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是有基业的人,不怕满人报复?”
“你说过,这是发国难财,发国难财必须把握时机。目前他们必须用全部力量打天下,
不会为了一些小事故分心,正是大好良机,一旦天下太平,机会就永不会来了。所以,这件
事让本谷来耽心吧!”
“在下无需耽心。”江南剑客苦笑:“反正吴某孤家寡人一个,国破家亡,过一天算一
天,谁知道那一天丢头送命?”
“你阁下如果不肯合作,就会立即丢头送命。”慑魂仙姬语气充满威胁。
“我知道,好吧!我听你的。”江南剑客屈服了。
“周兄,你我一剑一刀,在水深火热血流飘杵中闯荡过,像是一条线上拴着的两只蚱
蜢,飞不了你,蹦不了我。”八方刀也见机表示意向:“你既然认了,我还能逞英雄?就算
是多闯一次刀山,将命运付之上苍吧!看来,慑魂仙姬,主专人非你莫属了。’“当仁不
让。”慑魂仙姬做然地说。
“好,芳驾有何计策?”
“本姑娘可以概略的告诉你们。”
“在下恭聆高见。”
“人马到了这一段行程,先半日将发生些少耽误,必须晚一个半时辰左右,不能及待赶
到沁州宿站,约黄昏待光抵达此地附近,也正是动手的好时机。详细行动计划,日后自知,
反正还有半天工夫,正好从长计议。诸位,谙进。”
柴门关上了,飞云老道隐身在屋角的树林警戒。
张家全悄然退走,懒得过问这些人的闲事。
山西全境朱家的龙子龙孙很多,以渖王支系与代王支系为主。
以此地来说,除了潞安王之外,还有沁源王的食邑与襄垣王的食邑。
潞安王失效镛,已在去年初披解送至太原囚禁。
六合王朱效銮、山阴王朱廷理,也在三月初在蒲州被俘。
这些朱家皇朝的龙子龙孙,自下在太原受到颇为周到的招待,甚至王库的金珠宝物,也
一同解送太原归各王掌管。
满人此举在于安抚人心,鼓励大明的官民投降。
山西巡抚申朝纪,就是标准的汉奸。他本人对朱家皇朝的子孙并无好感,但秉承主子的
意思,把这些投降或被俘的王亲国戚,招待有如贵宾,也因此而继续把那些逃匿的龙子龙孙
引诱出来,一一请到太原享福。
张家全对这些事不感兴趣,感到兴趣的是沁州父老的安全。
这些家伙如果在沁州境内纫人劫财,那么,沁州的人(州辖沁源、武乡两县)可就惨
了,将会有不少无辜人头落地,至少一年之内不能脱离军管。
他向南退走,一面走一面思索该如何把这些人赶离州境,让他们到潞安以南去行凶。
绕过一处山脚,蓦地,他站住了,手一动,右手多了三文鹰翎箭。
他从箭袋抽箭的手法,速度骇人听,似乎那不是抽动,而是变戏法般变出来的。
他的一双冷电四射的虎目,不转瞬地狠盯着前面廿步外的一丛丈高的擢木。
久久,声息俱无。
他屹立如山,在烈日下丝纹不动。
久久,终于有人沉不住气了。
“这小子够机警、够沉着。”树丛中有人说话:“年轻人有这种修养,真不简单。安
老,该咱们出去了。”
踱出两个灰袍老人,居然剃了头留了猪尾巴,所佩的剑古色斑烂,各背了一只小包裹。
“喂!”那位山羊胡出现斑白的人,向对面荆棘丛挥手示意:“冯堡主,你们也该现身
了吧?”
出来了七个人,五男两女。
为首的中年人虬髯戟立,虎目炯炯有神。
四位长随皆是所谓熊罴之士,一位穿黑劲装美若天仙冷若冰霜的少女,和娇美的十五六
岁俏女婢。
七男女清一色佩剑,长随各携有一只包裹。
一主四仆,皆剃了头留了辫,戴了后来被称为瓜皮帽的六合帽。
主人的紫衣长衫,外面加了件正在流行的所谓马褂,其实是原来很少人穿的褚子,型色
与皮背心一样,只是不是皮制的。
张家全并不是对外面的情势一无所知。
他在太行山区数百里内狩猎,与那些土匪强盗、逃兵流民,避祸的浪人、寻仇的武林高
手,难免有所接触。
返家度年节,也与州城的人和旅客交往,多少也了解一些脉络。
可是,对那些远道的高人,就所知有限了。
不久之前,他曾经听慑魂仙姬谈及五行堡冯家。
那是北面平定州摩天岭的一座堡,万山丛中的一处严禁外人接近的绝地。
堡主指断魂冯威,有名的江湖亦盗亦侠的巨擘,也不是绿林强盗。
总之,什么都不是,威震江湖名号响亮。天下大乱期间,他成了暴发户,五行堡真的金
银珍宝堆积如山。
据江湖传闻,这家伙是替八旗兵带路攻掠山西的汉好,得了不少好处。
另一个传闻,说他与军机处的飞龙队有密切的往来。
流寇蹂躏天下期间。满人的飞龙谍队入关秘密活动,就与五行堡的人取得谅解订了密约
云云。
飞龙谍队是对外的称呼,对内称“龙飞”,取龙飞九五的意思;满人在入关之前,便已
有龙飞九五的野心了。
张家全曾经到过摩天岭,但不曾见过冯堡主。看了这位冯堡主的像貌,猜想一定是指断
魂来了。
“不是咱们要等的人。”冯堡主含笑缓步而来,神情倒还友好:“两位老哥大概早就发
现冯某了,现在才打招呼,是不是有欠妥当?”
