腮帮的方力忽而煞有介事地开口,“妈妈不高兴了,我不知你们讲什么,惹妈妈生气了。”
“嗯!你们现今全都看我不顺眼,”方明睁着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盯着殷家宝,“我跟了陈伟业之后,你们对我的态度就不一样了,妈妈从来没有来我的家看望我,这是以行动表示瞧不起我,我不是不知道的。”
顿了顿,她又说:“在一起时,你们有对我的前途表示过关怀没有?碰上一个陶子行,就忙不迭地以为他可以照顾我一辈子,那个姓陶的,不看风使舵,白有他的理想,一言不合就拍拍屁股辞职,结果呢?直至今时今日,他找到了工作没有呢?嫁了这种人,我的下半生有什么安全感?现今我挑了我要走的路了,不合你们心意,先比旁人给我白眼瞧我不起,你们这算是亲人吗?”
35、重提往事'梁凤仪'
殷家宝听了这番话十分的难过。这个周末,约会尤枫,跟她上城门水塘跑步时,终于忍不住向她大吐苦水。
“她这是恶人先告状。”
尤枫凝神细听之后,笑道:
“对呀,你知道为什么恶人要先告状?”
“先发制人,以防对方攻击。这是她情怯心虚,自知理亏。”
“就是了,”尤枫说,“家宝,方明其实是挺可怜的。她之所以心虚情怯,是自知走错了路,辜负了你们,怕你们责怪她,奚落她,而且我很相信她在跟随了陈伟业之后,已经受到朋友的白眼。你们既是她的亲人,自然是唯一发泄心头恐惧和冤屈的对象。她是别无选择的。”
“尤枫,”殷家宝很感动,“你分析得很好,不该怪责方明。”
“当然,何况我们比她幸福得多。”
“是的,不久的将来,我们可以有个小家庭,不是吗?”
“家宝,”尤枫仰着头望住高高的蓝天白云,“我跟我姐姐尤婕不一样,从来没有什么凌云壮志,也没有梦想过要做女强人,能有人爱我,娶我为妻,让我为他生养孩子,把他们带大,然后夫妻俩退休,有一幢属于我们的房子,一笔可以叫我们衣食无忧的储蓄,让我们安享晚年,就已经是我至大的理想和无比的幸福了。”
“这算不上奢望,我们一定会达到你的这个理想。”
“可是,我父我母已经看不到我这番幸福了。这遗憾将永远像条小虫,久不久就啄咬我的心,叫我惊痛一下。或者,害我爸爸的人落了网了,有了他应得的报应了,我才会去安心营造我们的安乐窝,家宝,你不说话,你不明白吗?”
“尤枫,你是个宽宏大量的女孩子,为什么不能放开这宗心事呢?”
“我痛恨那个神奇小子是合情合理的,他是我的杀父仇人,况且,被他害死的人多得是,怎能让他逍遥法外?”
“尤枫,如果有一天,见到了他,你会怎么样?”
“我应该跟你去学枪,以便一枪对准他的天灵盖,了断恩仇。”说着,她把两只手指合起来,戳在家宝眉额之上,做个开枪的样子,然后吟吟大笑起来,“家宝,傻孩子,我跟你闹着玩呢,你怎么真的吓得发抖起来了。来,别提我最最痛恨的人了,我带你去见一家人吧!是我们那五百万元基金要帮助的人。”
“尤枫,”家宝凝望着她,“有关基金的事,由你决定就行了,我不想干预,我不愿意再管这件事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忽然咆哮,“我烦死了,我不陪你去了。”
36、言归于好'梁凤仪'
只有殷家宝明白他为什么在尤枫跟前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大大地发了一次脾气。就算他坚强如那号称永不会沉没的泰坦尼克号,在全速前进撞着了冰山之后,也会饮恨于汪洋大海之中。尤氏集团破产案就是那座致命的冰山,是殷家宝碰不得的。
这一夜,殷家宝切实地体验到漫漫长夜原来是如此难过的。
尤枫总有一天知道他的底蕴,他知道尤枫的性格,那个时候,说不定她会拔出枪来,对准他的天灵盖扳动枪掣。殷家宝咬紧牙根,一手抓起电话,心想,干脆告诉尤枫真相,好好地向她解释。
殷家宝握着电话的手在冒汗,他有种恐惧感:如果尤枫不原谅他怎么办?
