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云仙子程真真见凌蔚谈吐亦庄亦谐,不禁对凌蔚增了几分好感。
她当即微笑地答道:“凌小侠一代武林盟主的传人,妙解音律怎能容我这山野之人班门弄斧。”
凌蔚忙道:“仙子何必过谦,凌蔚后生晚辈非敢妄求,实因有感杜工部此曲唯有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度闻之语不欺我耳,故作此越份之请,还望仙子不吝使小的一享仙乐耳暂明之胜如何?”
绿云仙子见凌蔚说话风趣异常,心中不禁暗骂一声:“好个调皮的小鬼,和他那师父是一路的。”
当即不再谦让道:“如此我只好献丑了,不过我有一点小小的要求,不知小侠可否助我?”
凌蔚慨然答道:“只要凌蔚能力所力无不应命。”
绿云仙子程真真道:“令师柳大侠与赤霞公主以一对玉箫羡慕武林儿女,想小侠已得柳大侠真传,对箫想必有独到之处,不知小侠可肯屈驾为我这下里之音的琵琶合奏一曲否。”
凌蔚欣然地答道:“敢不从命,惜乎凌蔚常用的一支竹箫遗留在黄山的白云堡,如何是好。”
绿云仙子程真真脸色微微变色,缓缓的由身边取出一支玉箫递给凌蔚道:“小侠看这支箫可免强一用否!”
凌蔚伸手接过来送到口中略一试看,忙道:“天山冷玉制的神品果然不同,小的愿借此箫向仙子聊尽追随的敬意。”
绿云仙子微一颔首道:“那么就开始吧。”
二人相对盘腿坐在芦苇上,于是玉箫和琵琶开始谐音而奏。
二人先奏了一曲“回风落雁”,又合了一曲“舞凤翔龙”,接着又来了一曲“寒上秋风”。
但听那琵琶、玉箫之声婉转处令人荡气回肠,悲壮处使人欲拔剑起舞,哀怨处似怨妇夜泣,欣乐处有如万众欢腾。
二人一吹一弹,配合得天一无缝,因此二人吹奏的情绪也越来越高。
三曲已罢,二人相顾一笑。
绿云仙子好像受了无限感动,两目凝视着远方,自言自语地道:“多少年没有这样弹过了,多少年没有这样弹过了。”
她似乎已深深的沉浸在一段极不寻常的记忆里。
凌蔚见绿云仙子这种神态,顿时有点不知所措。
但就在这一刹那,突然记起“凌波仙子”卫青青在归魂堡中要讲而未讲的有关绿云仙子身世的故事。
他想那一定是一个神秘而哀怨的故事。
凌蔚听绿云仙子突然改了口气,心中不禁一惊,但一时又不知道接什么话好,又瞪着程真真一句话也接不上来。
绿云仙子脸色一整,道:“小兄弟不必诧异,老实说今夜程真真是存心要夺你身边的那面九龙旗,虽然不敢自信定能得手,但我程真真做事向来是不到黄河心中死,明知道不能如愿也不会轻易放手的。”
凌蔚诧异地道:“那么仙子为何不下手呢?”
程真真道:“全因为你能把那玉箫吹得完全和玉箫的主人一样。”
绿云仙子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忙起身向凌蔚施礼道:“难得如此兴致的拨弦,竟情不自禁跌入旧梦前尘的记忆,失态之处还希小侠勿以失礼见笑。”
凌蔚闻言忙正色道:“人人皆有可忘而不可忘的生命际遇,仙子有何隐衷小的不也过问,但如有须我凌蔚效力处,凌蔚自忖尚能为仙子略尽绵力,不知仙子能不见弃否。”
绿云仙子程真真听罢,不禁睁大了那双阴气逼人的秋波,向凌蔚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好半响。
突然,她纵声笑道:“小兄弟的盛情可感,可惜现在程真真的心志已用不上你的好意了,近二十年了,我失去了本来的自己,今夜我总算又找到了失落的我,你的好意我永远心领了。”
凌蔚道:“想那玉箫的主人定和仙子有极深的渊源了。”
程真真苍白的脸上,忽然掠过一丝凄凉的微笑,道:“岂止极深的渊源,我几十年来都是为了他的一句话在活着。”
凌蔚两眼望着她,道:“那玉箫主人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博得仙子这样的青睬。”
绿云仙子程真真沉吟了片刻,道:“至于他么,恐怕除了你师父也没有第二个人胜得过他了。”
凌蔚道:“这位玉箫主人现在何处?”