“呵呵!咱们是瞎子吃汤圆,心里有数。”那位寿眉入鬓的安老怪笑:“老实说,从太
原跟来的人,人同此心,见者有分,当仁不让。
山西的财富,两百多年来,几乎全集中在全境十七王府的库藏内,好不容易来一次大搬
运,不趁机捞一笔,才是天下一等一的大笨瓜。”
“所谓捷足先登。”留山羊胡的老人也怪笑:“呵呵!咱们中条二孤老如果向你这位地
主攀交情,那还有咱们的分?这小辈虽然不是你我要等的人,但看他的装束……”
“是本地的猎户。”冯堡主接口。
“所以,一定可以知道一些消息。”安老说。
“对,很有用。”冯堡主点头同意。
黑衣女郎冷森森的凤目,有了些柔和的光芒流露,对冷然屹立的张家全,显然甚有好感
“人是老朽先看到的。”安老明显地自命是得主。
“真的呀?”冯堡主笑笑:“别忘了,冯某是地主,喧宾夺主,像话吗?”
“五行堡比老朽的中条山孤谷,近不了两百里。”
“够近了,安老。”
“哼!”
“不要哼,安老,你无法证明是你先看到的,这样吧,一同问消息,不伤和气如何?”
中条二孤低声商量片刻,小有争孰。
“好吧!樊老哥也同意了。”安老最后说:“为了各方利益,先由老朽问如何?”
“冯某尊重两位老哥的意见,请吧!”冯堡主大方地同意了。
反正双方都在扬,先问后问都是一样,双方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中条二老满意地一笑,并肩向廿步外的张家全走去。
张家全仍然屹立如故,韶并未搭上弦,虎目冷然注视两个狞恶奸笑的老人接近。
他不知道中条二孤老是何来路,也不知道中条山有这么一座孤谷。
“好雄壮的小伙子。”安老邪邪地笑:“呵呵!你是本地人?”
“不错。”他沉静地点头。
“是猎户?”
“不错。”
“贵姓呀?”
“姓张。”
“张,大姓嘛,呵呵!大名是……”
“家全,一家安全的意思。”他多说了几旬,可能是有感而发:“可是,天灾人祸整整荼毒
了二十年,家不但不能全,甚且家亡国破,我的名字实在取得太奢望了,所以遭到鬼忌神
妒,哀哉!”
“小朋友,破家的不只你一个人。”
“我知道,万家哭,但我不怨天尤人。”
“好!有志气,你在这附近猎到了些什么?”
“今早才来的,没发现该猎的畜生。”他意有所指,畜生两字说得十分剌耳。
“附近曾经有人走动,对不对?”
“不错。”他又懒得多说了。
“看到些什么人?”
“有男有女。”
“在何处?多少人?”
“那边。”他向后一指:“你们自己可以去找。”
“你不必打猎了。”安老掏出一锭碎银:“给你,带我们去找。”
“抱歉,我不是花子。”他断然拒绝。
“不要就算,但你一定要带我们去。”
“为何?”
“因为我们要你带。”安老偌大年纪,说话却霸道得很:“先别忙,可以把那些人的长
像、人数、或者特征先说来听听。”
“无可奉告。”
“什么?你拒绝说?”
“不错。”
“好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一定的。”安老几乎要跳起来。
“十几年来我活得好好地,一点也没不耐烦。老人家,你不要活得不耐烦,不要惹我,
你们走吧!”
“可恶!没有人敢在我绝孤安乾面前,用这种口吻向老夫说话。”安老真冒火了。
“现在你碰上一个了。”
“该死!”
他在山中狩猎,十几年来过的是弱肉强食生活,本身就带有三分兽性,几乎也将对他怀
有恶意的人看成猛兽,那种面对威胁就会无情攻击的冲动,随时都可能发作。
安老真不该引发他的兽性,尤其不该伸手扣他的手肘,更不该毫无顾忌地直接徙正面冲
上贴身。
一声弦响,他双手齐动,如何将箭搭上弓的?
