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马上就要返回‘天兴堡’了,不但于飞雄焦急默然,就是他丁国玉自己也再无法快乐起来。
‘莉茜泰娜’当然看得出来,她也自知是蛮荒的苗女,既不懂汉语,也跟不上中原的文明。
但是,她爱丁国玉,她要跟她活一辈子,她如果没有了丁国玉,她会去死,因为这个人世间已再没有使她留恋的东西。
可是,她也不愿看到心爱的人为她而痛苦,因为,这样她也会跟着快乐不起来。
丁国玉虽然想强自欢笑,引逗着‘莉茜泰娜’高兴起来,可是,当他想到师父的震怒,师母的埋怨,以及师妹的大哭大闹,他实在无法装出笑脸来。
‘天兴堡’前七八里外的小河边终于到了,船老大早已给了于飞雄和丁国玉两人通知,要他们准备下船。
于飞雄看了一眼有些惶惶不安的丁国玉,立即亲切凝重的说:“国玉,不要怕,一切过错都由我负起来。”
丁国玉听了十分感动,立即断然道:“不,小弟自己做的事,我自己当然要负责……”
话声未落,前面数十丈外的小河边上,突然响起了兴奋的吆喝声:“于爷,您们回来啦?”
于飞雄和丁国玉闻声一惊,举目一看,只见一个多月前由乔先生送他们上船的河边地方,老管家正站在那儿向他们高呼招手。
于飞雄和丁国玉虽然迷惑不解,闹不清老管家何以知道他们正巧今天回来,但是,两人依然高兴激动的欢声道:“老管家,你好,你怎的知道我们回来?”
老管家愉快的哈哈一笑,同时回身指了指河堤上头。
于飞雄和丁国玉举目向堤岸上一看,这才发现老管家还带来了四匹鞍辔齐全的快马。
丁国玉首先吃惊的说:“大师哥,看情形师父老人家好像知道我们今天会到的样子!”
于飞雄仅凝重的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聪明的‘莉茜泰娜’,当然看到了师兄弟两人时惊时忧的神情,因而内心十分痛苦,她知道她错了,她是不该随丁国玉来的。
客船缓缓的靠近了老管家立身的河边,于飞雄当先纵上了河滩,丁国玉也接着托抱起‘莉茜泰娜’,跟着纵了上去。
老管家毫不感到意外和惊奇,仅含笑着了一眼既羞涩又紧张的‘莉茜泰娜’,立即肃手一指堤上的四匹快马,笑着说:“快上马吧!老堡主在家里恐怕都等急了!”
丁国玉捧了捧‘莉茜泰娜’的手,先给她一些安慰和鼓励,这才领着她急急向堤上走去。
由于老管家见了‘莉茜泰娜’一些也不感到意外,丁国玉心知有异,立即追上老管家,不安的问:“老管家,我师父他老人家可是都知道了?”
老管家立即愉快的笑着说:“当然都知道了,所以才派帐房先生和我,轮流上下午在这儿恭候您们两位!”
丁国玉不由焦急的问:“我师父他老人家是怎么知道的呀?”老管家道:“好像是老酋长派了位人来向老堡主报告了……”
丁国玉听得脑际“轰’’然一声,有如焦雷击顶,身形一晃,险些一头栽在河堤上。
老管家却依然愉快的肃手一指四匹快马道:“三位快请上马吧!”
说着,也肃手指了指目光呆滞,神情木然的‘莉茜泰娜’丁国玉先把‘莉茜泰娜’扶上了马,自己也心情恍惚的落鞍上,于飞雄和老管家已开始策马向堤下道上走去。
这时,于飞雄望着老管家,忧虑的问:“老管家,老酋长派来的那人,是怎样向我师父报告的?”
老管家见问,立即摇头回答道:“这一点我倒不大清楚。
我只知道小姐昨晚大哭了一夜,直到今天早晨才睡着……”
于飞雄听得浑身一震,不由焦急关切的问:“有没有吃些东西?”
说着,尚焦急的看了一眼已经落向地平线的血红太阳。
老管家摇头道:“现在有没有吃我不知道,不过,午后我出来的时候,小姐还在哭……”
于飞雄一听,不由生气懊恼的说:“奶娘呢?师妹是她从小带大的,她应该知道如何……”
话未说完,老管家已哼了一声,道:“奶娘?!早已被老堡主关起来了!”
于飞雄和丁国玉两人听得同时大吃一惊,不由“啊”了一声,问:“师父他老人家为什么把奶娘关起来呢?”
老管家道:“还不是因为奶娘懂得一些苗语,怕她多事……”
于飞雄一听,不由忧急的说:“这么一来,师妹她……”
老管家立即正色道:“是呀!所以小姐更伤心了嘛!”
丁国玉听罢,真是懊恼万分,心中一阵惶急,一阵惭愧,一会儿不安,一会儿叹气!
