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温道:“我以后会想法子找出答案告诉你,但现在你先告诉我,她练过什么刀法?”
其实他问麻雀也是一样,可见得他根本就是想确定一件事,那是江湖上无人不知的传说中的传说。
据说神探说中流砒柱孟知秋只要眼睛一扫耳朵一听鼻子一嗅,就知道在他面前的任何人出身于何家何派,擅长何种武功,并且知道功力造诣如何。
既然沈神通是孟知秋得意门生,同时又表演了一点真功夫,所以严温很有兴趣想彻底弄个清楚。
沈神通道:“她学过闽南连家拔刀诀,这是天下刀道最没有变化又最霸道的一种,你一定听过闽南连家吧?”
严温连连点头,他怎会忘记闽南连家?十年前他还年轻,已经见过识过连家拔刀诀。那一次他六名保镖(当然是一流高手),一转眼间个个尸横遍地。
那一次如果不是血剑严北,恐怕他早已变成孤魂野鬼了,当然严北和连家的交情一定是那一次结下的。
麻雀神秘冶艳面庞上露出向往表情,道:“连家的拔刀诀当真那么厉害那么精妙?”
沈神通道:“不一定,如果对手是南疆的缠绵毒刀,那缠绵毒刀也就是天下五大名刀之一,堪与拔刀诀媲美,可惜麻雀小姐你放弃了千万人求之不得的机会。”
麻雀惊道:“为什么?我一直都很用心修习,吃了不知多少苦头,几年来我夜夜都睡不够,都是因为练刀。”
沈神通说道:“这两种刀法本来是互相克制,你应该专心修习一种,等到已经大有成就,才可以学另一种,如果血剑严北知道,他一定不准你修习第二种,这叫大道以多歧而亡羊,学者是以多方面丧生,严北一定不知道,当然严公子也不知道。”
麻雀垂头丧气的样子已经是等于回答了。
严温道:“孟知秋果然名不虚传,沈神通尚且如此,其师可想而知,可惜沈神通你恐怕已活不下去了。”
沈神通道:“我知道伤势很严重,且你话中似乎有含意?”
严温道:“是的,我希望你肯振作,我答应你去找何同,况且你可能还有值得关心值得牵挂的人?”
当然沈神通马上就想起了马玉仪和小儿子沈辛,他们甚至没有太久的生活费用,但想活是一件事,究竟活得下去活不下去,又是另一回事了。
严温对麻雀道:“尽一切办法帮助他,因为他已经想活了,即使他要你替他传送讯息也不要紧,你替他作什么也不必告诉我,我相信这样可以帮助他激起强大求生意志。”
麻雀吃惊道:“真的?你敢放心,万一他通知官府调集大军对付我们呢?”严温笑一下,道:“他是真正的男人,是大丈夫,他一定宁可等到他康复之后才跟我算帐,你不信可以问他。”
麻雀已不必问,她一看沈神通的眼睛就知道严温没有猜错,也因此她忽然觉得男人是很复杂,很莫明奇妙的动物,更奇怪的是他们何以能够知道,能够肯定?麻雀觉得最可怕的是他们(男人)的洒脱。互信和气魄,竟然变成强大无比的魅力。但她对这两个男人为之芳心倾倒(这是从来未曾有过之现象),使她极为甘心情愿的替沈神通换药包扎,为他擦拭整个身体。
另一方面,她也乖乖地听从严温的吩咐。
夜已深,秋风所挟的寒意,使任何人都不禁翻起衣领匆匆而行。
但麻雀却觉得全身燥热,寒意甚重的秋风,居然不能使她心中热度稍降。
她已经再三思索,为何严温后来把隐秘告诉她,要她深夜到他密室去?为何他叮嘱她不可向任何人提起?他究竟是为了沈神通之事?抑是另有目的?另有企图?她也问过自己,如果严温另有企图(当然是存心不良之意)的话,她明明知道还肯不肯前往呢?当然麻雀没有答案,也许她不敢想得太多,何况她很年轻,年轻的人多是倾向于感情用事,也容易使自己向好的一方面想,容易忘记(故意地)坏的后果。
巨大的密室里温暖如春,也明亮如白昼。
严温的微笑比任何时间都温雅潇洒,使得麻雀芳心怦怦乱跳。
严温替她搓搓背脊和手臂,使她恢复温暖,又给她一杯琥珀色的酒,等她喝完了,才说:“鸡婆婆为何不让你见到我呢?”
麻雀发觉自己声音发颤,道:“我也不知道,她不准我见你不准我认识你。”她为何声音会发颤?为何全身发热,心跳加速?她怕什么?难道她认为严温会有某种行动,男女之间的行动?如果她已有这种恐惧,如果她真的不想有这种情形发生,那她何必阑深夜静时独自跑来严温的密室。
严温笑了笑,说道:“你日子过得快乐么?”
