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过怎样的伤害?有何种隐疾?在我来不及参与到你生命中的那几年,你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
“你若不介意,与本王共乘一骑如何?”
面对卫子无饱含期待的温柔双眸,梨清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点头同意。
卫子无翻身坐上黑色那匹马,张口说道:“此马名为缁骓,同本王共战沙场多年!”
“上马!”卫子无握住梨清伸出的手掌,稍一用力便将他抱在身前。“咱们出发吧!”
“可是这匹白马怎么办?”
“嗯~”卫子无眼珠一转,撇到一旁气鼓鼓的瑞儿,便揶揄说,“留给瑞儿玩吧!”
瑞儿气得跳脚,“谁稀罕你的破马!”
“瑞儿莫气!本王与你家公子不日便归,今日就让炎朗陪你吧!哈哈哈……”缁骓驮着两人疾驰而去,卫子无猖狂的笑声远远传开。
“谁要你家的木头桩子陪!哼!”瑞儿狠狠瞪了一言不发的炎朗一眼,耍头走开!
卫子无、梨清二人共乘缁骓穿城而过,幸好天生尚早街上行人不多,否则关于两人的流言蜚语又该猖獗了。
一番奔驰下来,梨清心中早没有那些小儿女的旖旎心思,只剩下满腔纵马奔驰的肆然快意,“纵马疆场,快意恩仇,如此赏心乐事,难怪人人向往!”
风拂起梨清的发丝掠过卫子无颊边,扬起清幽的香气,让人不禁朝着那香气的来源缓缓靠近。
“你现在可快意?”卫子无说话时呼出的温热的气息,几乎就在梨清耳边。
“自然!”
卫子无身体前倾偷看梨清的侧脸,完全舒展的眉眼,弧度优雅的唇角,一直笼罩着他的雾蒙蒙的哀愁霎时散去,令他整个人发出摄魄的光彩来,令天地万物失色!
来的梨花山脚下,两人才弃马登山沿着不甚陡峭的山路拾级而上。
坐落在山顶之上的栖霞寺并不如何雄伟恢弘,但胜在古幽深静,卫子无与梨清到达时将近正午,即便在炎热夏季,寺中依然清幽凉爽。
“两位施主有礼。”栖霞寺方丈双手合十,宝相庄严。
“大师有礼!”梨清照着方丈的样子合掌回礼,“大师可有要事?”
“老衲受师叔之托特意再此等候施主。师叔前日偶感风寒,精神不济,此时正在禅房午睡,施主若是求药怕要等上一等。”
“大师客气,梨清不敢打扰寒山大师静休,自当恭候!”
“天气炎热,两位施主请随老衲去厢房歇息。”
“有劳!”
卫子无梨清在栖霞寺厢房耗费了几乎整个下午的时间,两人品茶下棋,时间倒也不难熬。
日薄西山之时,方有一小沙弥来请梨清去见寒山大师。卫子无本想一同前去,却被方丈以一句“师叔静休多年,不便见客”给阻止了。
桌上还留着未下完的棋局,方丈径自坐在卫子无对面,“让老衲陪施主下完这盘棋如何?”
“大师请!”
原本胶着的棋局却在卫子无与方丈大师交手片刻之后结束,卫子无大方认输。
“大师棋艺精湛,本王自愧弗如。”
“施主过谦,出家人无争夺心,施主心念不定方会输掉这盘棋。”
卫子无轻轻嘬一口凉茶,但笑不语。
“因果聚散皆缘定,凡是莫强求,方能超然物外,不为俗事所扰。”
“大师佛骨精深!”卫子无真心赞叹,停顿片刻语调斗转,“然本王凡尘俗人,红尘纷扰,业障三千方为心之所向。况且,本王不信缘,不信佛,只信自己!”
梨清随着领路的小沙弥来到一处石室,室内布置极其简单,只在靠墙的一边安放着一张石床,床头挂着真佛如来的画像。
寒山大师盘腿坐在石床之上,一张苍老得看不出年纪的脸上满是慈悲的笑意。
“大师安好!”
“施主不必多礼。”
梨清站在床边让寒山大师把了脉,然后拿药,然后告辞,一切经过与往常无异。
走到门口时,寒山大师突然开口道:“修心养命,戒忧思,戒悲喜,真气勿动,方能安然百岁。施主切记!”
“梨清多谢大师提点!”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 章
梨清回来时,天色已暗。卫子无同寺里的和尚一同用过斋饭后,便在寺门口的黄果树下自斟自饮。
隔得老远,梨清便闻到一股清幽的酒香,“在这里喝酒不怕亵渎神灵吗?”
