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老韩说:实话跟你说吧,就你的办不了。我刚批了三家,全是新开的。这一边在查封,一边又开了新的。你看我这局长当的。兄弟,你就别难为我了。门坎说: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从公安局出来,门坎觉得燥得很,直想骂娘,就在大街上骂,骂个痛快。他还从没有这么燥过。他妈的,什么玩意儿,有本事就真刀真枪干一场。搞些鸡鸣狗盗的伎俩算怎么回事?可他知道人家那也叫本事。那才是真本事。他心里说:奶奶的,老子不怕,老子可以等,一年不行,等两年,两年不行等三年,三年不行等四年。话是这么说,桑拿可是一块肥肉,七家桑拿一年少说也有三千万。三千万哪,去哪儿找这笔钱?
回到公司,秘书给他送了份请柬,打开一看,差点把他气昏了。原来是汉风企业集团属下的新世纪芬兰浴开业。请柬上还印了一个女人十分朦胧的玉照,从身材和脸型看,似足了李娜。门坎拿着请柬研究了半天,心想李娜没有这么下作呀。更可恶的是新世纪芬兰浴就开在南苑旁边。隔着一条小巷。这栋楼原来是中创公司的,门坎有意盘过来,价钱一时谈不拢。没想到给刘一奎和李娜抢了先手。前些日子已经知道这栋楼在装修,还以为中创要在这儿扎根呢。全市的桑拿都停了,没停的也是门前冷落车马稀,这独家生意当然好做,李娜和刘一奎这曲借东风的戏可是唱绝了。可惜观众不少,看得懂的不多,就门坎一个。冷了戏子的心。门坎心想,既然人家唱戏给他看,他如果不去,这戏唱下去也没味道了。所以新世纪开业,门坎亲自去捧场。他还把文娟也带去了。他对文娟说:你陪我去参加一个开业典礼,人家要求带女伴。文娟一听就不愿意,她说:不去,都是老太婆了。公司大把靓女,你干吗要带我去?门坎有个不可告人的心思,他想看看李娜见了文娟的反应。尤其是在公众场合。他始终觉得李心兰没死,她变成了李娜,要找他寻衅闹事。如果李娜真是李心兰,自己并没有对不起她,从常理看,她犯不着这样玩命。所以他又觉得自己多心。可天底下真有这样巧合的事吗?真叫人不敢相信。对李娜的调查没什么大的进展,但小赵派出的人带回了一个消息。据说李心兰遇难的那次车祸共死了十八个人,其中的确有个李心兰,但那个李心兰已经三十几岁了,有两个孩子。这就是说,有人在利用这次车祸做文章。如果这个消息属实的话,李娜的身世就是一个谜。如何解开这个谜一时成了门坎的心病。小赵派去的人去了一趟当地交警,想进一步核实,但吃了闭门羹。再找别人核实,大家都讳莫如深。
门坎连哄带骗才把文娟骗上了车,顺顺利利把她带进了新世纪。知道是桑拿开业,文娟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她讨厌这种场所。勉强进了大厅,她就一点笑容也没有,浑身不自在。门坎知道带她来有点勉为其难,只好对她说,打个照面就走。文娟就希望这个照面快点结束。门坎是南村企业界的名人,经常在传媒上露面,新闻界的人全认识。上次参加汉风企业的开业典礼,他没有直接去会场,躲在会客室。新闻记者的镜头没对准他。这次他一露面,马上就有两个记者来采访,问他对新世纪开业有何感想。这个记者显然在出难题。在娱乐业一片风凉水冷的景况下偏有人一枝独秀,更何况新世纪桑拿就堂而皇之地开在南苑旁边,是可忍,孰不可忍?可门坎能忍,他不仅能忍,还大度得很。门坎说:行动就是最好的语言。说完道声抱歉,拖着文娟走了进去。记者却没有马上放过他,其中一个对着他们两人咔嚓拍了一张照片,文娟正由门坎拖着手,她想伸手遮脸却没来得及。
李娜和刘一奎分站在大门两边迎宾,看见门坎,李娜说,门总,欢迎。伸手跟门坎握了一下,接着向文娟伸出手,文娟一摔手避开了。门坎一直在注意李娜的表情,刘一奎跟他握手,他竟然没有伸手迎合。李娜一直面带笑容,她那笑容好像从画像上搬下来的,一成不变,就是文娟摔手避开她那一瞬间,她的笑脸也是丝纹未变。倒让门坎觉得她真是一幅画像,也就是说,那绝对是另外一个女人,他从来不可能接触的女人。
在嘉宾室坐下,门坎小声问文娟:是心兰吗?文娟说:心兰死了。门坎叹了口气,心里说:心兰是死了,可是她阴魂不散。
