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说一个名字时,醉红月的脸色都要变一变,当听到最后一个名字时,他的脸色已苍白如纸!
吴清白,知道他的人很多,见过他的人却很少。恨他的人很多,但敢找他的人却又很少。
他之所以没有像“武林四公子”这样有名,不是他的武功不够高,也不是他出身寒微,与“公子”之称不相配,而是因为他不想有名。
他就像一棵野草一样,到处随风而走。
江湖中能记起他的人很少,而一旦记起他的时候,都有一种压抑感。
江湖中能杀了吴清白的人,实在不多。
醉红月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沉默了一阵方道:“如果我们不回头,是否也会像他们一样死?”
稻草人道:“不一定,因为也许你们的武功比我高。如果不比我高的话,那便是如此的结果。”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不希望有人妨碍段牧欢被杀。”
“你与段牧欢有仇吗?”
“没有。”
“那你为何要别人杀他?”
“这并没有什么不可以理解的,我与你有仇吗?”
“好像没有,因为我并不认识你。”
“但如果你一定要走这条路,我就要杀你。有时候,杀人是不需要一定与对方有仇的,特别是对我这样不讲理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醉红月不由一怔。
他还从来没有听人说自己不讲理的,哪怕那人真的很不讲理,也不会说自己不讲理。
第八章 欢乐小楼
而一个人如果可以承认自己不讲理,那么这个人就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了。
醉红月忽然道:“本来我与段牧欢无亲无故,救不救他都无所谓。但现在却非得要从这儿走过,直到‘欢乐小楼’了。”
稻草人沙哑地道:“很好!”
稻草人又转过脸——当然,他的脸是在稻草帽子之下遮着的——他对着铁银枪道:“那么,你呢?”
铁银枪道:“我要看一看醉公子能不能过,再作决定。”
他这种做法,当然很明智,不过却太没有风度了。
秋千千不屑地横了他一眼。
铁银枪似乎并未看见,也许是看见了故作未看见。
稻草人又道:“很好。”
然后,他便对醉红月道:“那么,你便试一试吧。”
秋千千却大叫起来:“你为什么不问问我?”
这不是明摆着是抓个蚤子在自己头上咬吗?
稻草人沙哑地道:“我不问你,是因为不论你过不过去,我都不会杀你。”
秋千千愣住了。
醉红月、铁银枪也愣住了,他们二人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秋千千。
秋千千大叫起来:“我根本不认识他!鬼才知道他为什么不杀我!”
但醉红月、铁银枪眼中的怀疑之色却不减。
秋千千愤怒了。
但她又能如何?人家不杀她,她能用剑逼着人家杀她吗?
醉红月忽然道:“秋小姐果然不简单!不过,醉红月说出来的话,是从来不收回的。”
秋千千急道:“你……你还信不过我?我……我……如果你被他杀了,我一定为你报仇!”
这样的话,能说服谁?
这样的话,只能是越描越黑。
醉红月却不再说话了,他的刀已“呛”的一声出鞘了。
任白霜用了四招,才逼得他出刀,而对付这个稻草人,他却一开始便拔出刀了!
刀很小,小得几乎不像是一把杀人的刀。
他一步一步地向那条沟走去。
他走得很慢,似乎每一步,都可能是他这一生中踏出的最后一步,所以才那么小心谨慎,那么珍惜。
一切,都变得很静很静。
醉红月终于走到了沟边,他抬起了左脚。
只要脚在一那边踏实,生死的决战就要开始了!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那只脚上!
脚虽然踩得很慢,但他终究还是要踩下去……
终于,鞋底与地面接触了!
就在接触的那一瞬间,他的左脚突然向前滑了出去!
沟本来就有二尺多宽,他的脚步再这么一叉开,他的身子便一下子矮了下去了。
便在这一瞬间,稻草人的腰间已有一道寒光闪出!
一把碧蓝如秋水之剑划空而出!
攻击是同时开始的!
他们二人都是自信之人,惟有自信的人才能以攻对攻!
醉红月的出手太快了!他的刀快得令人目眩神迷!很难想象他在双脚叉开的那样一种别扭的姿势下,能使出那样凌厉快捷之招。
事实上,他的左脚向前一滑的同时,他的右脚便疾然向左一扫,同时拧腰、跨步。
然后,他的人便如同快要摔倒一般向右侧斜飞而出。
这样的身势,着实诡异。
而他所施展的招式更是奇玄怪异。
瞬息之间,他的那把小小的刀不仅纵横上下,凌猛无匹,而且能最大限度地占据有利的角度。
他的刀几乎已织成了一张光网!这张网是一张死亡之网。
一张无所不至的网,有谁能够避过?