“这么美味的酒,连佛都忍不住要喝两口,你也来尝尝。”卫子无殷勤的把梨清引到石桌边坐下。
梨清端起盛着淡绿色液体的杯子,闻了闻,确实是酒,心下不禁有些犹豫,出家之人禁食酒肉,在人家门前光明正大的饮酒未免太不敬。
像是看出了梨清的犹豫,卫子无方不慌不忙的解释到:“这酒是方丈大师给的,据说是山下百姓进供的,以山间野梨酿制而成,清冽甘美,酒味浅淡,寺里的僧人都爱饮。”
“此话当真?”
“当真!本王还骗你不成!快尝尝!”
梨清这才小心的饮了一口,入口幽香略带清甜滋味果然独特。
两人把酒言欢,丝毫不觉时间流逝,直至月上东山。
梨清忽然站起身来,举杯对月,凯凯而歌:“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已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清风徐来,梨清一袭白衫随风而舞,仿佛仙人羽化,即将乘风归去!
卫子无心中一动,突然扯过梨清将他的手牢牢握在手中。
“王爷您怎么了?”梨清被他吓了一跳,满脸不解。
卫子无神色有些激动,握着梨清的手在轻轻颤抖,说话时连敬称都忘了用,“我,我以为你要飞走了。”
“呵!”梨清忍不住笑出声,“梨清可没勇气从这么高的山上跳下去。”
似乎今夜的野梨酒特别和梨清的口味,一直一杯接一杯的喝,卫子无见他高兴,也就没有阻止。到月上中天之时,梨清已经一动不动的趴在石桌上,不知是喝醉了还是困得睡着了。
“梨清,梨清,醒醒,回房去睡吧!”
“梨清,你睡着了吗?再不醒来本王就抱你咯!”
梨清发出一声迷糊的鼻音,却没有醒来的迹象。
卫子无不禁向梨清凑近了些,他的脸上有着醉酒后淡淡的红晕更衬得人面如玉,蝶翼般轻巧的睫毛轻轻颤动,他身上的每处细节无不构成一种难言的纯净的魅惑。
卫子无的手掌停留在梨清脸庞上方迟迟没有落下,最后无奈的转变方向,改为握住了梨清的手腕。
借着明亮的月光,可以清晰的看见一道淡粉的痕迹突兀的横亘在白皙的手腕上,转而察看另一手腕,亦然。
指尖感受着梨清的脉搏,微弱,凝滞,是心脉受损的症状。
原来梨清真的是有武功的,只是被废掉了。
“梨清,梨清。”卫子无轻轻吻住梨清的指尖,“梨清,你究竟有多少事是本王不知道的呢?”
唉,悄无声息的叹口气,然后毫不费力抱起沉睡的人往厢房走去。
卫子无知道梨清清瘦,却没曾想他会瘦成这样,抱在怀里轻巧得像羽毛,心里又微微的疼。
夜凉如水,寂静无人,卫子无抱着梨清穿过树影,穿过重门,安静沐浴在身上的月华从未有今夜这般温柔,如果可以,真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可以一直抱着怀中人走下去,直到天荒……
第二日,两人趁晨间凉爽早早下山回城,卫子无一路将梨清送到醉花荫门口。
看梨清踏入醉花荫内,卫子无才掉头离开。
远远的便见老管家福伯站在门口,等候多时的样子。
“我的小祖宗可回来了!您一个人出去逍遥了也不捎个信回来,让老奴好不担心!”福伯是看着卫子无长大的,对这个天之骄子有着类似父子的感情。
昨晚卫子无喝了不少酒,下马时脚步有些趔趄,福伯眼疾手快上前把他扶着,却忍不住皱了皱眉,“瞧您这身酒气重的!大皇子在客厅等着,看您怎么跟他交代!”
“大皇兄!”卫子无顿时酒气全消,头也不痛了,腿也不软了。
大皇子卫子风,封号庆平王,前皇后之子,前皇后驾薨时年纪尚幼便由卫子无的母妃代为抚养。
卫子风从小便显出超凡的才能,只比卫子无大四岁却比卫子无成熟干练得多。都说长兄如父,从小桀骜不驯、天不怕比不怕的卫子无也只有这位长兄能约束得住。
这回死定了!对于他的小过小错,大皇兄一般不会过问,但一旦大皇兄现身说教,就说明他一定犯了天打雷劈的大罪了!
对于大皇兄此行的目的,他隐约猜得到。
卫子无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往客厅去了!远远看见卫子风在廊下,望着园内的一株紫藤出神。
紫藤花已经凋零殆尽,只余一片青翠,偶尔有零星的花瓣飘落在那人怀里,那人神色淡然看不出悲喜。
这人本来是天之骄子,生就的经天纬地之才,却成为宫廷争斗的牺牲品,幼时中毒失去行走的能力,只能与轮椅为伴,否则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之位一定是他的。
这么隽永雅致的人,站起来时该是多么丰神俊朗啊!
卫子无勉强压住心中的酸涩,走到卫子风身边蹲下,“大皇兄!”