麻雀道:“我不知道,我好像一辈子都只有练功夫一件事,学完一样又一样,我认识的都是年轻小伙子,他们从来没有问过我快乐不快乐。”
唉,已经过去了的日子,管他快不快乐。
严温你的笑容好古怪,你的眼光好邪好亮,你打邪恶主意。
我为何全身内外发热发烫?我为何不怕他有邪恶念头?甚至竟喜欢他,希望他对我邪恶一番?我应该立刻从这张软绵香暖大床爬起身,立刻扯动床后角落那条蓝色绸带,鸡婆婆会被惊动马上从开启了的暗门进来,但我为何现在不想她出现。
麻雀虽然已变成没有羽毛光秃秃的麻雀,但她既不冷也不怕,但心中迷乱而身体狂乱,也从严温光滑裸露的身躯摄取暖热,所以她不但不冷,反而比平生任何时间都热,热得她泪水汗水一齐出现。
严温忽然静止不动了,但绝对不是寂然空虚的不动,而是火山行将爆发之前短暂的静止不动现象。
他在麻雀耳边说道:“我脑筋忽然清醒,情绪也冷静得多,所以我忽然有点后悔。”
“你真的后悔?”
“你的动作虽然很狂放,却很笨拙,我在这方面很有经验,这张床上演过不知多少次这类悲剧。”
“难道一定是悲剧?”
“我不必用眼睛看,就知道你是头一回跟男人上床做这件事。”
“我是的,因为没有一个男人我看得上眼。”
但她忽然也想起那杯琥珀色的酒,香香甜甜并不浓烈,可是有古怪的多数是这样的甜酒,因为很多女孩子喝不下刺鼻呛喉烈酒。
严温吻她迷蒙的眼睛,吻她丝缎般嫩滑的身体,百忙中居然还能抽空说话。
“我知道鸡婆婆一定会伤心,会生气的。”
麻雀道:“当我想认识你接近你,她就会告诉我,你是非常邪恶可怕的人,但平时她却又说你是最英俊最可爱的人,世界上简直没有任何人比得上你。”
她忽然发现脖子很敏感,所以当他嘴唇游吻其上时,她禁不住全身抽搐以及躲避,殊不料这些动作却引致火山爆发,然后一切复归沉寂。
世间上的任何事情都一样,有开始就有结束,有快乐就有痛苦,有黑夜就有白天。白天这种时分(是清晨七时)严温通常好梦方醒。
但两个钟头前送走麻雀之后,他居然睡不着,因为他考虑如何才可以使鸡婆婆放弃成见,把麻雀给他,让她随侍身边。
他这一辈子三十多岁以来,竟还是第一次渴望把一个女孩子留在身边,麻雀似乎有一种异常的妖艳(当然她的皮肤身材面貌都是第一流的)。在床第间也好,平时有距离相对也好,都有强烈神秘的吸引力。
但鸡婆婆这一关似乎不易过,老实说如果不是鸡婆婆(严温明知他是自己身生母亲)强烈排斥麻雀和他在一起,昨夜一定不会发生那件事情,因为严温对男女床第之事早已毫无兴趣,他必须有特异的刺激,甚至找同性作对手才激得起情欲。
所以可能由于麻雀受到特殊保护才使他异常兴奋,才使他非占有她不可吧?躺在床上想这些问题他也很不习惯,故此他来到地牢沈神通石室内。
沈神通气色很好,床头几上有些汤粥余渍,严温伸手摸摸几面,微笑道:“还热的,刚拿走而已。我猜是燕窝粥,虽然加了点补中益气的药材,但味道仍然很鲜美。”
沈神通道:“本来我既不知道也无意知道你的私事,但现在却不同了,麻雀到底是谁?
她有些神态表情很像你,我本来猜想是你妹妹,然而你却大有呷醋意味,可见得她不是你的妹妹。”
严温初时也吃一惊,不错,麻雀可能真是他的妹妹,否则鸡婆婆何须严禁他们接近?但他旋即松口气露齿微笑,麻雀绝对不可能是他妹子?因为那天严北讲得很清楚,他们只有一个晚上而已。
一个晚上的缘份,即使是天下最雄壮强健的男人,也不能使女人同时怀孕两次,而且生产时间相距十二年以上。
如果是别的男人,你只要见过鸡婆婆的相貌就知道绝不可能,她满面的皱纹,下垂的双颊,还有突出尖嘴有如母鸡。
沈神通叹口气,道:“我一定已经太老了,我居然猜错很多事,当然错得最厉害,是关于人面兽心陶正直。”
严温很感兴趣问道:“陶正直又怎样了?”
沈神通道:“他居然是厉害无比的角色,但我却错估,以为他只是下三滥卑鄙的家伙。”
严温同意点头道:“他的确很厉害很高明,当然他的武功也不错。”
沈神通道:“他究竟怎样对付家师孟知秋他们呢?”
