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宏武摇头道:“小可买来做何用?”
老者双眼一瞪,道:“你真差劲,你方才不是说人只有一条命么?如果你买条命放着,以备不虞,到了紧要关头,便能派上用场。”
田宏武听了,有些啼笑皆非,皱着眉头道:“小可不太明白,这用场如何派法?”
老者一本正经地道:“看你外表长得挺聪明的,怎么这样没头脑,比如说,碰上了事,你本来该死的,但你买了条命,就可以不死,懂了么?”
耸耸肩,田宏武笑着道:“有意思,如何买法?”
老者道:“价值不高,你可以买得起,在老汉这条命没派上用场之前,你负责老汉的生活所需,吃、喝、住三样,如何?”
田宏武吁了口气道:“老丈如果是生计所迫,小可身边薄有积蓄,无条件奉赠,卖命的话不要说。”
老者把手连摇道:“老汉饿得清高,穷的硬气,不要人可怜,也不吃嗟来之食。”
田宏武心中暗笑,这叫做穷硬,披了披嘴道:“老丈,小可如果买下您的命,如有一比。”
老者道:“比作什么?”
田宏武道:“买个老子来供养!”
老者大声道:“胡说,老汉不会骗你半分银子的代价,卖命就是卖命,到时你就知道了。”
田宏武道:“江湖人刀头舔血,谁能料定什么时候会送命,总不成在别人的剑架到脖子上时,要人家另外换条命?”
老者显得很认真地道:“不必考虑,设这等事,干脆一句话,你买是不买?”
田宏武究竟是年轻,童心未氓。
他心想,就算白送他些银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看他说的煞有介事,当件趣事看吧,当下一点头道:“买了!”
老者嘻嘻一笑道:“好,一句话,算成交,现在你付第一次的生活费,用完了老汉再向你讨取,以后你行走江湖便可安心了,至不济可以死两次。”
田宏武从锦袋里取出一个小金锭,递与老者道:“这够了么?”
老者接过手,掂了掂重量,又用舌头舔了舔,道:“嗯,成色还足,别问够不够,用完了老汉会向你讨。”
那模样倒真的像个生意买卖人。
田宏武只当好玩,笑着道:“那老丈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小可了?”
老者道:“放心,不会麻烦你的,到你要命的时候老汉准到。”
田宏武道:“还不曾请教老丈的称呼?”
老者道:“人到了卖命的份上!还有什么称呼不称呼,你叫我‘卖命老人’好了。”顿了顿,又道:“设事了么,老汉可要走了”
田宏武道:“老丈不问问小可的来路么?”
老者捋了捋口须,道:“不必,老汉不会做盲目买卖的,你叫田宏武,外号‘追魂剑’,是‘屠龙手’上官宇的门下,已经被逐出门墙,够清楚么?”
田宏武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他再不把这事当作好玩了,卖命,恐怕是托词,生命是不能当东西买卖的,他无法忖测对方的目的。对方如数家珍地道出自己来历,而自己对于对方却一无所知。
如果这自称“卖命老人”的,目的是骗点钱,那还无所谓,如果别有图谋,就太可怕了。
老者又道:“以后我们是主顾关系,所以老汉无论在什么情况之下出现,或做什么事,你都不必大惊小怪。嘿嘿,两天没吃喝,肚皮快贴到背脊骨了,生意成交,得去补偿补偿,回头见!”抹转头,飘然而去。
田宏武呆呆地望着“卖命老人”的背影,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江湖诡谲。什么千奇百怪的事都有,真真假假,使你无从分辨。
对方清楚自己的来历,又在此时此地出现,显然是冲着自己来的,真正的目的又何在呢?
天色暗了下来,四下里一片苍茫。
田宏武挪动脚步,“卖命老人”的影子,不断在脑海里盘旋。
他感到无比的孤凄,有了问题没个商量处,完全得由自己单独应付。
四大堡、“化身教”、“冷血太君”,这些使江湖人闻名丧胆的人物门派,全成了自己的死对头。
但,事实却不许自己逃避。
眼前最大的困扰,是小师妹的下落,本来同门结合,没什么不好,但三师兄居心叵测,实在令人担忧。
正行之间,眼前人影一晃,他不禁心中一动,暗。忖,莫非是“卖命老人”去而复返?
定睛一望,赫然又是那村姑打扮的神秘女子。
当下紧行几步,迎了上去,道:“姑娘,我们又碰头了?”
村姑目无表情地道:“我有事找你!”
田宏武道:“姑娘找在下什么事?”
村姑道:“你那小师妹跟人私奔了,是不是?”
这话听来十分刺耳,但这是他急于要知道的消息,迫不及待地道:“姑娘怎么会知道的?”
