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汉道:“有的,总堂百花堂已被东厂番子炸毁,夷为平地,白如水帮主已丧身在火之中。她死得很惨,连尸骨都烧得辨认不出来。”
丁不一的心中一阵痛楚:“她的尸骨在哪儿找到的?”
流浪汉道:“在百花堂秘道口,是花分堂主找到的。”
丁不一心像刀割似的痛,沉默不语。
流浪当忽然恨声道:“白帮主遭此不幸,全是那个钻人胯裆的窝囊废,花花公子丁不一。要不是为了他,帮主怎么解散百毒帮?又怎么遭此不测?这个该咒的、该死的、万人骂的无赖。”
余小二咧着嘴在笑。
丁不一未等流浪汉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的心沉重而痛苦,牙齿咬破了嘴唇。
他暗自下定决心,要学好武功,重新做人,让世人瞧瞧,他丁不一究意是何人物!
余小二再三向丁不一道歉,两人才言归于好,在街口的一家小酒店坐下。
是该吃饭的时候了。
丁不一随便点了几道莱,要了一壶酒。
此刻,时值黄昏,偏丁的斜阳自西边林梢投入,使街口沉浸在一片柔和的金黄光光芒之中。
店小二将酒菜送到桌上。
丁不一抓起酒壶,蓦地,他想起八桥镇一幕,百花堂卧室之情,恍如隔世,心中一片凄然。
“得得得!”马蹄声急。
三骑从街口飞驰而过,清脆的鞭声在空中爆响。
有两人路人闪避不及,脸上吃上一鞭,血花进溅。
只有惊呼,没有叫嚷,只有呻吟,没有斥骂。挨锗是敢怒而不敢言。
丁不一坐在店门左侧,他恰巧看清了三骑者的脸。
三人中两个是行武人的打扮,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皆是一绺绺胡须,另一个二十三、四岁的模样,一张小白脸,蓄着两撇八字胡,神态骄横已极。
这三个是谁?为何如此强横霸道?
丁不在思想之间,旁边桌上的一酒客将酒杯往桌上一蹲,忿忿道:“呸!仗爹的势力,威风得几时?”
丁不一问还站在桌边的店小二道:“伙计,刚才这马上的骑者是谁?”
店小二急忙道:“客官,您请饮酒吧,最好别管闲事。”
那位蹲杯的客人主动搭话道:“让我来告诉你吧。这小子是本地驻军三镇兵马总指挥贺定坤总兵的儿子贺金,人称金太子,暗称两脚种猪。”
“哎。”店小二扭头对那客人道:“齐石英,你今日敢情是喝多子,你不怕有人听见,传到四金太保中,要了你的命?”
齐石英睁着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晃着酒杯道:“我不怕,砍头有什么可怕的?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好!”余小二霍地站起,将脚跳到板凳上道:“这才是真正的英雄!齐壮士,请过来共饮一杯。”
余小二最爱热闹,这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齐石英倒也爽快,拎着酒壶和酒杯,一翘腿就坐过来了。
齐石英双手朝丁不一一拱道:“在下齐石英,人称‘快口肠石义士’请教二位大名?”
丁不一还礼道:“杭州万隆绸缎庄金沧海,这位是小兄弟金小江。”
齐石英道抚掌道:“久仰金公子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定是三生有幸。”
丁不一浅笑道:“石义士见笑了,小弟此次还是初次离开杭州呢。”说着,对店小二道:“再添两道莱,换上一壶好酒。”
“是。”店小二不愿招惹是非,急忙退下。
余小二鼓起了小嘴巴,干嘛无缘无故地请别人吃莱,银子有多少啊?
丁不一并不想交结齐石英这样的朋友,只是余小二既已将他请来,就与他聊,散散心也好。
丁不一道:“刚才见石义士的样子,仿佛与这位贺总兵的儿子有什么过节?”
“呸!”齐石英耳是狠狠地一呸,“岂只是过节,简直是不用江四海之很,不共戴天之仇!”
丁不一替齐石英抓起酒杯:“当然可以。说实话,我妹妹就是他妻子,他就是我妹妹的丈夫。”
“哈。”余小二插嘴道:“像是他的大舅子!”
“大舅子,舅个屁!”齐石英恨声道:“他在娶妹妹前,曾说好是连我一齐娶过去的……”
余小二忍不住“噗”地笑道:“连你也一齐娶过去?你是个大男人,他怎么娶你?”
“哎呀,”齐石英道:“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妹妹他为妻,他就管我的衣食住行,吃喝玩乐。”
余小二故意问道:“他管住了没有!”
齐石英忿忿地道:“管个屁,妹妹嫁过去还不到三个月,他便一脚把我踢出了府门,别说是吃喝玩乐的钱,就连酒钱也不给我,这岂不是欺人太甚了么?”
丁不一眉头微蹙,这可是遇上了真正的窝囊废了!
