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惘片刻,再往前行,经过两重转折,业已渐近当日斩那“三目蟾蜍”之处!
上官灵一看周围景色,蓦然心惊,因为当地乱石纵横,有些峰壁均倾斜断折,或满布裂痕,似乎是不久以前,此处发生过强烈地震!
再往前行,几乎连路都堵死,上官灵心中大急,施展轻功,从那些大小不一的乱石之间,攀援而过。
等他到达昔日斩那“三目蟾蜍”的一片排云峭壁之前,不由更觉心悸神摇,痴呆呆地莫知所措!
原来那片排云峭壁顶端的十来丈一段,业已整个震折,坠落谷中,正好把“三目蟾蜍”,所居的又黑又深洞穴,封得死死!
上官灵知道石重万斤,慢说自己,就是“南笔”诸葛逸,与“西道”天痴在此 一样只能望洞兴叹,自己本来以为不识地名,无法重来,谁知居然千辛万苦地寻到此间,却又发生这种意料不到,任何人力均难以抗拒的天灾剧变!
痴痴伫立,一阵心酸,泪珠儿泉涌而出,不知不觉之间.把胸前衣衫,染湿一片!
上官灵倒不是为了无从学习那武林绝艺伤心,只觉得自己曾受“洞中老人”深恩,如今不但再谒无由,那样一位好心肠的武林奇侠,就这样活生生地葬身谷底,岂非天道茫茫?上苍聩聩!
垂泪良久,上官灵仍不死心,走到那被断壁封死的洞穴之旁,提足真气大叫:“‘洞中老人’老前辈,上官灵再度拜谒,老前辈是否仍困在那密穴之内?”
反复大叫,但除了四山回响“嗡嗡”以外,哪里有人声答话?
上官灵一直叫到声嘶力竭,才万念皆灰,遥向活埋在山腹内的“洞中老人”,倒身三拜,不胜悲怆地离开了这条面目全非的九华幽谷!
“洞中老人”的一段因缘既了,上官灵便欲经鄂穿湘,奔向广西,想对陷身勾漏山“玄阴教”主坛的“银须剑客”方百川师伯,加以援救!
但刚刚走到皖鄂赣三省边界,便因路途不熟,错过打尖投宿之处,连晚饭也未吃成,再加上天降大雨,只得忍着腹饥,走进一座荒废不堪的破庙以内!
庙内并无佛像,仅有不少神主,似是人家的败落祠堂,正屋之中,并停放两具黑漆棺木,棺木质料颇好,但灰尘厚积,显见是后代不肖,祭扫无心,才把先人遗骸及祖宗祠堂,弃置不顾!
上官灵毕竟年轻,对活人固然胆大包天,但要叫他在雨夜荒祠之中,伴着这两具棺木过上一夜,怕虽未见得怕,总难免有点不大自在!
祠堂共仅三间,东西偏室以内,不但残砖碎瓦,蛛网尘封,并破漏多处,雨水如丝,无法安睡!
上官灵眉头紧蹙,细一打量,发现正屋顶上的那根横梁,足可容得下自己身躯,遂轻轻纵上,微施掌力,拂去灰尘,躺下一试,真还颇觉舒适!
此时已近子夜,上官灵因黄昏开始,便迷路狂奔,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不大理想的休息所在,曲肱代枕之下,遂朦朦胧地进入梦境!
就在上官灵身困神慵,刚刚睡着之时,庙外又有人声,首先入耳的,却是一声阴森大笑!
内功修为够了火候以后,纵然在沉沉熟睡之中,照样能辨金针落地!笑声入耳,上官灵蓦然惊醒,听出这仿佛是“逍遥老人”等人!自己要找个机会,避开“夺魂旗”,好好揍这个冒牌的“逍遥老人”钟离哲一顿,方可略解心头闷气!
想起那两具棺木来,不禁汗毛一竖,睡意全消,真气潜聚周身,凝神再听!
