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担心,这件宝物一到手中,我就可以无敌于天下!”
尼泊尔王子半信半疑,问道:“如何相助?”藏灵上人道:“你选一队武士给我,由我
指挥。”说话之时,又打量了两旁的僧侣武士一遍,眼中充满惋惜的神情,从神情中不难猜
到他的心事,那是惋惜此中没有高手,但为了急于要取那件稀世之珍,不得已而思其次,只
好去冒一冒险了。
尼泊尔王子眉头略皱,与那红衣番僧商量了一阵,选出了八名带刀武士。
尼泊尔的武士们素以勇武著称,他们人人都有一把利刃,叫做“戈克利刀”,乃如新
月,弯成弧形,不但美观,而且锋利之极,足与缅刀矮刀比美。藏灵上人眉端稍展,自言自
语道:“好坏且试它一试。”带了这八名武士,行出庙门。
桂华生心中七上八落,暗自想道:“他找的是什么宝贝,得之可以天下无敌?”好奇之
心大起,颇想暗暗跟踪这个藏灵上人,看他究竟到那儿掘宝。但转念一想:“看今晚这个情
形,那位的吹笛异人只怕就要来了,如若失之交臂,那可是终生遗憾!”相比之下,无价之
宝易求,绝世高人难遇,心念遂决,终于还是留下。
藏灵上人去后,王子僧侣武士们又吱吱喳喳的讲回尼泊尔话,看来似是商议一件重大的
事情。桂华生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心中发闷。过了好一会子,忽见庙中诸人坤色紧张,桂华
生也自心跳不已,但听得风迭笛声,音细而清,假若游丝枭空,若断若续,过了片刻,笛声
自远而近,声音也渐渐嘹亮,曲调高雅,仙乐风飘,是那样的美妙柔和,今人俗尘尽涤,与
庙中的暗藏杀气,恰恰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氛!
转瞬间笛声到了门前,条然而止,外面响起了铁环扣门的声音。
僧侣武士们都襟不作声,每个人都把眼睛望着王子,尼泊尔王子取出了一个面具,罩在
面上,跟着每个人都这样做,面具是皮草做的,罩过耳后,只露出一对眼睛和嘴唇部位的一
条裂缝,样子甚是滑稽。
桂华生心中一动,想道:“莫非这个人是他们认识的,他们怕被认出了庐山真相?”但
觉这里的事情越来越诡秘了!
扣门的声音响到了第十三下,王子把手一挥,铁门骤的打开,这霎那间,桂华生运气也
透不过来!
但见进来的是一个白衣少女,脸如新月,秀发垂肩,修短合度,肤色如指,浅昼双眉,
眼珠微碧,炯娜刚健,兼而有之!看她的形貌体态,似乎是个异国女郎,有几分似藏人,也
有几分似汉女,但桂华生不论在汉人藏人之中,都还未曾见过这样姿容绝色的女子!
桂华生真的有点不敢相信,这样一位异国美人,竟然能吹出中国的江南曲调!
更奇怪的事情还在后头,只见那白衣少女樱唇微启,莺声坜坜的说了几句话,桂华生虽
然一个字也听不懂,也觉悦耳非常,就像她所吹的笛声一样,今人心神欲醉。
庙中诸人都襟不作声,忽然间,那少女微微一笑,竟然用汉语说道:“额尔都王子,你
不敢和我见面,大约也知道你在这里做的,是见不得人的事吧?好,我为了保存你的颜面,
不在众之前责你,你立即给我回国,今晚之事,我也不向任何人提起!”
这少女竟然会说汉语,已是一奇,而且说的还是地道的北京话,虽然不大流畅,但咬音
审字,甚是准确!而且听他语气,那尼泊尔王子也是懂得汉语的!
桂华生这个疑团直到他后来到了尼泊尔之后方才打破。原来尼泊尔自有历史以来,即与
中国友好来往。远在中国的晋朝,法显和尚就曾访问过尼泊尔,以后唐代高僧玄装也曾到此
访问,不久,唐朝就和尼泊尔互派使节。元朝时,尼泊尔曹派建筑、塑造艺匠等八十多人到
中国,首领阿尼哥还在元朝任过光禄大夫、大司徒之职,此后中尼两国来往仍络绎不绝。故
此在尼泊尔的上层杜会之中,无不以会写汉文,会讲汉语(主要即是北京话)为荣,尤其是
皇室子弟,更是自小就有通晓汉学的鸿儒伴读。这白衣少女用汉语和尼泊尔王子交谈,用意
自然是要瞒过其他人众。
可是那尼泊尔王子仍然不发一言,白衣少女手持玉笛,轻轻划了一道圆弧,说道:“额
尔都,我已给你留下一条退路,你再不听善言,那可是自取其辱了!”说话之时,缓缓走进
那两行僧侣武士之中,妙目流盼,似乎是要在这些人中,认出尼泊尔王子!就在她将要走到
那尊大佛像前面的时候,一个红衣僧人徒然发难,袈裟一抖,俟的向白衣少女当头罩下!
