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低沉声调说道:“你一定是绿野,你比从前美丽得多了。”
绿野道:“我见过你,在宋妈妈那里,原来你那时嫌我不够好看,所以没有选上我!”
她向来就是这般坦白,在宋妈妈这个名鸨那儿碰面的场面,以及男人为何而到那儿去都不问可知,换了别的女孩子,绝对不肯当众提及。
但绿野居然又道:“我不知道这是幸或不幸?因为如果那时被你看上的话,我一定会被你迷死,相信直到现在仍然是你的奴隶,但也许被你迷死却又很刺激、很快乐……”
世间的得与失原来就永远弄不清楚,原来就没有确切的定义。
他微微而笑,面颊和嘴唇好象更红,衬以雪白齐整的牙齿。绿野果然没有讲错,他真可以迷死任何女孩子甚至男人。
他眼光转到花解语面上,柔声道:“听说你很不幸,告诉我,是不是很不幸?”
花解语轻叹一声,道:“是的。”她本想说:“难道你不知道?”却终于咽回。
他又道:“你想是不是因为恶仙人韩自然的诅咒呢?”
花解语露出苦涩笑容,道:“当时你叫我去见韩自然,莫非要他诅咒我?”
他摇头道:“当然不是。但他一定是见不得美丽女孩子,因为他不能忍受美丽女孩子不属于他而落人别人手中,所以你才变成永远不会落在任何男人手中的美丽女孩子。”
花解语轻轻的叹息。他又道:“这种事情从前也发生过,三十年前有个外号温柔乡的女孩子,名字叫水柔波,她是天下公认第一美人,她也不能属于任何男人,直到现在她仍然不属于任何男人。”
绿野看见花解语软弱地低下头,当即大声道:“喂,你为何针对我和她?你不认识阎晓雅么?你为何不跟她讲话?”
他道:“我只有一张嘴巴,所以只好一个个来。况且阎晓雅情况特殊一点,她比你或花解语都不同。”
绿野哼一声,道:“她不见得比我们好看到哪里去,她跟我们有何不同?”
他笑一笑,道:“当然不同。你很美,却很野,像已伸出尖爪的猫。花解语也很美,但已不属于这个人世。至于阎晓雅……”
他忽然转眼望住小郑。小郑马上转开目光,不敢瞧他。
他又道:“阎晓雅也有猫一样的尖爪,但永远隐藏在掌内。她也很温柔,地用一层薄霜做外衣。如果我要一个女人,我会要她。可能我现在就要她。阎晓雅,你同意么?”
阎晓雅点首道:“同意。”
他忽然又问道:“小郑,你呢?”
小郑尽力隐藏起他的表情,苦笑道:“你和小辛说什么都行,我算得什么呢?”
他第一次皱起眉头,第一次微露受到挫折神色。冷冷道:“小辛也一样?”
小郑道:“事实的确如此。而且如果我是女孩子,实在不知道跟随你们哪一个才好。”
他忽然恢复笑容道:“我不否认小辛果然有资格。幸而除他之外倘有任何别的人,包括连四在内。天下也再没有别的人……”
绿野大声道:“连四也不错。但你为何特别提起他?他现在怎样了?”
他口中啧啧两声,道:“看来连四果然也有一手。绿野你很记得他么?”
绿野道:“当然啦,他是我未婚夫。”
他笑道:“好,那么我告诉你……”
这时却连阎晓雅亦微微侧头竖起耳朵听。
他道:“连四前两天跟我较量过,当时还有飞天鹞子吴不忍在场。我们打得很公平,以一对一。我的芳草剑刺中他……”
绿野她拍一口冷气,道:“严星雨。连四难道也像上一次那样,任你刺中他而不拔刀还手?他竟然不敢拔刀么?”
阎晓雅耳朵似乎竖得更高。
这个人原来就是烟雨江南严星雨。他道:“不。他使出家传的拔刀诀。拔刀快的确名不虚传。我再说一次,拔刀诀的确名不虚传。”
绿野忽然尖叫一声,跳起身却被花解语一手拉住,才没有向严星雨冲去。
当然人人都知道都了解绿野的想法和心情。乃因为严星雨拼命夸赞连四拔刀诀,但严星雨本人却丝毫无恙出现此地。则那一项拼斗结局已经不问可知。绿野为了连四生死而着急失态,自是人情之常。
严星雨又道:“我中了他一刀,虽非致命部位却也负伤很重。”
大家都不作声等他说下去。那连四的结局当然是死亡,人人皆知。现在只不过等他亲口宣布而已。
严星雨又道:“连四也中了我一剑。我用的就是这把芳草剑。但他伤势虽然不轻,却也不比我严重。所以他现在是死是活,连我都不知道。”
仍然是绿野问道:“你说你伤得比他严重,但你现在看来好得很,比最健康的人还健康,而你却又不知道他的生死?为什么?又为什么你伤势好得那么快?”