等他听出庙外较轻的脚步之声,才猛然想起那阴森笑声,极为耳熟,虽因睡梦以内不曾听得十分清楚,也颇像是庐山“小天池”上,被自己以“洞中老人”所授“冤沉海底”、“恨满心头”两手奇招,试出的真“夺魂旗”,又是坏“夺魂旗”的那副冷冰冰的腔调!
脚步声似是两人,业已走近,上官灵知道这是无端巧遇,对方决想不到荒野废祠的梁上有人,只要胆量放大,并屏息静气,不虞会被发觉!
果然庙外走进二人,这时骤雨已过,天晴云破,月色分外明朗,上官灵平躺梁上,不敢丝毫转动,只用眼角余光偷瞥,不由又是一惊,原来未出自己所料,当先走人的,正是那又瘦又长身穿黑色长衫,脸带人皮面具的坏“夺魂旗”,跟在坏“夺魂旗”身后的,却是连“西道”天痴、“南笔”诸葛逸都视为大敌,不敢稍加轻视的“逍遥老人”钟离哲!
上官灵一见是他,不禁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二人之中,自己哪一个也惹不起!倘若被他们发现,虽然“夺魂旗”有话在先,元宵大会以前,决不伤害自己,一顿羞辱,却无法能逃!喜的则是钟离哲,以绝世高人身份,会被“夺魂旗”请下昆仑之故,天痴道长与“南笔”诸葛逸曾一再猜度,均未猜透,今夜或可自他们背后言中,听出一二!
“夺魂旗”手中提着两瓶美酒,钟离哲则捧着一大包卤肉香肠,两人竟各坐在一口棺木上,打开酒肉吃喝。
他们所坐,正在上官灵藏身梁下,那一阵阵的酒香肉味,闻到尚未吃过晚饭的上官灵鼻中,越发饥肠辘辘,馋涎欲滴!
“夺魂旗”喝了两口酒,对钟离哲说道:“这次庐山之会,尚称圆满,等我把九华山要事办完,同赴罗浮,一面设法说服‘笑面阎婆’孟三娘;一面更要用计使‘东僧北剑西道南笔’之间,互起猜忌无法融合,则来岁元宵一战以后,整个武林,便是我‘夺魂旗’的天下了!”
钟离哲也面含得意之色地,笑声问道:“我这台戏,帮你唱得怎样,连‘西道南笔’那等眼光,都未曾看出什么破绽来呢!”
上官灵暗中听得—惊,暗想“夺魂旗”在庐山大汉阳峰,及“小天池”,对这“逍遥老人”,辞色何等恭敬,如今却有点语意骄狂,并连钟离哲也言辞恍惚,莫非这个钟离老人,真是冒牌货色?然则他那些有意无意施展的绝世神功,却又怎样解释?
“夺魂旗”听钟离哲说完以后,微笑说道:“你虽然把‘沉稳’两字妙诀,做得颇好,但在‘小天池’的表现,却不如大汉阳峰,有两件事,未臻理想!”
说到此处,抓了一块牛肉,入口咀嚼,目注钟离哲继续说道:“第一件事,是‘南笔’诸葛逸虽然以‘惊神笔’向你索战,你应该故示大方地空手上前,然后再由我设法阻止,岂非显出钟离老人的气概身份? ‘四煞降魔棒’一现,差点把戏拆穿,‘西道南笔’全认得出这是‘穷家帮’中的传统兵刃,直到如今,我尚担心他们会对此点,发出疑窦呢!”
上官灵听得一皱眉,“夺魂旗”又复说道:“第二件事,是那册‘无字真经’,我因有约在先,不能不还给上官小鬼,才在出手抛过时示意你,施展你那最拿手的‘闪电身法’夺回,但临别之前,你却又故示大方地还给那天痴老道则甚?”
上官灵听到此处,心头已恍然悟出这个钟离哲果系假冒,更由于“夺魂旗”口中的“穷家帮传统兵刃”,及“闪电身法”等语,想起风闻丐帮以内,有一位“闪电神乞”诸明,轻功之高,号称绝世,莫非就是这假钟离哲的本来面目?
