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模型是如此逼真,以致我一看就知道,他所指的是国家银行的银库。
他抬起头来望著我,我迳自向他走去:“不错,这里是现金最多的地方,但是,如今我来找你,不是空想去抢劫一个银库,而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去将一个将要临刑的死囚,从死囚室中救出来。”
韦锋侠呆了一呆,他面上突然现出了十分兴奋的神色来,他五官可笑地抽动著:“这是多么好的主意,这太新鲜了,来,让我们来计划!”
我知道,如果我一上来就讲出我们是真的要去做这件事,而不是“计划”时,他是一定会大吃一惊的,所以我先不说穿。
我只是道:“那就要快准备了,你有没有一套不论什么宗教的长老服装?”
“有,有,我那时计划过一件事,是用到东正教长老的服装的。”
“你有没有尼龙纤维的面具?”
“当然有,太多了。”
“那你就快将你装扮起来,东正教长老大多数是留须的,你可别拣错了小白脸的面具!”
韦锋侠像是受了委曲也似地叫了起来:“笑话,你以为我会么……”我催道:“快,快去装扮,十分钟之内,必须赶来这里见我,快!”
他兴致勃勃地冲了出去,一面向外面走,一面还在不住地道:“有趣,有趣!”
我几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韦锋侠啊韦锋侠,等一会儿,你才知道真有趣呢!
他的动作十分快,不傀是一个“第一流的犯罪家”,不到七分钟,他已经回到我的面前来了,他的身上穿著黑袍,头上戴著大而平顶的帽子,面上套上了虹髯的面具,颈上还挂著一大串珠子,连著一个十字架。
我笑了起来:“真好,真好,我们快走。”
韦锋侠呆了一呆:“你说什么?”
我重复了一遍:“我们快走。”
他张开了双手:“走?走到什么地方去?你一定在开玩笑了。”
“谁和你在开玩笑1.我们去救那个死囚啊,他的名字,你也一定听说过的,他叫骆致逊,再过两小时,他就要上电椅了,我要去救他出狱。”
韦锋侠的声音甚至发抖起来:“卫,这算甚么,我……只不过计划一下……而已。”
“不行,这一次非实际参加不可,你在事后不会受到牵累的,因为一进死囚室,你就会被我一拳击昏,这件事,非要你帮忙不可,你想想,明天,所有的报纸上,都会刊登你的名字,在表面上看来,你是一个无辜受害的,但实际上,你却正是这件事情的主谋人之一,这是多么快乐的事!.”我可以说是名副其实地在“诱人作犯罪行为”,但是正所谓病急乱投医,我找不到别的人可以帮我的忙,当然只好找他了!.韦锋侠给我说得飘飘然了,因为他这一类的人,心理多少有些不正常,我这样说法,可以说正合他的心意。
他犹豫了一下……“那么,至少要让我知道整个事情的计划才好啊!.”我连忙道:“不必了,你知道得太多了,便会露出口风来,你只需记得三件事就够了。
第一,你说是我来求你扮一个东正教神父,因为死囚提出了这个要求。第二、当我打你的时候,你别反抗。第三、当狱警要拖你上电椅的时候。最紧要在电流接通之前,声明你是韦锋侠,不是死囚。”
他吃惊地大叫了起来:“啊!”
我道:“怎么,你又想退缩了!.”
