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敢上台挑战,当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除非他是疯子。
他把这些话交代在头里,不用说,接受挑战的出剑必是绝招,天底下哪有这等目无余子的狂人?
不管人们如何猜测,事实会证明一切,问题是如果黄镇山答应先出手,会不会上手就施杀着?
再方面,如果他破例先出手,等于是怯敌,这对他的名头影响极大,他会这样做么?
裁判席上的黄衣老人冷沉地发话:“朋友,剑会只限于比武过招,互相印证,并非逞强凶杀的场所……”
紫衣人偏过脸,道:“在下如果逞强凶杀,便不必把话说在头里了,剑术一道,变化繁多,难道在下以一得之长前来印证,是不当么?如果是这样,剑会可以取消了,若只限于庸手表演,尽可到庙会夜市看江湖朋友卖艺,又何必多此一举?”
黄衣老人红着脸道:“朋友好利的口!”
紫衣人一撇嘴,道:“在下不是来斗口的,阁下高坐台上,大概也有应份的职司……”
黄衣老人闭上了口,另一个道:“朋友的来历……似乎交代不情?”
紫衣人不屑地打个哈哈道:“说来说去剑会是你们一手包办的,目的是捧英雄,而不是印证武学,实在令人齿冷,也罢,只要会主取消应战,在下撤回挑战。”
最后两句的声音很大,连在最边上角落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台下一阵哄然。
黄镇山当然丢不起这个人,何况他并非注定必输,只是对方来的突兀,口风古怪,不得不谨慎而已,心念一转,道:“朋友,你既然自认是一招的武士,老朽不能讨这便宜,同样以…招为限,不论出手先后,生死伤残不计,如何?”
紫衣人大拇指一翘,道:“好极了,不愧英雄人物!”
黄镇山亮开门户,道:“朋友请了!”
说完,凝神一志,气透剑稍。
紫衣人仍是原样随便地站着,长剑斜横胸前,若无其事地道:“会主准备好之后,随时可以出手!”
语气近乎喧宾夺主。
黄镇山已下了决心倾全力一击奏功,是以真力提聚到了十二成,他出手从来没有这样慎重过,因为一招决胜负,他输不起,成了名的人物,谁不珍惜羽毛?
从气势上看来,他是完全无懈可击。
紫衣人也是一样,乍看之下,他架势不成架势,但明眼人仔细一看,便会发现他的气势也一样无懈可击,而且更诡更奇,使人莫测高深。
以黄镇山的阅历经验,他已看出今天碰上了平生仅见的敌手。
全场鸦雀无声,连场边的茶棚酒摊都停止了买卖。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这一点上。
到底鹿死谁手,谁也无法逆料。
气氛紧张到无以复加,这是历届剑会从未有过的现象。
时间像是停滞在某一点上,每个人的呼吸似乎也跟着停止了,期待中的一刻,有一年那么长。
“呀!”
“锵!”
“嗯”闷哼,拉得很长。
每一根心弦,都剧烈地震颤。
不知是谁先出手,也不知闷哼发自何人之口,只看到剑芒一闪,人影一触即分,以后,便静止了。
“砰!”地一声,黄镇山栽了下去,一招,真的只是一招,享了大半辈子盛名的“一柱擎天”倒了下去。
六名裁判齐齐离座而起,每一个的脸色,说多难看有多难看。
台下轰地鼎沸起来。
场面一片混乱。
紫衣人还是那样的冷漠,无情,惨白的脸色一点也没有变,他从容地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是个竹筒子,上前两步,俯身放在黄镇山的身上,然后转身……
一老一中年,突从后台现身,各自一抖手。
紫衣人全身一震,打了个踉跄,转回身,一个箭步追了过去。
剑芒闪处,惨嗥再传,一老一中都仆了下去。
紫衣人环视全自一眼,回剑入鞘,弹身逸去。
六名裁判呆若木鸡,久久才回过神来,拥向黄镇山的尸前,其中一人,拿起紫衣人留置的竹筒,打开来,是一根竹签,口里念道:“第三十号,原任云堡武士总教习黄镇山。”
裁判之一栗呼道:“复仇者!”
