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落空,非死即伤,下手绝不容情。二人心内有数,今日面对的俱是高手中的高手,半点大意不得,出手自然比前几次更为凌厉快捷。两人一搭一档,只消片刻,对手已减少了七、八个。见此情形,暗煞首领长笑一声,挥刀迅速地挡开了三枚透骨钉、四柄飞刀,正面阻截住了雷玉的攻势。
“有意思。”雷玉的双眼闪现出耀目的火花——好久没有遇到能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了(苏放除外),这个暗煞的首领的确不简单。风驰电掣之间,新一轮的暗器——七颗相思豆、三把飞镖、两粒铁胆直奔暗煞首领上、中、下三路而去。
一阵“丁丁当当”之声过后,飞镖和铁胆被刀锋震得四散弹开,缓缓坠地,相思豆却在将落未落之际重又无声无息地分成七个方向旋转着侵向暗煞首领的七大要穴。暗煞首领纵身跃起,庞大的身躯如燕子般轻盈,一把刀也分成七个方向将七颗相思豆分别砍成两半。
“好!”苏放一边牵制住剩余的十几个黑衣人,一边分神留意着雷玉与暗煞首领的对决,亦不禁为其迅猛精妙的刀法所惊。
雷玉眼珠一转,四支没羽箭挥袖疾射,速度比方才足足快了一倍。暗煞首领猛然一个铁板桥,险险避过,再仰身时,雷玉已顺势换位,占居了上风头的位置。知道对方顺风而立是为了便于施毒,暗煞首领立刻猱身而上,一口气挥出七七四十九刀,令雷玉忙于招架,无暇他顾。雷玉手中轻拈一物,全神贯注地闪避着对方这一轮急攻,额上微微见汗——这回,双方均倾尽了全力,一丝一毫也不敢马虎。
秋风瑟瑟,黄叶飘零,随之而来的还有无尽的杀机。一道极细极轻的剑光迎风掠起,自雷玉头顶斜击而下——原来树上尚隐藏着第三十一个人。纤薄小巧的身影疾如雷电,这一剑,无论速度、角度、时机均把握得恰到好处,简直可说是万无一失、无懈可击——只可惜他对上的是武林中素以机警狡诈著称的雷玉。剑声一鸣,雷玉便已有所察觉,左手一颗圆溜溜、黄豆般大小的铁珠随着手指轻弹,“叮”,剑尖与铁珠相碰,长剑瞬即碎成了十七、八片。一惊一乍间,雷玉仰首,正正撞入偷袭者充满惊诧而又掺杂着些许钦佩的眼——此一剑,无功而返。然而,高手过招,岂容得半点疏忽?更何况雷玉面对的又是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暗煞组织的首领——对方等的正是这个机会。趁着雷玉分心对付偷袭者的瞬间,暗煞首领右手一刀立劈而至,迅若奔雷。雷玉长吸一口气,一个大弯腰、斜插柳,以毫厘之差惊险万分地闪过这一刀,方待重新聚气凝神,暗煞首领左手闪电般的一掌已当胸而至——这一次,雷玉已避无可避。
“啪”的一声,一个人以自己的身体硬生生地承接了这雷霆万钧的一掌,当场喷出一口鲜血,但他依然将身后的人保护得滴水不漏、毫发无伤。
“阿放!”雷玉痛呼一声,霎时红了双眼,浑身煞气毕露,借着暗煞首领因情况生变而闪神之机,左、右手分别一扬。
“唔……”暗煞首领只觉左足一麻,一根极其细小的针自脚底涌泉穴而入,循着筋脉急速上潜;同时右手一寒,一股冻彻心脾的冷意由掌心劳宫穴潜入体内,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
“逆血针!寒毒!”眼看着先杀雷玉、再除苏放的计划付诸东流,而且自己又身负重伤,暗煞首领勉强提气压制住体内的两股气流,仓促下令。
“退!”
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消失无踪,只余下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秋风袭来,卷起无数落叶纷纷扬扬地飘洒一地。
“阿放。”雷玉以自己的外衫作垫,将陷入半昏迷状态的苏放小心地安置在地上,一手解开他的衣裳,仔细地查看他身上的伤,另一手紧紧握住苏放的右手,徐徐输入真气,助他调息。
“幸好。”须臾,雷玉收回手,松开了深锁的眉头,苍白的脸上终于回复了几分血色。幸亏这一掌只是击在了肩上,并未伤及要害,掌势虽重,却还有救。雷玉飞快地折了几根树枝,从包袱中取出一件干净的内衣撕成条状,又从怀里摸出了一大堆瓶瓶罐罐,手不停歇地替苏放抹药接骨,包扎得妥妥当当,再将一粒白色的药丸以口哺入苏放口内,之后,方抬头擦了擦满额的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
“奇怪。”等了一会儿,雷玉不放心地用手探了探苏放的鼻息,又搭了搭他的腕脉,的确是呼吸沉稳、内息顺畅,可是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醒来?难道他身上的伤比我想象的更为严重?雷玉的手心又开始渗出丝丝冷汗,他深深地呼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重新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苏放的身体。
——全身上下除了肩膀别无他伤。找不出任何原因,雷玉煞白了脸,颤抖的手抚上苏放因内伤而显得憔悴惨澹的脸庞。他不会就这样长睡不起吧——心,犹如针扎一般一阵一阵地抽痛,晶莹澄澈的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就是不肯落下,雷玉倏然破口大骂。
“你这个笨蛋!谁要你替我挨掌的?!我雷玉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象你这么蠢的人!真是……笨到家了……”他的语声逐渐哽咽,“你不是说要跟我生死与共、福祸相依吗?既然如此,还不赶紧给我醒过来!喂,姓苏的,你听见没有?!”望着依旧毫无动静的人,他咬牙切齿地道,“好,只要你肯醒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就算要我在下面,我也认了!”