稻草人能!
因为他的剑也同样织成了一道光网。
而且,他的剑网的每一次出击,每一束光芒,都是与醉红月的光芒相对应的。
也就是说,醉红月的每一刀,都已有一把剑从相同的角度向它攻来!
这个难度有多大?
反正铁银枪是暗暗心惊了。因为醉红月是先攻一步,他的刀便处处领先一步,而对方如果要准确及时地攻出一剑,将他的刀封住,那么那把剑不但要快,而且“稻草人”的预计能力更要极准。
而这两步,“稻草人”都做到了。
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一个雪白的人影与另一个黄褐色的人影在以极快之速掠走如风。
蓦地,一声清啸,醉红月的身躯突然拔地而起,就像空中有一根无形的绳子把他直提起来一样。
升!升!升!
直至二十几丈高处,他的身子才斗然急旋,飘然而下。
就这份轻功,已是极为难得了。
而当醉红月开始飘落时,他的整个人便已消失了——他的人已藏入一团银白色的光芒之中。
是他那把小刀所挥击而起的光芒。
他的刀至多只有一尺多长。如此短小的刀,怎么能以刀光将他全身团团罩住?
那该需要多么快的速度?
现在,他便已化作一团寒光,向地面上的“稻草人”疾射而下。
那团寒芒所带起的劲气在空中鼓荡汹涌,隐隐有“咝咝”的破空之声。
这一切都在告诉人们,这是一团可以削肉舔血的光芒!任何血肉之躯,只要被他一挨上,立即便会被削去大片大片的肉。
甚至,还有脑袋。
“稻草人”却卓立不动。他的剑平平而指,脸色极为平静。
莫非,他已被漫天剑光吓得不知所措了?
秋千千紧张地望着这场血战。
虽然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未洒出一滴血,但只要有血,就不会是一滴。他们决定他们的招式全是一招致命的招式。
只要兵刃挨上对方的皮肤,那么接下来的事便是理所当然地顺势将刀或者剑插入对方的胸或者咽喉。
光芒越来越近,“稻草人”却如入定般仍是那么卓立不动。
他不攻,也不守——他在等什么?
醉红月的刀离他的头顶只有不及一尺之距了!
秋千千甚至感觉到已闻听脑浆的那种独特的甜腥味!
便在这一刹那间,“稻草人”真的像一个被风吹倒的稻草人一般向后倒去。
他的人像是被刀风“吹”倒的。
醉红月的身子仍在落。
“稻草人”的身子与地面已成一个极小极小的角度时,他的剑便划空而出了!
同时,他的身子突然奇迹般地向前滑了出去,而且速度极快。
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托着他的肩后,用力一推,他便那么滑出去了。
否则,他怎么可能在这样的角度出招,而且同时向前滑出呢?
但他做到了,而且做得那么完美。
他的身子向前一滑,醉红月本是切向他上半身的刀便已失去目标了。
而他自己的下半身却已完全地暴露于“稻草人”面前。
剑光起,热血洒!
血是醉红月的!
剑光划过之处,一道血光冲天而起,同时抛飞的还有醉红月的一双腿!
醉红月没有发出惨叫声,因为“稻草人”在切下他的腿之后,身子便如一根性能很好的弹簧一样突然弹起。
他升起的高度很小,但那么一个高度,他已能够完成团旋、拧腰、出剑三步。
现在,他已变成从上而下,向失去了双腿,但还没有落地的醉红月疾扑而下。
醉红月的刀虽然在手,但因为突然失去双脚,他的身子便已失去平衡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只有挨剑的份。剑从上而下,穿过他的颈部,把他牢牢地钉在地上!
他的惨叫之声,被利剑堵于他的喉底。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以至于秋千千反应不过来。
方才还潇洒从容杀了任白霜的人,现在便这样死了?
秋千千的脑子在一瞬间一片空白!
她突然记起自己所说的那句话:“如果你被他杀了,我便为你报仇!”