绿云仙子程真真的面色突然变得愈加的苍白,嗫嚅地道:“他!他已经死在我的七绝幻音下。”
凌蔚道:“想必是误伤吧?”
绿云仙子道:“他受了玉面神魔和天池八怪的蛊惑,欲从你师父手中攫夺玉清剑诀与九龙旗,为达到他的目的不惜欺骗我盗取我父碧眼龙君的镇山之宝璇玑百宝衫和血焰金刀,谋害你师玉孩儿。”
凌蔚道:“他可是伤在家师手中。”
绿云仙子程真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若伤在你师父无敌美剑客手中,倒也不妄他是一个人物了。”
凌蔚道:“那他究竟遭遇到了什么呢?”
绿云仙子道:“他与宇内双魔矢池八怪联手在千佛山向你师父柳大侠下手,不料不独未将九龙旗与玉清剑诀夺获,反遭柳大侠收去血焰金刀。
柳大侠与他有一段交往,当时竟容他逃出手去,谁知他逆运注定,才逃出千佛山就被我父碧眼龙君擒回巴颜克拉山。”
凌蔚皱了皱眉,说道:“尊翁纵然是盛怒难竭,但是对玉箫主人想必也是不会过份绝情。”
绿云仙子程真真苦笑道:“每一门派都有他们独有的诫律,我父纵有心饶他,但祖师门法岂容轻废。”
凌蔚道:“那么仙子就难道坐视他受门法制裁而不顾吗?”
程真真道:“焉能容你置身世外,按我门中诫律,凡犯此欺师灭祖之恶行者,需受七种刑劫,否则就须身受魔音炼神之罚,两者必择其一。”
凌蔚道:“想必那玉箫主人是选了后者。”
绿云仙子热泪盈眶的点点头道:“他若经日月五行七劫以后,纵然侥幸保得性命,但一身武功与他那自负绝世的容貌必遭毁去,同时他自恃自己那支玉箫可以助他抵御魔音的侵扰。”
说到这里,绿云仙子停了一下,吁叹一声道:“当时他若选了七劫倒也好,至少也不会死在他心爱的人手里。”
凌蔚急急问道:“魔音炼魂可是由仙子主持的?”
程真真道:“那是本门中的法旨,但我没想到他在发现我用这琵琶施他施罚时,他竟放弃了用玉箫抵御,甘心死在我的七绝幻音之下。”
绿云仙子讲到这儿已经泪如雨下。
凌蔚在旁看了,亦是叹息不已。
程真真终于又忍住了眼泪道:“最令人难忘的是,他临死时撕下衣襟,咬破食指留下一封血书,说明他所以谋取九龙旗的原因。”
凌蔚道:“他究竟为了什么?”
绿云仙子颤声道:“他!他!他全是为了我,他想取得无极大化真经和我合藉双修一对神仙伴侣。”
凌蔚道:“因此仙子欲得那九龙旗,觅得那无极大化真经,完成那玉箫主人所未了的心愿。”
绿云仙子道:“我确曾立誓要得那九龙旗,但因你师父玉孩儿侠风义胆盖世无双,故不愿强索硬取,以免贻笑大方,直到归魂堡堡主鲍啸天差遣涵虚老师来巴颜克拉山邀我出场助阵,并言九龙旗再度出世,我才决心去襄阳。
当你兄现身技服鲍啸天后,我亦跟踪追下,后于无意中由‘金臂神猱’轩辕铁口中得悉你将来此地,以下情形我想小侠是聪明人,当然用不着我再细讲了。”
凌蔚听罢,频频点头说道:“凌蔚虽不敏亦能略知个中情由矣,但有一层凌蔚甚是不解?”
