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剑’恭立在桌侧。即向立在外厅内缘的十位掌院,吩咐说:“各院掌院先来参见
少爷!”
十位掌院一听,一字并肩,急步向内厅走来。
黄剑云这时已认定前夜以绿字银弹射晕‘金眼雕’的,就是‘穿云剑’派去的心腹人,
是以,特别注意十位掌院前进的步履。
因为,前夜他曾以‘阴司秀才’的铁骨褶扇,掷中黑衣蒙面人的小腿,当时他的功力虽
然没有此刻雄厚,但是蒙面人要想步履自如仍不可能!
但是,急步走进内厅来的十位掌院,个个步履轻快,没有一人的小腿走路不自然。
十位掌院,同时施礼,齐声报名,黄剑云无法听出那一人是当初提议献技祝寿的李自明。
当然,在此时此地,自是不便指名询问,只得先拱揖还礼。
‘穿云剑’一俟十位掌院退至外厅,继续吩咐说:“各院掌院,依序率颁弟兄进见……”
话未说完,黄剑云立即阻止说:“今夜天色已晚,明日再见不迟,小侄有些倦了。”
‘穿云剑’一听,立即恭声说:“即然如北,请随老奴至‘远瞩阁’安歇!”
黄剑云颔首赞可,早有四名侍女,勿勿提起纱灯在前引导,‘穿云剑’则随在黄剑云身
后,迳由后厅门走出厅来。
进入中门,即是通厢,穿过花厅,即是一座雄峙中央的富丽高阁,紧临阁后,即是三重
琼楼。
这时,阁前院中立着两名仆妇,两名侍女,一见黄剑云走下花厅,立即施礼恭迎。
黄剑云仰首一看,发现高阁两层,朱漆彤栏,在琉瓦飞檐下,悬着一方金匾,上书三个
黑字,‘远瞩阁’。
阁上灯光明亮,通天落地花窗,左右各有一道朱栏飞桥,直通阁后的左右琼楼,形式壮
观,建筑富丽。
黄剑云根据阁名判断,立在高阁上凭拦眺望,半山以下的峰岭叠嶂,必可一目可览。
进入阁厅,陈设雅洁,漆几亮桌,长案古玩,壁上山水字画,大都出自名家。
走至桌前,黄剑云反而望着‘穿云剑’肃手说:“任老伯请上坐。”
说话之间,这才发现‘穿云剑’的眉宇间,似有忧郁之色。
‘穿云剑’见黄剑云不登阁楼,断定还有话要谈,于是微一躬身,谦逊说:“老奴不敢,
还是少爷上坐。”
这时早有一名侍女,为‘穿云剑’移过一张漆椅,就放在桌前左侧五尺处,以便应对。
黄剑云不再谦逊,郎在首席大椅上坐下。
‘穿云剑’一俟黄剑云落座,立即望着静立阁外的侍女们,忧郁的吩咐说:“快请小姐
前来参见少爷!”