严温道:“他是巧手天机朱若愚的传人,这是当世一大秘密,人人都以为朱若愚没有继承之人,所以那天少林七大高手之一的微尘和尚虽然受到暗算败落,但毫无一人怀疑是他的杰作在作怪。”
沈神通道:“的确可怕而又高明,但以后呢?”
严温道:“家伯父严北,刀王蒲公望,孟知秋,李继华,还有巫山神女宫主南飞燕,都前赴巫山,因为有一处天险地可以给他们使用,当然陶正直会施展从巧手天机朱若愚学来的绝艺,使这些都是当世无双的高手们没有一个能够再回到人间。”
沈神通提醒他道:“令伯父也是其中之一,你敢是忘记了?”
严温道:“没有忘记,但既然血剑绝艺已经写好画好,已经不会绝传,你不必担心,也不必多一个管束我的人。”他停一下,又道:“老实说,我很想知道这五个当世无双人物,能不能逃过陶正直毒手?你看呢?”
沈神通沉吟一下,才道:“你没有做错,如果陶正直能一举害死他们五个绝世高手,那么他们其实也不能算是绝顶高手了。”
他想一下又道:“这个秘密,现在可能只有你我知道了。”
严温微微而笑,但笑容很虚假很冷酷:“不对,只有我和陶正直两个人知道,因为你已经是死人,死人不会知道任何事情,对不对?”
沈神通道:“我承认你很有道理,但可惜除了我之外,很可能还有一个人知道秘密。”
严温大吃一惊恍然道:“何同么?”
沈神通道:“既然你和何同是陶正直从中拉线,何同又已知道陶正直的厉害手段,日后他一定能从这条线索查出那五位当代高手何以都不能回到人间,事实上陶正直已向他透露不少消息,你看何同查得出查不出真相?”
严温登时回心转意,道:“好,连你这世上有三个人知道这个秘密,你和我、陶正直,但我想看看悲魔之刀,又不想任何官府找我大江堂的麻烦。”
沈神通沉思片刻,道:“如果我居然死不了,我答应一定办到。”
严温道:“你会活下去的,我一定尽一切力量使你活下去,但要记住,只有你我陶正直三个人知道。”
“我不同意,应该一共是四个人知道,因为还有我。”
说这话的人是麻雀,她手中还拿着盛装燕窝粥的青花瓷碗,但她的反对、她的抗议,严温丝毫不知道,因为严温走了她才出现。
“麻雀姑娘,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一定忘记刚才听见的任何一句话,除非你爱上严温或者爱上我。”
麻雀几乎跌落手中的碗,大讶道:“爱上他或爱上你?”
沈神通微笑道:“是的,但我知道你九成会爱上严温。”
麻雀道:“何以见得?”
她把碗匙都放在几上,免得真的跌坠地上,她觉得这些男人越来越有趣,例如垂死之人沈神通,居然也讲到爱的问题。
沈神通道:“你昨天还坦然得很,但今晨却闪闪缩缩的,不敢被他知道你来看我,不敢被他知道你喂我食燕窝粥,为什么?“麻雀道:“好吧,就算我已经受上他,而且也可能同时爱上你,这便如何?”
沈神通道:“你跟我们哪一个要好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你既已变成我们其中之一的人,那就等于仍然只有三个人知道,严温陶正直和我而已。”
麻雀微笑摇摇头,道:“不对,连我在内一共是七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沈神通不由大为惊讶,道:“竟然有七个人之多,那真是想不到的事情,而且你特别声明你是其中之一,你为何不肯附属于我们?你有什么野心?”
麻雀道:“我是练刀的人,所以我想要那把悲魔之刀。”
沈神通道:“很合理,但何以知道秘密的一共有七个人之多?”
麻雀道:“因为哑女人一直跟着严温,她必定知道,而南飞燕不但知道,帮着陶正直将雷傲候迫得走头无路,当然陶正直最后的一着南飞燕可能不知道,因为这一次她自己也是受害人之一,第七个知道一切秘密的人,也就是把这一切告诉我的人了。”
沈神通马上猜到,道:“晤,一定是那位鸡婆婆,她究竟是什么人?”
麻雀没有回答,却把雷傲候如何被天下高手迫得弃家遁逃的事说出,最后又道:“昨天还听说天下黑白道高手抵达南京越来越多,他们去过雷府之后,却留在南京等候雷傲候回来,因为雷府内无数奇珍异宝仍然摆放得好好的,所以没有人认为雷傲候会永远不回家。”
沈神通道:“陶正直这一招真厉害可怕,雷傲候只好永远不回南京了,但最奇怪的是鸡婆婆,像她这种人怎能得到严家如此信任?”
麻雀道:“她怎么啦?”
沈神通道:“她全身由头到脚纤尘不染,干净得不能再干净,襟袖间散发出变幻不同香气,她眼神之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