他这里推想未已,那坐在右面一口棺木上的钟离哲,哈哈笑道:“‘夺魂旗’兄,你错怪我了!我在翻阅那本‘无字真经’之时,因恐‘南笔西道’,拼命硬夺,所以暗用‘着指腐物’功力,把经中第一三五七九页,一齐捻碎,故而还给他的只是一本无用废纸而已,你没见‘西道天痴’接书以后,面露惊容,他大概还以为我已把真气内力,练到了随心所欲,隔页腐纸的出神入化程度呢!”
话音到此,似乎非常得意地哈哈—笑又道:“‘夺魂旗’兄,这一手比你在大汉阳峰,用‘昆吾刀’事先刻石,假作是我‘天罡指力’石上留痕的巧妙安排,并不弱到哪里吧?”
这一席话,听得上官灵简直怒满心头,暗想自己与“南笔西道”,原来上了这么大的一个恶当?闻—知十,以此类推,九月初十夜间,假钟离哲定然是与“夺魂旗”同上大汉阳峰,藏在暗处等“八指飞魔”司空曜到达之时,才双手托着事先备好的十斤美酒,及五只巨碗,悄无声息地一跃而出!
“夺魂旗”如此作法无非欲挟钟离哲威名自重,并以此号召,成立所谓新“乾坤五绝”对抗“南笔西道”等人!自己倒要找个机会,避开“夺魂旗”,好好揍这冒牌的“逍遥老人”钟离哲一顿,方可略解心头闷气!
“夺魂旗”听完钟离哲话后,莞尔笑道:“你这种心机,连我也不曾想到,‘西道南笔’自然更难测其中奥妙,如今我去九华,办件要事,你就在这附近等我回来,同上罗浮,再去唬那孟三娘一下!”
钟离哲笑道:“我一人在此闷等,多么无聊,陪你去一趟九华,有何不可?”
“夺魂旗”摇头答道:“九华之事,是我生平最大秘密,决不容任何人知,怎能与你同去?你这番助我之情,‘夺魂旗’必有以报,倘能听我指挥,元宵会后,我以全力助你谋取‘穷家帮’帮主名位,否则,‘夺魂旗’素以心毒手狠著称,反恩为怨,你就太划不来了!”
说完,便是一阵声冷如刀,慑入心魂的嘿嘿阴笑!
上官灵听得正在暗骂“夺魂旗”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坏蛋之际,“夺魂旗”业已起立沉声说道:“我生平念动即行,此时便须急赴九华,至迟十日,必可转来,你每天的申酉两时,均在这荒祠以内,等我便了!”
钟离哲似是怯于“夺魂旗”凶威?面带苦笑,连连点头,“夺魂旗”见状冷笑一声,黑衣飘处,出门竟去!
上官灵暗想天下事真有这等巧法,自己来自九华,“夺魂旗”却往九华而去,不然也不会在这荒祠相遇,无意中得知“逍遥老人”是个冒牌假货!
可是一来自己要赶往勾漏山营救方百川师伯;二来“夺魂旗”阴刁诡辣,太不好惹!不然真想尾随他再返九华,倒看看这“夺魂旗”有什么重大秘密。
如今“夺魂旗”既走,只有在这冒牌的“逍遥老人”身上,出口恶气!所以静听“夺魂旗”确实去远之后,微一翻身,便自梁间,似坠絮飘烟般,向“夺魂旗”原来坐的左边一口棺木,轻轻落下!
上官灵身影才动,钟离老人便已觉察,方自抬头往上一看,口中问了声:“哪路朋友,隐形在上!”
上官灵业已飘落,半声不响也学“夺魂旗”的样儿,坐在棺木之上,先伸手抓了一块牛肉,入口大嚼!