他总觉得纰漏是他一个人统出来的,祸是他惹的,他自己做错了事自己当,如果让大师兄也跟着受责挨骂,实在过意不去。
想想,人家老酋长那样的礼遇他丁国玉,到头来,一声不吭的走了还不算,临走还拐走了人家的黄花大闺女,孰可忍,孰不可忍?、丁国玉就这样,恍惚不安,心神不宁的任由座马前驰,不觉已到了‘天兴堡’的大堡门前。
这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但堡中的景物依然能隐约可见。
堡门上的堡丁们一见于飞雄和丁国玉回来了,立即纷纷欢声呼叫起来。
堡中宅门口的家丁们一听,也立即奔进内宅报告去了,是以,待等于飞雄等人下马进入宅内,灯火明亮的大厅阶前,早已立满了人。
于飞雄和丁国玉率领着‘莉茜泰娜’,匆匆前进中,看到师父沈老堡主和师母沈老夫人,正含笑立在众人身前。
小师妹沈美智,两眼红肿,神情憔悴,强自在那里站着,但她一双春葱似的玉手,却紧紧的握着沈老夫人的左臂,很显然,她是要借重母亲的支持来稳定她颤抖的娇躯,她那双有些红肿的美目,却一瞬不瞬的盯着丁国玉。
其余人等,则俱都将目光集中在惴惴不安,低头前进的‘莉茜泰娜’身上。
往常一直站在沈美智身后的奶娘果然不见了,丁国玉闹不清师父为什么把奶娘关起来。
丁国玉的浑身微抖,两腿发软,掌心中已渗满了冷汗,他实在不敢看恩师一眼。
他只是本能木然的跟着大师兄前进,只听前面的于飞雄,惶声道:“徒儿不孝,谨请恩师重责!”
说罢,“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丁国玉哪敢怠慢,他惶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咚”的一声跟着跪在了地上。
沈老堡主却愉快而宏亮的哈哈一笑道:“飞雄,玉儿,你两人在那等恶劣惊险的境况下,终能完成为师交付的任务,为师十分高兴,你们两人都没有错,起来!起来!”
说着,竟走过来将两人扶起来。
丁国玉早已感动的泪流满面,他不知道大师兄心里有何想法,而他却总怀疑这是在梦境中。
只见神情慈祥的沈老堡主,急忙又走到惶惶不安,低首流泪的‘莉茜泰娜’身前,双手握住她的一双玉手,亲切的说了几句苗语。
丁国玉等人虽然听不懂说的什么,但看了‘莉茜泰娜’的表情和温顺坦然的连连颔首,断定师父沈老堡主,必是感谢她救了丁国玉一命,并希望她安心的在‘天兴堡’住下来。
沈老堡主安慰过‘莉茜泰娜’之后,立即肃容看了一眼围立厅前的所有人,这才沉声道:“莉茜泰娜是一位既机智勇敢,又善良温淑的女孩,由于她的勇敢犯难,不顾自身的危险救了玉儿,才能保住了他们‘大河族’的酋长苗玺,才能使老朽没有失信于老友之前……”
这时,聚集在大厅前的人众已不下两百人,俱都神情肃穆,摒息静听,除了老堡主铮然有力的话声,听不见任何声音。
只听沈老堡主继续说:“另一方面儿在老酋长面前决斗,一连打败了两个对手,这是对的。如果你不敌而败,损丧了师门声誉,而又抛弃了一个救过你一命的弱女子,进而让她沦为奴妻,我沈某人永远不准你们踏进‘天兴堡’的大门一步,也永远不承认有你们这样的徒弟。”
丁国玉愈听愈心惊,愈听愈胆战,想到他当时决斗,的确,有意佯败,若非一眼看到大师兄于飞雄隐身树上,突然改变了主意,此刻他站立的位置恐怕就不是此地了。
心念间,觑目偷看躬身肃立的大师兄于飞雄,和他一样,也在那里低头静听,豆大的汗珠,一滴接一滴的正由他的额角上滚下来。
沈老堡主略微舒了口气,面向于飞雄和丁国玉,继续说:“现在,你们两人总算把‘莉茜泰娜’姑娘带回堡里来了,否则,你们两人应该想得到,一个忘恩负义,心黑无情的人,我沈重山会认他是我的徒弟吗?”
于飞雄和丁国玉悚然一惊,浑身冷战,“咚”的一声同时跪在了地上,俯首戚声呼了声“师父!”
沈老堡主目光凝重的注视着于飞雄和丁国玉,久久才舒了口气,道:“现在你们做的,都按照我平素教导于你们的道理做了,我很满意,你们都没错,起来!”