这红衣僧人虽然也是蒙了面具,但桂华生却认得出他正是那个曾和自己交过手的红衣番
僧,突然见他在白衣少女背后偷袭,袈裟一展,势挟风雷,宛如一片火云,凌空压下,也不
禁吃了一惊。岂知这红衣番憎出手虽快,那白衣少女竟似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出手比他更
快,头也不回,反手一指,玉笛一挑,那一片袈裟抖起的人云,竟然给他一支小小的玉笛挑
开,说时迟,那时快,地飞身一转,刷、刷、刷连进三招,手中玉笛,指东打西,指南打
北,竟然是一派凌厉的剑术招数!
就在这一瞬间,庙中的武士也一齐出手,只听得呜呜怪啸,满屋刀光,在她背后和两侧
的僧侣和武士,各把随身的佩刀飞出,桂华生暗叫不妙,他知道这红衣番僧功力不弱,只怕
白衣少女难以同时应付那十几把飞刀,不暇思量,就抓了一片屋瓦,捏成了无数碎片打去。
桂华生的暗器功夫本来也是上上之选,怎奈他倒悬在庙顶的飞檐之内,只腾得出一只手
臂发力,碎瓦用“倒酒金钱”的手法发出,虽然也打落了五六把飞刀,还是有五六把飞刀飞
到了白衣少女的背后。
那白衣少女忽地一声长笑,玉笛一挑,也不知她用的是什么手法,举手之间,就把那红
衣番僧的袈裟挑了过来,玉笛一旋,如臂使指,袈裟反展,将那五六把飞刀,全都卷了。这
般奇妙的收暗器手法,连桂华生也是大出意料,不禁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心中想道:
“早知她有如此功夫,何必我来多事?”
那红衣番憎失了袈裟,惊惶失措,想避开时,那避得了?只见那白衣少女五笛一扬,疾
如掣电,若然声响,玉笛划处,竟把红衣番僧那厚厚的皮革面具划破,这一下绝招,更今桂
华生心折,想那玉笛乃是一件光滑的圆形乐器,但被那少女运用起来,竟然能够像锋利的刀
剑一样,把皮革面具划穿,而且又不伤及敌人皮肉,这手功夫,桂华生自问也末必能够!
那红衣番憎被划破面具,登时呆若木鸡,正在围攻的僧侣武士也无不骇然失色,那白衣
少女却并不趁势进招,但见她玉笛一横,一双明如秋水般的眼睛,从右到在的自两旁僧侣武
士的脸上缓缓的扫过,说也奇怪,那些凶神恶煞般的武士被她的眼光一扫,个个襟若寒蝉,
大殿里静寂无声,连一根针跌在地下都听得见响。
那白衣少女眼光射到了红衣番憎的面上,缓缓说道:“道圣国师,你不在加德满都,却
到西藏来作护法么?”那红衣番憎一声不响,摔下面具,立刻走出庙门。
尼泊尔武士们发一声喊,有好几个人跟着那红衣番僧便跑,人群中不知是谁射出了一支
响箭,有好几个武士轮刀又上,看来这几个人乃是王子的心腹,虽然明知不敌,仍然鼓噪而
前。
白衣少女摇头一叹,冷冷说道:“额尔都王子,你再不听我的劝告,那就休怪我将你的
面皮也戮穿了!”挥动玉笛,但见碧光荣莹,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几个照面,将那几个武士
的月牙弯刀全都打飞,玉笛东指西划,每指一下,便是“上”的一声,霎时间,已有五六个
武士的皮罩面具被她戮破!
白衣少女纵声长笑,玉笛一停,庙中的僧侣武士潮水般的向外面涌出去,不消片刻,空
旷的大殿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桂华生抚掌赞道:“玉笛风声,摹魔敛迹,善哉,善哉!”
