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门下!”
“她主人是何许人物?”
“尚未查悉!”
“好,没事你们走吧!”
司徒霜当然不知道对方密语交谈,一愣视了甘棠片刻之后,道:“少侠稍待片刻……”
“司徒姑娘不必费事了!”“为什么?”
“来人已离开了!”
甘棠连头都不曾回,便知道盯梢的人业已离开,这在司徒霜心目中,简直不可思议,她似乎不太相信,半言不发,闪电扑了过去,回绕一圈,果然二十丈内已无人迹,只好颓然折回,道:“少侠,我佩服你了!”
“这不值一提!”
“请吧!”
两人继续飞驰,约莫奔行了五十里,眼前来到一座大镇。
司徒霜缓了身形,道:“到了,请稍远跟进,以免引人注目。”
甘棠不置可否,默然后随,中间保持了五丈一段距离。
绕镇而过,来到一座别墅之前,司徒霜回顾了甘棠一眼,穿门而入,甘棠一看这别墅,荒芜冷落,似是一间久无人居的废园。
他脑海中不自觉的又浮起“阴司公主”那副狰狞的面目。
事实立即就可分晓。
他略一踌躇之后,大步走进园门。
门内,入目一片凄清,蓬蒿满目,苔藓侵径,花草杂生,亭榭颓倾。
司徒霜在远远的角门处一招手。
甘棠不疾而徐地走了过去,冷冷地道:“贵主人在这里落脚?”
“是的,请进!”
进入角门,是一个荒草没径的院落,四周的厅铺破败残坍蛛网尘封,一片死寂,阴森森地有些鬼气迫人。
但即来之,则安之,便没有引起他什么强烈的反应。
穿过一道残破的回栏,进入偏院的一间形式书轩的破屋中,只见一张积尘盈寸的八仙桌移开一边。露出一个地道入口,白石为阶,竟然十分考究。
甘棠下意识的心头一颤,想不到这废园之内还有地下室。
司徒霜所行无事地道:“容我带路,请!”
娇躯一挪,进入地下室的入口。
这一进入,的确是吉凶难判,甘棠把心一横,迈步跨入,一条长长的白石阶,斜伸向下。
沿阶而下,到十级左右,入口自动地关上。
甘棠回头仰视一眼,也不说什么,看着司徒霜向下落去。
足足有二十丈左右,石阶才尽,通道自右折去,每隔数丈,便有一颗明珠照明,通道全系白石砌成,四方浑然一体,纤尘不染,与外间的荒芜景象,完全是两回事,其间有不少岔道,隐约可见门户,但却沓无人迹。
恐怖之念,油然而生,但他忍住了,毫不现之于神色。
不久之后,眼前呈现一间极其考究的大厅,各样摆设俱全,而且尽是华贵之物。
厅门口,石像般的站着四个巨无霸般的奇装大汉,正是在“大佛窟”外,跟随司徒霜的四名东海武士,见甘棠来到,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进入厅中,发现两侧各有一道门户,绣帘遮掩,眼望不透,绣市外,各分立了四名少女。
司徒霜朝侧面客位一指道:“请坐!”
这种气氛,的确够诡谲。
甘棠颔了颔首,无言地坐了下去,静待事实发展。
八名青衣少女,向甘棠一瞥之后,齐齐面泛神秘的笑。
甘棠故作不知,正襟危坐,但心头却疑云重重,从表面上的气氛而言,他看不出有什么杀机存在,只是充满了神秘。
右首的绣帘一掀,一条娇俏人影闪身而出,只这掀帘的瞬间,甘棠瞥见绣帘之后,是极其奢侈的内寝布置。
掀帘而出的,也是一名青衣少女,先朝甘棠一瞟,然后向司徒霜一福,道:“大姐辛苦了!”
这大姐之称,使甘棠意识到司徒霜可能是侍婢之流,但那礼数却又不像。
这尚未现身的主人是谁呢?真的会是“阴司公主”吗?
司徒霜冷漠地一笑道:“公主此刻在做什么?”
公主这两个字,使甘棠打了一个冷噤,看来自己的判断不错,对方是“阴司公主孙小华”那女魔无疑了。
青衣少女吟吟地道:“不做什么,专等大姐您回话!”
“好!”
司徒霜掀帘而入,不久,重新出现,一挥手道:“你们退下!”
八名青衣少女,静悄悄地退了下去,那名答话的青衣少女却退入房间,整座大厅,只剩下甘棠和司徒霜两人。
厅门外的四名东海武士,也相继退去。
甘棠下意识地感到一阵紧张。
司徒霜冷冷地向甘棠道:“少侠,家主人出现!”
“哦!”
