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山蒙尘。
咱们百姓小民力不可回天,但岂能俯首称奴?至少,我们有权发表示我们的反抗与愤
怒,除非我们已经是没有血性的行走肉。
你说,胡知州凭什么就这样放火烧了你的家?
你并未参予北面山区的劫车案;唯一的理由,因他是满人鞑子的奴才,他才能肆无忌惮
地州官放火。”
“我们要公道,公道!”双头蛇的叫喊声,真有令人热血沸腾的煽动魔力:“向汉奸记
公道,向鞑子表示我们的反抗力量,向……”
“请让我静一静。”张家全显得有点激动失常。
“小兄弟!静一静解决不了问题。”白日鼠沉声说,打铁趁热:“静一静改变不了我们
的奴才命运,你愿意做奴才呢,抑或要起而反抗?”
“我不能做白日鼠,也不能立即决定接任黑风虎。”他一咬牙:“给我一点时间……”
“时不我留,少兄弟。”白日鼠的豪气,像焚天的烈火:“有血性的男儿,会找出一千个理
由,来证明自己的行为,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行径。
一个懦夫,会找出一万个理由,来为自己的怯懦行为掩护。我们唯一可以做的是,去
做。不要坐而言,要起而行,小兄弟。”
“英雄与懦夫,主子或奴才,你选吧!任你选,我们正等你的答覆,谁也不勉强谁,这
毕竟是十分危险,要上法场挨刀的事。”双头蛇大声说。
“是家破人亡的事。”白日鼠加重语气:“是人头落地的事,早晚要人头挂在城门口示
众的事。
明夷者死;偶语弃市;你可以做强盗,但决不可以说自己不是奴才。做强盗罪名很简
单,一人做事一人当;拒绝做奴才,可是灭门毁家的严重罪名,不分男女老少,全得上法场。
所以,小兄弟,你的不能决定,没有人怪你的。”
四面楚歌,义正辞严。这些人的手段,比鬼谷老人的哀求,尹姑娘的请求手段强烈多
了,份量也够重。
有些人,恳求和请求不会发生作用,反而对激将法有亲和力。
“我只能暂时接充黑风虎。”他意动,还有些迟疑:“我对虎的装腔作势毫无兴趣,我
宁可做豹。可惜十二星相中没有豹。志不可夺,你们如果不同意,请另找高明,当然我会从
旁接受诸位的差遣。”
双头蛇仍想劝说,却被白日鼠悄悄伸手拉了一把及时阻止了。
“虎豹同科,没有什么好争论的。”白日鼠欣然叫:“欢迎老二加入,雄奋虎威。现
在,你是天权星了。”
白日鼠立即替另三位同伴,正式介绍星名。
他自己是天贵星,白日鼠,地支之首,老大。
钱宙:天厄星,莽金牛,老二。孙洪:天破星,房日兔,老四。
李荒:天福星,千里马,老七。张三:天文星,双头蛇,老六。
今后,姓名已不用提,以免被追根寻底,见面皆以星名或星座(绰号,地支所属)相
称。另有六个人,他们日下散布在府城附近活动,他们是:
老五,天奸星,九变龙。
老八,天驿星,追风羚。
老九,天孤星,多臂猿。
老十,天刃星,起舞凤。
十一,天艺星,哮天犬。
十二,天寿星,天蓬帅。
他们不打出什么轰轰烈烈的旗号,不大声嚷嚷要做某些了不起的大事。
十二星相就是十二星相,离乱世代中的一群亡命之徒,如此而已。
姓名对他们来说,的确已无意义,那是以后许久许久的事。
也许,有那么一天,他们会成为朱洪武第二。
也许,有那么一天,他们会成为吴三桂第二。
成王败寇,大丈夫该当如是。
不流芳千古,也该遗臭万年。
张家全对自己的武功修为颇有信心,现在,他发现白日鼠这些人,外表不怎么样,武功
的底子卸出乎意料的深厚。
白天,不论是白日鼠或双头蛇,表现在外的气质,完完全全是一个不起眼的,平平凡凡
的人,或者不引人注意的混混。
但一到夜间,或者身旁没有外人时,所流露的那股阴鸷凶狠的气息,与及机警灵活的反
应,像是完全变了另一个人,一个充满危险阴森气息的人。
也许,这是黑道人共有的气质吧!