他口吃地道:“我……我看这计划不怎么完美,我们不妨回去详细地讨论一下。”
我笑道:“不必了,等到计划讨论得完美的时候,人也上了电椅了,你的计划也只好束诸高阁,无人知道,快走!”我几乎将他塞进了车子,我驾著车,向监狱直驶,到了监狱门前,韦锋侠居然不要我搀扶,而能够自己走进去,这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监狱接待室中的情形,和我刚才离去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由于骆致逊所剩的时间又少了许多,是以气氛也紧张了不少。
我的再出现,而且在我的身边,还有个东正教的神父,这颇使得监狱方面惊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们的身上。
我先看杰克是不是在。他不在。
杰克不在,这使我放心得多,因为他究竟是非同小可的警务人,我的把戏,瞒得过别人,可能会瞒不过他,我既然已不顾一切地做了,当然要不顾一切地成功,而不希望失败。
我再望向骆太太,我用眼光鼓励她镇静,因为她是知道她丈夫向我的要求,自然也可以联想到我去而复回的用意。我立即发现我望向骆太太望这个举动是多余的,因为她十分镇定。
我来到了狱长的面前,死囚行刑的时候,狱长是一定要在场的,这时,距离行刑的时候,只有一小时多一点了,狱长已开始在准备一切了。我指著韦锋侠,向狱长道:“我刚才来看过骆致逊。”
狱长道:“是的,是杰克上校带你来的。”
我点了点头:“骆致逊要我带一个东正教的神父来,他要向神父作忏侮,请你让我带神父去见他。”
狱长向韦锋侠打量了几眼:“可以,死囚有权利选择神父。”他向一名狱警扬了扬手,道:“带他们进去。”
我们很顺利地来到了死囚室的门口,当狱警打开了电控制的门后,骆致逊一抬头,我便道:“你要的神父,已经来了。”
这句话,是在门还未曾关闭之前讲的,当然,那是讲给狱警听的。
然后,门关上了。
我一步跨到了骆致逊的面前:“快,快除了囚衣,你将改装为神父走出去,你可以迳自走出监狱,希望你不要紧张,我将跟在你的后面,外面有车子,我们立即可以远走高飞。”
骆致逊的反应十分快,他立即开始脱衣服,韦锋侠到这时才开口:“我不想……”然而,他只有机会讲出这三个字,因为我已一拳打在他的头部,把他打昏过去。我拉下他的面具和帽子,抛给骆致逊。
然后,我背靠门站著,遮住了门口的小洞。
我大声道:“骆致逊,你应该好好地向神父忏侮,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我又低声道:“你只消向外走就行了,绝不要回头!”
骆致逊点著头,他的动作相当快,不一会,便已然装扮成一个东正教的神父了。
虽然,他比韦锋侠粗壮了些,但是在宽大的黑袍,帽子和面具的遮掩下,他和韦锋侠扮出来的东正教神父,几乎是分不出来的。
我示意他他将囚衣穿在韦锋侠的身上,在这段时间中,我变换了几种不同的声音,施展著我的“口技”本领,使得在门外的狱卒,以为死囚室中正在进行忏侮。等到一就绪了之后,我才低声道:“好了,你可以开始骂神父了,越大声越好,你要赶神父走,知道么?”
在一听得我这讲法之际,骆致逊显然还不怎么明白,但是立即领会我的意思了,他在我的肩头之上拍了下:“我没找错人,你果然有办法的,我真不知怎样感谢你才好。”
骆致逊依著我的吩咐,叫了起来:“走,你替我滚出去,我不要你替我忏悔!”我也大声叫道:“这是什么话,你特意要见我,不就是要我找个神父来么?”
骆致逊又大叫:“快滚,快滚,你们两个人都替我滚出去,快!”
骆致逊的叫声,一定传到了死囚室之外,不等我们要求开门,狱卒便已将门打了开来。门开,骆致逊便照著我的吩咐,向外冲了出来,他是冲得如此之急,几乎将迎面而来的狱卒撞倒!我连忙跟了出去,将门用力拉上,叫道:“神父,你别发怒,你听我解释!”
我们两人一先一后,急勿勿地向外冲去。这是最危险的一刻了,因为我虽然已关上了门,但是那狱警还是可以在门上的小洞中,看到死囚室之内的情形的。如果他看出死囚室中的人已不是骆致逊的话,那么我这个逃狱计划,自然也行不适了。
而且,由于时间的紧迫,我也没有可能再去实行第二个计划了!
那狱警果然向小洞望了一望,但是我将韦锋侠的身子,面向下,背向土地放在囚床之上的,那情形很像是他在激动之后,伏在床上不动,我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狱警并没有进一步的表示,我才放了心。
骆致逊在前,我在后,我们继续急急地向外定去,一路上,不断有警员和警官问:“怎么一回事?他怎么了?想伤害你们?”我则大声回答:“他一定是疯了,是他自己要我请神父来的,却居然将神父赶走,这太岂有此理了!神父,请你别见怪。”
骆致逊什么也不说,只是向外走去,我则不住地在向他表示抱歉,我们几乎是通行无阻地出了监狱,骆致逊在事先,已经知道了车子的号码,是以他直向车中走去。
我是一直跟在他后面的,可是,这时,在我也快要跟上车子之际,忽然骆太太在我身后叫我,道:“卫先生,请你等一等。”
我转过头来一看,不但有骆太太,而且还有好几名律师和警官,狱长也在,我自然不能说她的丈夫已然成功地越狱了,我只是道:“对不起,我要送神父回去,我十分抱欠。”
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了身后传来了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我连忙转过头去,那实在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骆致逊在上了车之后,竟发动了车子!