村姑道:“凑巧被我碰上了……”
田宏武激动不已地道:“什么地方碰上的?”
村姑道:“西行道上,看来至少在百里之外了,她们骑的是健马。”
田宏武拱手道:“多谢姑娘指引,在下立刻去追。”
村姑扬手道:“慢着,我还有话要说。”
田宏武心里很急,但又不能不留下,微一皱眉头道:“请说?”
村姑慢条斯理地道:“你急也没用,要追,你也追不上,已经隔了一天的路程,再说,凭你这装束,恐怕寸步难行,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找你?”
田宏武心头一沉,道:“顾不得这许多了!”
村姑冷冷一笑,道:“田少侠,欲速则不达,也许她们改道了呢?听我说,首先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很爱你那小师妹?”
田宏武怔了怔,他想不到她会问出这句话来,心念一转,道:“在下与她只有同门之谊,没有儿女私情,姑娘问这做什么?”
村姑淡淡地道:“随便问问而已,你要追她,我们可以同行,不过,你得易容改装,我这里有套村汉的褂裤,你把早先的面具戴上,行动便可无阻了。”
说着,把一个包袱递与田宏武,又道:“赶快改装吧!”
田宏武骇然了,这村姑不但知道自己的心事,还替自己预备了行头,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他勉强定了定神,道:“在下先要知道姑娘的来历!”
“你可以不问么?”
“不,在下一定要知道。”
“我只是受命行事!”
“是的,姑娘救在下脱离风堡之时,也说受命行事,请问,受谁之命?”
“依你的判断呢?”
“复仇者!”
“那……我不否认!”
田宏武星目圆睁,栗声道:“可否能见示‘复仇者’是谁?”
“不能!”回答的很干脆,也很决断。
“他……为何要如此神秘?”
“为了应付强化大敌,不得不然。”
“那姑娘的芳名呢?”
“你知道我的身份就成了,别的暂时不要问,我也不会回答你。”
田宏武此时听得牙痒痒,但却无可奈何,忽地想起了邋遢和尚要自己传的口讯,声音一沉,道:“姑娘认识一个邋遢的白眉和尚么?”
村姑眸光一闪,道:“白眉和尚,不认识,怎样?”
田宏武道:“他请我传话给‘复仇者’,下月月圆之夕,他在邙山晋宣帝墓前等候着。”
村姑惊声道:“为什么?”
田宏武道:“不知道,他只是这么说,我答应他尽量把话传到,至于他的来历与企图,在下也全然不明白,不过从他的口风判断,似乎有意要阻止‘复仇者’的索血行动。”
村姑低头想了想,道:“这类的事情也曾发生过,武林中多的是爱管闹事的人,我可以代‘复仇者’回答,不赴这种约会,‘复仇者’的行动,有一定的原则步骤。”
田宏武沉默了片刻,道:“在下话已传到,去不去是他的事,在下另有私人的问题,也许姑娘能……”
村姑和缓了声音道:“说说看?”
田宏武道:“在下刚刚碰到这件怪事”
村姑“哦!”了一声,道:“什么怪事?”
田宏武把“卖命老人”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道:“姑娘听说过他么?”
村姑目中尽是惊奇之色,久久才道:“怪事,的确是怪事,江湖道上从没听说过有这一号人物,竟然把老命当货物卖的,他的企图何在呢?这……他会再与你见面的,到时迫他说出实情。”
田宏武期期地道:“在下怀疑他是四大堡或‘化身教’的人,如果是,定有什么阴谋……”
村姑又是一阵沉默,道:“反正我们是一路,他不现身则已,现身就要他露原形,快快改装吧!”
田宏武提着包袱,到一株树后,易容改装。
衣服倒很合身,这一来,他变成了个带病的村仅,与村姑走在一道,十分相配,再明眼的人,也看不出他是江湖人。长剑嫌碍眼,他用换下的旧衫包裹了提在手里。
这一路去,果然瞒过了熟人的耳目,两人坦然赶路,毫无顾虑。
为了要追夏侯天与上官文凤,两人只好昼夜兼程。
到目前为止,田宏武对于当初四大堡何以出动了这多高手,血洗“凤凰庄”,还是一点风都摸不到,但这村姑和童梓楠一样守口如瓶,一问三不知,他毫无办法。
第二十七章
又到洛阳。
城厢大街,车水马龙,田宏武不期然地想起了丁香,不知这一次会不会再看到她,他出奇地想,她是否名花有主,做了人家的媳妇了?
很奇怪的心理,他并非爱丁香,只是因她有一双像小秀子的大眼睛,他喜欢看那双明亮的大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他童年的梦。
村姑一拉他的衣袖道:“我们在城外打尖吧!”