白衣少女道:“多承高明相助,请来相见。”
桂华生走近那白衣少女,在佛殿的琉璃灯下,看得更真切,也更觉得娇动人,呆了一
呆,那白衣少女裣衽一福,微微笑道:“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樱唇启处,暗香袭人,桂华
生心神一荡,急忙还礼。
两人相见,桂华生固然是意乱情迷,那少女也是又惊又喜,心中想道:“中华人物俊
秀,果然不错。”不过她素性矜持,不致于像桂华生那样都从神色中表现出来。
桂华生定了定神,说道:“狂生无礼,敢问小姐芳名。”在中国的礼俗,同一位陌生少
女请问姓名,那自是一件冒昧之事,好在这白衣少女并不拘泥中国的礼俗,落落大方的笑
道:“这有什么不可以?我叫华玉。”桂华生怔了一怔,道:“这是中国人的名字。”白衣
少女笑道:“是么?我虽然没有到过中国本土,对中国向往已久。听说你们汉人很宝贵玉
石,在你们的书上也把它当作洁白坚贞的象徵,所以我取了这个名字。”桂华生道:“小姐
对中国的东西真懂得不少。”那白衣少女道:“我学过几年汉文,要说懂得中国,那还差得
远呢!先生高姓大名?”桂华生道:“我明桂华生。”那白衣少女又是格格一笑,道:
“听说你们中国,兄弟姐妹的名字中总有一个字是相同的,是不?”桂华生道:“不
错,这是在中国家族中排定辈份的习惯。”白衣少女笑道:“你叫华生,我叫华玉,若是在
中国,别人就要当我们是兄妹了。”桂华生又是心神一汤,但见她天真无邪,落落大方,那
敢冒昧,也笑道:“不错,正是这样。可是我那有这份福气有你这样的妹子呢?”白衣少女
笑道:“你今晚帮了我的大忙,看来你年纪也当比我大,好,你就做我的大哥哥,也不为
过。” 潇湘书院·梁羽生《冰魄寒光剑》——第四章 寒冰窟里见奇珍
梁羽生《冰魄寒光剑》 第四章 寒冰窟里见奇珍 桂华生喜出望外,该道:“这我可不敢当。”白衣少女道:“佛门之中,世法平等。另
皆兄弟,女皆姐妹。何况你我有这段奇逢,兄妹相称,有何不可。”桂华生道:“那么说,
你是佛门弟子?”白衣少女道:“我们自古以来,都是以佛教治国,举国崇信,我自然也不
例外。”桂华生稍微有点失望,心道:“原来按照她们的教义,异姓兄妹,亦属寻常。”但
听她“大哥哥”三字叫得如此娇甜,心中极为舒畅。
只听得华玉问道:“大哥哥,你是满清皇帝派来的人吗?”桂华生道:“不是。”华王
道:“那你为何肯冒此奇险,闯进魔鬼城中,来与他们作对?”桂华生道:“我是中国人,
他们和中国作对,我自然也要与他们作对了。小妹子,你又为什么要与他们作对?”华王
道:“因为我是尼泊尔人。”桂华生诧道:“那位额尔都王子不正是你们尼泊尔的王子
么?”华玉道:“不错呀,正是为此,所以我才要赶他们回国。中尼世代交好,两国皆蒙其
稿:若然妄动干戈,不但尼泊尔与西藏生灵涂炭,而且一旦兵连祸结,中国所受的灾害可能
不大,只怕尼泊尔就要因此毁了。”
这一番话说得桂华生肃然起敬,心中想道:“她不但姿容绝世,眼光见识,更今人心
折。”佩服之中,却又有无数疑团:尼泊尔王子为什么不敢露面见她?她为何远涉异国,单
身到此?难道她早已知道王子的阴谋?那又是怎么知道的?她年纪轻轻,这身绝世的武功,
又是从那里学来?初初相识,桂华生不便寻根究底,心中想道:“我总要慢慢探听出来。”
白衣少女璞嗤一笑,道:“大哥哥,你想什么?”桂华生道:“我想,我想……”白衣
少女笑道:“你觉得我有点奇怪,是吗?”桂华生心思给他看破,面上一红,道:“是有点
儿。”白衣少女道:“那么你单身一人到此,我也觉得你有点奇怪呀!”桂华生道:“我是
男子,男子理当游学四方,增广见识。”白衣少女笑道:“女子与男子又有什么不同?男子
理当游学四方,女子就不该增广见识吗?”
桂华生给他问住,心中更是佩服,那少女格格笑道:“你说要增广见识,日下就有一件
足以增广见识的事情,你愿和我一同去开开眼界吗?”桂华生道:“你到什么地方,我都愿
意陪你。”白衣少女忽地又是微微一笑,说道:“佛经上说:去住随缘,多欲多恼。咱们偶
然相遇,出了此山,也就当分手。你不必多欲知道我的事情,我也不来问你。免得分手之
后,彼此反增烦恼。”这番话探含佛家哲理,但在无情意之中又见有情意,有情意之中又似
无情意,佳华生想起终须一别,不觉悯然。
白衣少女笑道:“好吧,咱们现在该动身了,再迟就恐赶不上了。”桂华生道:“什么
事情?”白衣少女道:“我带你去寻觅一件稀世的奇珍!”桂华生心头一跳,叫道:“是不
是藏灵上人也要寻觅的宝贝?”白衣少女道:“不错,咱们去看看他究竟有没有本事能够将
这件稀世之珍从千丈冰窟之中发掘出来?”
桂华生惊异之极,但见白衣少女已展开绝顶轻功,直奔山顶。桂华生不敢怠慢,提一口
气,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后面。走到天明时份,已经可以看到积雪覆盖峰韵的了。
白衣少女回眸一笑,柔声说道:“大哥哥,你累吗?”桂华生面热心跳,呼吸颇感困
难,尴尬笑道:“有一点儿!”白衣少女缓下脚步,说道:“我也累了!好在这山还不算
高,我来之时,经过喜马拉雅山,那才算高呢。我也曾试想攀登峰顶,那知刚上到珠穆朗马
峰脚下的雪坡,就连气也透不过来了,只好赶下山。”桂华生看她面红上上的,艳若朝霞,
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