天一亮,老五天奸星九变龙,从府城风尘仆仆赶到,欣然向老二黑风虎表达敬意,热诚
地将府城所发生的变故,有条理地说出。
五行堡的人,从泽州北返,在府城逗留了三天,曾经乘夜鬼似的在府衙出入,然后秘密
离开府城,去向不明,很可能返同摩天岭去了。
张家全不便将泽州的事故说出,更不便将鬼谷老人与小王子的事透露。五行堡的人是汉
奸,已经不需要他提证明,白日鼠早就知道五行堡是些什么货色。
次日,他偕同双头蛇在城内城外活动,打听消息,了解情势。
双头蛇不再是花子打扮,成了一个普通的地棍。
张家全的外貌,也有了显着的改变,成了一个游手好闲的打手。九变龙精于化装易容
术,张家全在这方面可说获益非浅。
走在大街上,甚至走在兴文街上,连他的老邻居,都认不出他来了。
气质的变化是十分重要的事,如果没有人指导,是不容易改变的,自己体会之后改变,
是相当困难的事,所以名师指点,比自己去体会省事多多,进境也快。
鬼混了一天,他打听出太原来的军方调查人员,仍有一些人留在本城,侦查各山区中盗
匪头目的根底,经常与官府的人交换消息。
燕山三剑客的活动范围在山西,飞龙秘队山西的一队中枢在太原,可知燕山三剑客必定
会从这条路返回。
可是,没有人知道谁是燕山三剑客,怎知道他们的去来?也因此而无法估计,他们是否
南下追捕鬼谷老人去了。
他在用心机,一定得设法把燕山三剑客诱回山西来,免得鬼谷老人与小王子遭到毒手。
十二星相的行动计画,与他心中的打算不谋而合。不知是对方获知他的心意呢,抑或是
巧合?
这他就无从得悉了,反正情势已经演变到这种地步,势在必行,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多作
思考判断了。
三更初,州衙除了签押房还在忙碌之外,其他地方的人皆各返居所,准备安歇了。
仲秋时节,天黑后不久,北面从漠北吹来的冷气流,驱走了炎热,晚间要加衣了,人们
可以早早安歇,不必再受热浪的煎熬。
有些山区中,已经可以看到浓霜,冬天的脚步不远了,正是夜行人活动最方便的季节。
三个黑影进入州衙,无声无息有如蝙蝠宵飞。
胡知州不曾携眷上任,所以不住官邸而住在州衙的公馆内。据说,他是某一个县的前明
知县,投降之后获得晋升,当然是因功而晋升的,升了一级,派放到沁州做了知州大人,从
七品升至六品,前途无量,就任不久,所以家眷不曾带来。
最近的一连串事故,把这位胡大人搞得晕头转向,军方的压迫让他喘不过气来,主子所
交办的事无法完满交代,他的肝火旺定必然的。
连夜还在办公,他确实是个忠于职守的好官。
公馆的公厅灯火通明。
州判官姓江,两位巡检:梁巡检和庞巡检。三个人一脸委屈像,让知州大人一个人独自
冒火。
“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知州大人拍案火爆地叫:“怎么尽扯上太原来的人?他们在
潞州府要调查的血案,已经忙不过来,正需要这里的线索,怎么可能做这种未扶干就铲根的
笨事?”
“大人,卑职所获的线索,在在皆指向太原府来的人。”江判官哭丧看脸说:“他们操
之过急,用这种笨手段,意图逼张家的人出面,事急出下策,事属平常。除此之外,不可能
有人做出这种笨事来。”
“难道不可能是他的盗伙,阻止他出来投案的绝户计吗?”知州大人相当冷静了,不再
冒火。
“这个……证据显示,他并没有同谋盗伙……”
“胡说!连太原来的人,都知道他有同谋,有盗伙,你们却蒙在鼓裹。还有,告密的人与纵
火的人一定有关。”
“这……”
“去上设法把与张家所有沾亲带故的人,给我全捉来好好盘问,到底……”
正在大声提示的知州大人,突然张口结舌楞住了。
梁巡检扭头循知州的目光看去,也吃惊地虎跳而起,手已快速地落在腰刀上。
“什么人?”梁巡检沉喝。
是三个仅露出双目,穿了灰黑色夜行衣的人,鬼魅似的出现在听中,不知是何时来到的
庞巡检是沁洲的老公人,办案的经验丰富,手面也广,消息灵通。
“大人快退入内室。”庞巡检拔刀挡在知州身前戒备:“是十二星相,小心……”
三个夜行人已扑上了,三把刀同时出鞘。
梁巡检自然小心,反应也快,单刀破风,刀光连闪,接住了第一个冲来的夜行人。铮铮
雨声刀鸣,硬封住夜行人凌厉的两刀,立还颜色,反击了三刀,刀上具见功力,锐不可当,
把那位冲上的夜行人逼回原位。
庞巡检发出警哨,拖了知州急撤。
“纳命!”第二位夜行人到了,刀光似奔电。
庞巡检也不错,把知州向内厅口一推,大喝一声,猛虎回头接招,刀光狂泻,铮铮两声
震鸣,总算封住了两刀,感到虎口一痛,膀子发麻,刀抬不起来了。
第三名夜行人飞跃而进,猛扑向内狂奔的知州。
“噗”一声响,第二名夜行人一刀反抽在庞巡检的右耳门上,庞巡检应刀昏厥摔倒。
“要活的……”第二名夜行人冲入急叫。
可是晚了一步,第三名夜行人已先一刹那,一刀劈开了知州的顶门。
“糟!口供完了!……”第二名夜行人叫。
他是张家全,打算要向知州要口供,岂知却被天破星自上空超越到前面去,手急眼快,
一刀结果了知州,他要口供的希望落空。
他不能怪罪天破星房日兔,刀剑无眼,谁能完全控制自己的刀如臂使指神意相合?