齐石英吁了一口酒,又道:“更气人的是,他把妹妹关在府里,自己却每夜往妓院里跑,而耳还专啃鸡仔。”
“专啃鸡仔?”余小二的眼瞪圆小眼,表示出无限兴趣。
齐石英伸头凑近余小二低声道:“这里的妓院私凡是到了新姑娘,都要请他去破瓜。若哪家妓私自破瓜,他就用爹爹的兵去砸封那家妓院。”
这四金太子果真是霸道。丁不一心中暗想。
店小二将要的两道菜送上。
齐石英和余小二一面抢着吃菜,一面继续对话。
余小二饶有兴趣地道:“如此说来,宝应城妓院所有的姑娘的瓜,都是他破的了?”
齐石英红着眼道:“可以这么说。”
余小二伸出舌头:“唷唷,真是只两脚种猪,名副其实。”
齐石英抓起酒壶往自己酒壶往自己酒杯中倒酒:“你知道他今天为什么上这儿来了吗?”
余小二鼻涕、口水一齐往外流:“是哪家妓院又到了要破瓜的姑娘?”
齐石英摇摇头道:“不是。现在他对破瓜已不顾兴趣了,他已看上了一位姑娘,这姑娘是宝座数一数二的美人,虽是位歌伎,但心性高傲,从不卖身,使许多男子望之若渴,却又无法近身。今天他就是专程为她而来的。”
余小二问:“这位大美人是谁?”
齐石英将杯中酒一口吞下,缓声道:“万花楼暖春阁苏小玉。”
“苏小玉?”余小二和丁不一同时一声惊呼。
“二位认识苏小玉?”齐石英问,未待两人答话,他自己笑道:“凡来宝座城的有钱男人,谁会不认识苏小玉?”
丁不一斟着酒道:“他打算如何对付苏小玉?”
齐石英接过酒杯,低声道:“老办法,先压倒对手,进入暖春阁,然后用迷香将苏小玉迷倒,再强行占有她……”
“卑鄙!”丁不一一巴掌拍在桌上,心火顿炽。
齐石英眯起醉眼道:“听说她身旁还有个叫小雯的小丫头,他准备也一起……”
“噗”余小二一口酒菜喷到齐石英的脸上,从板凳上高高跳起,厉声道:“妈的!我操你种猪十八代!”
齐石英怔了怔,举手抹去脸上的污物,也高声一叫:“妈的!”
店内所有人的眼光都射到他们三人身上,不知他们究竟在骂谁。
丁不一咬紧了嘴唇,已决定今夜无论如何要去搭救苏小玉。
宝座城内,一场好戏就在这小店内拉开了序幕。
第十五章 万花楼好戏开场
入夜。
踞在运河岸畔的宝座城灯万点,热闹非凡。
在南大街的万花搂门前车水马龙,人头激动,喧哗声如同海涛。
万花楼上好火通明,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丝竹轻歌,透过重帘,直送到街上。
好热闹的场面。
今日是苏小玉逢七出阁接客的日子,怎的不热闹?
衣着华丽的丁不一和神气十足的余小二,踏步走进了万花楼。
“万隆绸缎庄大色子金沧海到!”楼堂门前侍者,扯开了嗓门喊得惊天动地响。
十两银子的小费,掏得余小二心疼,但换来的喊声却也值得。
堂内的客人都将目光注往丁不一和余小二。
丁不一经过精心打扮,显得顾长,俊美绝伦,每一个挥手,抬脚动作,都显出潇洒飘逸,英挺脱拔。
这股子潇洒劲,使堂中群客瞠目结舌,自叹弗如。
余小二锦衣珠帽,收拾得当,绣花红缎小包,斜挂肩头,每一步一摆、一摇一晃,都显出高贵、富有和目空一切的。
这般得意神色,使堂中群客都失去了与之抗衡的通气。
“金公子请坐!”堂中侍者将丁不一和余小二引到上宾椅中坐下。
立即有人沏上香茶,送上酒、筷和小碟。
丁不一正襟危坐,二指挟起菜盘,抿了一口茶水,又轻轻放下,神态既凛然又极有风采。
余小二在丁不一身旁坐着,红缎小包搁到桌上人、二郎腿高高翘起,眼光望着天花顶板,仿佛根本没有把堂氏的放在跟里。
楼上重帘之后,鬓影钗光,舞姿婆婆,歌声、乐曲声悠悠透出。
丁不一斜眼瞟过四周,不见贺金的身影。
是贺金尚未露面,还是齐石英在骗自己?他心里暗自思忖。
此时,楼上弦板一阵急响,乐声大作。
堂内哗声顿起,气氛热烈异常。
万花楼鸨婆巫三娘从帘内走出。
全场顿时寂静,鸦雀无声。
巫三娘朝众人抿唇一笑,抬起玉臂拍拍手:“姑娘们出来见客。”
十二名身着艳服,打扮得花招展粉头挑帘而出。
一阵暖暖的春风,一股撩人的旖旎芬香,拂过堂中。
十二名粉头分待在楼栏两侧,半侧腰躯,浅笑伸臂撩腿,那欺雪赛霜,白皙滑腻的肌肤,望之令人心跳。
巫三娘笑着再拍拍手。
垂帘拉开一层,露出一张低垂的珠帘,珠帘内灯光勾勒出一个绝妙无双的身影。
一张琴,一个美人坐琴后手扶琴弦,虽看不清脸,但那身影便已足能蚀入骨,销人魂,令人如痴如醉。
巫三娘笑着开口道:“诸位,这位就是万花楼的小西施苏小玉。”
堂中立时爆出一阵欢呼。
丁不一的指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没想到苏小玉的名声在这里竟如此红得发紫。
堂中又是一片欢呼。有人忍不住高叫:“我要。”
余小二斜着眼,轻声道:“丁大哥,你要不要?”