黄剑云正待问‘穿云剑’小锦囊的事,那有心情接见任玉蓉,是以急忙阻止说:“天色
已晚,何必再劳蓉姊姊前来。”
‘穿云剑’一听黄剑云称爱女“蓉姊姊”,忧郁的老脸更加黯然,于是,强自含笑说:
“小女久侯多时,就在傍院,礼应参见。”
黄剑云对‘穿云剑’坚持要任玉蓉来见,既迷惑又费解。
根据‘穿云剑’老脸上的忧郁神色判断,可能是自知偷劫小锦囊的事,终有一天会被查
出来。
但是,谈到任玉蓉时,忧郁的脸色又变得黯然,也许是想到一旦东南事发,对不起自己
的女儿。
如今,坚持要任玉蓉前来,如果判断的正确,必是想利用任玉蓉的关系,求得宽恕和谅
解。
心念间,侍女早已送上一个盖碗香茶来。
也就在这时,左通厢的门下,已传来一阵叮当环佩声响,同时有一蓬灯光射至院中。
黄剑云一听环佩轻响,顿时心跳怦怦,温玉般的双颊也不由飞红。
因为任玉蓉与其他少女不同,她不但是他一生中甘苦与共的终身伴侣,也是举世闻名的
‘太华黄府’的女主人。
尤其,任玉蓉的贤淑与否,关系他一生的事业与幸福,而最重要的还是能否管御八大庄
院的事务和婢仆,使他远游而无后顾之忧。
心念间,两个提灯侍女在前,四个俏丽的女孩在后,簇拥着一位秀发高挽,缀佩挂环的
肥胖素裳少女,迳向阁上走来,显然就是他的未婚妻子任玉蓉。
素裳眫女微垂螓首,姗姗莲步,秀发上的含珠凤钗,巍巍颤动,左右两耳上的金耳坠,
也随着莲步摇摆不停。
黄剑云对任玉蓉的肥胖娇躯,毫不在意,他认为‘穿云创’的身材魁梧,生的女儿自然
也是身躯高大之人。
素裳眫女一进阁厅,黄剑云立即微红着俊面,由椅上立起来。
‘穿云剑’见黄剑云立起来,他自然不能坐着,是以,很不自然的也站起来。
素裳胖女来至近前,面向黄剑云敛衽一福,以略显沙哑的声音,娇声说:“小女子任玉
蓉,参见少爷!”
黄剑云并不觉得任玉蓉的声音沙哑难听,依然微红着俊面,拱手谦和的说:“蓉姊姊请
觅礼,请坐!”
说着,肃手指了指下面一张亮漆大椅子。
‘穿云剑’一见,立即望着素裳胖女不耐烦的命令说:“已经见过少爷了,下去吧!”
素裳胖女一听,低声应是,再度一福,转身向阁门走去。
走至阁门处,突然间眸转头,向着黄剑云裂嘴一笑,极轻快的走出阁去。
他不回头一笑还好,她这一笑,简直把黄剑云吓呆了。
一张南瓜脸,涂满了铅粉脂胭,粗眉,杏眼,蒜头鼻,高颧,黄牙,厚嘴唇,这那里是
天仙,简直是阎王奶奶驾前的女判官。
黄剑云狠命的摇摇头,定一定心神再看,虽然倩影已杳,但仍传来阵阵悦耳的环佩叮当
声!
想到‘百步神弹’的刻薄讽讥,不由气得浑身只抖,恨不得插翅飞到‘华松山庄’,将
谢富安暴打一顿,方出心头之气。
一直陪立的‘穿云剑’任仕昌,兄黄剑云俊面苍白,冗立发呆,不由黯然一叹,低沉的
说:“小女蒲柳之姿,怎能配少爷英俊才郎,孩提婚姻,只是老主人一句戏言……”
黄剑云一听,愈加怒不可抑,不由愤声说:“男女婚姻,三生注定,岂能违悖天意?况
且蓉姊姊,五官不缺,四肢整齐,既无败德之事,又未犯七出之律,仅凭貌丑而解除婚约,
岂非不义?不遵先祖之命,擅自变更,乃属不孝之人,难道任老伯愿小侄做个贪姿色,使意
气,不义不孝之人?”
‘穿云剑’神色惶惭,满面油汗,不停的躬身应是。
黄剑云心境不稳,情绪激动,自知无法静下心来与‘穿云剑’谈小锦囊的事,是以继续
沉声说:
“小侄已经倦了,老伯有话明天再谈吧!”
‘穿云剑’不敢多说,看也不敢看黄剑云一眼,躬身应了声是,迳自走出阁门去。
黄剑云越想越气,他并不是因为自己娶了一个丑陋的妻子而懊恼,他气的是‘百步神弹’
谢富安,居然敢在席前骗他任玉蓉美若天仙。
是以,一俟‘穿云剑’走出院门,迳自向阁楼梯口走去。
立在门外的两名少女一见,急忙跟在身后。
黄剑云刚刚走至梯口,发现两名侍女跟在身后,立郎停身沉声说:“你们不必上来了!”