文娟突然说:门大哥,你是怎么认识心兰的?是在她上班的地方吗?门坎一张老脸尽管久经考验,还是有点发热。他实在不好意思跟文娟讲过去的事。尽管他从来都对与心兰的交往问心无愧,他们是有性爱,甚至更多的是性爱,可毕竟有真情。但在外人眼里,那是典型的肮脏交易,他包了个妈咪,心兰傍了个大款。如此而已。看到门坎沉默不语,文娟说:你不用回答我,心兰的为人我知道。她尽管在歌厅里做,可她不会出卖自己。门坎心里很感激文娟的理解,感谢她的善解人意。他想自己这几年没白牵挂她。这个女人真是洁净得像一泓湖水,一眼可以看透。可这样的人也容易受到伤害。她还差点在自己的地头给人害了。龙凤琴的那个案子,他还在叫人查,尽管仍然没查出什么名堂,可他总觉得不简单,不会是一个简单的色情案。不过他很感谢这个案子后面的主谋,因为她(他潜意识里觉得是个女人),文娟才浮出了水面。尽管这是一个与自己本来毫不相干的女人,过去、现在、将来本来都不应该有什么关系。就因为当初一见钟情(也是在潜意识里,呜呼哀哉),他就命里注定要一辈子关注她,这都是命哪。
文娟去上厕所。她小便完了,走过去洗手。洗完手,一抬头,从镜子里发现李娜站在身后,不由吓得大叫失声。李娜说:文小姐,吓着你了吗?文娟不由自主地说:你是人还是鬼?干吗要鬼鬼祟祟的?李娜说:别这么说,我不过是跟你一样,拉完了尿,过来洗洗手而已。要说我是人是鬼,我也不好说,有人说我是人,有人说我是鬼,我呢,是对人说鬼话,对鬼说人话。糊涂了吧?生活的学问多了,够你学的。说完哈哈大笑,边笑边向门口走去,一到门口,她的笑声嘎然而止。文娟目瞪口呆,比刚才以为自己撞见鬼还吃惊。她心里说,这个人就算是心兰,也绝对是一个自己从来不认识的心兰。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心兰真的死了,就算活着,她也当她死了。
文娟从洗手间出来,脸色十分苍白,双手仍然不由自主地颤抖。门坎说:你怎么哪?文娟说:我有点冷,想回去。门坎一摸文娟的手,像冰一样。他吃了一惊,说:我送你回去,我们走。也顾不得礼貌,抓住着文娟的手就向门口走。经过大厅,李娜突然从侧门出来,看到门坎就说:你朋友脸色很差,是不是病了?要叫医生吗?门坎突然觉得文娟身子发软,文娟的身体软绵绵的靠在他身上,虚汗如雨。门坎也顾不了别的,双手把文娟抱起来,像对李娜也像对周围的人说:我带她去医院,失陪。
门坎抱着文娟走过大厅,有几个人跑问她出了什么事。门坎懒得理睬他们。只顾往前走。第二天的南村新闻在报道新世纪开业时把这件事当一个花边新闻讲了,说参加活动的人太多,空气变得紧缺起来,一个妙龄小姐感到不适,要送医院。
出了大门,文娟就说:门大哥,放下我吧,我没事。说着就自己挣扎着下了地。门坎看她稳稳地站在地上,一颗紧张的心才放下来。门坎说:可把我吓着了,到底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上一个厕所就变成了这样。文娟说:没什么,我碰到一个见人说鬼话,见鬼说人话的东西。门坎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文娟说:没事,逗你玩的。
二
李丽的健康按摩也被勒令整改。联合检查组的人根本不给她面子,非要她把小房间改成大厅。一开始她还拖着,人家就给她发整改通知,发了一次,再发一次。据说发到第三次就停牌。李丽有点心虚,她后面是有个靠山,但这个靠山在大气候下面不太靠得住。老张说话顶不了用,何况他不太愿意说话。李丽拖不下去,只好把小房间关了,把原来的痒吧和沐足廊拆了,改成大厅。在厅里摆了二十几张床,生意是在继续,但来的客人少了,客源至少降了五成。这件事真是把李丽的肺都气炸了。人家那是色情场所,至少有色情嫌疑,自己这里可是正儿八经的健康按摩。什么都一刀切,未免太武断了吧?可是没人跟她讲理。人家只讲政策,政策变了,你就得跟着变,不变你就站一边去。
李丽的健康桑拿重新开业后,门坎来考察过,他和几个朋友一起过来的,尽管大厅用布帘隔开了,但共用一个通道,躺在里面按摩,感觉就像在北京的大澡堂里洗澡一样,如何受得了。好在有些人的适应能力还不错,有得按好过没得按,也算是一个活动吧,这才留住了一小部分客人。