当时她说这句话,只不过是为了让他不要怀疑自己是与这古怪的“稻草人”串通好的。
她想不到可以在五招之内杀了任白霜的醉红月也会死。
她没有听说过吴清白的名字,所以不知道这个“稻草人”的可怕,所以才会许下那个有些可笑的诺言。
没想到,这么快,便是考验她守不守信的时候了。
如果她不是秋千千,那么她根本不必为此而在意。
任何人,都会把她的那句话当作随便说说的话。而事实上,她也真的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问题在于,她是秋千千。
问题在于,醉红月真的死了。
报仇吗?秋千千虽然傲,但多多少少还有一点自知之明,她根本不是这个“稻草人”的对手!
让她为一个陌生人而白白送命,那未免太可笑了。
那么,便这么一走了之吗?她又觉得很不合适,至少得表示表示。
但没等她“表示”,铁银枪却抢先一步了。
他轻轻地说了一句:“现在,你已知道醉红月会死于何人手中了吧?”
话说得很轻,却使秋千千一震。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不是表明他早就料到醉红月会死的?
秋千千糊涂了。
便在这时,铁银枪已跨出几步,沉声道:“你的剑法很好。”
“稻草人”沙哑着声音道:“现在知道这一点,还不算太迟,你可以转身便走。”
没想到铁银枪却摇了摇头:“他不怕死,那我又怎么可能怕死?”
顿了一顿,他又道:“何况,你的剑法我已看过,在这一点上,我便占了大便宜。”
“稻草人”沙哑着声音道:“想不到你倒坦诚得很。”
秋千千也有些奇怪,她本以为铁银枪会转身便走的。
“稻草人”道:“今天,我遇到的不怕死的人,还真不少!”
铁银枪道:“但我的不怕死却与他们的不怕死不同。”
“稻草人”道:“无论如何,不怕死的人,都得死!这几乎已是一条规律了,由我的剑定下的规律!”
铁银枪缓缓地举起他的枪,缓缓地道:“你的规律,已与事实不符了!”
他的枪尖,斜指苍天,枪尖上的一点寒芒,极为眩目。
天地之间突然被一股无形的杀气所笼罩了。
似乎连天气,也已因此而变冷了一些。
秋千千又吃了一惊。
她终于发现在她所遇到的“武林三公子”中,铁银枪才是最可怕的。
至少,他比醉红月、任白霜两个人要沉得住气,所以他可以活到现在。
“稻草人”轻声道:“很好!”
话一说完,他的整个人突然显得高大了许多!他的一身黄褐色的衣衫在风中猎猎飞扬,似乎他的人就要乘风而去了。
一条宽不过二尺的沟,把两个杀机汹涌的人暂时地分开了。
但最终铁银枪是会跨过这条沟的,所以最终“稻草人”与铁银枪还是要绞杀作一团!
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秋千千默默地站着,她现在才知道,江湖就是可以没有什么理由就动手杀人的意思。
她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忍不住蹲下了身子。
便在此时,她听到极轻微的一声“嗡”响,然后便见铁银枪的身子如一杆标枪般直射而出!
速度极快!快得似乎他一跃出,枪尖便已抵至离“稻草人”的胸前不及一尺处。
剑起!“稻草人”的剑直截了当地横杀而出。
这实在是一个危险的动作!
他的剑再锋利,刀度再足,也只是一把剑而已,他怎能以剑去直接磕击对方手中的那杆银枪。
但“稻草人”便那么挥剑扫出了,结果并没有秋千千想象的那么惨。
只见“稻草人”的剑一沾银枪之后,便在几乎短得不算时间的一刹那间,微微地一挫腕,同时剑刃一吐一压。
他的人便已借这力如纸鸢般飘起。
银枪已走空!银枪已成为“稻草人”的身体重量的支撑杆。
不但如此,借着剑在银枪上的一压之力,“稻草人”便已倒立起来,与地面成一个小小的角度,而他的剑却压在枪身之上。
他的身躯,竟可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凝定于空中!
似乎空中有一根无形的绳子在拉着他,人与剑同时向前滑进。
剑与枪身剧烈磨擦,擦出耀眼的光华。
那条火舌以极快的速度向铁银枪的右手窜去。
只要铁银枪不撒手,他的手便一定会被这剑削下来。
也许,他可以退,将他的枪疾然向后倒抡,但这样的应变,一定已在“稻草人”的估计之中!
所以,他没有这么做。如做一个已经被对方猜测到的动作,就不是铁银枪了。
他突然一抡臂,那杆银枪便已绕着“稻草人”的剑飞速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