绿云仙子淡淡笑道:“你是否奇怪,我始终未曾以毒手相示。”
凌蔚道:“正是此意。”
绿云仙子道:“你初听琵琶时,可是心存戒意。”
凌蔚点点头道:“不错。”
绿云仙子道:“合奏三曲后是否心旷神怡。”
凌蔚道:“果然是如此。”
程真真微笑道:“若我趁你心神飘逸时,用七绝幻音奏一曲云外天声,再用魔音炼神法弹一曲荡魂碎魄,你的情形将如何?”
凌蔚闻言面色大变道:“多谢仙子明教,晚辈多承手下留情。”
绿云仙子爽然笑道:“小兄弟不必恼恼,你师父当年若非李赤霞及时赶到,险些也着了我的道儿,老实说当今武林恐怕没有敢自信不用诡计而从你手中硬夺九龙旗,你还不够自负吗?”
凌蔚给绿云仙子这么一说,顿时开朗了许多。
他当即朗声笑道:“仙子多奖了,凌蔚后生晚辈怎敢那样狂妄,凌蔚还有一点不解,仙子明知治倒凌蔚即可获得九龙旗,何故不肯下手。”
绿云仙子笑道:“小兄弟,因为你的箫吹得完全像玉箫主人一样,就在适才我预备骤下杀手的时候,我突然记起他临终遗言,‘世界任何事物作强求都是愚蠢的行为,必将招致最大的苦果’,而且没有他,无极大化真经对我一点价值都没有呀。”
凌蔚闻言亦慨然言道:“凌蔚要那九龙旗不过是用来收服长江九帮,对无极大化真经实无半点兴趣,仙子若能稍待时日,凌蔚江陵燕子矶之会一毕,此旗即可奉赠仙子,仙子以为如何?”
绿云仙子笑道:“小兄弟,你忘了我刚才说过九龙旗现在对我一点用都没有了吗?你留着和李赤霞门下那丫头慢慢享受吧,时间不早,你黄鹤楼还有事要办,我们就在此地分手了。”
凌蔚知道毋容争辩,当即躬身施礼道:“仙子今夜厚赐凌蔚终生不忘,但愿能对仙子有所报效。”
绿云仙子笑道:“小兄弟,我看你是个豪爽的人,怎么也学得这样酸溜溜的,只要你愿意,巴颜克拉山二水宫随时等你这贵客光临,到时候我自信还能尽点地主之谊。”
说罢,由身边取出几粒形如青果的东西,递给凌蔚道:“这是几粒雪莲子,你留在身边也许有用。”
凌蔚知道这种冰山雪莲能怯百毒,武林中共认为秘宝,当下忙伸手接过,连声道:“多谢仙子厚赐。”
绿云仙子把雪莲交给了凌蔚后,随手摘了一片芦苇叶投在江中道:“小兄弟,你可以走了。”
凌蔚道声:“仙子再见。”
飞身落在那一叶芦苇,施展达摩一苇渡海上乘轻功,快箭般的向黄鹤楼疾射而去。
绿云仙子目送凌蔚的背影在月光下消失后,情不自禁的轻轻叹道:“这是他们的天下呀!”