“回来啦!”卫子风温柔的抚摸着弟弟的头顶,见弟弟一身风尘仆仆,脸色也有些苍白,身上的酒气更是熏人,忍不住轻声斥责,“你看你,怎生如此狼狈!你是堂堂王爷,不是小孩子了,莫要失了体统让人笑话。”
“我知道错了大皇兄,以后不敢了!”
卫子风知道他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其实并没把他的话听进心里,然而他也只能无了奈何一笑。
“可知道我找你所为何事?”
卫子无心下一惊,果然是冲着梨清的事来的,奈何是祸躲不过,只好闷闷的点点头。
“这便好!你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和那人同为男子,本就为世俗所不容,何况他还是那样子的出身,你们之间就更没有可能性。”
“大皇兄你不是总是英雄不问出身吗,如今怎么看不起那人来?”卫子无忿忿不平地反驳。
“我不是看不起他。”卫子风越发的语重心长,“那人确实胸怀大志又才高八斗,若你与他只以朋友之情相交,我自是百般支持。但你若还存了其他的心思,为兄便劝你还是早日斩断情根,迷途知返的好!”
对梨清,卫子无自然不满足于简答的平朋友之情,这一点从第一次在栖霞寺相遇时他的心里就已知晓,不,或者更早的时候,在他跳那支名为破军的舞时他的心意就确定了,一见钟情也罢,情难自已也罢,与他的相处多一分感情就浓郁一分。欣赏,怜惜,敬重,爱慕……各式各样的心情交织在一起,早就无法自拔了!
“大皇兄,我对那人的爱慕发乎情止乎礼,决无半点亵渎,我是第一次想要认真对待一个人。看在您从小疼爱我的份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不好?”
卫子风从没见过狷狂骄傲惯了的弟弟这么求过什么人,一时又心痛又是气恼,面上却越发严厉冰冷。
“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自流,难道父皇母妃也对你放任自流?”
卫子无霎时如梦初醒,在此之前他从没考虑过若是此事被父皇母妃知晓,他们会如何责罚自己,又会如何对付梨清呢?
直到卫子风离开后很久,卫子无脑中依然回荡着卫子风离开时说的话——
“你好自为之,小心行事,莫要害人害已!”
光是想象自己的爱慕之情可能会带给梨清灾难,卫子无就觉得心痛如刀绞!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 章
最近梨清每日入睡都会陷入同一个梦靥。
在梦里,一段极力遗忘的过往卷土重来,成为一幕幕影像急速掠过脑海。
和那个人在江南烟雨中相遇,相交相知,互生爱慕,然后就是分离,那人鲤跃龙门成为天子门生并赐婚公主成为驸马,自此梨清的厄运便接踵而至,如果不是那个人的话,他也不会……
在一个下雨的黄昏,梨清再次从梦靥的午睡中醒来,步至窗前,便见方才梦中那人又站在街角,被雨水淋得一身狼狈。
胸中蓦然升腾而起的烦躁,当初是谁负情薄幸,如今又做出这副痴情的模样给谁看?
怀着不甘抑或是痛恨的情绪,梨清冲了出去,来到那人跟前,想要质问他。
可是质问他什么呢?问他为何负情?问他可否后悔?问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一切已成过去,梨清也不指望和他破镜重圆。
早就听说公主驸马罹患绝症将不久于人世,所以在这一年里晁彦之才会不知疲倦的守在醉花荫外,只求在生前得到梨清的原谅,了却他这生最大的遗憾。
见梨清来势汹汹冲到自己面前,堂堂驸马晁彦之几乎喜极而泣,激动得想一把拥住他却被躲开,只抓到梨清的一只衣袖。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梨清望着他却不说话,两人分离的时间才不过短短三年而已,却恍如隔世,眼前之人还是早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晁彦之不过比梨清虚长几岁,也才三十许的年纪,却已经鬓生霜华。
看着眼前未老先衰的男子,梨清只觉得心酸。晁彦之一生醉心权势,机关算尽,汲汲营营,到头来却连自我都迷失在宦海沉浮中,实在是可悲。
“你原谅我了吗?不再恨我了吗?”
恨吗?怎么会?恨是爱的对立面,既然爱已经烟消云散又何来的恨呢?只是不甘心罢了,不甘心一腔深情换来狠心辜负,更怨他带给自己的毁灭性的灾难!
只是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他想起了那双深情的眼,只要有那个人就够了。
雨越下越大,卫子无想起梨清手腕上的伤口,这种伤无论过多少年都会在阴雨天发作疼痛难忍的,不知道现在梨清怎么样了,伤口很痛的时候身边有没有人照顾?
卫子无依然忍不住撑着伞来到醉花荫外,只为了看一看梨清现在好不好。
等见到面时,梨清却和公主驸马一起站在雨里,神色暧昧,两人都没有撑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