“真的?”
“当然!”
脱口而出后,雷玉疑惑地往下一瞧。只见苏放睁开了一只眼,正偷偷地窥探着他,眼中满是戏谑之色。
“苏、放!!”雷玉大叫一声,跳起身来,面上涨得通红。“你、你、你……”一向伶牙利齿的雷大谷主首次被人气得说不出话。
“你这个王八蛋!!”憋了半天,雷大谷主咆哮着蹦出一句,握紧了双拳,但在瞧了瞧脸色腊黄地躺在一边的人后,蓦然又泄了气,全身发软地坐倒在地,如释重负的感觉令他一时将近虚脱。
“小玉儿……”隔了半晌,苏放有气无力的声音悠然响起。
“什么事?”
“说话可得算话……”
“行了,我会信守自己的承诺。”雷玉恨恨道。
“小玉儿……”
“还有什么事?”
“别哭了……”
“罗嗦!谁哭了?跟你说那是风吹的!”
“小玉儿……”
“又怎么了?”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什么?”
“我很……喜欢你……”
“……”良久,雷玉才转过头,极小声地应了一句,“我也是……”
第十四章
晚风习习,天空中挂着一轮圆圆的明月,莹莹生辉。
一座古庙。
因年久失修,此庙稍嫌残破,庙内的神像上亦积聚了不少尘土。由于附近没有客栈,苏放此刻又极需休息,无奈之下,雷玉也只得将就了——这里虽比不上引月楼内精巧典雅的客房,但好歹也有门有窗有屋顶,总比呆在野外餐风宿露要强得多。
掏出怀中的火石,抱来庙内一角处搁置了不知有多久的一堆干草,一半用来生火,另一半铺上几件衣衫,扶着苏放慢慢地躺下,雷玉这才环目四顾——整个庙里除了他们之外空无一人。光看地上厚厚的灰尘和角落里层层叠叠的蜘蛛网,不难瞧出这地方已有多长时间无人打扫,荒废甚久。寺庙看上去并不很大,只这一间屋子,不过若上装上个十几个大汉倒还是绰绰有余。
“阿放,”雷玉瞅了瞅燃得正旺的干草,蹙起了双眉,“柴草不够,我……”
“你放心,”苏放侧首凝望着左右为难的雷玉,目光中充溢着宠溺之色,柔声道,“我可以照顾自己。”说着,试图以没有受伤的一臂撑起身体。
雷玉立刻急步上前扶他缓缓靠坐在身后的墙上,行动之间甚是温柔。
“你不要紧吧?”他担心地问。
“没事,”苏放动了动右手,“还有一只手能用。而且,吃了你的药,我感觉舒服多了。”
“可是……”
“这儿相当偏僻,一般不太会有人经过。再说,暗煞的首领也受了重伤……咳咳……”他轻咳两声。
“我倒不担心那家伙,他若要逼出我的毒和针,至少需要七、八天的时间。”雷玉一边抚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一边道,“我只是顾忌他手的下的那些小鬼……”他凝眸而思,须臾,忽然问道,“你的暗器功夫如何?”