甘棠茫然地应了一声,却没有起身,目光不期然的转向右边那道绣帘。
司徒霜缓缓移步过去,一手挑起绣帘。
甘棠但觉眼睛乍然一亮,猛地站起身来,呆了,傻了。
呼吸在骤然之间停住了,目光像被磁铁吸住,再也移不开。
疑真疑幻,几乎辨不出这是天上,是人间。
门内,站着一个鹅黄宫妆的少女,年在十七八岁之间。
美,美得令人目眩神迷,似乎天下凡属美人的美,都集中在她一人身上,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美,尤其是那纤纤合度的身材,倒是减一分则瘦,增一分则肥。
甘棠在这顷刻之同,似乎已失去了主宰,任何意念都不复存在。
这是造物主的杰作,他连想都不曾想过有这等绝世佳人,倾国倾城一词,似乎专为她这样的美女而设。
记得,他赴“玉牒堡”退婚,途遇香车美人,他那时还不知道对方就是退婚的对象西门素云,他惊为天人,但若与眼前的一比,便黯然失色了。
林云,天人之姿,但也无法与眼前的少女相比。
其余,他出道以来所见过的女子,更无一人可值一提。
所谓天仙化人,仅是对某些特殊美女的赞颂之词,然而,此刻,对方足可当之无愧了。
眸光似水,甘棠觉得自己快要溶化了。
他自懂事以来,从不曾经历过这种感受,尤其他在获悉身世,灰心丧志之余,可以说任何事物对他都失去原有意义,然而,这少女,使他浑忘自我的存在,只这刹那之间,便如饮醪醇,身心俱醉了。
司徒霜偷眼一瞥甘棠,缓缓低下头去,似乎,她自惭形秽。
这一刻,时间停止了运行,空气也凝固了,像有一年那么长。
一阵香风扑鼻,宫妆少女已到了主位座旁,快,快得似乎根本他就是站在现在的位置。
“甘少侠,请坐!”
呖呖莺声,颤人心弦,似乎全身三万六千毛孔,孔孔都舒畅了。
甘棠如梦方醒,乍觉自己失态,俊面不由一红,尴尬地道:“请教姑娘如何称呼?”
黄衣少女嫣然一笑,道:“先请坐呀!”
这一笑,大有“六宫粉黛无颜色”之慨。
甘棠心头又是一荡,讪讪地坐回原位,垂下目光,不敢和对方接触。
黄衣宫妆少女悦耳的声音再起:“我叫孙琼瑶,东海掌门便是家父!”
对方一口报出姓名来历,显见坦白真诚,甘棠目光微微一扫对方,道:“失敬,少门主!”
“客气,不过,习惯上他们都称我公主!”
“哦!公主!”
“听说甘少使是‘武圣’之后?”
甘棠像被针扎似的一震,他觉得自己的身世固然可耻,而冒充姓甘更加可耻,这一刺,使他从迷茫中完全醒转,对方美的威胁解除了,自卑代替了一切,俊面上迷人的男性色彩消失了,冷漠重新爬上面庞,沉声道:“在下不姓甘,那是误传!”
孙琼瑶吃惊地睁大了双眼道:“误传?”
“是的!”
“那少侠的身份是真正的‘天绝门’少主?”
甘棠痛苦地道:“也不是!”
“那……少侠的真正名号是什么?”
“这一点恕难奉告!”
孙琼瑶迷惘地摇了摇螓首,道:“令人不解!”
此际,从里面端出两盏香茗,在公主与甘棠的茶几上各放了一盏,玉杯银托,茶呈琥珀之色,泛出一缕淡淡的清香,想见这茶必非凡品。
公主孙琼瑶先向司徒霜一颔道道:“大姐!谢谢你!”然后才向甘棠道:“请用茶!”
“请!”
甘棠十分困惑,侍婢们称司徒霜为大姐,公主也称她大姐,而她又称公主为主人,她的身份就令人无法索解了,但又不便启齿动问。
倒是约见自己的不是猜想中的“阴司公主”,这一点使他轻松了不少。
公主孙琼瑶又道:“少使,那该如何称呼你呢?”
甘棠冷冷地道:“在下暂时承认‘天绝门’的身份!”
“暂时?”
“是的!”一
“好,施少主,我们话归正题吧……”
甘棠的目光不期然地扫向对方,正好对方的眸光也扫过来,四目相投,甘棠业已冷寂的心湖,又起涟漪,他看出,公主孙琼瑶眼眸子中有一种异样但并不陌生的光影,这光影,他不止一次从林云的眼中领受过。
他赶紧避开了目光,但他仍感觉到对方那使人绮念横生的眸光,并不曾从自己的脸上移开,幸而,自卑感阻挡了它,否则,面对绝世佳人,他绝无法自制。
“公主呼召在下,有何见教?”
孙琼瑶又是一笑嫣然地道:“施少主,不敢当你这样称呼,你叫我名字好了!”
她说得非常自然,天真,但听在甘棠耳中,却使他受不了,忙道:“岂敢!”