一些好事的,也涌到台上来,全场成了似刚开锅的滚场。
一代恐怖人物“复仇者”,就是这副形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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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人,正是“追魂剑”田宏武改装的。
他中了暗器之后,并不感觉怎样疼痛,受伤的部位有些发麻,他知道是中了淬毒暗器,心里虽焦急,但不能停留,他知道会有人追踪而至,更大的顾虑是怕本来面目被戳穿。
他以极快的速度奔到场外,解下坐骑,飞驰而去。
一阵晕眩,几乎使他栽下马来,他赶紧伏鞍,双手紧紧抓住马鬃,缰绳一松,那马儿奋鬣扬蹄,箭也似的向前冲去。
晕眩之厂,愈来愈盛,神智也一阵一阵地模糊,他想,毒势发作得这么快,不需多久,便将坠马而死,希望不要落入对方手中。
他拼命运内功压住毒势,双脚不停地踢撞马腹,奔得越快越好。
穿林、越溪,马儿是落荒而驰。
迷离中,他望见山影逐渐移来。
这是伏牛山,也是他来时所抄的捷径。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变成了暗红色,马儿的奔势缓了下来,但却颠簸得更厉害,他知道已经进入了山区。
现在,他连踢刺马腹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的景物,一片模糊,他知道离死已经不远了。
他觉得可笑,头一次以实际行动替小秀子一家复仇,却落得如此下场!
这是“复仇者”始料所不及的吧。
是自己不济事,还是机运使然?
如果自己在杀了黄镇山之后,毫不迟疑地迅速离开,对方可能没有放淬毒暗器的机会,但现在想这些太迟了,无济无事。
死,他一向不放在心里,他曾死里逃生过不少次,而现在,他却感到有些不甘心,要做的事太多了。
神志开始不情了,思想再无法集中,仅剩下一丝意念生命行将结束了。
终于,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翻滚,擦撞的疼痛,最后脑内“嗡!”地一响,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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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志复苏,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昏黄的灯光,僵冷的石壁。
灯,其实并不是灯,是就石壁上凿了个碗大的石槽,槽内注了抽,放入大支灯芯,点燃,用以照明。
一望而知,这是间岩窟石室。
靠边就是岩石斧凿的石床,床上铺了兽皮,很暖和,田宏武就躺在这石床上。
他惊异地坐起身来,心想:“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会在这里?”
刚刚苏醒,脑里仍是昏迷迷的,思绪有些紊乱,他慢慢地回想所发生的事,最后,他判断自己在毒发坠马之后遇救了。
救自己的是谁。
显然毒已解了,不然再不会醒转。
试运功力,身上并没感觉什么异样,他喜极欲狂,又一次死里逃生。
突地,他敏感地想到是否又是“复仇者”重施上次古墓的故技?
他下了床,身上穿的仍是那袭紫衣,摸摸脸,疤痕触手,面具是被除去了,长剑和锦袋,好端端地尚放在床头。
从室门外望,黑黝黝的,像是间更大的石室,隐约中可见也是石桌石墩等摆设。
正在惊疑不定之际,一条人影,出现室门外透的光晕中。
他倒是骇了一大跳,定睛望去,现身的是个五十左右的老者,身着黄葛布长衫,五绺长须垂在胸前,一脸正气,望上去有些仙风道骨,只是神色很冷峻,使人望而生畏。
“你醒过来了?”这是老人的第一句话,声音很冷。
田宏武深深一揖,道:“敬谢前辈救命之恩!”
老人冷漠地道:“不必谢,说不定老夫又会杀你!”
说着,进入石室。
田宏武打了一个冷嫩,怔住了,这老人说话太古怪,与他的相貌完全不相称。
老人径自在石床上落座,道:“靠近些,老夫有话问你!”
田宏武向前挪了两步,他本来有很多话要问,但被老人古怪的性格逼住了。
老人,端正地坐着,道:“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叫田宏武。
“因何中毒倒在山中?”
“这……”
“说实话!”老人目中陡射奇芒,像要看澈人的内心。
田宏武定了定神,他当然不能说出“复仇者”来,心念一转,道:“晚辈前来南召参加剑会,一时技痒参加挑战,失手毁了会主,被对方手下暗器攻击,所以……”
老人一抬手道:“够了,都是实话么?”
田宏武有些心虚,但仍应了一声:“是的!”现在,他已推翻了刚刚的想法,这老人与“复仇者”无关!
老人点了点头,道:“你与‘武林王母’是什么渊源?”
田宏武不由一窒,老人怎会问出这句话呢?自己与“武林王母”什么关系也没有,这锃号仅是听说过,当下期期地道:“晚辈与‘武林王母’什么关系也没有。”
老人目芒一闪,道:“胡说!”
田宏武打了一个哆嗦,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老人再次道:“你真的与她毫无渊源?”
田宏武道:“是的!”
老人睁眼道:“你再应一声是的,老夫毙了你。”
田宏武如坠五里雾中,茫然失措地道:“要晚辈如何回答?”
老人怒哼了一声道:“你身上为何有‘武林王母’的信物,她的东西是不轻易给人的,说?”