严星雨笑一下,那笑容漂亮的连男人也为之目眩神摇。
花解语有点像自言自语地道:“奇怪。实在很奇怪。有时你很潇洒,风度绝佳。但却不是这种漂亮法。我敢担保绝对不是。”
严星雨笑容未敛,道:“我是杀不死的。我有身外化身,连恶仙人韩自然也远远比不上我。所以我可以来到此地,而连四爷死活尚未分晓。”
如果他真有身外化身,当然就解开了重伤忽愈以及变得出奇漂亮,跟另一个形象味道完全不同的疑问了。
严星雨明亮目光投向无嗔上人,忽然面色一沉,露出很生气样子。道:“你答应我什么事情?你自己还记得?”
无嗔上人面色变得苍白,呐呐道:“记得,我怎会忘记呢?”
人人这时才知道原来无嗔上人本是烟雨江南严星雨方面的人,并不是小辛的朋友。
但无嗔上人何以又变成小辛朋友?何以又来到安居镇出手帮助花解语等杀鬼脱困?
严星雨生气得几乎要像女孩子跺脚,道:“好呀,既然你记得,你保以不但没有把小辛头颅拿来见我?反而帮他跑来此地胡闹?还把梁松柏的二公子杀死?”
无嗔上人稍稍恢复镇定,道:“我事前完全不知道此地与你有关啊!况且梁松柏对我也很不客气,甚至要取我性命。”
严星雨怒道:“取你性命就取你性命,难道你的命很值钱?你死了有什么关系?”
他简直像女人撒泼的那种蛮不讲理的样子。而无嗔上人居然陪笑连连点头应是,好象他的命果真很不值钱一样。
严星雨重重哼一声。忽然改变对象,望住李碧天,道:“你因韩自然之故才帮我么?”
这话里面有骨头,人人听得出来。
李碧天微笑道:“你别生气,我对付外人时不得不这样说而已。”他声音温柔得好象对世上最美丽的女孩子说话一样。
严星雨瞪着的眼睛忽然透出柔和、充满感情的表情。他道:“那很好。如果你不是这样,我会忽然发现不能相信世上任何的人了。”
李碧天声音仍然十分温柔,道:“你放心,我总是会帮你的。”
严星雨那对充满柔情密意的眼睛,转到韩自然面上,说道:“小辛就快来到,你们一切都准备好了没有?”
韩自然声音表情也像李碧天,变得很温柔,道:“当然都准备好,本来有一个地方非常合适,其后我放弃了,因为当时我缺乏一个像无嗔上人这种高手,当然如果还有一两个就更妙了。”
严星雨道:“我和阎晓雅、小郑三个人加起来算一个好不好?”
韩自然道:“那就好得不能再好。但有一句话我必须当众向你再提一次,小辛绝对不是平常人,你给我的详细资料已经说明这一点,他的力量很难估计,他甚至很有可能击败命运,这是最可怕而又令人兴奋的事。”
严星雨道:“他就算能对抗命运,但关你什么事?何须你为他的成就兴奋?何须你寄望于他?”
韩自然道:“古今往来谁能对抗命运呢?没有!连接近胜利的人都没有。所以如果我们代表命运把守这最后一关。我还是那句老话,只要小辛过得我们这一关,我和李碧天兄以后绝对不惹他碰他。”
严星雨有点不高兴,道:“你已经讲过五次啦。”
韩自然笑道:“对不起,我越老越变得罗嗦了。”
严星雨惊讶地望住他,道:“你老?你几时开始觉得自己老呢?”
韩自然道:“我已是四十多岁的人,想不认老也不行啦。”
严星雨道:“如果我让你回到排教,让你当教主,连毕恭叟的夫人也一齐收下。你一定不会觉得老。哈,哈……”
韩自然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不过仍然陪他笑两声,才道:“黑石谷那个陷讲还在么?”
严星雨道:“当然还在。”
韩自然道:“你让四路把守黑石谷人马,在那荒凉可怕地方白白浪费了宝贵青春,又何苦来呢?”
严星雨面色一沉,他面色以及情绪喜怒变得很快。道:“你少罗嚷。我且问你,飞天鹞子吴不忍奉小辛之命,以绝世轻功越过无重数禁制,见到了你。你们谈什么?”
韩自然道:“小辛只问我两句。一是世上究竟有没有鬼?活人能不能操纵控制?二我和李碧天打算出手几次?”
严星雨道:“该死,你一定答应他,你们只出手一次。”
韩自然道:“一次跟一百次其实已无分别。你想想看是不是呢?”
严星雨想一下,忽又泛起那种可以使男人目眩神摇的笑容,走过来拉住韩自然的手,轻轻道:“我们私下谈一谈。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面了,是么?”