于飞雄和丁国玉知道师父心中仍有怒气,但既已命起,只得恭声应是,急忙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帐房先生已躬身超前,恭声道:“启禀老堡主,酒席已经摆好了。”
沈老堡主恍然“哦”了一声,立即含笑肃手,一指阶上大亍,道:“大家快些入席,快些入席。”
一经宣布,欢声立起,所有的人才有说有笑的向着大厅上走去。
美丽娇艳,带有几分憔悴的沈美智,立即含笑过来拉住‘莉茜泰娜’的手,两人在老堡主夫人的呵呵慈祥笑声中,双双走进了大厅内。
丁国玉和于飞雄都默默的跟在身后,两人都有侥幸及时觉悟,没有做错了让师门蒙羞,让师父震怒的事的感受。
酒席摆了七八桌,所有的纱灯都燃亮了,气氛倒真的有几分办喜事一样。
‘莉茜泰娜’紧临着老夫人坐下,旁边有艳丽的沈美智相陪,对面即是檀郎丁国玉和那位险些把她丢掉的于飞雄。
她方才在厅下,听不懂沈老堡主说的话,但她根据沈老堡主的凝重神色,以及于飞雄和丁国玉都惶急的跪在地上,她知道两个人都挨了骂,但不知道是否为了她。
酒席在愉快的气氛下进行,但‘莉茜泰娜’看得出来,檀郎的心情并不开朗,当然也谈不上愉快。
尤其,自丁国玉坐在她对面后,还没有抬起头来看她一眼,这使得离乡背井的她,更感到她不该跟着来。
不过,沈老夫人和沈美智对她还不错,不时向她比划含笑,又给她满酒又给她夹菜,使她觉得稍微好过些。
这席酒吃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结束。
‘莉茜泰娜’由沈美智陪着,跟着沈老堡主夫妇走向了厅后,她很注意丁国玉,他虽然恭谨的躬送沈老堡主夫妇出厅,却没有抬头看她一眼,俊面上也都是凝重神情。
‘莉茜泰娜’到达内宅,由沈老堡主夫妇看着,由沈美智引导着登上一座灯火通明的华丽高楼,侍女恭迎后,并送上了香茗。
沈美智把侍女们支走后,却突然神情凝重的望着‘莉茜泰邸’,先指了指天和地,又指了指‘莉茜泰娜’和她自己。
‘莉茜泰娜’看得神色一惊,娇靥顿时一变,因为这是他们苗疆遇到有极机密的大事相告时的暗语,意思是,除了天知,地知,就是你和我知的意思。
神色一惊的‘莉茜泰娜’,立即以苗语问了沈美智几句话,因为她误以为沈美智既然懂得他们苗族的暗语,当然也会说他们苗族的话。
岂知,沈美智竟摇了摇头,拉着‘莉茜泰娜’的手,神秘的走向楼后。
‘莉茜泰娜’闹不清是怎么回事,只得满心狐疑的跟着沈美智走。
她们出了楼后门,沈美智的脚步放得很轻,‘莉茜泰娜’也跟着谨慎起来。
两人通过一道飞桥,下了另一座丽阁的楼梯,又经过一条通道,才走进一座昏暗的小院内。
小院内有三间客房,全部没有灯光,沈美智拉着‘莉茜泰娜’,直到走至中央一间房门前才停下来,并举手悄悄在门上敲了两下,同时低呼道:“奶娘!奶娘!”
话声甫落,房门呀然开了,一个白发老婆婆赫然在门内出现。
‘莉茜泰娜’见老婆婆头发有些蓬散,神情深沉,目光炯炯,不由吓了一跳,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
岂知,老婆婆竟以苗语沉声道:“你不要怕,我是我们小姐的奶娘!”
‘莉茜泰娜’见有人会说苗语,那真是高兴得有如他乡遇见了亲人,立即向前两步,欢声道:“老嬷嬷,你也是咱们苗人?”
老奶娘神情毫无所动,却答非所问的一指沈美智,沉声问:“你可知道她是谁?”
‘莉茜泰娜’被问得一楞,道:“她?她不是沈老堡主的千金吗?”
老奶娘立即沉声道:“但她也是丁二爷丁国玉的未婚妻子!”
‘莉茜泰娜’听得娇躯一战,花容大变,不由失声惊呼道:“可是,他在苗疆并没有告诉我呀?”
老奶娘立即冷冷的说:“丁二爷根本不懂苗语,他怎么告诉你?”
这时,‘莉茜泰娜’已完全相信了老奶娘的话了,因为,那天老酋长叫丁国玉带她转回中原时,她看到了丁国玉曾经面色大变,神情焦急,接着才有‘保加’要求决斗,要夺她‘莉茜泰娜’为奴妻。
接着,那晚她又恰巧在帐外看到于飞雄和丁国玉争执,最后背着丁国玉悄悄登上了预先拴在河边的小舟,显然是要丁国玉放弃她‘莉茜泰娜’当然是为了沈美智。
到了这时候,‘莉茜泰娜’只得问:“老嬷嬷,你的意思是要我当奴妻?”
老奶娘却摇头,淡然道:“不,我们小姐感激你救了她的未婚夫婿,她决定由她做奴妻,把正室让给你……”
话未说完,‘莉茜泰娜’已断然道:“不,我不愿落一个夺人丈夫的坏女人,何况老堡主又是我们老酋长的好朋友,丁国玉的师父!”
老奶娘却为难的说:“你这么说可就不好办了,我们老堡主绝对不会让你做奴妻的!”
‘莉茜泰娜’现在已完全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加之方才在厅前时老堡主神情凝重激昂的谈话,以及于飞雄和丁国玉惶惶不安,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