连旁观的自力超人高手冯堡主也未看清。
“哎……”安老的骛叫随弦声发出,伸出的手掌穿着一支韶,箭贯穿掌心,锋尖距安老
肩并不足三寸。
这是说,韶已穿透两尺以上。
近身发韶,势不可能,但事实俱在。
安老急退两步,快速地折断箭捍。
“樊老哥,毙……毙了他……”安老拔韶厉叫:“我……我的右手……”
樊老大吃一惊,立即超越上扑。
弓弓拉满,镞尖在阳光下闪闪生光。
“冲上来!”张家全沉声叫。
相距仅五六尺,樊老惊骇地止步。
箭的速度本来就快得自力无法看到,相距似乎伸手可及,矢尖正对着胸口,任何人也无
法避开这一箭,怎能冲上来?
冯堡主大感吃惊,七个人身形一闪,便到了三丈外,却不敢再接近抢救,也无法抢救。
“樊老,退!”冯堡主沉着的嗓音传到:“这是三个力的弓,任何高明的气功也抗拒不
了近距离的攒射。这位小老弟动了杀机,小心。”
安老握住血淋淋的手,老眼中放射出怨毒无比的光芒。手掌被箭贯穿,这痛楚真可以令
人发疯,但老家伙居然忍受得了,连哼都没一声。
樊老脸色铁青,极不情愿地向后退。
“小老弟,出手伤人,你是不是太狠了?”冯堡主背着手,若无其事地走近,说话和颜
悦色:“这是不公平的,你知道吗?”
“你的指责,是真的吗?”张家全也和颜悦色反问。
“小老弟,你知道我所说不假。”
“那么,你就是一个不诚实的人,甚至是一个味着良心说话的人。”
“咦!你……”冯堡主光火了。
“你明明知道那老家伙的手上有鬼,他那一抓存心要抓裂我的肩肘,我射伤他的手,可
说是最公平的事了。本来,我有权一箭射死他的。站住!你靠得太近了。”
“你怕我接近?为何?”
“我不信任你。”
冯堡主在丈外止步,仍然背着手,眼中的异光一闪即没,笑容令人心安。
“此时此地,你不信任我是人之常情。”冯堡主一点也不生气:“你以为我是他们一路
的?”
“你是吗?”
“你认为如何?”有身分的人,说话一定很技巧,不会直截了当肯定地回答,冯堡主也
不例外,因为他是有身分的人。
“不管你是不是他们一路的,最好不要惹我。”
“你很厉害。”
“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而是你必须权衡值不值得的问题。我,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猎
户,双肩担一口,死了拉倒。而你呢?算了,到此为止。”
他向后退,拉满的弓开始松弛。
“小老弟且慢……”冯堡主含笑举手相招。
这瞬间,突变已生。
一道肉眼难辨的淡芒,从冯堡主的手中逸出。
黑衣女郎身形急射,好快,但见黑色的淡淡人影迎面射来,廿步空间一闪创至。
谁会料到一个含笑招手的人突出杀着?
张家全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怎知人心险恶?刚发现不对,迎面飞来的淡芒已经及体
淡芒体型小,对面看更细小,决不是肉眼所能及待发现的,何况对方在神色上,看不出丝毫
敌意,即使事先有所防备,也来不及了。
是细小的针形暗器,奇准地贯入右肩井。
黑衣女郎到了,飞扑而上。
啪一声响,大弓坠地。
一声怒吼,张家全的左手仓猝间吐出一掌。
“啪!”接住了黑衣女郎伸来的右手。
张家全只能用上三成劲,右半身似已废了,力道大打折扣,左手能发三成劲已经不错了
他闷哼一声,身躯急向后倒,感到整条左臂一阵麻。
奇怪的,令他气血涣散的怪劲,自女郎的手传入他的掌心,触电似的立即传抵身躯,震
力也像怒涛般涌到,把他震得向后急倒。
黑衣女郎仅身形一顿,随即飞跃而上,纤手疾伸,要下手擒人。
灰影自丛草中电射而出,不像是人,倒像是鬼魅幻形,一闪即至。
“哎呀……”黑衣女郎惊呼,被一阵神奇的劲道震得向后飞退。
“什么人大朋……”冯堡主怒吼,一跃而上。
灰影抓起了张家全,一闪便远出三四丈外,再一跃便进入密密麻麻的树林,一闪即逝。
冯堡主的轻功十分惊人,但比起灰影来,却又像小巫见大巫,差了一大截。
侍女急掠而至,扶住了摇摇欲倒的黑衣女郎。
“小姐,怎……怎么了……”侍女惊问。
“扶我行功引气。”黑衣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