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什么。”
“总该有个理由吧?”
“理由?好吧!让我想想看。唔!真该想出一个好的理由来……”
“你该不是伪明派来的所谓忠义之士吧?”
鞑子从不称伪明或前明,只一律称为伪朝。
后来南明覆灭,则改称故朝,自称国朝。
“不是不是。”张家全掀起豹头帽,拍拍剃光了的前额:“你瞧,我不是顺民吗?”
“那你……”
“有了。”张家全一掌拍在桌上:“现成的理由,对,现成的。”
“什么现成的理由?”
“我是个打猎的,途经五台,那个小皇帝的一些人,毫不客气地向我动刀动剑,要杀要
剐,我当然不吃他们那一套,所以宰了他们不少人。
瞧,这不是现成的理由吗?他们要杀我,我当然也有权杀他们,这叫做以牙还牙,理由
充份吧!”
“胡说!这是大逆不道。”公子爷愤怒地叫。
“喝!你这是什么话?”
“你这叫目无君父……”
“去你娘的目无君父,你这尺长得倒像个人样,却是天生的猪狗奴才。什么叫君父?君
父就可以胡乱杀人?
没有我们这些人,他算谁的君父?民为贵,君为轻;君视民如刍狗,民视若如寇雠,你
懂不懂?混蛋!”
满人骂下属,口头禅是“混蛋”或“王八蛋”!有时候,可以指定某人骂下属奴才、王
八蛋,挨骂的人还得一面磕头一面应是。
公子爷怒火勃发,两个跟班更是无名火起,虎跳而上,来势汹汹。
张家全哈哈狂笑,人突然飞起,木桌和长凳齐飞中,他翻腾三匝,飞出店门外。
“出来,出来!”他在门外叫:“你三个狗东西不是玩意!马上没带任何行李,居然敢
谎称游山,简直混蛋!到现在才赶你们下山,你们是什么东西?”
三人三面一分,围住了他。
“敢亮名号吗?”他拉开马步叫:“我!魔豹张家全,看你们有没有种。”
“胜得了在下手中剑,你就知道我是谁了。”公子爷厉声说,一声龙吟,古剑出鞘,剑
身如一泓秋水,光可鉴人,好一把吹毛可断的宝剑。
两个跟班的两把刀,也是锋利无比的宝刀。
张家全的手,反而离开了刀靶。
剑气刀气迸发,杀气开始涌腾。
“一比三吗?”张家全沉声问。
“你知道情势吗?”公子爷反问。
“知道。”张家全语气冷森无比:“你们代表官方人士,官方人士是不理会武林规矩与
英雄气慨。”
“你明白就好。”
“所以,我要用最有效的手段,最有利的手段,来先杀掉你们。”
“你的恐吓不会有效的。”
“我魔豹从不空言恫吓,而是实实在在去做我要做的事,包括不择手段杀人。现在,你
们可以上了。”
公子爷冷冷一笑,举手一挥。
两名跟班收刀收势,从两侧绕退,站在后面横刀戒备,随时都可能冲出支援。
一声刀吟,猎刀山鞘。
“情势并不急迫,所以我给你公平搏杀的机会。”张家全亮刀,神色不再冷森:“这里
的信号传出不久,你们就匆匆赶来了。
来得太快,可知你三人必定有必胜的信心,也一定认为比燕山三剑客、天绝狂叟那些人
高明,你贵姓?”
“我说过……”
“不错,你说过,胜得了你手中剑,就知道你是谁了。好,胜不胜不久便可分晓。”
“只怕你永远没有机会了……”
一声豹吼,猎刀光芒乍开,人刀俱进,张家全老规矩主动发起狂野绝伦的攻击,气吞河
岳无畏地挥刀扑上了。
“铮”一声龙吟,公子爷突然轻灵地、似乎毫不着力地点出一剑,一快一慢,刀与剑无
可避免地接触。
随着剑吟飞扬,剑突然化为无数晶虹,像剑网下罩,也像剑海涌腾,剑势突然加快了十
倍,力道也增加了十倍。
立即主客易势,把张家全笼罩在剑网剑涛中,奇异的利刃破风震鸣,令人闻之毛发森然。
猎刀的光芒突然黯淡,闪动虽然加快了三倍,但气势却弱了三倍,在剑网中作绝望的挣
扎,刀剑接触发出无法分辨的可怖急剧震鸣。
他已用两仪相成大真力驭刀,但冲不破剑网。
剑上所发的不是剑气,至阳至刚的压力势如雷霆万钧,即使以至柔的真力相抗,也只能
勉强支撑而已。
每一次接触,所发的剑吟与接触处,皆出现空前奇异的景象,似乎像是雷电交加,刺目
的闪光形成一圈圈青白色的光晕,迸发出浓浓的烟火味。
玄门绝学罡气驭剑,无坚不摧的玄门降魔度劫无上绝学,八成火候以上,发时不再出现
晴天霹雳声,但威力却大得惊人。
假使张家全稍晚一刹那,以神功绝学两仪相成大真力驭刀,一照面他就会刀碎人裂。
不能以刚御刚,他幸而及时用至柔与刚周旋,才能支撑下来。可以说,他已经死过一次
了。