叫喊声大起,有人挺刀枪向公馆涌。
第一个夜行人突发神威,一声沉叱,一刀磕开梁巡检的刀,贴身旋入,走险近身,身形
疾转中,腰部用了劲,顶住刀背猛地旋身,腰环玉带刀尖以可怕的力道急旋,划开了梁巡检
的腹肋。
“杀光他们……”第一位夜行人得手侧跃,是白日鼠老大天贵星,凶性大发急叫:“老
三,一不做二不休……”
“不可以……”张家全立加反对,他对杀一些衙役丁夫毫无兴趣:“撤!”
白日鼠不想坚持,跟入后厅走了。
每个地方,每个城乡,都有一些所谓地方名流,其中有文有武,是地方上的领袖人物。
沁州南关外不足十里的南泉乡,就有一位以武扬名的领袖人物,名武师神钩董杰。十余
年前,他就是潞安渖王府的卫军教头,平时使用护手钩,马上军中他使用钩镰枪。
在山西河南,提起神钩董杰董大爷这号人物,虽然不是家喻户晓,至少武朋友都对他有
些认识。尤其是白道朋友与吃公门饭的武林高手,多少与他有些交情。
巳牌初,头部裹了伤中的庞巡检,带了五名随从,策马驰入南泉村,直趋董家的大院。
董家大院气氛不同往常,似乎早就等候庞巡检到达。
大厅中气氛沉闷,人人脸上的神情都很沉重。
“大爷对昨晚的不幸变故,都知道了?”庞巡检忧心忡忡,眼中余悸仍在:“梁巡检是
大爷的知交,他的死,我深感抱歉,但委实无能为力。”
“我需要进一步的消息。”神钩董杰眼中的恨意十分显明:“你能确定是十二星宿所为
吗?”
“绝对无误。”庞巡检语气十分肯定:“知州大人被杀,州库同时被劫,损失库银三千
五百两。他们分别下手,事先已有周详的计画。唯一可疑的是……”
“是什么?”
“那位不杀我,而用刀身拍击打昏我的人。”
“怎么啦?”
“不像是他们的一贯手法。而且……”
“而且什么?”
“我亲耳听到他们叫他老二,那时我还没完全昏厥。老二,是黑风虎天权星。五月初,
黑风虎在真定府失风,八名星宿行劫派任河南的一位知府,被十二位保镖用暗器击杀。
本州曾经接到海捕公文,要本州协力缉捕十二星相余孽。黑风虎老二死了,怎又有一个
老三?”
“那表示他们已经找到人补充了。”
“猜想可能如此。”
“新人新手法,所以你挨刀背而不是挨刀锋。”
“我所疑的是……”
“是什么?”
“那人是张家全。”
“什么?不可能。”神钩不假思索地说:“十二星相恶名昭彰,无所不为。张小哥再没
出息,也不会参加这种黑道与匪盗混合的混帐组织,也不会失去理性在本地做杀官劫库的勾
当。”
“大爷,如果是他呢?”
“这……”
“大爷会找他吗?”
“我会找他。”神钩沉声说:“但愿不是他。不管怎样,十二星相既然在芒裹做出这种
混帐的事,我不能坐视,何况他们把我的好朋友杀死了。给我几天工夫,我这百飞柬召集朋
友前来商量。”
在官方的研判来说,罪犯远定必然的事。三千五百两库银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背也要
五六个人,足以逍遥好一阵子。得手之后,必定尽快远走高飞,有多远就走多远,一年半载
决不会再出现在附近州县内。
十二星相并没有远走高飞。
从沁州到潞安府城,仅有两百余里。
出西关有一条小径,进入丛山,廿余里左右,便是群山环绕中的高河镇。
百十户人家,有一大半以上是空屋,一些大宅院已成了狐鼠之窝,镇外的零星大宅,经
常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哭神号。
这栋镇外的古宅位于山脚下,大白天也很坐有人走近,晚间连狗也不在附近出没。
十二星相第一次聚会,就在大宅的后堂大开筵席。
张家全发现,老八追风羚是老十天刃星起舞凤的哥哥。
起舞凤却是十二星相中唯一的女性,刚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