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红见喝止之人竟是萧瑶,不禁诧然问道:“老婆子,你还敢在此,不曾逃走么?”
萧瑶笑道:“笑话,我又不曾作出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却要逃走则甚?”
西门红道:“你胆敢用谎言骗我……”
萧瑶接口笑道:“谁说我骗了你?我编造了什么谎言?”
西门红手指对壑高峰,怒声说道:“那高峰背后一削如壁,根本就没有什么幽秘洞穴,你岂不是骗了我们去白找一趟?”
萧瑶笑道:“‘血光圣母’之名,一向威震西川,却怎如此没有见识?
我适才对你所说之言,是听自那‘氤氲仙姬’皇甫婷的口内,既然不确,显见是皇甫婷骗了万俟碧,换句话说,也就是你那位万俟碧二弟,如今业已落入危险之中,你不赶紧设法追踪,加以援手,却回来向我发狠,岂不是舍本逐末么?
“这番话儿相当言之成理,不由把位“血光圣母”西门红听得为之一怔!
等到萧瑶语毕,西门红一皱双眉,向她注目问道:“老婆婆,依你之见,我万俟碧二弟会被皇甫婷骗往何处?”
在称谓方面,由适才的“老婆子”,改为如今的“老婆婆”,业已足见西门红深信萧瑶之言,态度有所改变。
萧瑶趁此机会,怪笑一声,扬眉说道:“西门圣母,在我未曾答复你这项问题之前,先要你答复我一项问题。”
西门红目中微现讶色,向萧瑶讶声问道:“你有什么问题需要问我?”
萧瑶道:“你们既欲寻找上官奇暨红衣女郎,为”巴东双鬼‘黄深、孔民报仇,则另外的’巴东一鬼‘李华,定也随你们同来的了?“西门红点头道:“不错,李华认识仇人,自然要跟随我和万俟碧二弟同来指证!”
萧瑶问道:“李华如今何在?”
西门红尚未答话,那灰衣道人业已目射凶芒,面含狞笑地在一旁笑道:“这是一桩秘密,老婆婆请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他边自说话,边自向萧瑶身前走去。
萧瑶发现这灰衣道人目光闪烁,便知他不怀好意,定有花样!
她心念电转,暗忖自己莫非于言中露出了什么破绽?
果然,萧瑶一想之下,便发现自己犯了错误,这错误就是“西川双妖”企图为“巴东二鬼”复仇之事,西门红并未说过,自己怎可突然提起,岂不启发了这个阴刁的灰衣道人的疑窦?
心忖至此,灰衣道人业已走到离萧瑶仅约四五尺处。他一阵狂笑,陡然道袍大袖双翻,厉声喝道:“老婆子替我躺下,你终于露马脚了!”他双袖一翻之下,不仅发出大片疾风劲气,其中并夹有十数点豆大寒星,向萧瑶飞去。距离这近,自易得手!
“咕咚”一声,人便躺下!但躺下的不是萧瑶,而是那暗发毒手的灰衣道人!
原来萧瑶发现他目光有异,早已提防,用了处置“绿袍秀士”万俟碧同样的手段!
灰衣道人的袖风及暗器刚发,便被萧瑶预先布下的“太清罡气”反震回来!五脏齐崩,脑浆迸裂,他在倒地几个翻滚之后,便告了帐!西门红冷哼一声,变色说道:“老婆子,说老实话,彼此素昧生平,你为何对他下这辣手?”萧瑶笑吟吟地答道:“你难道没有看见他先下手么?我若不杀他,便将被他所杀!”西门红挑眉道:“你这种动作,只是对他……”萧瑶不等她再往下说,便接口说道:
“不仅对他,对你也一样!”西门红闻言一惊,萧瑶淡淡笑道:“因为即令我如今放过了你,你将来也放我不过,还不如我们二人在这谷口互作公平一搏!”西门红指着那灰衣道人的尸身,怪笑说道:“我与此人交情不深,假如只是为了此事,倒不一定准会放你不过!”
萧瑶笑道:“除此以外,我和你还有双重仇恨!”
“双重仇恨”四字,把位“血光圣母”西门红,听得再度愕然!
萧瑶怪笑一声,把自己白发飘萧的化装去掉,恢复了她的绝代容光,天人颜色!
西门红不是傻瓜,一见之下,失声问道:“你……你就是与上官奇老儿结伴,杀死黄深、孔民等‘巴东二鬼’的红衣女郎么?”
萧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娇笑,点头答道:“对了,你如今总算从恍然之中,钻出来一个大悟来了。”
西门红从脸上浮现一丝既惭愧又愤恨的阴冷笑容,目闪煞光说道:“你装得够像,骗得我好苦,还有一件我不明白的事儿,你也索性告诉我吧!”
萧瑶对于捉弄这“血光圣母”之事颇觉得意,闻言之下,含笑说道:“你问吧,从现在开始,只要是你所问的事儿,我都照实答复。”
西门红道:“你方才所说的‘双重仇恨’,应该怎样解释?”
