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熊熊中,“漱玉别府”成了火海。
甘棠与程琦仍易容为黄俊与“宝镜夫人”。“青衣剑客”以面具暂掩庐山,一行三人,昼夜奔向“玉牒堡”。
途中,程琦以暗号联络了本门弟子,传出急讯。
第三天,午过时分,三人来到堡前,看情况,不由心头剧震。
“玉牒堡”已被团团围困,一眼可看出围堡的人中,半数是“东海”武士,三人甫一现身,一个锦衣彪形中年武士,立即近上前来。
甘棠一眼认出对方是曾有一面之缘的东海卫队长殷平,当先开口招呼道:“殷领队,久违了!”
殷平虎目一载,道:“朋友是谁?”
“在下姓甘,废园地下室中曾与阁下见过面!”
“朋友……”
“在下是易了容的!”
这时,数名黑衣人奔向前来,其中之一,向殷平匆匆低语数声,殷平侧身摆手道:“少主,请进!”
“堡中发生了什么事?”
黑衣人忙上前恭施一礼,道:“禀少主,弟子‘神武院’属下钟子良,南宫长老等全在堡中!”
“哦!”
甘棠直觉地感到事非寻常,不及追问缘由,向程琦和“青衣剑客”一抬手道:“我们进去!”
进入堡门,一路所见,非死即伤。
看来,堡内已经过一番剧战。
甘棠心急如焚,他怕这变故会影响到他索讨血债。
堡内,静得出奇。
程琦当初化装为“半面人”任“玉牒门”刑堂之职,对堡中一般布置,了如指掌,虽然该堡是按奇门阵式所建,却难不了她。
顾盼间,在演武场上,只见黑压压一道人围,人数竟以百计。
一个臃肿的身影,迎上前来,他,正是“天绝门”首座长老南宫由,只见这怪杰满头大汗,匆匆向甘棠耳边数语。
甘棠面皮一紧,目中煞忙毕射,沉重地一点头,拨开人围,冲入场内。
西门嵩满面狰狞惨历之色,手中扣着一个鹅黄宫装的绝色美女,她,正是孙琼瑶,粉面一片凄然,秀眸充溢着栗人的怨毒。
正对西门嵩的,是三个人,一个是白发狞恶的老太婆,赫然是“死神”的妻子“阴司公主孙小华”,她身后左侧,是一个王者装束的半百老人,冠带袍靴,看来必是“东海派掌门孙景泰”无疑,右侧是一个白衣人,甘棠目光扫到白衣人面上,不由“怦”然大震,他,正是被“十五妹”称做“四哥”的那中年武士。
“阴司公主”面上的神色,令人不寒而栗。
西门嵩阴侧侧地道:“孙景泰,要想你宝贝女儿不死的话,立即退出堡外!”
王者装束的老者咬牙切齿地道:“西门嵩,纵使家姑不杀你,你也逃不出中原武林同道的制裁!”
“阴司公主”白发蓬飞,厉声道:“你放不放人?”
西门嵩阴声道:“办不到!”
甘棠目光再转,只见场中地上,十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半数以上是锦衣武士,四周,有各门派驻“武盟”的代表,和各门派弟子,人数最多的是“天绝门”和“东海派”。所有的人,同一神情,怨毒、愤怒、仇恨、瞪目切齿。
甘棠缓缓举步入场……
“什么人?”
四周轰然爆发了一阵怒喝。
“阴司公主”目芒一转,狞声道:“不许动……”
西门嵩目光一扫甘棠,面上微微一动。
甘棠现在的身份,在西门嵩眼中,仍是护法黄俊,他早已得到南宫长老授计,在喝骂声中,以闪电身法,一下便到了西门嵩身后。
暴喝如雷,显然群雄认定甘棠是西门嵩的爪牙。
甘棠沉声道:“门主,把人交给我!”
西门嵩一摇头道:“不行,你控制不了!”
“我有绝对把握!”
“不,听我说,现在你设法抢进演武厅,转动长案的左脚……”
“好!”
好字声中,猝然切出一掌,西门嵩做梦也估不到甘棠会向他下手,他功力再高,在猝不及防之下,加上甘棠胜他一筹的身手,根本没有应变的余地。
闷哼声中,抓住孙琼瑶的那只手,险被击断,一松手,孙琼瑶已到了甘棠手中。
猝然之变,场内外均为之哗然。
甘棠抱着孙琼瑶,暴退八尺。
西门嵩怪吼一声:“黄俊,你……”
甘棠低头,以手抹面,再抬头,冷厉地道:“西门嵩,看我是谁?”
“呀!”
场内外又是一阵惊呼。
西门嵩顿时面如死灰,脸上的肌肉急剧地抽搐,恨毒的道:“是你……小子……”
甘棠仰天一阵狂笑,道:“不错,是我,‘武圣甘敬尧’的遗孤,甘棠!”