他显然绝没有等候我,和我一齐离去的意思,在那一刹间,我更怀疑骆太太在我可以追上骆致逊的时候叫住我,是不是一个巧合。因为骆致逊才一发动车子,车子的速度极高,向前疾冲了出去!
我追不上他了!
骆致逊在一逃出了监狱之后便撇下了我,这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受了如此重大的欺骗,刹那之间,我实在是不知道怎样做才好!
但我的头脑立即清醒了过来,我想到:若是我再不走,那就更糟糕了!
我不再理会在监狱里的那些人,向前了开去,奔出了两条街,召了一辆街车,来到了火车站。这时,距离我打电话给白素时,早已超过一小时了,白素一定已然带了他要的东西在车站等我了。
我勿匆地走进了火车站,白素果然已经在了,她向我迎了上来:“怎么样?”
我满脸愤怒:“别说了,我被骗了,我们快要找地方躲起来,你有主意么?”
本来,我并不是没有主意的人,但是骆致逊出乎意料之外的过桥抽板,令我极其愤怒,我已无法去想进一步的办法了。
白素想了一想:“我们一齐买两张到外地去的车票,警方会以为我们离开了,但我们还可以匿居在市区之中,我父亲的一个朋友,有一幢很堂皇的房子,我们躲在他家中,是没有问题的。”
我道:“你可得考虑清楚,我的案子十分严重,他肯收留我们么?”
“一定肯的,当年他就是靠了我父亲的收留,才在社会上有了一定的地位,成了名人。”
我遗:“那么,我们这就去。”
白素和我一齐去买两张车票,我们特地向售票员讲了许多话,使他对我们有印象,我知道,在所有的晚报上,我的相片一定是被放在最注目的地位,那么,售票员自然可以记起,我曾向他购买过两张车票。然后,白素和那社会名人,通了一个简短的电话,我们在车站中等著。
那位父执,是亲自开著车子前来的。我在未登上车子之前,又道:“黄先生,我无意连累你,如果你认为不方便的话。”
可是不等我讲完,他老先生已然怒气冲冲地斥道:“年轻人若是再多废话,我将你关到地窖中去!”我笑了笑,这位黄老先生,显然也是江湖豪客;我至少找到了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了。
车子驶进了黄老先生的花园洋房,那是一幢中国古代的楼房,十分幽邃深远,在那样的房子中,不要说住多两个人,即使住多二十个人,也是不成问题的。
黄老先生还要亲自招呼我们,但是我们却硬将他“赶”走了。
当他走了之后,我才倒在沙发上:“白素,骆致逊将我骗得好苦。”
白素望了我一眼:“他怎样了。”我一摊手:“才出监狱,哼,他就溜走了,不但我倒霉,韦锋侠更给我害苦了,我帮他的忙,就是为了想在他身上弄明白奇案的经过,却不料什么都得不到,还要躲起来。”
白素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若是一直发怒的话,事情更不可扭转了。”
我心中陡地一震,是的,白素说得对,我太不够镇定了。事情已然发生,我发怒又有什么用?我不是没有办法可以扭转局面的,我必须去找骆致逊!
我要找到骆致逊,找到了骆致逊,我至少可以将他送回监狱去,这可恶的家伙,我绝不值得为他而逃亡!
当然,即使我将他送回监狱去,我仍然难免有罪,但是那总好得多了,而且,凭我和国际警方的关系而论,或者可以无罪开脱。如今,最主要的问题便是:找到骆致逊。
可是,我该上哪里去找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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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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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十九层”
在黄老先生为我们所准备的华丽卧室中(这卧室华丽得远在我自己的卧室之上,与卧室相连的浴室,磁砖地下有暖水管流过,目的是使磁地砖变成温暖,以便冬天在洗完澡之后赤足踏上去,不觉得冷),我来回地踱著步,白素看著我那种样子,笑了起来:“你已经上了当,光生气有什么作用?”
我握著拳:“我非找到骆致逊不可!”
白素柔声道:“那你就去找,别在这里生气,更别将我当作了骆致逊!”
我笑了起来,握著她的手:“你真是一个好妻子,懂得丈夫处在逆境的时候,用适当的词句去刺激和安慰丈夫。”
白素妩媚地笑著:“这件事,一定已成为最热门的大新闻了,你虽然心急要去找骆致逊,但是还不宜立即行动,且等事息“冷”一些的时候再说。”
我摇了摇头:“不行,或者到那时候,警方已将他找到了。”
白素也摇著头:“我相信不会的,这个人居然能够想到利用你,而且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