公子爷以电耀霆击的声势,击出百十剑,已经取得绝对优势,刀完全失去反击的可能,
情势一面倒。
刀光逐渐压缩,张家全的闪动身影也活动面积压缩,似乎他的身躯也被压缩得小了一倍。
“铮铮铮……”接触更为急剧。
一声沉叱,公子爷的左手搭上了握剑的右手,剑幻化为一道青芒,聚于一点吐出,行致
命的全力一击,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刀光突然在这刹那间暴缩,接着发出奇异的气流锐啸,刀光缩成一小点,而张家全的身
影似乎在朦胧中也缩成一点,随即在剑前的无俦压力下散碎消失了。
不是消失,而是像流星般向地面沉落、逸散、流泻、消失在店门方向。
“啪!”剑尖前迸出一道眩目的闪光。
可是,刀光人影已经不见了。
“咦!”公子爷收剑讶然惊呼。
两个跟班也脸色一变,但急急转身回望,旁观者清,两人已经有所感觉。
店门口,站着脸色不正常的张家全。
“纽钴禄和卓!”张家全叫:“没料到竟然是你,你几乎成功了,长春门的无量神罡,
一照面你就用上了。今天,让你占了机先,咱们后会有期。下次,你这混蛋最好给我小心了
纽钴禄和卓真力已耗掉五成,不敢冒失地冲上,呼出一口长气,大踏步欺进。
张家全疾退入店,蓦地一声豹吼,人影飘摇,有人飞舞着从门内飞出。两个跟班此主子
快得多,恰好疾冲向进,看到人影飞出,想闪避已来不及了,本能地挥刀。
“不可!”后面的组钴禄和卓急叫。
两把刀及时下沉,砰然大震中,三个人撞成一团,摔倒在店门外。
是那位掌锅的,人已经死了,脑门挨了一刀,是被张家全抓死摔出的。
纽钴禄和卓飞跃而入,店堂中已没有张家全的踪迹。
那位店伙死在堂口,咽喉已被抓裂了。
左右邻,在张家全退入店堂的同时,传出几声惨号和叱喝,这时已不再听到声息。
“这里的其他侍卫呢?”纽钴禄和卓退出店大叫。
左右邻的门是虚掩的,一名跟班狼狈地爬起,推开右邻的大门,倒抽了一口凉气。
五具体体,像是被人在短短的刹那间一起杀死了。
“人都死了!”跟班扭头悚然地叫。
“那怎么可能?”纽钴禄和卓不信,奔至左邻推开门,也僵住了。
这里面也有五个人,全死了,其中两个是被箭射死的,在近距离内攒射,箭穿心透背,
力道可怕极了。
“他有同党,先一步潜入杀人。”另一名跟班脸色一变:“他一个人已经够可怕了,再
有了帮手……”
“哼!我会找到他的。”纽钴禄和卓咬牙说:“真可惜!没能早一步用元神驭剑毙了他
西面五台方面蹄声如雷,援兵赶来了。
可是,已经用不着援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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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人从北面的山林脱身,一口气远出五六里外。
“这办法真妙!”挟了弓的金鹰得意地说:“由张小哥出面,吸引所有的鞑子注意,咱
们不费吹灰之力便潜入痛宰他们,顺利极了。”
“家全哥,你不要紧吧?”尹姑娘换了村姑装,但穿上了豹皮背心,脸上又黑又老皱,
真像个老村妇。
“还好,可把我追惨了。”张家全脸色尚未恢复正常:“无量神罡确是可怕,先发制
人,想脱身十分困难。你们千万要小心,切记不要和这个混蛋交手,远远地避开他,不然有
死无生。”
“我真该把他的像貌告诉你的。”姑娘苦笑:“但你一直没给我详说的机会,知己不知
彼几乎坑了你,我……”
“怎能怪你?”张家全摇摇头:“没想到这混蛋是这么年轻。事先我知道长春门的收门
人规矩,徒必四人,海山兄妹必定有一位师兄,怎想到师弟反而此师兄年纪大?幸好这家伙
卖弄,第一剑就露出马脚。”
“他第一剑就用罡气驭剑?”飞虹剑客问。
“没有,而是极为诡异的引招。老实说,任何人在我的猛烈狂野攻击中,决不敢掉以轻
心信手挥剑接招。所以他的剑一动,我的心就生警兆,幸好逃过这一劫。”
“他真的有那么厉害?”老剑客似乎仍有点不信,因为他们三人是从屋后潜入,解决左
右邻的侍卫,并没看到双方交手的光景。
“岂只是厉害而已?”张家全犹有余悸:“他最后用元神驭剑一击,假使我晚一利那逸
出,恐怕已骨肉化泥了,我已经耗去七成真力,那能禁得起他全力一击?”