有一天,新世纪芬兰浴在电视里做广告,说即将开业。李丽一看,气得跳了起来。她说:凭什么?大家都停业整顿,它却堂而皇之地做广告。这不是顶风违纪是什么?我倒要看看后台是谁。李丽有个主管政法线的副市长干爹做后台,说话底气都足些。公司的员工看她在办公室里跳来跳去,也不知她在跟谁急。好在大家都知道这个女经理一向风风火火的,也不当回事。李丽把自己跳累了,人家电视上的广告还是照做。气得她吃不下饭。晚上回到干妈家,一张嘴到底是管不住,先对干妈唠叨,接着对干爹诉苦。她以为老张再不济也是一根救命稻草,关键时候还是可以抓一抓。没想到老张却连这根救命稻草也不给她抓。老张说:你是生意人,生意上的事自己搞掂,不要指望我。别人能开那是别人的本事,你做不下去那是你没本事。做不下去就别做了。李丽想辩解,说人家后台硬。其实她也不知道新世纪是什么后台,她只是觉得敢在这种气候下开业,后台老板一定不得了。老张说:不用找借口,人家有后台也是人家的本事。做生意就得投资,投资是有风险的,拿后台投资也是风险,是大风险。
李丽当初要开健康按摩,老张既不支持也不反对,但他明确表示不能打他的牌子,也不能利用他的职权寻找便利。他后来暗示门坎帮李丽,其实是不想把自己卷进去。李丽经常在他家中出入,大家眼睛不是瞎的,只要李丽求到别人,人家没有理由不给面子的。这其中的道理别说张伟源,李丽都明白不过。所以要叫李丽不打他的招牌等于是白说。但门坎出面就不同了,大家等于是给门坎面子,张伟源可以不认帐。连开业时都是这种态度,如今全省整顿娱乐业,李丽知道不可能指望老张出头。她其实也是想发泄一下而已。娱乐业是个特种行业,绝对是有赚无赔的,只要拿得到牌,就等于是开印钞厂。可这口肥肉毕竟只有少数人能吃到,有多少人在叫不公平哪。不公平的事满世界都是,叫也是白叫。
李丽在老张面前大叫大嚷让老张觉得她还是个孩子,不成熟,毕竟是乡下来的,见世面太少。他觉得门坎就老练得多,他名下有多少生意停了,他居然沉得住气。不过沉不住气也没办法。商场如同官场,有谁能独领风骚?
新世纪开业那天,李丽没有去参加,她还上不了李娜和刘一奎的名单呢。但新闻节目她却看到了,那是六点半的经济新闻节目。新世纪开业她倒是没当回事,因为心里已经气饱了,但里面有个女人却让她吓了一跳。她看着看着,不由两眼发直,那个女人不是心兰吗?她在台上跳来跳去干什么?看她出镜率那么高,显然是一个人物。只可惜那是电视,不是实景,否则她真要跑上去看个究竟。她突然想起门坎说看见过心兰。当时她还以为他大白天见鬼呢。
李丽的性格是看到了这种怪事(她觉得很怪)就沉不住气的人,她立马就要去找门坎。告诉他真是有个长得像心兰的人。那时已经七点多,公司的车开出去办事了,她就搭的。从公司到门坎的公司说远也不远,走了半小时。去了才知道公司没人,守门的尽管认识她,却不让她进去,也不给她通报(她不信门坎不在公司),气得她跳脚,跟门卫大吵大闹。这门卫大概跟门坎时间久了,尽得门坎真传,无论李丽怎么闹,他就是不焦不燥,反正不让你进去。正闹着,门坎跟文娟回来了。李丽见了文娟,一高兴就把来找门坎的事忘了。她拉着文娟的手,问三问四。文娟还不知道门坎跟李丽的关系,以为李丽是来找她的,她有点不好意思,对门坎解释说:是我表妹。门坎说:原来是一家人,进办公室说吧。
门坎跟文娟从新世纪开业典礼上临阵脱逃。坐在车上,文娟尽管强作镇定,还是觉得心浮气燥。门坎不放心,非要带她去医院检查身体。他们去了市一医,那里的院长是门坎的死党。门坎在赚到钱后,舍得花钱搞关系,在各行各业里都发展了一批阶级兄弟。这些关系他平时不用,一到关键时刻才派上用场。
院长亲自找了几个专家给文娟检查,除了专家亲自望闻问切,还开了一大堆检查单,这些检查要是按常规做,一个星期也未必做得完。由于院长出面,一些平时不开的检查设备也临时开机了。到下午五点多,检查结果才出来,没发现什么大病,就是有点贫血。专家开了些药,又交待了些注意事项,才放他们走。走出大门,文娟说:我说没什么病吧,你就是不信。搞得兴师动众的,多不好意思。门坎说:不检查怎么知道没事?检查了心里才踏实。贫血也是病啦,你也要小心。看看吃饭时间到了,两人去吃海鲜。他们去的地方是一家很低档的海鲜店。里面的海鲜又便宜又好吃,以前门坎经常跟心兰去吃。现在心兰不知是死是活,另一个像心兰的人却像借尸还魂一样,整天阴魂不散。想起这些门坎不由暗自叹气。
文娟点了些自己爱吃的海鲜,她叫门坎也点几个,门坎说:你点什么我吃什么,我没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