他吓得立时把电话扔掉。在面临一个失去尤枫的危机时,殷家宝才知道自己是如何地深爱尤枫。
天亮了,又是面对现实,承担责任的开始。殷家宝倦怠地更衣出门,仰望着灰蒙蒙的长空,叹口气,心想,没有尤枫的日子肯定是阴云密布的。
才这么想,耳畔就听到沙沙声,倾盆大雨忽而落下来,叫他一身湿透。正要转身回家,他瞟见了一个人影。
“家宝,”尤枫冲上前,紧紧抱着家宝,“原谅我。”
殷家宝冒着滂沱大雨,不顾一切地吻住了尤枫。清凉的雨水冲刷着一对恋人心上的尘埃,叫他们两颗心再光洁明亮起来。当殷家宝拖住尤枫跑回家之后,已开始在房子内享受着雨过天晴和云开见月的舒畅了。
“尤枫,错的是我,我不该发你的脾气。我……真的不知该怎样向你解释。”
“不用解释,我都明白。”
“不,你不会明白。”
“其实我们之间也不需要彼此明白苦处,只要互相谅解。”
“尤枫,”殷家宝凝望着尤枫,“我希望转瞬间我们就已到了退休的年龄,可以远离这个社会,在两人世界里安度晚年,那时候,我们才真正的不会再分离。”
“家宝,”尤枫兴奋地说,“如果有一天退休,你能完成我一个愿望吗?带着我遨游五湖四海,走遍大江南北,回祖国去攀长城、上黄山、游西湖、观秦俑、看故宫……我们中国的锦绣河山,每地都是俊景,每处都有豪情。这个心愿由你来带我一起完成,好不好?省过省、县过县,跨山越岭,看完每一个值得我们中国人骄傲的景观……”
“好。”家宝答应着,吻在尤枫额头的短发之上。
外头世界仍是凄风苦雨,屋子里的殷家宝和尤枫却是平和恩爱地浸浴在他们的无瑕天地里。
37、别致晚宴'梁凤仪'
尤婕注资百乐金融集团,跟程羽成为新拍档之后,业绩令同业刮目相看。
客气的江湖评语,称他们两个为无敌鸳鸯剑,双剑合璧,互补长短,谁可争锋。不客气的同业,则干脆称他们为雌雄大盗,市场上有什么奇货宝藏,他们都能捷足先登,择肥而噬,永不落空。
程羽集中火力找内地公司,把它们引向香港的集资市场,他漠视企业本身的生产盈利能力,只运用他的财技拼命催谷股份,任何一只百乐包销的上市股票,短期内都能炒得比上市价高出不知多少倍。于是企业上市的生意几乎被他一手垄断。
至于尤婕,她一门心思放在香港之外的亚太地区投资项目上。
她纵横亚太财经领域,往往得心应手,时来运到。
尤婕最近得到了内幕消息,知道印尼政坛上相当有影响的一个幕僚苏尔哈的全资机构才富企业,需要一笔巨额组合贷款,才富企业之盈利前景光明,苏尔哈所提出的贷款利息也是冠绝全球。
为此,谁不对才富企业的这项组合贷款包销权垂涎欲滴?击败对手的唯一办法就是直接感动和说服苏尔哈。
然而,能引起苏尔哈兴趣的东西太少了,因为太阳下的事物,几乎没有什么是苏尔哈买不起的。
尤婕以香港负盛名的金融投资机构百乐集团副主席的身份,把欢宴设在印尼的六星级酒店一个总统套房之内,嘉宾只有苏尔哈一人。
女主人打扮得高贵有如女王,她身穿一袭深黑色、没有款式、全靠线条衬托的仙奴晚装,肩上别了一只黄金钻石和白钻璧镶而成的蝴蝶形胸针。尤婕招呼苏尔哈坐下来寒暄一番,才踏入正题,她一边草略地介绍百乐集团,一边嘱咐侍役端上红酒。
苏尔哈一呷,那口酒醇香芬芳,不禁问侍役:
“哪一年的红酒?”