凌蔚来到黄鹤楼下已是四更时分,当即飞身上岸,直向黄鹤楼纵来。
凌蔚刚一到黄鹤楼前,忽听东北角上传来一阵嘿嘿之声,接着一条黑影凌空飞起窜向黄鹤楼顶。
在那黑影之后,紧紧追来一高一矮两条人影。
那三条人影离凌蔚虽然有一二十丈远,但凌蔚仗着夜眼已看清三人的形象。
前面窜逃的是一个身材魁伟的中年汉子,后面追赶的却是那几次三番由自己手中逃脱的“梅花道人”施信忠。
凌蔚一见情形就知道前面那人正是“金臂神猱”轩辕铁命自己来此相会的人,当即大喝一声:“凌蔚在此,贼道休得逞恶。”
人即跟着向“梅花道人”施信忠与那肥胖的老道人击去。
那中年大汉一见凌蔚到来,顿时喜出望外,忙大声招呼道:“凌小侠注意,这狗道就是茅山龟头羽士师徒。”
施信忠一见凌蔚,当时抽了一口凉气,一面提神戒备,一面低声向胖道人道:“师父,这小贼就是毁去弟子基业的人,是玉孩儿的徒弟,手底下有点玩意。”
龟头羽士陈绍馨冷笑一声道:“我正好拿他替他师父抵罪。”
谈话之间,凌蔚已来到跟前。
陈绍馨阴阳怪气的向凌蔚道:“你是否就是玉孩儿小子的徒弟。”
凌蔚狂笑道:“小祖宗正是要替柳大侠来取你的龟头。”
陈绍馨冷笑一声,道:“你的口气倒不小,不晓得你到底接得老夫几掌。”
接着缓缓的把一双肥大的毛手举到胸前阴阴的向凌蔚注视。
凌蔚一面暗自戒备,一面却若无其事地道:“小爷就让你先攻三掌。”
那中年大汉突然高声嚷道:“小侠不可大意,小心这老杂毛的九阴鳖爪。”
梅花道人见有师父挡住凌蔚,当即怒喝一声:“蠢贼!快来你家真人手下领死。”
飞身一剑向那大汉分心扎去。
那大汉适才因施信忠是师徒二人故不敢接战,此刻见施信忠一人攻来,便亦朗笑一声喝道:“施信忠你这不够尺寸的小杂毛,今天邴大爷若不让你尝点厉害,大概你一辈子也认不得铁掌金轮邴爷爷。”
言罢,反手撤出一对日月五行轮,一封施信忠的青锋剑长啸一声,一片青光将施信忠圈住。
施信忠知道“铁掌金轮”邴寰是个劲敌,不敢过于大意,半一套梅花剑法全力施出。
“梅花道人”这边与“铁掌金轮”展开了一场恶斗,同时“龟头羽士”陈绍馨也向凌蔚展开了攻击。
“龟头羽士”陈绍馨见凌蔚竟扬言要让自己先攻三掌,分明是看自己不起,不禁怒火千丈。
陈绍馨当即怒喝一声,道:“黄口孺子,敢出此狂言,你这是自己找死的,怨不得你家真人手辣。”
言罢,单掌一扬,向凌蔚迎面劈出一股热烘烘的掌风。
凌蔚经“铁掌金轮”邴寰出声示警,已知道“龟头羽士”陈绍馨这种九阴鳖爪一定与众不同。
当即将玄阳真气暗自运起,护住周身百穴,同时右手五指轻轻发出五道无形的大力金刚指,欲将陈绍馨的掌风来势化去。
陈绍馨这种九阴鳖爪功集阴毒寒火之大成,着体之后,全无半点寒冷感觉,但那寒毒源源侵入内腑,最后腑烂骨蚀而亡。
但谁知陈绍馨眼看自己那股运上七成真力的掌飚击中凌蔚后,竟无半点反应,对他似起不了作用。
只听凌蔚嘻皮笑脸地道:“第一掌了。”
“龟头羽士”陈绍馨又惊又怒,猛地一咬牙,运足了九成的真力,第二掌狠狠的向凌蔚劈去。
凌蔚依然未加反击,只轻松的一笑,喝道:“第二掌。”
“龟头羽士”陈绍馨两击未奏效,再难忍耐,但听他一声厉啸,飞身跃起向凌蔚的天灵盖抓来。
凌蔚知道这个老怪物被自己激怒,当下亦不敢怠慢,身形微晃,竟用“惊鸿照影”的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