说罢登梯,迳向阁楼上走去。
刚登了四五级,蓦闻身后一名侍女,惶惧而嗫嚅的低声说:“少爷……”
黄剑云一听,只得停身,回头一看,发现两个侍女,粉面苍白,浑身发抖,因而惊异的
问:“什么事?”
两个侍女和黄剑云闪辉的目光一相触,同时惊得低下了头,久久才嗫嚅着说:“小姐可
怜……”
黄剑云一听,原来是“小姐可怜”,不由沉声说:“我知道了!”
说罢,迳向阁楼上,快步走去,因为他知道,任玉蓉和他有一半的相同命运,那就是在
任玉蓉六岁那年丧失了母亲。
楼下的两名侍女,见少爷说“知道”,自是不敢再说什么,立即退了出去。
黄剑云匆匆登上阁楼,发现两名侍女立在寝室门前,是以,立郎挥手说:“关掉纱灯,
你们也休息去吧!”
两个侍女,裣衽应是,立即将外间的四盏纱灯放下来。
黄剑云进入室内,紫檀床上已置好了锦枕绣被,一座高约四尺的落地烛台上,熊熊的燃
着一支红烛,室内光线,极为柔和。
南北两面,通天花窗,一张紫檀玉桌,放置中间,窗前各置两个高几盆花,室门的板壁
上,悬着一幅横柚山水,似是唐寅亲绘的‘岚光烟波’。
黄剑云的心情虽然已逐渐平静下来,但他仍无心去欣赏壁上悬的那幅名画‘岚光烟波’。
他和衣倒在床上,顺手拉开绣被覆在身上,右手中食两指一弹,立即将烛震熄,窗外阁
檐下的灯光,立时透进来。
他的心情虽然已经静下来,但他仍然无法入睡,即使他想着如何尽快找到基地图,将洞
中奄奄一息的两位老人家送回祖父的墓地去,那张南瓜脸,蒜头鼻,回头一笑的厚嘴唇,仍
在他的脑海里,拂之又来,挥之不去。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内府和‘恩平山庄’上,已完全没有了声息!
黄剑云惊觉时候不早了,注意一听,已是四更天了。
就在这时,阁外“嗖”的一声,传来一阵衣袂破风声。
紧接着,阁檐灯光的反射下,花窗上已多了一个劲装背剑的身影。
黄剑云根据那入的身高和体型,一看便知是‘穿云剑’的儿子任大春。
只见任大春,首先将耳附在窗缝上听了听,接着由怀中取出一件小巧的东西来。
黄剑云一见,大吃一惊,任大春拿出来的小巧东西,由映在窗上的阴影看来,正是怀中
同一体型的迷香小玉兔!
一想到迷香,黄剑云不由大喝一声!
“什么人?”
窗外的任大春,吓得身形猛的一战,但他仍毅然将小玉兔戳破窗纸,猛地吹进一口浓浓
的白烟。
黄剑云一见,那敢怠慢,一掀绣被,飞身纵出室外,直奔阁外的栏台。
急忙游目一看,发现那位刘掌院,正率领着四名劲衣背刀庄汉,踏着房面,飞身向这面
驰来。
黄剑云一见,知道是刘掌院值夜,想是听到了他方才的大喝,特的赶来察看,是以,急
声说:“刘掌院,快去请任总管来。”
疾驰而来的刘掌院,急忙刹住身势,但仍关切的问:“少爷没有什么吧?”