“先生,是很有意义的一年,你看。”
侍役礼貌作答。
“这一年的红酒特别好,也许是中外豪杰都在这年出生之故,”尤婕道,“另有一箱,刻上了你的名字及出生年份,也就是酒的年份,是一份不成敬意的见面礼。”
“这份见面礼跟女主人一样,相当的别致,太好了。”
苏尔哈几乎天天都会遇上一些要巴结他以拿到好处的人,但手段有高有低,像尤婕这么一出手就如此大方漂亮高贵潇洒的,真是少见。
一箱贵价红酒价钱纵使高达十万美元,对苏尔哈来说,都只是小小礼物,它之所以能打动苏尔哈的心,不在乎价钱,而在乎细腻的心思。
苏尔哈知道尤婕这个女人很了不起。
这次晚宴双方都没有失望。
38、阴云密布'梁凤仪'
当尤婕赴过了苏尔哈的约会,从印尼回到香港去时,她真是志得意满的。正如她向程羽报道说:
“印尼有很多个金矿,我已成功地开采了一个。苏尔哈的才富企业贷款的利息比天还高,我们向任何一家财务公司借了钱,左手交右手,转给才富企业,就已经平平安安地得到一个非常可观的利润了。”
程羽听了,沉思一会儿,然后说:
“我们拿到了才富企业的巨额贷款包销权,既然才富企业利润丰厚,我们这个总包销根本不必分销出去,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干脆由我们承担全部贷款。尤婕,你要探听出印尼盾在短期内会不会贬值,美国卡尔金融集团的头头约翰伟诺已答应我以极低的利息,给我拨一笔美元贷款,如此一来,我们的利息差额就赚得更多。如果印尼盾坚挺的话,我们还可以在贷款期货上下手,赚取双重盈利。”
“你信得过我能探听出消息?”
“我信得过你的手段和眼光。”程羽轻轻地吻在尤婕的鼻尖上,“尤婕,你真是魅力四射。”
尤婕抬起头瞟了程羽一眼,她明白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感情。
既不是一见倾心,缘订三生的爱恋,也不算是惺惺相惜,加上互相扶持的敬慕。只不过茫茫人海之中,总要找一个不必再过问自己过去的男子,手上有着此生花不完的资产,陪着终老。这份需要叫尤婕对程羽产生了浓重的依赖,多年来江湖行险,她是有点既疲倦又恐惧了。她需要一条可以安全着陆的船。
尤婕所得到的金融资料和信息,让程羽大着胆子向欧美财团借贷美金,大手买进印尼盾,转借出去。
当程羽和尤婕正准备张开双臂迎迓又一次的商场胜仗时,意外发生了。
在炎炎的夏日,正当整个亚洲都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之中,显得明亮而光猛之际,金融界内的气氛却局促翳闷,分明是在酝酿狂风暴雨。外汇市场阴云密布,各地的货币都在一天天下调,印尼盾也难以逃避贬值的厄运。
尤婕整个星期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程羽把高于百乐集团资产两倍的钱,重押在印尼盾上。百乐向外借贷的还款期已近在眉睫,她从才富企业讨来的本息,跟美元欠款还有一大段距离。
“印尼盾天天跌价,我们怎样算了?”尤婕问。
“山穷水尽之际,”程羽摊摊手,“只望有柳暗花明出现。
目前作两种尝试吧,其一是赶快沽出我们控制的港股,套取现金;其二只有再行借贷。”
“谁肯借?”
“宝隆集团财雄势大,他们的董事长李善舫是你父亲生前的好友,你尝试向他下手吧!”
尤婕急急致电李善舫的办公室,要求约见。
李善舫的秘书周太回答说:
“李先生不在香港,他到上海公干去了。”
39、往日情怀'梁凤仪'
和李善舫一起到上海来的还有以雇员身份随着宝隆的队伍而来的樊浩梅。很多时,她的客户到外地出差,也会约她同行,以便提供单独的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