后面两个字,特别响亮,传入了在场每一人的耳鼓。
甘棠闪身、移步,把孙琼瑶交与她父亲“东海”掌门孙景泰,然后,再回到西门嵩身前八尺之处,抖腕,从衣底抽出了那柄“三刃怪剑”,厉声道:“老贼,你认识这个?”
西门嵩连退了三四步,面上的肌肉,抽得更紧了。
“三刃怪剑”出现,群情沸腾,各门各派的高手,齐齐向中央逼来……
南宫长老这时入场,大吼一声:“诸位稍安毋躁!”
这一吼,有如九天雷震,全场顿时肃静下来。
南宫长老接着又道:“小老儿‘天绝门’属下‘长老院’掌院南宫由,前此承江湖朋友抬爱,呼为‘无名老人’谨此致孟浪之歉意……”
全场又起了一阵骚动,“无名老人”,在江湖中可说妇孺皆知,除了极少数的二三人之外,谁也不知道他的出身来历,这一揭露,当然会引起震惊。
南宫长老一顿之后,突地戟指西门嵩道:“死神第二也就是当年‘圣城’血案主凶,现在‘武圣’后裔甘棠,也就是敝门按特例拣选的掌门继承人,出面清理这公案,请各同道暂时忍耐。”
群众一阵欢呼,这表示了对已故的“武圣甘敬尧”的崇敬。
蓦地——
“阴司公主”孙小华冷喝一声道:“什么‘武圣’不‘武圣’老身要亲手杀他!”
没有人敢挺身发难,在甘棠未现身之前,群雄也有意借她的手除去西门嵩,然后再设法对付她,她现在这一嚷,所有的目光,全怒视着她。
孙琼瑶这时已站在她父亲身边,痴迷地望着甘棠,闻言之下,轻声道:“姑祖母,您不该出头了!”
“阴司公主”怒哼了一声道:“丫头,不许饶舌!”
甘棠半侧身,凝视着“阴司公主”道:“中原武林数百条人命债,你有一半责任!”
“阴司公主”怪叫一声道:“小子,看在适才你救老身侄孙女的份亡,饶你一次不死,你滚开!”
甘棠重重地一哼道:“本少主为维护武林正义,却不会饶你!”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你这是信口乱吠!”
“事实会告诉你!”
“注意!”南宫长老采声而呼。
甘棠方自一怔,一道奇强无比的怪异劲风,已撞上身来,在猝不及防之下,踉跄斜出了三四步。
“阴司公主”怪喝一声:“你想逃!”人随声起,电闪追去。
只这电光石火之间,西门嵩业已突围而遁!
甘棠反应神速,也破空追去。
全场爆起了一阵骚动,论功力,在场的各派高手,根本插不上手。
南宫长老倏有所悟,运足丹田内力,大喝一声:“速退,炸药!”
这一喝,立收奇效,所有在场的高手,纷纷弹身朝演武场外射去。
“轰隆!”
爆炸声天摇地动,烟硝弥漫,石舞砂飞,间杂着凄厉的惨嗥,只这么一刹那间,演武场面目全非,走避稍迟的各门派高手,死伤狼籍,被炸成碎片的,为数已无法估计,看来,死伤不会少于百人。
幸而得免于难的,一个个呆若木鸡。
“玉牒堡”构造特别,西门嵩业已鸿飞冥冥。
各门派高手,重行合围。
甘棠目光一扫血肉狼藉的现场,栗声向“阴司公主”道:“女魔,我现在要杀你了,只有你的血,才能赎你的罪行。”
“阴司公主”狂妄地喋喋怪笑道:“老身也从此开杀戒,不使血遍中原道,就枉为‘死神’之妻。”
这句话满了血腥的话,出自“阴司公主”之口,令人毛骨悚然。
甘棠一摆手中“三刃怪剑”……
蓦地此刻——
一条人影,电射入场。
甘棠心里一震,只见现身的,是一个身着黄葛布衫的白发老人,手持龙头拐杖,满面激愤之色,这老者,赫然正是“奇门派”长老“神医宇文松”,他不久前一时不察以本身神奇医术,使“阴司公主”双目复明,事后追悔无及。
“阴司公主”冷森森地道:“小老儿,叠石峰头,我曾许诺过不杀你,你别来找死!”
“神医宇文松”直视着甘棠道:“少侠,请暂退开,容老夫与她交待几句话!”
甘棠面带难色,道:“宇文前辈,难道你还希望顽石点头?”
“请暂退!”
这话说得严肃无比,甘棠只好退离丈外。
“神医宇文松”这才面向“阴司公主”道:“老夫不能做武林罪人,今日当天下同道之面,补此一过。”
“阴司公主”毫不为意地道:“你准备怎么样?”
“神医宇文松”缓缓向对方逼近了数步,道:“忠告你几句话!”