黄剑云故意加强语气说:“还好,险些中了那人的迷香。”
刘掌院惊异的“噢”了一声,带着四名庄汉,转身向东驰去。
黄剑云根据任大春持有迷香玉兔古玩,真像业已大白,稍时‘穿云剑’到来,必须设法
令他自动交出‘小锦囊’来。
继而一想,灵智一动;顿时想起一个好办法来,于是折身奔进阁门。
但是,尚未到达寝室门口,已有一丝迷香气味扑来,而且,头脑也有些昏眩。
黄剑云这一惊非同小可,双足一蹬,飞身退了出来,但是,他必须在‘穿云剑’未到达
前,进入室内。
紧急合,正感无法进入室内,心中一动,突然想起‘金髯翁’赠给他的那瓶‘解毒补血
丹’。
于是,急忙探手怀中,将那个翡翠小绿瓶取出来,拔开瓶塞一倒,绿光一闪,异香扑面,
竟是一粒绿中泛蓝的豆大药丸。
黄剑云再不迟疑,立即放入口内,药丸入口即溶,异香满口,方才那丝昏眩也消失了。
有了这粒‘解毒丹’,黄剑云的信心大增,立即奔进寝室之内,果然不再觉得有迷香气
味了。
他首先将巨烛燃起,接着由怀中将在荒冢前捡起的那具玉兔古玩取出来,就在方才任大
春施放迷香的窗纸上,又用玉兔戳了一个大洞,又吹了一口浓浓的迷香。
就在这时,阁外已傅来一阵急速的衣袂破风声!
黄剑云知道是‘穿云剑’赶来了,立即在室内来回的急急踱着步子,作出十分震怒的样
子。
果然,人影一闪,风声飒然,‘穿云剑’和刘掌院,飞身扑进开门来,
黄剑云一兄,秀眉飞剔,脱口怒声说:“小心室内有迷香!”
刘掌院一听,大吃一惊,急忙飞身退了出去。
但是,面色苍白,神情惊惶的‘穿云剑’,却毫无顾忌的冲进室内来。
萤剑云一见,断定‘穿云剑’在刘掌院向他报讯时,便暗中用了解药,否则,室内如此
浓重的迷香,他焉敌进来?
心念间,‘穿云剑’早已惶急的恭声问:“少爷,是怎么回事?”
黄剑云见问,深怕有刘掌院在场谈话不便,首先遣走了刘掌院,这才毫不客气的怒声说:
“赫赫武林第一世家的黄府内宅,居然有肖小潜入而不知,一旦发现,又让他从容逸去,这
件事如若张扬出去,岂不让黑白两道的豪侠笑掉大牙?”
‘穿云剑’自然想到是他那个平素桀傲不顺的儿子干的,但是,不到最后关头,他绝不
敢先行承认,是以恭声说:“老奴已命各掌院将庄墙封锁,不知少爷可将那贼的容貌看清
楚?”
黄剑云心中暗恨‘穿云剑’狡猾,但表面却怒恼的说:“那人轻功精湛至极,对本府的
路径环境似乎也极熟悉,待我追至后窗,那贼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
‘穿云剑’目光一阵游移,别具用心的说:“时下武林中,以轻功精湛著名的,除了钟
八弟外,还有……”
黄剑云一听,知道‘穿云剑’又在施展嫁祸的诡谋,是以未待对方话完,立即沉声问:
“还有谁?”
‘穿云剑’见黄剑云目光威棱,满面愠容,只得改口说:“那人远在天南,不可能是
他!”
黄剑云立即追问了句:“这么说方才前来施放迷香,企图杀害小侄的,可能就是钟老伯
了?”
‘穿云剑’自然不敢肯定的说是,只是闪烁的说:“老奴是根据少爷指那人的轻功精湛,
因而联想到钟八弟。”
黄剑云故意提醒说:“可是那人对内宅的路径也极熟悉。”
‘穿云剑’毫不迟疑的说:“这座‘远瞩阁’,原是老主人的安歇之所,钟八弟经常来
此请示事宜,对附近建筑通道,自然也极熟悉。”
黄剑云暗恨‘穿云剑’狡滑,知道不设法先扰乱他的心绪,使他不能集中脑力去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