萧瑶笑道:“倘若根据顺序而言,第一重仇恨便是杀死黄深、孔民等‘巴东二鬼’之事,但若根据对你的关系而言,‘巴东二鬼’之仇,似应放在第二项了!”
西门红听出萧瑶的语气不对,不禁心中一震,怀疑到突然失踪的“绿袍秀士”
万俟碧身上。
但这“血光圣母”毕竟是久经大敌之人,心中虽惊,脸上神色仍保持镇静地缓缓问道:“另一项仇恨呢?听你之言,仿佛对我的关系更加复杂!”
萧瑶淡然一笑,目注西门红,扬眉说道:“西门红,你好像是明知故问,不应该听不懂我的话吧?你们‘西川双妖’到目前为止,似应改称‘西川一妖’,但再过片刻,或许西川武林之中可以清平一时,暂无妖孽的了!”
话至此处,业已十分明白,但西门红仍自变色问道:“这样说来,我万俟碧二弟是伤在你手下的了?”
萧瑶笑道:“‘伤’在我的手下?你说得太轻松了,应该把‘伤’字改成‘死’字,才算符合事实!”
西门红听说万俟碧已死,身形一震,摇头说道:“我不信,人死有尸,我万俟碧二弟的尸身在何处,难道你杀人以后,还把尸吃掉?”
萧瑶伸手指着壑下说道:“万俟碧的尸身就在这绝壑之下,你若和他感情太好,不忍分离,少时,我便成全你们,由‘西川双妖’变成‘壑下双魂’便了!”
西门红听得一挫银牙,目中狂喷怒火!
但她总算仍把这满腔愤怒暂时忍耐下来,目光凝注萧瑶,以一种冰冷的语声问道:“能杀我万俟碧二弟,当世中没有几个,你有这等功力,又身着一袭红衣,莫非竟是昆仑董夫人的两位义女之一,‘红衣昆仑’萧瑶么?”
萧瑶点头笑道:“你猜对了……”
一语未毕,西门红挑眉叫道:“好,高明当面,岂可失之交臂?便撇开那‘双重仇恨’不论,我也要向萧姑娘讨教上三招九式!”
掌随声发,在语音刚毕之际,西门红便欺身抢步,向萧瑶攻出三招。
她这三招是连环并发,一招套着三式,恰如其言,共是三招九式!
这三招九式不单捷逾电掣,猛似雷奔,而且其所挟各种变化,并奇妙绝伦,精奥无比!
萧瑶是大行家,一看就知道这“血光圣母”西门红看出自己厉害,竟把多半是留在最后施展的、压箱底的杀手绝学,颠倒为用,一开始便发了出来。
她虽然艺高,却不敢怠慢,在对方漫幂掌影、狂卷掌风之下,也自施展出一招轻易不用的得意绝学!这招得意绝学,是董夫人自创,名叫“九现瑶台”,用来防身御敌,委实太妙不过!西门红所发掌影由一化三,由三化九,转眼间幻为千百,向萧瑶漫空飞袭!但无论是真是幻,只要有一双掌影攻到萧瑶身前,便会奇巧无俦地也有一双掌影飞起接住!
“叭,叭,叭,叭,叭,叭,叭,叭,叭,!”
虚招无声,实响九记!换句话说,西门红这三招九式,全被萧瑶挥掌硬接硬架!
西门红仇火焚心,加上又猜出对方是董夫人的义女“红衣昆仑”萧瑶,自然全力施为,不仅在招术上用出了最奇诡的手法,并在每一招、每一式间,都凝足了十一成的内劲!
如今,在掌式变化上未占上风,全被对方接住!
内劲方面又如何呢?
因为萧瑶未傲敌大意,接架间全以十一成左右的内力施为,故而在这一面,也仍是萧瑶略为显出优势!
声停,掌住,人影一分。
萧瑶气定神闲,宛若没事人一般,但西门红的胸前却在不停起伏!
萧瑶微微一笑,向西门红扬眉叫道:“西门红……”西门红接口喝道:“你少得意,再尝尝我这成名之物的厉害程度!”
说完,一拍腰下所悬的一只特制革囊,立时有血红的烟光从囊口喷射而出!
萧瑶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毒!
她一见这血红的烟光,便秀眉略皱,向后退了几步!
当空血光越来越浓!
萧瑶心中倒也有点略觉怙惙!
因为西门红号称“血光圣母”,由此得名,足见这霾空如血、浓得不见人影的红色光雾,不是蕴有奇毒,便是别具什么特殊厉害之处。
自己不知其奥妙所在,究应静观其变,抑或不再等待,立即攻击!
萧瑶心念电转之下,觉得自己在武学造诣方面既有胜过西门红的把握,还是静观其变,相机应付,来得稳妥一点!
萧瑶主意既定,又深恐血红光雾中蕴有奇异毒质,故而不肯过份靠近,脚下微滑,向后退了几步。
这时,血红光雾中突然发出“嘶嘶”的锐啸!
萧瑶因有主见,认为西门红由于“双重仇恨”,必对自己全力出手,一死相拼!