钟离老人看清来人,“哦”了一声笑道:“上官老弟,原来是你,你这嘴皮子真够厉害,在庐山‘小天池’上,把我钟离哲骂得好苦!”
上官灵讨厌“夺魂旗”,所以不喝他的剩酒,又抓了两把卤菜大嚼,聊解腹饥,闻言以后,目光在钟离哲脸上,扫了一瞥,冷冷问道:“我究竟应该把你当作西昆仑绝顶小琅环仙境的‘逍遥老人’钟离哲?还是把你当作‘穷家帮三异丐’之一的‘闪电神乞’诸明?”
钟离哲愕了一下,含笑反向上官灵问道:“钟离哲怎会与十年来失去踪迹的‘闪电神乞’诸明,拉上关系?上官老弟言必有因,你能为我一道么?”
上官灵见他还想抵赖,不由又自鼻中“哼”的一笑,满面鄙薄之色。
钟离老人继续说道:“我真想不出上官老弟此语,从何而来?难道方才‘夺魂旗’叫过我‘闪电神乞’?”
上官灵回想“夺魂旗”语中,确实不曾提到这冒牌“逍遥老人”的真实姓名,但却可从“四煞降魔棒”方面,断定假钟离哲必是“穷家帮”中人物!
尤其假钟离哲的其他武功,虽系伪装,但在庐山“小天池”,飘身掠夺“无字真经”之时,所用轻功身法,却不仅无法假冒,并美妙无比!
同时“闪电神乞”诸明,又是以轻功提纵术的捷逾闪电,列名“穷家帮三异丐”中之一。
几般凑巧,再经上官灵推断之下,认为这假钟离哲,无疑必是“闪电神乞”诸明!所以见对方一再推诿,不由怒上眉梢,沉声穷道:“我不管你是‘逍遥老人’钟离哲也好,‘闪电神乞’诸明也好,今夜非领教几手武林绝学不可!”
钟离老人眉头略皱说道:“上官老弟,你实在太已难缠,凭我钟离老人在武林中的一点微名,好意思与你这等年轻老弟,跳跳蹦蹦的么?”
上官灵见他还要装疯卖傻,越发盛气难平,右手疾扬,照准钟离老人脸上,“呼”的就是一掌!口中并沉声说道:“你不愿和我打,我却偏要打你!”
钟离老人身影略晃,捷如闪电地一跃而开,目注上官灵摇头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物,实在太凶。小心点,这两口棺木,年久质朽,坐在上面,不能妄用真力!”
上官灵大怒说道:“谁听你这种鬼话,你说不能妄用真力,我就偏偏教你尝上一记‘七步追魂’的内家重掌!”
真气倏凝,破空生啸地一掌劈出!
但钟离老人所说确实,不错,上官灵掌力方吐,坐下木板,便已“哗啦”一声,变成一堆碎板,把个上官灵与那棺中枯骨,跌在—起!
钟离老人见状“哈哈”大笑说道:“常言说的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会打,我会跑,我们还是明年元宵在罗浮山‘万梅谷’见!”
话完,就乘着上官灵跌入棺中,又惊又恐的一愕之间,白衣微飘,闪出荒祠门口。
上官灵哪里肯舍?忙自棺中跃出,纵身便追,但钟离老人好快的身法?白色长衫的飘飘身影,业已远在十丈之外。
骤雨新停,地上又潮又滑,极难着力!上官灵看出钟离老人那等疾驰之下,居然步履稳健,心中也自微觉惊奇,俊眉双剔,暗把轻身功力,加到十成,尾随钟离老人的白衣背影猛赶!
上官灵猛力加功以下,距离渐由十丈减到八丈,再减到五丈,但赶到彼此距离两三丈远之时,却任凭上官灵展尽所能,也无法再把这距离缩短!
又是十来里过去,前面有一片小小松林,上官灵生怕钟离老人遁入林内,不由心头大急,接连施展轻功之中的两项绝顶身法,“龙形一式”、“八步登空”,再加上一手