田宏武惊愣地退了一步,道:“信物?晚辈不知道……”
老人目芒连闪,道:“这东西哪里来的?”
说着,从身上取出一个简封,扬了扬。
田宏武一看老人手中的简封,登时明白过来,这简封是当初“辣子仙姑”司徒美充当鲁仲连,调解自己与马公子之间毁容的怨结,赠送自己的,要自己持这简封,找武林一代神医“生死手”褚玉山,求他施术复容,自己并不在意,一直没打开看过,司徒美是“武林王母”
的孙女,想不到她把祖母的信物放在封柬里……
这么说来,眼前人是“生死手”褚玉山了?
这真是巧得不能再巧的事。
可是据说“生死手”久已不露江湖,年事已高,眼前的老人是他的传人么。
心念之间,容色一霁,道:“请问前辈如何称呼?”
老人声音近乎冷酷地道:“是老夫在问你!”
田宏武倒抽了一口凉气,道:“晚辈刚才想起来,这封柬是‘武林王母’的孙女司徒美姑娘所赠,晚辈没打开过,所以……”
老人还是严峻不改地道:“她的孙女为什么要送你这东西?”
田宏武把经过的情形说了,一遍,又道:“请问前辈可是……”
老人的神色一缓,道:“老夫正是‘生死手’!”
田宏武又深深行下礼去,声音微激地道:“得遇老前辈,真是天下的幸事!”
他随即想到“生死手”既是一代神医,有生死人而肉白骨的神技,能驻颜不老,应是意料中事。
“生死手”道:“你认为持有‘武林王母’的信物‘王母令’,老夫便会施术么?”
田宏武呆了一呆,坦然道:“晚辈设这样想法,也不急于复容,所以连看都不曾看过。”
“生死手”道:“现在你想么?
田宏武朗声道:“如果老前辈肯施回春妙手,晚辈当然求之不得。”
“生死手”面色一冷道:“如果老夫不肯施术呢?”
田宏武不假思索地道:“晚辈当然不敢强求!”
墓地,此刻又一条人影出现门边,田宏武转目一望登时心神俱颤,像乍逢鬼魅似的,失声惊叫起来。
现身的,是个面有胡须的中年人,田宏武失声惊叫,似把他唬了一跳,皱起眉头,呆呆地望着田宏武。
“生死手”道:“怎么,你认识他?”
田宏武似乎没听见“生死手”的问话,圆睁双目,直勾勾地望着这中年人,久久,才迸出一句话:“二师兄,你……怎会在这里?”
中年人茫然道:“我……是你的二师兄?你是谁?”
田宏武呼吸为之一窒,对方分明是在洞庭君山坠岩的二师兄上官一雄,自己为了他的坠岩失踪,蒙上了弑师兄的罪名,而被废除武功,逐出师门。
洞庭距此数千里,他是怎么来的?
他怎会不认识自己?
是看错了人,但天底下哪有这等完全神似的人?
“生死手”摆摆手,道:“你下去歇着吧,这里没的事!”
那中年人默默地转身退走,并不多望田宏武一眼。
田宏武激动得全身发颤,心想,这是梦么?
“生死手”捻着长须,沉声道:“你说他是你二师兄?”
田宏武侧转身来 道:“是的,与晚辈的二师兄上官一雄,完全一模一样,但……”
“生死手”脸上掠过一抹怪怪的表请,道:“他不会认识你的,不但是你,谁,他也不认识!”
田宏武栗声道:“为什么?”
“生死手”徐徐地道:“因为他脑部受了重伤,失去了记忆!”
田宏武语不成声地道:“那他……他……真的是晚辈的二……师兄?”
“生死手”道:“这得等他回复记忆之后才能证明。”顿了顿,又道:“那就真的是太巧了,你且把他的出身及过往说给老夫听听?”
于是,田宏武以激动的语调,把一切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生死手”沉吟着道:“你真的没出手把他迫落岩底湖中?”
田宏武激动无已地道:“没有,晚辈百思不得其解。”
“生死手”道:“照你这么一说,他是在坠岩时头部撞击到岩壁,才丧失了记忆……”
田宏武道:“他能复原么?”
“生死手”凝重地道:“老夫平生医治过不少疑难杂症,但像这种丧失记忆之症,还是第一遭,老夫参阅各种歧黄秘笈,正在炼制一种丹药,尚须百日,便见分晓。”
田宏武吁了口气道:“晚辈可以请问敝师兄何以数千里迢迢,能来到此地呢?”
“生死手”道:“这我可以告诉你,老夫有位知友,也是岐黄名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