常言道:“蜂虿之毒,往往甚于螣蛇。”何况这位确实具有一流身手的“血光圣母”?她经过布置以后所发的“嘶嘶”锐啸,必非凡物,可以想见!
萧瑶为了持重,并不轻视对手,遂再度闪身,退出三丈多远,准备看清那“嘶嘶”锐啸究竟是什么东西以后,再定应付策略!
说来奇怪,那幂罩数丈方圆的一大团红色雾影中,虽闻“嘶嘶”锐啸,却不见有甚物件飞出?
萧瑶目光凝注,心中有点莫明其妙?
她暗忖,西门红适才所发,只闻声而不见形之物,究竟是什么东西?看来这位“血光圣母”不愧“西川双妖”之名,着实有点妖里妖气!
念动之间,那团血红光雾似已渐淡。
萧瑶越发奇诧,不懂西门红弄的是什么蹊跷?
她边自双掌护胸,提防任何袭击,边自移步向前,高声叫道:“西门红,你有甚本领尽管施为,莫要这等鬼鬼祟祟,弄得人好不耐烦!”
萧瑶语音落后,雾影中并不答话。
萧瑶心中一动,又向前抢了两步,功力暗凝,对那浓度似乎越来越淡的雾影中,试探性地劈空击出一掌。
掌风排空卷荡,自然把那已薄的雾影吹得更保萧瑶目光凝注,这才发现雾影中空荡荡,哪里还有什么“血光圣母”西门红的踪迹?
萧瑶心中恍然,不禁暗对那位“血光圣母”的狡猾知机,颇为佩服!
她悟出西门红是把所有功力完全放在一开始的三招九式之中,对自己全力一击!
那等凌厉的攻势,被自己用“九现瑶台”的身法予以接架拆解以后,西门红便知决无胜机,报仇之事既告绝望,则如何安然脱身,便成为当务之急!
于是,她便用那种血红光雾故弄玄虚,虚张声势!
自己过份持重,一退再退,西门红却倚仗红雾蔽目,身上衣服的色泽又是血红,遂一步一步的悄悄退后,绕过峰角逃之夭夭!
研判至此,敌情已明,萧瑶举袖猛拂,一阵罡风起处,把那些残余的红雾,驱散得干干净净!
红雾虽散,萧瑶胸中感慨却又丛生!
她不知“血光圣母”西门红此次逃走之后,是偃旗息鼓,从此安份?抑或还要兴风作浪,图雪今日之耻?
假如她能安份,从此回头,自己也一本得饶人处且饶人之旨,不会再作追究!
但若西门红兴风作浪,仍到处为害江湖,下次相逢,自己定必在一见面之下,便立下绝情加以剪除,不容她再弄狡狯!
这是感慨,感慨以后的却是惶惑!
因为“西川双妖”虽已一死一逃,但顾朗轩却人踪何在?
自己好不容易运用胆识暨言语技巧,从西门红口中骗她说出机密,又从万俟碧遗尸的衣扣之内寻得“夺魂芒”的独门解药,顾朗轩却突然失踪,不知被谁掳去?
假如他是被自己所猜测的“黑心鬼”李华掳走,则李华必报盟弟黄深、孔民之仇,顾朗轩必遭惨死!
假如他是被其他不相干的闲人掳走,又因顾明轩身中“夺魂芒”奇毒,非有独门解药不能救治,亦属毫无生望!
想来想去,不管从什么情况推断,顾朗轩都是决无幸理!
萧瑶对这位“紫竹书生”一往情深,不禁失声悲啼,连连顿足,玉颊上满布纵横泪渍!
就在这“红衣昆仑”心念如潮、柔肠寸折之际,突然“格登”一声!
这是弓弦响声,跟着便是“嘶”然箭矢破空声息!
萧瑶诧然抬头,面前寒光电闪!
她看得准,这一箭不是射向自己,是射向身左三四尺处!
故而,萧瑶闻言抬头,却业已稍微迟了片刻,只能闻声,不能见人,但萧瑶仍可断定这发箭之人藏在对壑高崖半腰的什么隐秘处所!
她注目搜索半晌,见发箭人不现踪迹,这才眼神略偏,向左侧方扫了一瞥!
适才凌空那箭,是射在她左侧方四尺处的一株大树干上。
箭虽寻常,但箭尾上却附着一条衣襟。
萧瑶伸手将那白衣襟取下,只见上面有焦木书写的字迹,写的是:“想救心中人,请来双树镇,于今日黄昏,酒馆一会。”
萧瑶看完字迹,不由在几已绝望的心情之中,又泛起了一丝希冀!
所谓“心中人”,显然指的是顾朗轩,难道冥冥中当真福善祸恶,吉人确有天相?
但这“天相”是怎样相法?射书者又系何等人物?仍然均是隐秘!
要想揭开这种隐秘,只有一种办法,就是准时前往“双树镇”的酒馆赴约!
好在萧瑶来时曾路过“双树镇”,知道离此不过二三十里路。
而这小小山镇之中,也只有一家“酒馆”。
二三十里路,在萧瑶来说,简直是视如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