田宏武不经意地道:“为什么不进城?”
村姑放低了声音道:“你我这身打扮,在城外比较合适!”
田宏武点了头。
这条街是东行的进出城孔道,所以显得特别热闹。
村姑再次拉了拉他的衣袖 道:“就这里吧!”
田宏武抬头,一望,店招上写的是“嘉宾酒楼”,规模还不算小,两人这一停住脚,店门口的小一已迎了过来。
“两位,请里面坐,打尖过午,现成的面食!”
走到门边,朝里一张,田宏武呆住了。
店小二认为他是乡巴佬进城,没见过世面,不敢进去,忙笑嘻嘻地道:“客人,不要紧的,大宴小吃,本店是一样的招待!”
田宏武仍呆站着,如果他没戴面具,他此刻脸上的神情,定使小二大吃一惊。
门里的小二也开口吆喝:“两位,看座!”
村姑轻轻一碰田宏武道:“大哥,将就喝一杯吧!”
田宏武收慑心神,举步入门,拣了靠角落的座头。
村姑坐对面。
小二趋前道:“两位吃点什么?”
村姑道:“拣最好的,四热炒,一冷盆,外加一蒸一烩,老陈绍一壶。”
口吻,气派,一点也不像乡下人,车船店脚牙,眼皮子最杂,这时也看出了田宏武那异样的脸色,忙哈腰连连应“是!”
田宏武的目光,又扫向正对店门的居中酒座,座上一共五个人,一色的武士装束,上位的赫然是他的三师兄夏侯天。
他进店时发呆就是为了这原因。
夏侯天在座,小师妹呢?
是两人分手了还是……
只听武士之一道:“副座,什么时候喝您的喜酒?”
夏侯天喜孜孜地道:“快了!”
另一武士道:“同门师兄妹结为连理,可以说是武林中一段佳话。”
这话听在田宏武耳里,相当不是滋味。
夏侯天突地抬了抬手,道:“她来了,说话当心些,却不可当着她开玩笑。”
田宏武的双眼睁大了,心里像有把火在烧,一个能出卖同门手足的人,他的为人可想而知。
小师妹如果嫁给她,等于是毁了。
他只是气愤,而并非由于妒意,自从知道小秀子的噩耗之后,他的心像是死了,邑然有时他也动过感情,但只是昙花一现。
一个白衣书生缓步人店,她依然是男装,她消瘦多了,下已变成了尖的,目光有些迟滞,脸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哀愁。
田宏武手按桌面,身形一动……
村姑隔桌伸手,按住他的手背,低声道:“别动,这是陷阱,收回你的目光!”
田宏武一听村姑说是陷阱,不禁心头一震,收回目光,悄声道:“何以见得?”
村姑道:“这里是进出城的孔道,对方故意在当眼处现身,目的在引你出面,你那不肖师兄带你师妹西行时,行动近于招摇,企图不问可知……”
田宏武道:“凭这几个爪子,其奈我何,我有话要对敝师妹说。”
村姑道:“你一出面,就要动手,而这里不是动手的地方,你朝左边角落座头看看吧?”
田宏武依言把目光投了过去,心头登时打了一个疙瘩。
只见角落上,坐了一对老怪物,说是怪物,一点也不为过,那老者枯瘦如柴,但个儿却相当高,坐在椅上,比别人高了一个头,巨鼻细眼,须下几缕花白鼠须,远远望去,光只看到那大鼻子,五官完全不成比例。
那老妪却胖得像尊弥勒佛,身形挡了大半个座位,人老了偏偏穿的是镶黑边的大红衣,面孔肥得使鼻子往肉里陷。
村姑以极低的声音道:“看清楚了没有?”
田宏武收回目光,道:“那两个老怪物何许人?”
村姑道:“北方江湖道上,天字第一号的邪门人物,男的叫‘木客’,女的叫‘魔母’,是一对夫妻,已经匿迹了十多年,想不到又现身了。”
田宏武从没听说过,所队心里并没有惊惧的感觉,不以为意地道:“彼此河水井水不相犯……”
村姑立即截住话头道:“你错了,刚进门时我便已往意到,有‘云堡’的人与这对怪物密谈,这是他们请来的打手,准备对付你的,现在座中至少有三十人是四大堡的高手。”
田宏武目光,在座间扫瞄了一眼,最后停在上官文凤的脸上,上官文凤与夏侯天并肩而坐,低着头,不吃不喝。
田宏武心想:“如果这是个陷阱,小师妹被当作了饵,她本身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是被迫还是甘愿?如果她改变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