“这很有趣,老身生平还不曾被人忠告过,你说说看?”
“神医宇文松”又向前移了一步,双方距离只有五尺。
“自古邪不胜正!”
“嗯,还有没有?”
“杀人者人恒杀之!”
“应该再加上一句,因果报应,循环不爽,哈哈哈哈!”
“对极了!”
“小老儿,莫非你要劝老身孽海无边,回头是岸么?”
“你回头已经迟了!”
“什么?莫非……”
“轰”然一声巨响,震得在场的一个个惊魂出窍,响声过处,地下剩下一些破碎的肢体,血肉飞溅,肝胆爆裂。
“神医宇文松”一着之失,竟以身殉,显然,他早怀此志,与这女魔偕亡。
甘棠全身起了一阵寒栗,他本人有把握毁这罪魁祸首,如果,他料到宇文松这一着,必不让他出手,这满怀正义的老人,可以不死,然而,事实既成,是不能改变的。
“东海”掌门孙景泰抢入场中,所有门下武士也一拥而上。
孙景泰以仇恨的目光,扫向在场的中原各门派高手。
这场面,很可能爆发一场“东海”与中原的纷争。
甘棠见机得早,上前一拱手道:“孙门主,在下有一言奉陈?”
孙景泰冷冷地道:“本座愿闻!”
“贵姑母先后为中原道带来两次血劫,中原武士遭害的数以千计,这一点孙门主必然清楚,但中原同道并没有迁怨贵门派,因为这是死者个人的问题,在下认为这收场是适得其所。”
这番话义正辞严,情理兼备。
孙景泰愣了片刻,亲手拣了几片尚能分辨属于“阴司公主”的残肢,与半个头颅,撕下衣襟包了,然后一挥手,道:“本门弟子立即撤退,即日返回东海。”
“东海”门人闻令之下,纷纷向外走去。
一条纤影,幽然出现,她,正是孙琼瑶。
甘棠目光甫一与对方接触,似有一股异样的电流,流过全身,使他下意识一颤,尤其,那幽怨的眸光,的确使人终身难忘。
“少侠,今后天涯,你会记得我吗?”
每一个字,像一柄锤,敲击在甘棠的心板上,他想说什么,但又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口唇禽动了数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能说什么呢!
孙琼瑶幽幽地再度开口道:“少侠,别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不向你说再见……”
说完,背转身去,蹒珊地移动脚步,泪水,在她转身之际,滚落粉腮。
孙景泰向甘棠一抬手,道:“甘少侠,小女深深地爱着你,本座知道,但,感情无法强求的,本座仅此一女,门派香烟靠其接续,所以,本座来令她收拾起这份私情,立返东海,如果有缘,本座诚意欢迎你渡海东来,再见了。”
说完,大步出堡而去。
甘棠窒在当场,脑中转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两句话,鼻头酸酸地,有一种幻灭的感觉。
伊人已去,但这份没有结果的绮情,是他终身难以忘怀的了。
“毁了玉牒堡!”
群雄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怒吼,接着,人如飞蝗,向内院扑去……
甘棠兀猛惊觉,元凶漏网,仇未了,恨未消,岂能沉尝在空幻的私情中,意念电转,筹思着该采取什么行动……
一名“天绝门”弟子,匆匆奔至,急声道:“请少主立即到堡后坟场,秘道出口!”
甘棠顿有所悟,弹身电奔而去。
一道火苗,从堡中升起,接着两道、三道……全堡刹时成了火海。
堡后,坟场中,暴喝震耳,掌声动天,南宫长老。天威院主、神武院主、执法院主、三目老人、奇门令主、少林无相大师、青衣剑客司徒望等八名当今一流高手,团团围住西门嵩,生拼活搏。
场面之惨烈,令人怵目惊心。
地上,横陈了几具尸体,其中一具,赫然是曾当过西门嵩替身的卫武雄。
甘棠目光一扫之下,业已了然一切,西门嵩在现场脱走,引爆演武场,然后准备从秘道脱身,“天威院主程琦”熟知堡内情况,联合高手截击。
“三目老人”与“奇门令主”先时不见现身,想是刚刚赶上这场大战。
甘棠弹身进场,厉声道:“西门嵩,纳命来!”
正在交手的八位高手,像是有默契般的,齐齐向四面退开,持戒备之势。
甘棠一扬手中“三刃怪剑”,目眦欲裂地道:“西门嵩,血洗圣城是你主谋?”
西门嵩惨厉如恶鬼,狞声道:“不错,小鬼,老夫之有今日,并非无能,乃是天意。”
“有多少人参与行凶?”
“三十二名‘死亡使者’,可惜他们都死了,哈哈哈哈……”
“我要把你挫骨扬灰,碎尸万段!”
一挺“三刃怪剑”厉辣绝伦地攻了出去。
另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叠了出来。
空气紧张得令人鼻息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