“你不像个武士……”
“在下像什么?”
“像一个酸溜溜的秀才!”
“噗哧!”一声,孙琼瑶忍不住笑了起来,声音、笑貌、神态,实在使人沉醉。
甘棠恨不能立即告辞离去,正色道:“那在下放肆称你孙姑娘!”
“这样好些,施少侠,听说你有一个表姐,是吗?”
甘棠不由啼笑皆非,难道这就是正题?这就是对方约晤自己的目的?脱口道:“孙姑娘约晤在下,就是为了这个?”
孙琼瑶玉靥立时泛起一抹绯色,道:“哦!不!我只是顺口一问!”
“请孙姑娘示知,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只是有点疑问,希望能从少侠口得到解答。”
“请讲!”
“事该从‘白袍怪人’冒充‘死神’说起!”
第十七章武林之宝
甘棠触及心事,乘机道:“在下先请孙姑娘答复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姑娘凭什么认定‘白袍怪人’并非当年‘死神’?”
“因为‘死神’业已不在人世!”
“事隔六十年,当时并未有人目睹‘死神’死亡。”
“有!”
“谁?”
“本门一位长老,他是当年唯一目击而仍健在者。”
“贵派当年也参加围剿‘死神’之役?”
“没有,闻讯赶到,剧斗业已结束,那位长者亲手埋葬了‘死神’!”
“哦!贵派长老不顾千名正义之士的遗骸,而独替‘死神’收尸……”
“这当然有原因,不过,这一点不便奉告!”
“在下也无意一定要知道。”
“现在该我来请教少侠一个问题。”
“请讲,在下知无不言!”
“少侠当知‘白袍怪人’来历?”
“不知道!”
孙琼瑶秀眉一蹙,道:“少侠会不知道?”
甘棠冷冷地反问道:“难道姑娘不相信?”
“问题在于少使曾用萧声惊走了‘白袍怪人’,这一点少恢如何解释!”
甘棠略为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把无意发现萧声,两上“叠石峰”,揭开了“死神”之谜,以及险落女魔之手的经过,扼要地说了一遍。
孙琼瑶的脸色,不停地变化,先是凝神倾听,既而惊奇、震骇、激动,最后,到甘棠说到生葬女魔之时,粉腮大变,花容失色,陡地离座而起,栗声道:“施少侠可知女魔是谁?”
“知道!”
“谁?”
“真正的‘死神’遗孀‘阴司公王孙小华’!”
一语出口,才感到空气十分异样,“阴司公主”与“东海派”掌门同姓,这必非偶然,这当中……
心念未完,只听孙琼瑶颤抖着声音道:“她自己说的?”
甘棠扫了对方一眼,觉得这绝世尤物宜嗔宜喜,在激动之中,那神情别有一番风致,更加迷人,心头微微一荡之后,正色道:“不错,她亲口说的!”
孙琼瑶声音一变而为严厉,道:“你活埋了她?”
甘棠气定神闲,冷漠之中带着庄严的口吻道:“话不是这样说,她培植第二个‘死神’,结果这‘白袍怪人’反噬,炸窟活埋她的是‘白袍怪人’……”
“但她并没有死?”
“若非在下一念好奇,搬石打开窟洞,她早就死了……”
“可是她事实上是死在你手!”
甘棠冷冷一笑,沉声道:“孙姑娘,在下不愿成为第三个‘死神’,在生死交关的情况下,只有逃走一途,不意又受了致命之伤,功力被封,亡命夺路之际,抓到积石,坍埋窟洞出口,说起来是偶然之中的意外,对在下而言,同时拣回一命,姑娘的指责,在下不接受。”
司徒霜突地在旁插口道:“当然,这可解释为意外……”
甘棠打断了司徒霜的话道:“在下并非有意为自己辩护,说实在的,没有这个必要,说有意亦无不可。”
孙琼瑶神色已略见和缓,重新落座,拾回话头道:“少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甘棠心中业已成灰的豪气,又告复苏,面上一片湛然之色,激昂地道:“白袍怪人在中原武林所造成的血劫,较之六十年前的‘死神’有过之而无不及,使整座武林陷于末日的恐怖中,凡‘武道’正义之士,莫不欲得之而甘心。推源究底,‘阴司公主’可说是罪魁祸首,百死不足以偿其辜,设使当日在下没有受伤,或是力有所逮,一样的不会放过她。”
“她的动机是为亡夫复仇。”
“死神当年所作所为,人天共愤,数以千计的武士,为之丧命,死并不能洗脱他如山罪债,姑娘的话,在下不敢苟同。”
义正辞严,无可反驳。
彼此缄口不语,空气变为冷寂。
久久之后,孙琼瑶才幽幽地叹道:“少侠说的也许对,死是作恶者必然的归宿,天道好还,杀人者人恒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