丁不一低头道:“少贫嘴,注意周围动静。那种猪来了,咱们就上,没来,咱们就退出。”
余小二眼珠一转,心中默念道:“大慈大悲的菩萨,千万要让那种猪来,要不,我就没机会见小雯姑娘了……”
巫三娘拍拍,高声道:“诸位,我首先声明在先,苏小玉在万花楼是卖艺不卖身,陪君一夜,饮酒,抚琴,吟诗,作画,唱歌,伴舞……”
“行!行!”
“如此佳人陪伴一夜,不睡也甘愿。”
堂中一片叫嚷声。
巫三娘道:“好,今日逢七,苏小玉接客入阁,老规矩只接一人,请大家出价吧。”
话音刚落,左侧桌穷一位中年汉子伸出五指:“我出五十两。”
余小二翘起小嘴:“乖乖,这么高的起价!”
丁不一浅浅微笑,在这位挥金如土的桃花园里,区区五十两银子原本就是这个小数目。
右侧桌旁一位年逾五十的老头,举起干枯的手:“六十两。”
巫三娘接口嚷道:“陈公出六十两了。”
手下桌旁一位青衫客:“我出一百两。”
巫三娘道:“这位大爷尊姓大名”
青衫客道:“南京宝行于得贵。”
巫三娘尖叫声刺耳震心:“于大爷出银一百两。”
丁不一望着珠帘后的苏小玉,仿佛看见她在偷偷掉泪,心中一阵痉挛。
这像是什么?是在卖一件宝物,还是卖一个牲口?
客人在叫喊声中相继争价,价钱已增至五百两。
贺金鑫还在加价。
价钱已增至五百两。
娲金蠢没有出来。
“二百两!”有人还在加价。
丁不一看了余小二一眼,决定退出,但他没开口。他似乎感觉到楼上珠帘后的苏小玉正用眼兴看着自己,在乞求自己不要离开。
余小二则紧张地注视着堂门。
堂内远处慕史而来的富商、豪客不甘心空手而回,还在增价,赌一口气,争一夜风采。
“贺总金公子贺金鑫四太子贺到!”堂门侍者涨红了脖子高声发喊。
贺金鑫在两个络腮胡须汉子的簇拥下,昂首挺胸,神气十足地走进堂中。
丁不一目光落在贺金鑫身上,此刻,他已换了一套白色锦切衣袍,但脚上脸穿着骑马的此靴,有些儿不伦不类,这不伦不类的打扮却使他即有几金公子爷儿的风流倜傥劲儿,也有几分行武人的强悍。
“四太子爷,您请坐。”两名侍者上前恭迎,将贺金鑫和两位汉子引到丁不一对面的上宾桌旁。
贺金慈冷电似的目光从堂中扫过,最后落到楼栏珠帘上,笑了笑,才缓缓坐下。
两名侍者又躬身对两位汉子道:“龙爷、常爷,二位请坐。”
这汉子是贺总兵从亲兵中挑出的两外武艺高强的兵丁,作为儿子的贴身保镖,一个叫龙日昭,一个叫常桂山。
龙日昭和常桂山大咧咧地坐下,摘下腰间的刀,朝桌上一蹲。
“砰!”连刀鞘的击桌声,令人心头发毛。
巫三娘在楼上扭腰笑道:“唷,四金太子到了,快,快给四金太子换壶好酒,百年女贞陈绍。”
侍者急忙点首应道:“是。”
丁不一忽然道:“我也要一壶。”
巫三娘怔了怔,随即道:“给金公子也换上一壶。”
“是,”侍者急急退下。
贺金鑫扭头冷冷地盯了丁不一一眼,翘起嘴唇傲然一笑。
堂堂的总金公子,哪把一个纨绔子弟放在眼里?
丁不一更是一副心无旁鹜的神态,连瞧也不瞧贺金鑫一眼。
余小二侧着身,贴靠着桌子,手伸到桌面下,不知在搞什么花样。
全场安静下来,叫价之声也停止了。
贺金鑫的出现,使万花楼的空气猛的冻结,原来热烈的气氛也蓦然降低温度,变得冷冰冰的。
谁敢惹这位总兵府的小衙内?
巫三娘心中如打鼓。但愿这位两脚种猪打的不是苏小玉的主意!如果是的话,万花楼可要砸锅了。
侍者将酒分别送到丁不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