“那……咱们岂不是永无胜算了,连你都禁不起他全力一击……”
“不然,他奈何不了我。”张家全的语气十分坚定。
“你是说……”
“他先发制人,事先已蓄劲以待,我后一刹那运功相抗,措手不及只有挨打。下次,
哼!”张家全咬牙说:“他再也占不了便宜,他的无量神罡火候,还克制不了我的凝聚相成
大真力,鹿死谁手,不久便可分晓。
由于我只能采取守势,两仪真力无法凝聚,所以被他迫得岌岌可危,有备攻无备,当然
让他神气一时。现在,我们来策画今晚的打击大计,我们也来有备攻无备。”
“对,真得事先策画。”飞虹剑客说:“你是狩猎的大行家,我们都听你的。”
众志成城,这得借重两位老前辈的经验与见识。”张家全变得谦虚了:“从明日起,显
通寺共有三天大法会,咱们不能让他们安安逸逸地祈福消灾。你们先歇息养精蓄锐,我打算
到观海寺去看看。”
“去干什么?我们的目标在显通寺呢。”飞虹剑客问:“观海寺那些走狗奴才,不值得
理睬。”
“我总觉得有某些地方不对。”张家全剑眉深锁。
“什么不对?”
“走狗奴才应该在佑济寺附近至沐浴堂一带布置搜索才对,沐浴堂已经显得太远了。他
们在观海寺有何阴谋?
五台附近有警,他们要半个时辰以上才能赶到,还能派得上用场吗?那个什么威勇侯马
佳兰察,难道把这些走狗奴才带来远远地看热闹?”
“依你的估计……”
“一定另有阴谋……”
“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一定会乘夜撤回台怀镇,散布潜伏在显通寺外围布伏,断我们
的退路。
我的打算是,一举击溃走狗奴才,让显通寺的人以为我们转移目标,心理上松懈戒心。
另一方面,也解除我们退路被封锁的隐忧,一举两得。”
“那就一起前去吧!”飞虹剑客说:“一起行动……”
“不,人多了反而让他们提高警觉。再说,这里需要有人留心动静。”
“我是一定要和你一起去的。”尹姑娘郑重地说:“任何计画,你都休想把我撇开,我
是当真的。”
“你需要充分的休息呢!”
“胡说!你才需要充分的休息呢!”
“好吧,好吧!”张家全拗不过态度坚决的尹姑娘:“趁天色还早,我们去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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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龙泉关至台怀镇,近百里山道中,有不少寺院可以住宿,月明池的观海寺还是规模中
等的,也有十余间殿堂,目下仅住了廿余名喇嘛在内苦修。
天一黑,简直鬼打死人,偌大的寺院,住在里面真需要有相当大的胆子。
观海寺距显通寺将近三十里,平时香客得走上半天。显通寺有事,这里的人的确不可能
及时赶往支援。
寺位于群山的牛岭间,向东,群山向东下展,峰峦连绵,据说可以在天晴时看到大海。
天色已近黄昏,道上行人绝迹。
寺内的容院,四周警卫森严,许多便衣人员布冈站哨。山门外建了旗栅,千余面各色旗
帜迎风飘扬。
两名带刀警卫,监视看大道的动静,除了飞禽走兽,已经看不到人影。
飞禽走兽是无害的,所以警卫也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至于是否真的安全,他们心中有数,在这种山林古刹中,要想真的安全不是易事,林深
草茂,任何地方都可以藏匿凶手刺客,任何方向都可以接近。
警卫只能吓唬一些安份守己的百姓,吓唬不了亡命的凶手刺客。
一个淡淡的人影,从寺西的红墙翻越,禅房的人自然不可能发现,客院的几处警卫也一
无所觉。
这人是张家全,悄然深入中枢,凭他的本能和锐利的视力听觉,他可以早一步发现警
卫,而警卫却无法发现入侵的人。
伏在容院侧力的偏殿暗影中,他可以看到客院大半部活动范围内的动静。
仔细看了许久,他感到纳闷。
有不坐人进进出出,也有许多人亲自往厩房照料自己的生骑。
这些人中,似乎没有几个真正的汉人,若面貌,几乎可以确定是鞑子,尽管偶然可以听
到他们用汉语交谈,有经验的人可以分辨出其中带有浓浓的辽东腔。
他有点恍然,这些人根木不是讲武堂的汉奸走狗,而是内府三旗的准侍卫子弟,年轻的
侍卫后备人才。
他很有耐心,继续侦察。
也没有夏都堂的人(代表大同军方安全人员)。
也没见到白狐、和川堡四杰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