无嗔上人面色变得最厉害。但他尽量低头不让人家看见。
严星雨忽然又伸手将阎晓雅拉起身,道:“你跟我们一齐去。噢,对了。小郑你反不反对呢?”
小郑也像无嗔一样低下头,用蚊子一样声音道:“我算老几?我怎敢反对呢?”
绿野忽然大叫道:“小辛!”
人人都大吃一惊,向房门望去。
但房门那边空荡荡沓无人影。
严星雨道:“喂,你敢是眼花?小辛就算已经来到,但也不可能在你们眼前出现。”
绿野道:“如果你很有信心,为何我一叫你们全都骇一跳?唉,我真希望他忽然出现。
我将与他并肩奋战,直到流尽全身最后一滴血。花解语,你呢?”
花解语只寂寞地笑一下,并不口答。
绿野咕噜道:“你永远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但小辛终于不曾出现。他现下在什么地方?他知不知道面对着的是何等可怕的危险?他知不知已达到命运最严酷艰苦的关头?
阎晓雅自知一踏出那个房间之后,就永远不是花解语绿野甚至小郑的同路人。
她觉得好留恋那些人,虽然并不是很知心莫逆。但他们的世界,不但有小辛在内,而且充满光明温暖。
不管有没有爱情,那个世界还是值得留恋、会晤得向往。
严星雨的世界却刚好相反。虽然说不出有什么黑暗冷淡,而且还有严星雨——一个她所迷恋甚至肯为他付出生命的男人。
可是他这个世界何以没有值得留恋的味道?何以令人有残酷之感?何以令人老是觉得宛如迷途于汪洋无涯的大海中一样的迷惘?
严星雨会叫她做很危险的事,会有时好久都不见一面,使人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他正在做些什么事。严星雨使人无法了解他,甚至连他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严星雨会当众让人家知道他能控制她,最可怕者莫如当着小郑的面带走她,还表示带她去寻欢作乐。
小辛为人及性格可能也不易了解。但其他各点他绝对不肯做。
他们一行三人离开大楼,穿过几条走廊,来到一间屋子里,灯光很明亮也很暖和。
屋子里门窗都用枣红色厚绒遮住,厚厚的地毡,还有许多珍贵摆设,最特别的是房间中心有一张八尺长八尺宽的床,这张床四四方方甚是巨大,的确很少见。但只是特别的一部分,最特别的是床上已有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赤裸着身体。
那个男人已届中年,但全知肌肉皮肤依然像年轻人一样,面貌相当俊秀。
那女子最多只有二十岁,娟美面庞流露放荡味道,身材甚佳,皮肤也白净光滑。
他们虽然看见严星雨等三人进来。但仍然相叠着不肯分开。不过男人一直盯住严星雨脸孔,而女子则一直望住李碧天。
阎晓雅居然好象是并不存在的人,竟然引不起他们瞧一眼的兴趣,连阎晓雅自己也不禁感到意外和诧异。
这种场面她不但见过,还可以形容见过很多。因为她夜间出动之时,高来高去出入于各种宅院屋子。房间里的人不论是真正夫妻抑是买笑偷情,都不可能发觉有一对眼睛在不可能的角度瞧看,所以最放浪形骸、最淫亵的画面她都看得多了。
严星雨首先宽了外衣,回眸见李碧天和阎晓雅都静静站着,便笑嘻嘻地伸出双手分别摸捏他们面颊,道:“唉,你们不必害怕,都是自己人。他是陶大哥陶正直。这个骚妞是莫怜卿。莫怜卿步声嗲气道:“你的朋友是谁?”
奇怪的居然是陶正直代严星雨回答,道:“他就是毒教天下第一高手李碧天。”
莫怜卿啊一声,道:“失敬,失敬,”她挣动一下,却仍然被陶正直压住,反而因这一动而丑态不堪入眼。但她仍然不肯闭嘴,道:“我记得他外号是海枯石烂。哎,多美的外号啊。现在又亲眼见过你,恐怕将来想忘记你也真不容易。”
严星雨用水晶和琥珀杯斟了两杯美酒,给李碧天和阎晓雅各一杯。却听莫怜卿又道:
“陶大哥,为何你的外号叫做人面兽心那多难听?”
陶正直忽然低哼一声,道:“外号好听难听不要紧,可是最气人的是我居然不能列名恶人谱上。我还不算恶人么?”
严星雨却对李、阎二人笑道:“喝酒,喝酒。多喝几杯你们就不会拘束了。”
他又委很温柔地对李碧天道:“我们都不拘束之后,都挤到床上。不过我先告诉你,我先陪陪陶大哥,然后才轮到你,你不生气吧?”
李碧天笑一下,道:“当然不生气。”
严星雨转向阎晓雅道:“等一会陶大哥先陪陪你,等我有空才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