“……马马虎虎。”思忖片刻,苏放的嘴角静静勾起一抹奇特的微笑。
“这样啊……”雷玉歪着头,斜睇着苏放,面上一片灿烂。
目送着兀自不放心的恋人一步三回头地挪出了庙门,待到纤细修长的身影去得远了,苏放这才放松了全身的肌肉,捂着嘴巴,止不住地咳了起来。半晌,咳声渐歇,苏放长长地吐了口气,方待阖眼稍稍休息,远处突地传来一阵脚步声,令他眸中精光一闪,倾身侧耳细听。
——一个人。脚步沉稳有力,此人的功力在江湖上应该属于中上水准,但不知是哪条道上的朋友?心念电转之间,一个身着锦缎红衣的矮胖中年男人推开庙门迈步走了进来。
“是你?!”两人同时一惊。
“……苏楼主,”中年男人在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番苏放苍白黯淡的面容之后,脸上原本的惶然之色逐渐褪去,但他仍然谨慎地往四周瞧了瞧,直到确定整个寺庙仅剩自己和苏放二人,当下便由“惊恐的小绵羊”摇身一变为“虎视眈眈的大恶狼”。“别来无恙?”他虚伪地拱了拱手,假惺惺地道。
“托骆庄主的福,苏某一切安好。”苏放不动声色地回答。
“苏楼主的脸色似乎不太好,莫非是受了伤?”骆森寒大胆地跨前几步,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关心地问。
这家伙的演技也太烂了——光看他双眼内隐藏不住、蠢蠢欲动的目光,苏放已非常清楚对方在打什么主意。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他倚着墙壁,从容不迫地道。
“在下略通医术,”骆森寒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笑得让人遍体生寒。“不如就由在下替苏楼主诊治一下如何?”说着,飞快地伸出手去,一招“降龙爪”疾速扣向苏放的腕脉。
苏放以更快的速度缩回了右手,嘻嘻笑道:“不劳骆庄主费心,在下已经服过药了。”
“没关系,”骆森寒的一对绿豆眼眯成了一条细缝,“那就让本庄主送你一程。”
“送我一程?”苏放大吃一惊,惶惑之情溢于言表,“骆庄主难道是想杀……”
“不错。”骆森寒狞狰一笑,双掌一错,两道凌厉的掌风直奔苏放左、右太阳穴而去。
苏放及时一缩脖子,让两道掌风堪堪从头顶掠过,身后的泥墙顿时“喀刺”作响,裂开了数道缝隙,大块泥土自墙上掉落。
“嘿嘿、哈哈哈……”瞥见苏放狼狈躲避的动作和显得愈发苍白的面色,骆森寒抑制不住地猖狂大笑——眼看着便能将武林十大高手排行榜上稳居前三位的朝暮楼主毙于掌下,怎不教他得意万分?此乃千载难逢的大好良机,从此以后,我骆森寒将名震江湖、万人敬仰——至于杀了苏放之后可能遭到的恐怖报复,骆大庄主可是压根儿也没想过。
一道寒光劈面而来,虽气势逼人,但显然后劲不继,骆大庄主轻轻松松伸指一夹,一柄小巧玲珑的银剑已稳稳落入掌心。
“哈哈哈……这就是朝暮楼第一杀手的实力吗?”骆森寒大笑着讥讽道,“只怕连只猫都杀不死吧?”
“我这不是用来杀猫的,”苏放淡淡道,“而是用来杀人的。”
“杀人?哈哈哈哈……”
“这把飞剑并不是我的。”苏放抚着方才交手时被牵动的左肩伤处,镇定自若地道。
“那是谁的?”骆森寒奇道。
“雷、玉。”苏放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雷玉?毒手?!”骆森寒脸色骤变,一阵寒慄窜过心头。“剑上……有毒?”
“一睡解千愁。”
“一……睡……”骆森寒的上下牙齿开始不停地打战,一股很奇特的暖意自掌中传入四肢百骸,令他昏然欲睡。
“也许你会觉得有点儿冤枉,”瞧着他用力凸着眼珠、费尽气力维持清醒的辛苦模样,苏放无辜地道,“不过,非常时期我也只能采用非常手段了。所以……”
他后面究竟说了些什么,骆森寒已经无法听清,他只觉自己的身体渐渐地飘了起来,思绪却浸入了深深的海底——好舒服,他终于支撑不住地合上了双眼,沉沉地、永远地睡去。
一个难看的矮胖子横躺在地,而苏放则一手摸着肩,面带痛楚、神情委顿、一动不动地垂着头倚在墙边——雷玉一进庙门看见的便是如此一幅触目惊心的图画。
哗啦。手里的东西散了一地,心脏霎时停滞不动,呼吸困难。
“小玉儿,”苏放吃力地绽开笑颜,抬眸而视。“我没事。”
“咚”的一声,一个纤细的从影直直撞入怀中,两条修长而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搂着他的腰死不肯放,“怦怦”的心跳犹如擂鼓——这一刻,雷玉彻彻底底明白了苏放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
“不要紧,没事了。”虽然被撞得龇牙咧嘴,痛得死去活来,苏放的心却象是灌了蜜似的,以致于脸上也露出一副甜腻到恶心的傻笑。“呵呵呵呵……”
“你笑什么?”听见他控制不住的笑声,雷玉仰首而问。
“没、没什么……呵呵呵……”苏放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小、小玉儿……我……我真是……爱死你了……”
“什、什么……”雷玉蓦然涨红了脸,张口结舌地望着苏放,那羞窘的模样百年难得一见。
“呵呵……哈哈哈哈……”苏放放声大笑,直笑得抱着肚子滚倒在地。“唔……痛……呵呵呵……”
“闭嘴!”雷大谷主恢复的速度奇快无比,瞬间已由“害羞的兔子”化身成“凶猛的老虎”,恶狠狠地瞪了过去,“你的骨头好象只是裂开而已吧?要不要我帮你让它断成三截?”
“不、不用了。”苏放赶紧乖乖地敛眉收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雷玉瞅着地上的尸体,挑眉道。
“是这样的……”苏放迅速地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叙述一遍。
“哼,趁人之危、卑鄙无耻的小人,根本是死有余辜。”雷玉毫不留情地飞起一脚,将骆森寒的尸首远远地踢到另一边的墙角,落个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